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全星际都盼我登基[星际]》作者：装盘烤鱼
　　文案：
　　作为星际女少将，绝世直女的任听霄为保护帝国死了，一睁眼发现自己成了一本星际文里的妖艳贱货女配。
　　女配不断作死，争夺帝王男主的宠爱，最后被女主反杀，在战争再次爆发之时沦为弃子，被敌军掳走受尽屈辱而死。
　　任听霄：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她本想速战速决，解决完该解决的事，走完剧情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她发现，这个在原文里号称铁血无心的帝王男主，怎么那么像曾经身为星际第一美男，同时还是她智囊副官的挚友凌卓？
　　她迅速翻下原文，发现男主凌卓在十年前有个早死的白月光，一直念念不忘。
　　这白月光名字叫任听霄。
　　任听霄：……好兄弟，真够义气。
　　任听霄按照剧情，见到了她的兄弟挚友。
　　在这场戏中，她本应死缠烂打，一定要成为凌卓空旷的后宫中唯一的妃子。
　　凌卓看着她，瞳孔深处掀起回忆狂暴的浪涛。
　　“她是朕的帝后。”
　　任听霄：……你崩人设了兄弟！
　　战争爆发，任听霄重回战场。
　　她握住操纵杆的瞬间，如帝王般君临天下。
　　这是她兄弟的江山，岂容尔等宵小放肆！
　　后来，当她站到星际之巅，令宇宙四方皆为臣服。
　　所有种族一提起遥远的银河系中那个强大的国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一袭赫赫飒然的身影。
　　她不受身份所限，不被种族所困，被所有生灵疯狂崇敬，令宇宙恶种瑟瑟跪伏。
　　已经是她丈夫身份的凌卓捧着王冠，行过所有军民，在任听霄的面前虔诚单膝跪地。
　　“这个位子，从十年前我就为你铺路，现在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而在他身后，万千臣民齐齐行礼，望着她的眼神热切孺慕，期盼她接过王冠。
　　任听霄：……救命。
　　女主最强，超级强，无敌强！
　　有万人迷倾向。
　　所有一切都为女主强和爽服务。
　　内容标签： 科幻 女强 星际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听霄，凌卓 ┃ 配角：完结文《因为怕死就全点攻击了[末世]》 ┃ 其它：大女主修仙无cp文《魔王她揭棺而起》可好看了！
　　一句话简介：然而我为所欲为。
　　立意：触摸自己的极限。
　　总书评数：897 当前被收藏数：5499 营养液数：1744 文章积分：122,627,360


第1章 .  穿成绣花草包   前世的债自己走过来了。……
　　香，好香的味道。
　　任听霄还没睁开眼，无数食物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
　　好饿啊！
　　任听霄只觉得肚子咕噜一声，闭了不知道多久的眼睛“唰”地睁开。
　　香酥金黄的烤羊角兽流着透明的汁水，奶白色的浓汤冒着咕嘟的气泡，新鲜的水果娇艳欲滴，一个个一排排，全都罗列在任听霄面前等待临幸，长桌长得视线角落望不到头。
　　任听霄呼吸都屏住了，她双眼放光，等都不等地伸手抓向羊角兽粗壮的大腿。
　　行军这么多年了，部下们早就习惯了她的吃货作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么大个腿放在眼前，不去吃就不是她任听霄。
　　她的视野里填充的全都是大腿，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她伸出去的手压根和她自己的不一样。
　　就在任听霄差一点就摸到腿骨的时候，一个被屏蔽已久的声音突地冲入耳膜。
　　“……你说是不是呀，堂姐？”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任听霄，速度比她伸出手去够腿还要快。
　　长久以来养成的战斗素养，任听霄立刻察觉到被注视到警惕感，她的指尖停在距离羊腿一毫米的地方，终于抬眼看向周围。
　　……好家伙。
　　这里压根不是什么军队食堂，而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
　　逼真的全息投影将头顶变成恢弘星空的模样，明亮的灯光下，数个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围坐在长桌前，此时他们都看着任听霄，眼色各异。
　　桌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长，她已经看到主座的位置那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在看着她了。
　　任听霄转了下手里的叉子，心不在焉地思维跑马。
　　为什么要用叉子？这玩意儿一般她只在实在找不到筷子的情况下才会用，吃面夹菜都不方便，在筷子被普及的星际时代，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人用。
　　她心思活络，眼睛已经把长桌上的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有意思的是，居然看到了几个眼熟的。
　　比如主座上的那个男人，任听霄没有见过，但从父母珍藏的为数不多的照片中，可以看出这人是她父亲的亲兄弟，她应该叫叔叔。
　　只是她家穷，这些人都避之不及，直到家乡在战争中毁灭她离开那里，都没有见过真人。
　　没想到这么老了。
　　任听霄摸不准状况，没有贸然发言，只是她注意到，当她保持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有微妙的变化。
　　这时，坐在女主人位置上的美貌妇人开口。
　　“赛琳娜，奥菲利亚刚刚才从学校回来，不要说一些不开心的事了，以后再说。”
　　奥菲利亚……谁？
　　任听霄猛地察觉到不对。
　　人通常会对自己的身体过于熟悉，以至于忽略一些不明显的异常，在特意往这个方向想之后，任听霄凝眸看向自己拿叉子的手。
　　腕骨秀气，手指纤长白皙，还做了漂亮的美甲。
　　这绝对不是她自己的手！
　　这一低头，又让她看到了长长地垂在身前的暗红发丝，它们打着精致的卷儿，覆盖在同样裹着华丽裙装的傲人胸前。
　　任听霄快要窒息了。
　　因为行军打仗，她为了方便常年短发，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她家军师的黑长直有点东西，但是让她自己留是万万不可。
　　还有熊！她以前哪里有熊！
　　“滴——系统开始接入。”
　　陌生的机械声冲入脑海，伴随着过于惊悚的猜测，她的脸色有点发白。
　　这让看着的人又有了自己的想法。
　　“看堂姐的样子，也不是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所谓嘛。”那个甜腻腻的女声又响起，语气貌似真挚，“没关系的堂姐，让叔父找找关系，就和以前一样，一定能摆平的。”
　　“赛琳娜，你在胡说什么。”美貌妇人不悦地放下餐具，“一定要在吃饭时间说这些事吗？”
　　毕竟是当家主母，赛琳娜噤声一秒，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另一个盛装妇人，就像得了勇气一样，继续说：“叔父，您说不对吗？”
　　任听霄抬眼，看到她叔叔的脸色阴云密布，嘴角有些难看地抿起。
　　同桌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露出嘲笑和期待的神色，但是怕得罪家主，又假惺惺地露出点着急。
　　“赛琳娜，就算大小姐再挂一科就要被迫从帝国学院退学了，那也得由家主亲自处理。”那名盛装妇人假装训斥，“快闭嘴，好好吃饭。”
　　赛琳娜目的得逞，故作优雅地喝了口果汁，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本来就是，她和表哥哪一个不是这一代家族年轻人的翘楚，只是因为她奥菲利亚·任是家主亲生女儿，就要由这个绣花草包继承家产和爵位？
　　凭什么！
　　正好这草包要被退学了，赶紧当着全族的面提醒一下，她可是好心好意。
　　接收到表哥投来的赞赏目光，赛琳娜羞涩地垂下了头，手在桌子底下绞紧了帕子。
　　他们铺垫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到了最要紧的关头。
　　任家主花费大量心思金钱，动用各级人际关系，把他的宝贝女儿送进帝国学院，不就是为了让她能有资格继承爵位么？
　　帝王新规定，凡是世袭爵位，子女必须有功勋在身，无论文还是武，并且不能有人格污点，否则通不过考核，无法得到继承权。
　　一旦绣花草包被退学了，这可是天大的污点，不只能让绣花草包自动失去继承权，连带着现任家主和夫人也大受打击，以帝王的性子，说不定到时候她自己的父母就可以……
　　任听霄在这些人啰嗦的时候，已经把脑子里的声音接收完毕，她总算弄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她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书，男主是在十年前篡位登基的新帝王凌卓，但他的心被早死的白月光牢牢拴住，直到天使般的女主出现，温暖了他冰冷麻木的心。
　　而任听霄现在穿成的角色，就是书里的妖艳贱货女配奥菲利亚，她只要完成女配不断找女主麻烦，给女主添堵，和女主争帝后位子，最后被女主反杀，扔进敌军的戏份，她就能获得自由，开始新的人生。
　　……等一等。
　　任听霄反复看了两眼，确定男主真的叫凌卓。
　　她又翻了翻后文，发现男主凌卓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名字叫……任听霄。
　　任听霄：好兄弟，太够义气了。
　　她差点热泪盈眶。
　　任听霄原本是星际时代苍蓝帝国唯一的女少将，在和宇宙恶种的战争中，任听霄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和恶种同归于尽。
　　在她死后，她的军师兼兄弟凌卓迅速推翻老皇帝的腐朽政权，自己登基为帝。
　　现在已经是她死去的第十年。
　　听到这里，任听霄已经一句牛逼待从口出。
　　凌卓从来都是最聪明的那个，她就知道帝国有他一定会赢。
　　至于篡位，任听霄一点都不觉得同情。
　　她们被逼到绝路就是因为老皇帝昏聩无能，耽于享乐，任由小人执政，切断了他们的武器补给，活生生要逼她们去死。
　　任听霄死去多年，新帝王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任听霄为兄弟情感动不已。
　　直到真正的女主出场。
　　任听霄的军功足以让任家集体步入贵族行列，当她死去，这份殊荣在新帝王这里达到了顶峰。
　　任听霄的父母在她打仗的时候出意外去世了，而奥菲利亚·任，就是现任家主任浦泽的女儿。
　　一大家子凭借任听霄的军功平步青云，任听霄却连他们真人都没见过。
　　只是偶尔回到帝星的时候，她从那些贵族看看她的眼神和偶然听到的窃窃私语间，隐约窥知到某种肮脏的秘辛。
　　当初让她父母意外死亡的那场阴谋，后面似乎有她血亲的影子。
　　也就是再在座的各位。
　　比起知道自己是个书里的人物，对任听霄来说，还抵不过看到眼前这些人的恨意。
　　他们的嘴脸一个个就在眼前，不管是不是书里的世界，对她来说，这就是真实存在的现实。
　　任听霄目视前方，压下所有的情绪，在心里问系统：“既然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让我穿过来？”
　　系统：“因为你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任听霄一阵恍惚。
　　她朦胧地想起，她曾经看着被誉为星际第一美人的凌卓的脸，发出过傻傻的感叹。
　　“脸能长成这样，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吗？”
　　这个记忆片段一闪过脑海，任听霄浑身一震，迫不及待地看向左手腕，这是星际每个人佩戴光脑的位置。
　　奥菲利亚的光脑被做成一条精致的手链，任听霄轻易地打开，当着各色目光的面前，直接调出了前置摄像头。
　　正在水深火热的任听霄照起了镜子。
　　正在水深火热的任听霄被镜子里的惊人美貌惊呆了。
　　眉角锋利，五官妩媚而大气（详情请见封面），哪怕摆出再愚蠢傲慢的表情，也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漂亮。
　　有这样一张脸，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做那恶毒女配啊！
　　任听霄严重怀疑，凌卓能评上星际第一美人的称号，是因为当年奥菲利亚还没长大吧？
　　等等，她为什么叫奥菲利亚？任家是东方血脉的家族，为什么要取一个西方血脉的名字？
　　任听霄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她前世忙着打仗，常年不回帝星，在知道父母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她咬牙吞下这个秘密，想要等战争结束，站到任家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度，再回来算这个总账。
　　根本没有多问过这帮人的情况。
　　还没等她细想，来自主座的声音响起，压抑着浓浓的怒火。
　　“奥菲利亚，对于你在学校的挂科，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美貌妇人有点焦急，但又不敢反抗丈夫，只是祈求地说：“奥菲利亚刚回来，先让她吃口饭吧。”
　　赛琳娜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堂姐真是和传言一样，这么喜欢照镜子。”她看着任听霄，脸上有着极力隐藏的嫉妒，但抑制不住语气里的酸溜溜，“果然只注重外貌去了，怪不得会落个要被退学的结局。”
　　任听霄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记忆里显示得很清楚，奥菲利亚之所以会变得不学无术，和她周围的人离不开关系。
　　而围绕在奥菲利亚身边的那些少爷小姐，一个个好像唯恐她不学坏一样，这内中蹊跷，奥菲利亚看不出来，她以旁观者的角度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不是以智力见长的将领，但因为奥菲利亚的愚蠢，他们连在她面前掩饰都很少，在奥菲利亚的视角里，这些人的嘴脸一览无余。
　　看到任听霄理会她了，赛琳娜以为自己戳了任听霄心窝子，又状似关心，其实难掩得意地说：“你说我好歹是学院前三，要是你有问题早点问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任听霄从把觊觎已久的那根烤羊角兽腿整根扯下来，插进自己盘子里。
　　赛琳娜：“人啊，果然还是不能只注重外貌……”
　　“你烦不烦人。”任听霄突然直直地看向她，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我注重外貌，总比有人脸都不要的好吧？”
　　杂乱的声音倏然消失。
　　任听霄不管他们，低头咬了一大口肉，掩去眼底的一丝冷意。
　　牙齿咀嚼肉的用力程度，让她感到这具贵族小姐的羸弱太阳穴开始突突地疼。
　　她用力咬着，就像咬着敌人的血肉，在战场上啃树皮也要果腹的狠绝。
　　她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既然意外多出这一辈子，她有很多账等着和人慢慢算。
　　至于现在，这个不让她吃饭的，罪加一等。


第2章 .  任听霄说：   你代表任听霄说话任听霄同……
　　原主被养得傲慢骄纵，眼睛长在头顶上，但因为蠢，就算是骂人，也只能叽叽歪歪说不到点子上。
　　赛琳娜想到这个草包要回嘴，按照以前的路子，她顶多说出几句“贱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这种没有任何营养含量的东西。
　　何况赛琳娜坚信，现在草包惹了这么大的祸，无论她再猖狂，也无法当着家主的面顶嘴。
　　被退学可不是小事，到时候受到她的牵连，任浦泽这个伯爵能不能坐稳还是个问题。
　　然而却没想到任听霄一张口，竟然这么直切重点，让赛琳娜脸阵红阵白，神色怔住。
　　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看着任听霄出人意料的反击，有些回不过神来。
　　任听霄就像没看到这些各种惊异打量的眼光，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将一整只烤腿拒绝干净，盘子里只剩下一根干干净净的腿骨。
　　任家的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任听霄之所以能一句话就把赛琳娜给堵死，不过就是因为她几乎不管贵族间的脸面，把不要脸三个字明晃晃地贴在了赛琳娜的脑门上。
　　哪怕她贬低赛琳娜，说她旁支没资格之类的，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难道赛琳娜在家宴上出言找事，就只是她一家的意思么？
　　看来这一大家子人在想让家主下台这一方面，可是达成了空前一致。
　　任听霄把在座各位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有了思量。
　　她抽出胸口别着的绢布，随便擦了下手上的油。
　　看到她的举动，族人脸上尽显嘲笑，还有几分故作夸张的惊恐。
　　之前和赛琳娜使眼色的盛装妇人，也就是赛琳娜的妈妈正好坐在靠近任浦泽的位子，她佯装小心，实则用足以让大半个桌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家主，之前就听奥菲利亚的同学说她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看她现在竟然……她不会因为打击过大，有些精神失常了吧？这可不是小事，需要抓紧时间叫医生来看看。”
　　大家一听，纷纷故作关心地跟上。
　　“是啊家主，奥菲利亚可是我们的娇娇宝，要是有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我们这两天都不叫医生了，让所有医生都过来给奥菲利亚看看吧，最好组成个专家会诊。”
　　美貌妇人，也就是任听霄这个身体的妈妈把刀叉捏得死紧。
　　“不劳大家关心了，我会好好照顾奥菲利亚。”
　　“奥菲利亚一向是我们当中最娇贵的，害怕看医生也是情有可原。”刚才和赛琳娜眉来眼去的那个男青年温文儒雅地开口，“但是夫人，病这种东西越拖越厉害，还是尽快医治的好。”
　　任听霄抬眼看去，那个青年对上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杰里·任，这具身体和赛琳娜的远房表哥。
　　本来是十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任听霄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现在居然也能列坐在任家的席位上，对她指手画脚。
　　无数滑稽感冲上心头，任听霄牙齿有点发冷。
　　只是用手绢擦了下油而已，就被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以精神不正常的名义群起攻之，甚至巴不得立刻给她确诊。
　　任听霄不熟悉贵族圈子，但是根据奥菲利亚的记忆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被冠上精神失常的名头，不但要失去继承权不说，她一辈子都无法再跻身上流社会的圈子。
　　从此跟随着她的只有谩骂和嘲讽，高高在上的公主被扯进泥里，再也爬不出来。
　　落井下石的亲戚，沉默不语的父亲，焦灼却无可奈何的母亲。
　　这就是奥菲利亚在这个家面临的状况？
　　这时，杰里又状似无意地补充一句：“如果让奥古公爵知道我们家继承人居然被退学了，家主应该不太好交代吧。”
　　提到奥古公爵，整个餐桌嘈杂的声音都静了一静。
　　任听霄眸色一深。
　　一直沉默地坐在主座，一句话不吭的任浦泽脸色一变，眼睛里隐隐闪过一丝恐惧，他看向了任听霄。
　　任听霄先把沾着鲜奶油的水果放进自己的盘子里，这才抬头回视她。
　　相隔太远，她看不清任浦泽眼底的神色，只听到他微微颤抖，却故作平静的声音在说。
　　“奥菲利亚，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去学校了，学校那边我会想办法处理，你在家好好呆着。”
　　“大人！”任妈妈失态地站了起来。
　　一旦让她女儿不去学校，不就坐实了有病的名声吗！
　　族人们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就这么定了。”任浦泽语气强硬，似乎在用不耐烦掩饰着什么，对他的妻子说，“明天开始看着奥菲利亚，别让她踏出家门一步。”
　　任妈妈想要反驳，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孤独地站在那里，面对整个家族的嘲讽眼神和丈夫的强硬命令，身躯瑟瑟发抖。
　　“不要。”
　　就在这时，本来是熟悉的柔媚蛊惑的声线，却因为干脆利落的语气，以及被注入的力量感而显得陌生起来的声音响起。
　　任听霄吞下嘴里的葡萄，又去叉滴水的蜜柑。
　　就像说出这句大逆不道反抗之语的不是她一样。
　　任妈妈用堪称惊恐的眼神望着她，就连幸灾乐祸的赛琳娜，都露出了一丝同情。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星际社会，她敢反抗作为她父亲和家主的任浦泽，等于自动放弃了庇护和寻求原谅，无异于把她自己更深地捶往深渊。
　　“奥菲利亚，快和父亲道歉。”任妈妈祈求般地说，“说你一定会好好反思，改正错误。”
　　若只是被禁足，在丈夫的操作下，女儿可能还有翻身的机会。
　　任听霄认真地看了这位女士一眼。
　　在她的记忆中没有这个婶婶的存在，看她红发亮泽，面容丰润，举止优雅，猜测应该是原本就在帝星的贵族。
　　她之前就觉得，奥菲利亚和她自己的年龄差距有点大了，但是星际人均年龄已经快达到了三百岁，她也就没有大惊小怪。
　　现在看来，奥菲利亚的确是任浦泽的老来得子，这位婶婶应该是任浦泽靠任听霄的军功当上伯爵之后，才傍上的夫人。
　　任听霄本来对这一家子都全无好感，但是任妈妈对于奥菲利亚的舐犊之情，让她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一眼。
　　任妈妈双眼含着泪水，她无法去求丈夫，就只能期盼女儿能改变心意。
　　这让任听霄想起出征前，她自己的妈妈目送她离开的景象。
　　妈妈一路将她送上了飞船，也是用这么期盼的目光望着她。
　　实在盼望着战争早日结束，她能回到她身边吗？
　　却没想到，那居然是最后一眼见到妈妈。
　　杰里·任见气氛僵持，再次开口：“奥菲利亚，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要为家族考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冲赛琳娜使眼色。
　　然而赛琳娜犹豫了一下，咬着下嘴唇没有站起来。
　　任听霄都看在了眼里，在杰里·任又要说话的时候，她当啷一声，把刀叉重重放在了盘子上。
　　“现在什么人都能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任将军的直系血亲了吗？”
　　她咬重“直系”两个字的读音，妩媚的眼睛里盛满凛冽的光，只是轻飘飘地瞥了杰里一眼，却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气势笼罩住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他顿觉丢脸，脸上的儒雅消失了：“我这是在为整个家族考虑。”
　　“哦。”任听霄说，“任听霄同意了吗？”
　　她明晃晃地把这个名字抖出来，就像拿出一颗手榴弹，扔到了所有人脸上。
　　“你在说什么？”杰里·任一脸震惊，他扭头看向任浦泽，“叔叔，奥菲利亚大概真的有了精神病，快赶紧叫医生吧。”
　　“精神病？我说我今天早上起床怎么感觉格外精神。”任听霄慢悠悠地说，“倒是在座的各位，都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不然怎么都忘了，我们家才是任听霄的直系血亲，她是我的亲堂姐。”
　　她直接撕开了这些人的遮羞布，点出不只是他们家，在座的所有人能鸡犬升天，都是因为任听霄。
　　而他们现在居然在对任听霄的亲堂妹咄咄逼人。
　　“任杰里。”任听霄突然盯住那个所谓表哥，故意没叫他们装模作样的西化名字，“没事多看看医生吧，眼睛红得都要滴血了。病这种东西越拖越厉害，还是尽快医治的好。”
　　她把之前这人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全都送还给了他。
　　既然是好意，就让他自己消化好了咯。
　　任杰里脸色彻底难看下来，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拳，怒气冲冲地看了赛琳娜一眼。
　　赛琳娜的神色有些无措，她收到信号，正要开口，却被主座上的声音盖了过去。
　　“闹够了没有。”任浦泽阴沉地说，“不管怎么样，都被退学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也别去。”
　　“谁被退学了谁待在家里。”任听霄把餐盘一推，抬头缓缓地回视所有偷瞟她的人，每一个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被那种莫名的气势所慑，纷纷低下头。
　　“我还没被退学，仍然是帝国学院的学生，你们如果想阻拦我上学，可以，先去学校提出申请，然后等待学校将申请递交给内阁审核，前前后后算下来，不超过一个月吧。”任听霄继续说，“等着所有贵族把这条申请审批下来：任家集体要求任听霄的亲堂妹退学。”
　　根据书里的内容，现在原女主还在某个边缘星球捡垃圾，新帝王还处在对她的深刻缅怀当中，现在谁敢冒着触动帝王霉头的危险，不让任听霄的堂妹上学？
　　那些心思不正的，暗打算盘的，都渐渐沉默下来。
　　当着所有各种各样的目光，任听霄拿起刚才让她受到攻讦的那块手绢，毫不客气地再次擦了擦手上的油，还顺便抹了把自己面前的桌子。
　　任浦泽：“你……，算了，你是目前还没挂科，但是这一科你每次都挂，再挂这一次就一定会被退学！让你去上学，是要把我这张脸丢在帝国学院吗？”
　　任听霄站起身。
　　宽大的裙摆在她周身释放开来，层层叠叠包裹着她高挑婀娜的绝妙身材。
　　这个一直傲慢柔弱的贵族少女在转身的下一秒侧过脸，明暗阴影在她面容上完美分割，妩媚精致的五官在瞬间展现出绝顶的英气。
　　她明明手中空无一物，却让人莫名想要胆颤跪伏。
　　“不用操心了，继承伯爵席位的，只能是我。”
　　任听霄意有所指。
　　这是她用军功给她父母换来的地位和财富，凭什么让这群吸血鬼鸠占鹊巢？
　　任家家主的位子只能是她。
　　上一世缺失的遗憾，这一世她全都要补回来。
　　但在这之前，她必须要先弄清楚，这十年间，甚至追溯到十年之前，任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东方血脉的家族，会依附于西方血脉的主心骨奥古公爵，甚至要把孩子们的名字取得这么不伦不类。


第3章 .  梦魇   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
　　形状狰狞的巨大怪物伸展开遮天蔽日的触手，无数吸盘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一架血红色的人型机器，人型机器艰难地伸出机械手臂，从触手中探向无垠浩瀚的宇宙星空。
　　精神力受到重创，血液填充口鼻，任听霄的呼吸粗重而困难。
　　视窗中全都是怪物长满利齿的口器，碎裂的缝隙中，宇宙冰冷的气温席卷而来。
　　是地狱和死亡的味道。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传声器中流露出来，在浩瀚的宇宙中，让任听霄有了被陪伴的感觉。
　　“听……霄！你…………#￥……%&amp;%#￥……回来！”
　　“你回来！”
　　“是时候了，凌卓。”任听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我是军团里最高的双S级基因，只有我去才能终结这一切。”
　　凌卓的声音太模糊不清，巨兽已经绞碎了传声器，哪怕任听霄再仔细地去听，也只能听到一些杂乱外泄的电流，隐隐夹杂着“我也是”的嘶喊。
　　她努力片刻，失笑了。
　　“你是双S没错，但你有我会驾驶机甲么？”任听霄的脸上流露出傲然神色，那是站在一个领域顶端的绝对自信。
　　她看了一眼遥远的宇宙，千万光年距离之外，有一颗水蓝色的星球，那是诞育所有人类的母星。
　　她将誓死捍卫的领土。
　　任听霄敛眉凝目，定定地望着这只恶种的母兽，它堪比小型星球的肚子里，正孕育着无数新的恶种。
　　一旦她这里失守，帝国就会节节败退，她不能让母星步入家乡的后尘。
　　她握着操纵杆的双手没有丝毫颤抖，在巨兽遮天蔽日的嘶吼中，血色的机甲启动自毁装置，后推力带动着母兽，冲向它身后的恶种大军。
　　轰————
　　任听霄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放大的瞳孔间，似乎残留着宇宙间最绚烂的花火的影子。
　　花火缓缓盛开，又迅速湮灭，碧绿的瞳孔化为一片黑暗。
　　在她自己没有发现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芒在她眼中闪过，如同漆黑的夜晚骤然点亮的一盏明灯，让她的瞳孔燃烧着金绿色的光辉。
　　光辉转瞬即逝。
　　任听霄粗粗地喘着气，伸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死亡的痛苦和绝望，她忘不掉，也不打算忘掉。
　　窗外的人造星空灿烂明亮，气象操控局的人选择让今夜浸润在一个好天气中。
　　任听霄说了声“水”，在角落里待命的小机器人立刻上前，呈上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任听霄一仰脖颈喝完，起身下了床，坐到宽阔的落地窗边，抱着膝盖看向窗外。
　　任宅坐落在靠近帝宫的城市中心，在这里，除了政/府建筑，私人楼房越大越高，就越代表着地位斐然。
　　以任家的地位，任听霄现在几乎可以在房间里纵览整座城市。
　　由于公转角度的变化，月蓝星在夜晚转到距离苍蓝星很近的位置，巨大的坑洼星球笼罩在大半个城市上，有种直面宇宙的恢弘。
　　暗红的长发打着漂亮的卷覆盖住任听霄的身体，她双目放空，在玻璃上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星际时代由于基因改变，眸色和发色进化成各种各样，任听霄上辈子是灰色头发，猛地拥有了这么艳丽的色彩，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这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美丽。
　　可是这个美丽的人的家族，却成为了杀死她父母的凶手。
　　任听霄微微眯眼，玻璃上映出的眼睛霎时流露出凌厉的光。
　　“系统。”她在脑中呼唤。
　　系统应答很快：“在。”
　　“你说因为我的基因也被一起带过来了，所以我现在仍然还是双S级，是吧？”
　　“没错，宿主不用担心。”
　　任听霄伸出纤长的双手看了看，又握了一下：“可是我觉得比以前弱了很多。”
　　“因为这具身体几乎没有锻炼过。”系统说。
　　任听霄缓缓呼出口气。
　　没关系，只要基因级别还在，她就能回到从前的状态。
　　在这个最高级别基因足有三个S的时代，她自己的双S级别都不太够用，最终只能落个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下场，原身的A级够干点什么？
　　任听霄坐在窗前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貌似很重要的问题。
　　“作为我重生的代价，你是不是还有个什么事让我做来着？”
　　系统梗住：“任务，宿主，你的剧情任务！”
　　任听霄想了想，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她哦了一声：“那我让我的剧情都按时发生，其它时间就不受你管了吧？”
　　她目前的言行都没有涉及到剧情，无法判断系统的容忍度。
　　系统卡顿几秒，它的处理器告诉它，任听霄这句话似乎哪里有点问题，但又没有逻辑上的缺陷，它只好犹豫地回答：“是……是这样没错。”
　　任听霄发出诡异的笑声。
　　在系统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的纠结中，任听霄关上窗帘，重新回到了床上。
　　被子一蒙，一觉天亮。
　　听到有人敲门，任听霄打发小机器人去开了门，任妈妈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奥菲利亚！”任妈妈张口欲言，一眼看见任听霄的装扮，忽地睁大了眼睛，差点尖叫，“天呐，你这是什么打扮！”
　　“怎么了？”任听霄看了看自己，上身一件特意扯去了蕾丝花边的短袖睡衣，下身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若有所思，“确实应该再利索一点。”
　　这已经是她能在原身衣柜里找到的，最能穿到身上的衣服。
　　任妈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奥菲利亚……”她张了张嘴，露出一点难过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妈妈没用，自暴自弃了？”
　　任听霄想了想：“我这不是不出门，懒得收拾。”
　　任妈妈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点惊喜，又有点困惑。
　　任听霄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原主对待她妈妈可不会这么和声细语有理讲理，在凌乱的记忆中，她对待任妈妈好像一直是大喊大叫，非常容易歇斯底里的样子。
　　……这身体不会真的有精神病什么的吧。
　　任听霄忽然忧心忡忡。
　　任妈妈看到她皱起眉，下意识地后腿一步，有些害怕：“妈妈不说了，你别嫌妈妈烦。”
　　任听霄顿了顿，直接伸出手握住任妈妈的，把她带到宽大的床边坐下。
　　在任妈妈受宠若惊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任听霄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说：“没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妈妈。”
　　听到这个词，任妈妈浑身一震，妆容精致的脸上，突然滑下两道泪痕。
　　这可把任听霄吓了一大跳，她差点就从床上蹦起来了，手足无措地张着手几秒钟，转身让小机器人拿来了纸巾。
　　“我，我没事。”任妈妈抹着脸，虽然哭得伤心，抬起来看着任听霄的眼睛里分明流动着快乐和幸福，“我就是，太久没有听见你叫过妈妈了，我开心。”
　　任听霄回忆了一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任家都是东方血脉，原主能红发碧眼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多亏了任妈妈的基因在起作用。
　　但是她反而嫌弃这个妈妈愚蠢，家世又比不上任家，再加上任浦泽对任妈妈的轻视，让她几乎从来不会对任妈妈好好说话。
　　任听霄凝视任妈妈几秒。
　　能为自己女儿哭成这样的母亲，她有点觉得她不会去伤害另一个女儿的母亲。
　　任妈妈哭完了，任听霄也移开目光，看向广阔的窗外，掩去脸上瞬间流露的神色。
　　凌卓总是说她作为将领不应该把情绪显露于外，她总是学不会。
　　“奥菲利亚。”任妈妈看着任听霄的目光更加慈爱了，“妈妈本来不应该再说这些话加重你的烦恼……但是你昨天那么和爸爸说话，实在不应该。”
　　任听霄回过头：“阎王爷不嫌鬼瘦？”
　　任妈妈愣住：“你说什么？”
　　“没什么。”任听霄摇摇头。
　　虽然人类从现代跨入星际时代只有三千余年，还处于在宇宙中群敌环伺，恶种紧盯的时代，新的文化没有发展好，过去的老本倒是被忘得差不多。
　　不过任妈妈来自西方血脉的家族，不知道这个典故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得到的已经太多了，多得让他们开始肖想更多不是自己的东西。”任听霄害怕自己再满嘴跑马，暴露情绪，故意崩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以家主的A级基因，本来就不可能坐到现在的位置。”
　　她实在无法对着那个男人叫出浮起你这个称呼。
　　“这不是多亏了任将军。”任妈妈没有在意这点细节，马上说，“要不是任将军悍不畏死，哪会有现在的十年安稳？你爸爸也不会能拿到贵族专属的基因改造技术变成A级基因，所以你啊，可不能像昨天晚上一样随便说将军的大名，不尊重。”
　　这话一出，任听霄认真地看了看任妈妈的脸。
　　任妈妈不明所以，和任听霄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眸中闪动着水汪汪的真诚。
　　任听霄突然笑了：“我知道了。”
　　“这孩子。”哪怕是个养育了二十一岁女儿的妇人，任妈妈一娇嗔仍然有着少女的风采，“人生在世，我们要感谢的人太多了，你还小不明白，以后就知道了。”
　　“比如呢？”任听霄眨眨眼。
　　“比如……那个发明基因改造药剂的东方博士。”任妈妈一脸憧憬，“东方血脉的人这是神奇，他们伟大的祖先在当初的创世之战中带领人类打赢了外星侵略者，后来的东方博士又发明出改变人类命运的基因改造药剂，我们能有现在，多亏了那些无私奉献的人呀。”
　　她的崇拜和热忱如此真实，任听霄看不出一点作伪的痕迹。
　　作为几千年来都和东方血脉暗暗较劲的西方血脉传人，任妈妈能保持如此客观的看法，任听霄知道有多不容易。
　　她见过太多因为相互不服和文化碰撞而发生的惨剧。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任妈妈才能毅然嫁给东方任家吧。
　　任听霄这么想着，眉眼柔和些许。
　　“先不说那些了。”任妈妈紧张兮兮地凑过来：“利亚，和妈妈说老实话，你当着全族的面夸下海口，到底能不能保住学业？”
　　这话还真把任听霄给问住了。
　　她昨天刚刚穿越身体疲惫，回到房间后就睡下了，现在一大早任妈妈就来问这个问题，她都还没看奥菲利亚到底学的什么专业。
　　但是面对一个殷殷期盼的母亲，任听霄咽了口口水，严肃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任妈妈呆了呆，啼笑皆非。
　　送走任妈妈，任听霄火速来到原身的书桌前。
　　她也没办法，在原主杂乱的脑子里，压根找不出来关于学习的任何内容。
　　连自己学的什么都分辨不出来，这也太离谱了！
　　任听霄扒拉书桌的动作都生气起来。
　　上一世，她在最偏僻荒芜的小星球出生，根本没有上学的条件，所以她从小到大都很敬重有文化的人。
　　对于能上学又要被退学的人，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她心中的愤怒。
　　毕竟她能没变成个文盲，还都是多亏了当时的邻居。
　　任听霄动作顿了一下，她扒拉开遥远的记忆，似乎又看到了那席青衫身影。
　　她的邻居是个俊秀儒雅的东方血脉青年，被称为付先生，年纪轻轻就有着浩如烟海的学问，并且毫不吝惜地教导她，陪伴她过了整个童年。
　　任听霄对那些文化陷入了痴迷，越学习，就越能察觉到邻居的深不可测。
　　那是她最敬佩的人。
　　只是在家乡爆炸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她这么一顿，一本书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她眼前。
　　任听霄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排大字。
　　《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二年级用书——帝国学院编著》
　　任听霄的手微微发起抖来。


第4章 .  老司机开路   就是不想和你们一起坐车。……
　　任听霄万万没想到，现在这么亲西的任家，居然会让原身去学这个专业。
　　因为人类踏入星际的舞台尚短，为了能在弱肉强食的宇宙里占有一席之地，不再像从前刚被宇宙发现时一样，被侵略抢占，毫无尊严，现在人们发动全部能力，大力发展科技和军事力量。
　　人人都以能够进入军事专业为荣。
　　也正因为如此，军方才能在皇室与贵族组成的内阁中间分立出来，成为第三方强悍的势力。
　　并且由于新生，大部分基层兵种都是平民，所以在这个贵族掌握一切资源的时代，反而成为普通民众的向往。
　　在她的印象中，这些古典文化因为没有用处，早就成为边缘了。
　　非常可惜，但这是时代的选择。
　　任听霄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哪怕她再无奈，也没法一肩挑起复兴古文化的大任。
　　她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
　　莫非在她死去的这十年里，古典文化又开始复兴了？
　　任听霄有些兴奋地打开光脑，一顿唰唰搜索，半晌之后，沮丧地关闭了它。
　　和她记忆里没有什么两样，帝国学院的主要专业是军事系，以机甲相关的专业最为重要。
　　原主能学这个文化专业，不过是因为她需要去帝国学院镀金，其它专业任浦泽都插不进去手，只能把她塞进这个专业罢了。
　　怪不得原主一点都不上心，她压根连课都很少去上！
　　再加上那群家族安排来的“好闺蜜”们风言风语，给她灌输的全都是“这专业没什么好上的”，以及“你不必用心呀就算挂科了你爸爸也会解决的”这种思想。
　　多重夹击下，也难怪原主会被养得又蠢又毒。
　　任听霄“啧啧”两声，算是表达了她的同情。
　　不过看着这本巨大厚重的书，她又记起来了曾经被付先生的庞大学问所笼罩的恐惧。
　　确实不好学啊。任听霄有点肝颤。
　　她深吸口气，拉开椅子坐下来，依然翻开了看上去还是崭新的课本。
　　现在正值期末考试周，这次原身能回来参加家宴，是因为这两天是个周末，等周一开始上课，第一场要面对的，就是任听霄的命运之战。
　　无论如何，不能被退学。
　　周一一大早，在任妈妈充满担忧的目光中，任听霄简单收拾了一下书包，带着上了家里接送去学校的车。
　　一打开悬浮车的后车座，她看到了两张假笑的脸。
　　“奥菲利亚，今天你来得挺早的。”任杰里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你也知道今天是……”
　　砰。
　　任听霄直接把车门关上了。
　　任杰里的声音被关在车里，隔音极好的车窗一点都没有把噪音透露出来。
　　任听霄绕到前面，正要去开副驾驶的门，后车窗又被人气急败坏地调了下来。
　　“奥菲利亚，你这是什么意思？”任杰里压抑着怒火，“家主特意让我们三个同龄人一起坐车去上学，你是要违抗他吗？”
　　“是啊。”旁边的赛琳娜接口，“都这个时候了，要是坐公共悬浮去学校，肯定迟到。”
　　他们说着，互相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任听霄压根没看他们。
　　她转向出来送他们的保姆：“车库在哪里？”
　　虽然星际时代，机器人服务已经全面铺展开，但是许多自持身份的贵族还是更喜欢雇佣真人在家里服务，沿袭了“古老的传统”。
　　保姆愣了愣，悄悄瞟了车里的任杰里一眼，低垂着眼说：“奥菲利亚小姐，让你和杰里少爷他们一起去上学是家主亲自吩咐的……”
　　任听霄突然捏住保姆的一只耳朵，凑近仔细看了看耳蜗里。
　　保姆被吓了一大跳：“奥菲利亚小姐！你做什么！”
　　“我看看是不是耳朵里东西太多，让你听不见声音了。”任听霄放开她，“需要我再问一遍吗？”
　　保姆脸色苍白，她看向车里的眼神，让任听霄想没发现都不行。
　　任听霄回头看向车里，任杰里立刻收回了表情，一副“你太任性”的神色望着她。
　　似乎笃定了她一定会妥协。
　　“行。”任听霄说。
　　她一把拉开车门，扯住任杰里的领子，用力向下一拽。
　　“你干什么？！”
　　谁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任杰里脸色大变，他下意识想要反抗，居然没抵过柔柔弱弱的任听霄的力量，被她大头朝下一把拽出了车。
　　要不是他好歹有着S级基因，这一下差点让他在自家大门口上演一个倒栽葱。
　　院子里忙碌的佣人们纷纷向他投来奇异的眼神，这让从小到大都沐浴在赞赏眼光中的任杰里面红耳赤，瞪向任听霄的眼神格外凶猛。
　　“表哥！”
　　赛琳娜花容失色，她刚要钻下来看看任杰里的情况，被任听霄一个眼神给堵回了车里。
　　赛琳娜瞪大眼睛，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任听霄的眼睛，她原本想迈下车的步伐怎么都伸不开了。
　　高级基因对低级基因天然的压制感，等级相差越大越明显。
　　赛琳娜不过也是A级而已。
　　旁支的基因一个一个都和原身持平甚至更加优秀，原身本人还是那么个状况，怪不得他们会有的没的想一箩筐。
　　任听霄心不在焉地想着。
　　“奥菲利亚，你到底在做什么？”任杰里深吸口气，勉强维持住表面的斯文，“你动动你那个脑子想想，现在是你发疯的时候吗！”
　　“打你就打你，还要等发疯的时候吗？”任听霄随口说，“要是你不怕迟到，现在就和我一起去找家主，虽然我不喜欢说话，但说上个把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真当她看不出来各自心里那点小九九么？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对任听霄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一旦挂科，将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退学。
　　而A级基因，又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原身如果落在一个A级一个S级手里，到时候这辆车能按时到达学校，但任听霄还能不能在里面，那就不一定了。
　　毕竟现在同样只有贵族才雇佣的司机可不是行车记录仪，就和这个保姆一样，他不知道向着谁。
　　其实若是真的被退了学，任听霄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有能减少麻烦的办法，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任听霄这么说着，又伸手抓向任杰里的衣领。
　　“你住手！”任杰里脸色一变，“这本来就是家主的命令，去找家主就能改变他的主意了吗？”
　　“谁用他改变主意啊。”任听霄没想到任杰里的思想居然这么幼稚，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距离任杰里很近，最长不过一个胳膊的距离，毕竟任听霄一伸手就能抓住他。
　　任杰里刚要举手格挡的动作，在他的视野被任听霄整个填满的时候突然一顿，僵在一半，眼睛却直了起来。
　　任听霄没注意，车里的赛琳娜却看见了。
　　赛琳娜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你不想让家主改变主意，还要去干什么啊！”
　　任听霄见这俩人居然要蠢蠢一对儿去了，于是也对赛琳娜笑了一下。
　　赛琳娜也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着任听霄的脸，她突然发现，从前浮夸的傲慢和虚浮的刻薄从这张脸上褪去了。
　　还是一样的脸，却爆发出截然不同的，引人注目的光辉。
　　明明任听霄今天连妆都没有化，头发也只能称得上整齐，更没有穿她那些随便拿出去一件都够普通人过一年的昂贵裙装。
　　却比她二十年来见到她的样子都要漂亮。
　　“你真可爱。”任听霄说。
　　她是真心实意嘲讽的。
　　然而赛琳娜脸上的焦灼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
　　“反正我一直挂科，也挂习惯了。”任听霄抓着任杰里的衣领，语气满不在乎，“但是杰里少爷和赛琳娜小姐可是学院里拿了两年奖学金的优秀生，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两个要是因为错过考试时间而挂科，会在家宴上发表什么感言呢？”
　　帝国学院是她曾经的梦想，她知道得非常清楚，在考试里一旦迟到，哪怕只有一分钟，都会被记入旷考，直接挂科。
　　并且没有补考。
　　所以原身能挂那么多科，一直挂到二年级毕业。
　　任杰里和赛琳娜这才知道她这么做的动机。
　　“你真的疯了吗？”任杰里的脖子后面开始渗出冷汗，“这样你也会被退学！”
　　和任听霄不一样，他只是个最细微末节的旁支，他只能保持最优秀的状态，才能得到一丝丝往上爬的可能。
　　和以前的原身比起来，的确他对挂科的恐惧要更多些。
　　任听霄：“我好害怕。”
　　她饶有兴味的表情和堪称幸灾乐祸的形态，可真是显得太害怕了。
　　任杰里指望赛琳娜帮忙说话，然而赛琳娜脸蛋红扑扑地低着头，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们，让任杰里顿时气了个半死。
　　“你放开我。”
　　任杰里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去掰任听霄的胳膊，掰……居然没掰动。
　　任听霄挑了下眉。
　　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他们已然耽误了不少时间，任杰里一咬牙，狠狠瞪了旁边不知所措的保姆一眼。
　　“没听见奥菲利亚小姐要找车库吗？还不带她去！”
　　保姆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哆哆嗦嗦地应是，看向任听霄的眼神，和看一只奔跑在城市里的巨足大耳兽没什么两样。
　　任听霄达成目的，也就干脆松开了任杰里。
　　就在她跟着保姆走了几步之后，后面又传来不忿的声音。
　　“奥菲利亚，我在学院里等你！”任杰里说，“希望你到达学院的时候，车还有幸存的零件。”
　　任听霄头也没回，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任杰里气歪了鼻子。
　　他怒气冲冲地瞪了赛琳娜一眼，推开她上了车。
　　赛琳娜皱了下眉，也没多说什么，优雅地提起裙摆坐上车，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又往任听霄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赛琳娜，我们这样还不够。”任杰里说。
　　赛琳娜：“啊？你说什么？”
　　任杰里脸色又难看起来，但是赛琳娜作为家里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女孩，他只有她可以利用。
　　“我说，她这两天太奇怪了，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任杰里耐住脾气，“我们必须要改变一下后面的计划。”
　　赛琳娜向后撤了撤身子，避开他原来越倾近的距离：“怎么改？”
　　任杰里沉着脸沉思半天，才开口：“一会你到了学院……”
　　另一边，保姆得到了首肯，一点都不敢犹豫，直接把任听霄带到了车库前。
　　符合人体适应程度的顶灯成排打开，照亮里面一排排形态各异的悬浮车。
　　“奥菲利亚小姐……”
　　“密码锁。”
　　保姆不敢怠慢，连忙把每台车的密码锁发到任听霄的光脑里。
　　“奥菲利亚小姐，您不能自己开车出门。”保姆硬着头皮说，“您肇事的记录已经备案满了，再出车的话……”
　　任听霄：“会坐牢吗？”
　　保姆呆了一下：“不会，但是家主那边……”会因为教女无方很没面子。
　　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任听霄就直接抬腿走了进去。
　　上辈子她接触的机甲比车多多了，但是也不是全无了解。
　　她随便挑了个以前挺喜欢，现在出了二代新款的红色流线型悬浮车，开锁坐了进去。
　　这辆车的颜色和她以前的本命机甲很像，她看着有种熟悉的亲切感，十分喜欢。
　　一个人的基因只能融合一台本名机甲，她的机甲八成在上辈子的同归于尽中碎成渣渣了，还真有点可惜。
　　在路过保姆时，任听霄把刚戴上的墨镜随意推到头顶，调下车窗，看向这个人。
　　“这栋楼以后只会有一个主人这件事，你清楚吧？”
　　保姆膝盖一软，差点哭出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姐。”
　　能给任家这种贵族做佣人，得到的新金是多少普通人梦寐以求的数量，她一旦被开除出门，失去工作不说，恐怕以后整个贵族圈子都不再敢用她了。
　　任听霄没看她哆嗦的身形，她戴回墨镜，直接驳回智能驾驶想要接手的提示，一轰油门，整辆车如同出水的游龙，翱向广阔的天空。


第5章 .  诬陷   这名字听着挺耳熟。
　　任听霄不是原身，又菜瘾还大，悬浮车在她手中乖巧得像个玩具，穿过完全变成机械化的城市里拥挤的车流，很快就来到了帝国学院门口。
　　帝国学院里不乏贵族子弟，开车来上学再正常不过，任听霄十分顺利地开了进去，把车停入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有专用传输电梯，能够将人送到学院里任何一栋楼里，但任听霄没有用它，而是坐回了地面。
　　她从停车场里走出来，置身在此处，环视整个校园。
　　这是她曾经的梦。
　　上辈子她第一次来到帝星的时候，是作为难民被接来统一安置，并没有入学的资格。
　　而后来当她有了资格，帝国学院却不敢再收她了。
　　任听霄眼里闪过一道感慨，然后打开光脑，调出她昨晚特意搜出来的学院内地图。
　　毕竟原身的记忆里连学的专业都找不出来，更别提找到教学楼了。
　　说来惭愧，任听霄有点路痴。
　　前世打仗的能不带着大军跑歪路，多亏了她家军师。
　　现在没有了凌卓，任听霄只能比对着全息立体地图自己找路了。
　　正当她细心研究着的时候，一个身穿长裙的少女从远方跑了过来，正冲她的方向。
　　任听霄以为对方也是赶路去考试的，还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直到少女碰了碰她，声音略有点尴尬：“奥菲利亚，你怎么不理我呀？”
　　任听霄：“嗯？”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她原本以为无关的路人甲，居然是原身的一个“好姐妹”，东方血脉越姓子爵的继承人，越姣。
　　“奥菲利亚，你怎么用这么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越姣瞪大了眼睛，上下看了看任听霄，故意用惊恐的语气，“你难得来学校一次，怎么能穿成这个样子！还不化妆？你不知道今天林潇老师也要来考试吗？……你拿着地图干什么？”
　　“……”任听霄默默关掉了地图，顺势切换到前置摄像头，“点错了。”
　　越姣不疑有他，十分焦急地说：“哎呀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行？快点过来，我帮你化化妆。”
　　任听霄看着屏幕里这张完美的脸，完全看不出哪里不行了。
　　她一错身，恰好避开越姣要来抓她胳膊的手，轻飘飘地说：“马上考试了。”
　　她估计时间估计得好好的，踏入教室就能考试，哪有时间化妆。
　　越姣眼里划过一丝真切的着急，她露出笑容：“不就是个考试嘛，有什么好值得在意的，就和之前一样，交给任叔叔就没有问题啦。你现在赶紧跟我过来，我帮你化个妆……”
　　她又去抓任听霄的手，任听霄这次没有回避，只是转过头，直直地看向她。
　　越姣和原身一样，都是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专业里的，能进这个专业的贵族，自然不能指望基因级别有多好。
　　任听霄这么盯着她一看，越姣立刻感觉浑身犹如被泼了一桶冷水。
　　她要握住任听霄的手僵住了。
　　这张不施粉黛，没有任何妆容加成的脸，却比它任何浓妆艳抹的时候都要富有威严和压力。
　　越姣有点打怵，但是平时这种事做多了，再加上早上特意被叮嘱的内容，她又扯开笑容，强自镇定地握住任听霄的手。
　　“这里不好化妆，我们去找个空教室吧。”她引着任听霄走，“这时候大家都在考试，放心，没人看见你没化妆的样子。”
　　说着，她还对任听霄安慰地笑了笑。
　　任听霄也不说话，在路过她考试地点的大楼时，她停住了脚步。
　　越姣还在走，惯性这么一扽，身娇体弱的贵族小姐差点左脚绊右脚，直接趴在地上。
　　“奥菲利亚！”她气急败坏，一转身看见任听霄的脸，又想起她自己父亲还在任家的庇护里讨生活，声音又突兀地小了下去，“……你怎么不走了？”
　　任听霄：“考试啊，就算我不考，你也不考吗？”
　　越姣：“任叔叔会搞定……”
　　任听霄把胳膊从她汗津津的手里抽出来：“你看到任浦泽了？”
　　这个人为了不让她考试，也真是拼了，连她自己的学分都不要了。
　　当然她没有差到缺考一科就要被退学的程度罢了。
　　越姣乍一听任听霄直呼任浦泽的名字，脸色白了一下：“没……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说他会给我搞定考试吗？他人都不在这，怎么替我考啊。”任听霄戏谑地勾了下嘴角，直接转身走向文学系大楼。
　　有人帮忙带路真好，省去她自己绕的工夫了。
　　任听霄看了眼时间，居然还比之前预计的要早到了几分钟。
　　越姣被这个逻辑惊呆了，她在后面呆愣了半天，任听霄都快走进楼了，她突然冲上去拦在任听霄面前。
　　“奥菲利亚，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林潇老师和我们在一个大教室的，你就这么……”
　　“越姣。”任听霄吐字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
　　越姣目光一颤，不由闭上了嘴。
　　“你父亲交代的，是跟在‘我’的身边，听‘我’吩咐，而不是听赛琳娜的吧？”任听霄一向对贵族间那套虚与委蛇不感冒，轮到她自己的时候，也一点脑子都不愿意多动，“你再站在这里，赛琳娜会不会当上新任伯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和你爸完了。”
　　“姐妹”好几年，越姣第一次从任听霄的嘴里听到如此赤/裸，直白，一点遮羞布都不留的话。
　　说着威胁的话，任听霄的神色语气却都十分正常，就像说出“今晚吃烤羊角兽”一样普通。
　　越姣僵在原地，再也不敢阻挠任听霄进去的脚步。
　　任听霄完全没有刚刚威胁过人的自觉，走了两步还回头招呼：“快点啊，不然我告诉老师你偷懒旷考。”
　　越姣难看的脸色怔了怔，有点想笑，想到无法和吩咐她的人交代又有点想哭，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让人看着滑稽。
　　任听霄根据指引，找到了最后一门考试的教室。
　　时间还来得及，当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老师还没有来，所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当任听霄走进考场，整个房间都静了一瞬。
　　无数双目光注视着任听霄，看着她视若无睹地查看光屏上显示的考场分布，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越姣跟在她身后进来，对上几个熟识的人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灰溜溜地入座。
　　任听霄的位置正好靠窗，她拿出自己的文具，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的校园。
　　她看不够这里。
　　周围的说话声又渐渐起来，只是声音明显要小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都在往任听霄的方向瞟。
　　这门专业本来就是边缘专业，没有想做大事的人会来学这个专业，大部分学生都是一些没什么真本事的零散贵族，因此整个专业的人也不是很多。
　　最后一场期末考试，把他们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个考场考，居然还没有把整个教室填满。
　　任听霄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耳边过滤式地听着周围人对她的议论。
　　无他，就是几乎从来没见过的大小姐突然亲自来考试了，让他们感到惊奇而已。
　　直到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来，声音才逐渐又低下去。
　　看到老师手里捧着的试卷，有人发出轻轻的抱怨。
　　“人家别的专业都没有用纸张考试的，就咱们这么复古。”
　　“就是啊，这随便一蹭就可能损坏的东西，用来做考试这么重要的作用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年年抗议，年年不改，我看啊，咱们是没有任何话语权咯。”
　　零零碎碎的声音让人听得很清楚。
　　任听霄手指转折一根笔，她对这些原始文具倒是比较熟悉，毕竟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保证基地里有电的。
　　光脑失去作用的时候，这些纸笔就能起到关键作用。
　　她抬眼看向最前方的老师。
　　这老师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薄片眼镜架在他高挺俊秀的鼻梁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冷静而理智。
　　他没有对学生们的言论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巡视一番整个考场，在缺人的座位上多看了一眼，没有在任听霄身上做任何停顿。
　　任听霄对上了几双偷偷看向她的眼睛。
　　发现任听霄看见自己了，那些人又贼兮兮地看几眼前面的老师。
　　任听霄：？
　　那老师也不吭声，甚至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直到预备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学生们自然而然地安静了下来。
　　毕竟这是帝国学院的考试，据说这里的规则连帝王都不得不遵守，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学生。
　　老师开始发卷。
　　不得不说，任听霄还是有几分紧张的，她没做过学生，而现在一上来就要考试。
　　她不知道，这种学生对于考试的紧张感，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这种紧张持续到卷子拿到手中，任听霄一眼看到上面的题目，脸色禁不住一松。
　　感谢付先生，感谢她连夜的加班苦读，这上面的题目她大部分都看到过。
　　任听霄没考过试，但她听手下的战士说过，考试的时候要争分夺秒，一点时间都不要浪费，于是她立刻开始动笔，埋头苦写起来。
　　她没发现，位于最前方的老师向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前几道都是历史题，进入星际时代之后的题目偏多，还特意出了一道关于苍蓝星又被称为什么的选择题。
　　任听霄毫不犹豫地略过了“诺亚”这个选项，在“伏羲”上打了个勾。
　　东西血脉之争，从星际时代开启之始就没有停止过。
　　任听霄记得很清楚，在史料中，是三千多年前的东方血脉起到龙头作用，击退了来侵略的外星诸族，并一理建成苍蓝帝国，曾一度强大到让外族各国组成星际联邦，以此来和帝国帝国分庭抗礼。
　　如果不是有恶种这个宇宙智慧生物的共同敌人，恐怕两方的战争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而对于变成过废墟，又重新屹立帝国的苍蓝星，第一任帝王给它取名叫【伏羲】。
　　传说在上古时代，一场几乎毁灭全人类的大水中，只有伏羲和女娲两位神祗存活了下来，女娲的名字被用来命名了防御整颗星球的终极武器。
　　这些任听霄在进入军队之后就系统学习过。
　　至于诺亚这个名字……
　　听说西方血脉的祖先也有过发大水的传说，而救了全世界人类的人，名字叫诺亚。
　　做着做着，任听霄还发现有一道关于她所领导过的战役的叙述大题，她乐了。
　　正在奋笔疾书间，她旁边有个男生举起手：“老师，我这里有点问题。”
　　纸墨印的试卷，多多少少都会有点问题，哪怕进入了星际时代也不例外。
　　任听霄没当回事，仍然埋头苦写，连老师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正当她用心地答完最后一道大题，把笔一扔长舒口气的时候，安静的考场外忽然响起一阵局促的脚步声。
　　任听霄有点好事，她坐得又离门口比较远，就伸长脖子往外面看了看，看有没有瓜可以吃。
　　那老师幽灵般地停在了她身边。
　　任听霄实在有点好奇，就直接站起身，一手划拉文具，一手把试卷往老师怀里一塞：“老师交卷。”
　　也不管老师什么反应，她正要往外冲，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考场门口。
　　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微微喘着气，严厉的目光在全场扫视一圈，定在了站起来的任听霄身上。
　　“这位同学，你这是要干什么？”中年男人缓了口气，示意后面穿着军装的几个壮汉上前，对所有呆住的学生说，“我们接到举报，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的期末考场上有人作弊，我们来带人了解一下情况，其它同学继续考试。”
　　然后任听霄就看见，那几个壮汉直直地冲自己走了过来。
　　啊这，这叫什么，瓜竟然是我自己？
　　“任同学，跟我们走一趟吧。”
　　任听霄有点不明所以，看着几个壮汉来到自己面前，就要伸手抓到自己。
　　她“咔嚓”一声活动了下手腕。
　　然而还没等她动手，一道修长的身影向前一步，挡在了壮汉面前。
　　“马主任，这样做有点不妥。”老师清冽的嗓音平静无波，镜片后的眼睛直直望着门口的中年男人，“如果要指证一个学生作弊，需要拿出相应的证据，而不是直接在我的教室里把学生像犯人一样压走。”
　　任听霄动作顿住。
　　中年男人马主任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老师居然敢阻挠他，他瞪了瞪眼睛，皮笑肉不笑：“我这不是正要带走她去搜集证据么？哦，对了，请林老师也和我们走一趟吧。”
　　老师眼神变了变：“我作为监考老师自然会帮助调查，在学生考完试之后。”
　　“不必了。”马主任说，“一个帮助学生作弊的老师，学院已经信不过了。你们两个跟我走，自然会有老师接着来监考。”
　　哦豁。
　　任听霄没想到有人为了自己，居然还强行把一个老师也捆上了自己的船。
　　老师握紧拳，两方僵持不下。
　　“就是他们作弊，我刚才亲眼看到了！”方才问老师问题的那个男生突然举起手，“马主任，谁都知道任小姐喜欢林潇，这是决定她是否退学的考试，她会求助林潇很正常。”
　　他露出点意味深长的笑：“至于林潇为什么会帮她，我就不知道了。”
　　学生们哗然，相互挤眉弄眼。
　　还能怎么样，平民出身的林潇，有了任大小姐的青眼，那还不上赶着服务？
　　怪不得任小姐今天居然来考试了，原来是有这么大一个秘密武器。
　　就在众人以为自己窥见了真相的时候，任听霄从老师背后探出一个头。
　　“对不起——”她眨眨眼睛，碧绿的瞳孔无辜而迷茫，“你们说的林潇……是谁来着？”
　　她有点耳熟。


第6章 .  监控被毁   证明哪有分数重要。
　　这话一出，全场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之前阻拦任听霄考试的越姣回头望着她，任听霄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恐的味道。
　　这眼神她在前两天的家族聚会上也看到过不少，就差明晃晃地写出“你是疯了吧”几个大字。
　　任听霄眨眨眼，开始在记忆中搜寻关于林潇这个名字。
　　原身的记忆一团混乱，就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杂物间，里面什么都有。
　　她穿来之后艰难地理了理思绪，只抓住几个和她以后生活有关系的点记了一下，其它的都自动过滤，也就任由它们继续堆在记忆深处。
　　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了。
　　一个和她无关的名字，就算偶尔想到也被她过滤了，压根没想起来。
　　任听霄正在艰难思索，感到挡在她前面的老师背影微微一僵。
　　他半侧过身看向任听霄，脸上第一次有了点别的波动。
　　这老师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林潇。”
　　任听霄：……哇哦。
　　她把这个名字从记忆里扒拉了出来。
　　其实也难怪她没什么印象，林潇这个人在原身的记忆里就是一个影子，导致她一时没有对上号。
　　只是原身这人容易见色起意，一开始因为林潇的颜值来上过几天课，还和“小姐妹”们大言不惭，说只要她看上的人没有能逃过的。
　　然后她就因为课程太无聊再也没来过学校。
　　任听霄若有所思。
　　她当这帮人有什么有用的把戏呢，原来就靠这么点捕风捉影的事。
　　她不说话，林潇也似乎并不在意她认不是认识他，就着她的桌子把试卷整齐地对折，准备收起来。
　　任听霄也自顾自地收拾自己的文具，压根没看他们。
　　几个军装壮汉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不由得停在原地面面相觑。
　　“行了，没什么事儿。”任听霄扫视一眼周围的看着她的同学们，在瑟缩在座位上的男生脸上格外盯了一眼，“都继续考试吧，我去接受调查。”
　　她神色坦然，丝毫没有被指控的自觉，还隐隐透露着一丝“快点搞定结束吧我很忙”的气质，让其他人看愣了。
　　“走吧。”任听霄对林潇抬抬下巴示意，“不是说还有你的事吗？我们一起吧。”
　　任听霄想得很简单。
　　既然有人说她作弊，学院要调查也是理所应当，她只要证明自己没作弊就可以了。
　　她一向不喜欢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多动脑子，能解决事情就行，至于过程不重要。
　　然而她想简单解决，有人却不想让。
　　之前被称为马主任的那个亲自走进了教室，他站在最前方，紧盯着任听霄这边，就像她会突然跳窗跑了。
　　林潇正在回应任听霄：“他们现在的做法是不符合规则的。一般指证学生考试作弊，需要当场拿出证据，或者调出本场考试的监控录像，更不会……”他微微蹙眉，瞥向旁边的军人，“更不会像对待罪犯一样，出动军部的人。”
　　周围也响起小声的议论。
　　“就是说啊，疑罪还从无呢，现在作弊的后果这么可怕了吗？”
　　“你懂什么，他们这是师生苟且，你还担心他们啊？不如担心你自己会不会挂科吧。”
　　“怪不得任大小姐今天居然亲自来参加考试了……”
　　“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被压着走。”林潇轻轻舒出口气，定定地看向任听霄，在这些窸窸窣窣中说，“你应该明白。”
　　不管处理结果被怎么样，任大小姐被军部的人从学校里压走这件事，别说在整个贵族圈子，恐怕全帝国的人都能看上这个笑话。
　　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刻，林潇以为任听霄能懂。
　　可惜他高估了任听霄的敏感神经。
　　任听霄没听懂，她前天才刚穿来这个世界，又马不停蹄地复习了一整天，根本没有分出精力来了解多余的事情。
　　毕竟事情要一件一件地解决。
　　任听霄刚张开嘴，从最前方响起一道声音。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在考虑怎么脱罪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们带走。”
　　原来是马主任看任听霄不但没有紧张感，这两个人还大有当场聊起来的架势，立刻下了让人动手的命令。
　　任听霄轻轻瞥一眼，几人都是普通士兵，应该不会超过B级基因，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在他们犹豫地伸出手来时，任听霄没有动。
　　她还拉住了焦急起来的林潇，向前一步，站在了他的前面，变成将他护在身后的姿势。
　　士兵们估计也不太习惯对这么娇滴滴的民众动手，动作稍微慢了一瞬，就被任听霄抬起眼挨个扫视了一遍。
　　贵族少女的眼睛里没有分毫惊慌和惧怕，也没有职责和厌恶，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却剔透纯净，让人恍觉一股被逼视的光芒。
　　“你们是隶属哪个军团的。”任听霄问。
　　听到她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浪费的时间有点多，马主任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他脸上的假笑渐渐收了起来，露出不耐烦的面目，“快动手，别让他们挣脱了。”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让她背上这个乐子了。
　　任听霄没理他，而是直视这几个身板笔直的军人。
　　“不管你们隶属哪个军团，现在在谁的麾下，《军团日常行为公约》第一条：武器是对敌人而指。”
　　她嗓音淡淡，却不是从前的轻慢虚无，一字一句，仿佛蕴含着某种坚定的力量。
　　“请问你们，我和林潇老师犯了哪一条星际律法，要被军团指为敌人？”
　　《军团日常行为公约》独立于《士兵守则》之外，不是当兵的硬性规定，却是任何一个军事专业的必修之一。
　　这是对每一个士兵的道德约束。
　　在星际时代，军团所掌握的权力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巨大，如果没有规则约束，谁也不能保证这堆失去控制的武器会做出什么。
　　任听霄问出这个问题，看到几个士兵眼里都流露出震惊。
　　“穿上这身黑色的军装，却连武器应该指向谁都不知道，不可笑吗？”任听霄瞥了眼其中两个士兵手里的粒子枪，而被她看到的人，忍不住收了收手臂，反射性想要将手里的枪藏起来。
　　对付两个没有武装的民众，居然要用到粒子枪，这事传出去，估计他们自己都要被军团笑话。
　　“你在胡说什么……”
　　“闭嘴。”
　　马主任见情况不对，刚要说话，就被任听霄轻飘飘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他脸色乍青乍白，笑容彻底消失了。
　　“刚才林潇老师已经把处理问题的方法提出来了，我要按正确的流程进行。”任听霄说，“要么拿出证据，要么调出监控，没有理由的指摘我不承认，也不跟你们走。”
　　“你是在违抗学院的处理方式吗？”马主任沉声问。
　　“你还知道这是学院啊？”任听霄震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自立成帝国第二法院了呢。”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
　　林潇惊讶地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她这个人。
　　“你别怕。”任听霄做军人做惯了，条件反射想要保护受害的普通群众，“他们敢动手，我就敢上军事法庭。坚持自己没错的话，想必上法庭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还歪头看向几个士兵，还问了一句：“对不对？”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几分羞赧，他们在所有学生的审视中身形僵硬，不能退缩，却也无法再动手了。
　　“就这样吧。”林潇说，“如果马主任认为我帮任听霄作弊了，就调出监控吧。”
　　马主任眼神阴了阴，他对其中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到教室最后的摄像头处，打开光脑想要导出视频文件。
　　然而意外发生了。
　　在传输条刚显示抵达满格的时候，那士兵的光脑啪一下，整个黑屏了。
　　无论他怎么按，都无法将之开机重启，再去操作摄像头，发现摄像头也全黑了。
　　“摄像头被黑了。”林潇脸色一变，用奇异的目光看向任听霄，“看来你惹怒的这个人能量不小。”
　　能在直接连接星域网的学院摄像头上做手脚，这不是普通星网骇客能做到的事。
　　任听霄摆出无辜的表情。
　　她刚来这个世界两天而已，哪知道就这么血雨腥风。
　　不过想也知道，林潇一个普普通通的边缘专业老师能惹到什么人，只能由任听霄来背这个锅了。
　　“看来林潇老师早有防备了，是不是？”马主任见状又有话说，眼神里有种放松后的恶劣，“作弊还蓄意破坏摄像头，现在你们已经触犯学院条例了。”
　　林潇看了任听霄一眼。
　　任听霄不太会看人眼色，林潇动作又快，她压根没懂是什么意思，她挠挠脸，心想这是林潇示意她赶快解决？
　　对于牵扯到了林潇这件事，她还是有些抱歉的。
　　于是她对林潇使了个放心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林潇有种想放心，却又不敢放心的感觉。
　　下一秒，他怀里折叠整齐的卷子被林潇唰地抽了出去。
　　“我要求当场判分。”任听霄说，“这张卷子八成要作废了，我要先看看我考了多少，对不对得起我挑灯夜战一整晚。”
　　林潇：？
　　马主任：？
　　学生们：？
　　不是，你现在不急着摆脱自己的作弊嫌疑，而是先惦记着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分？


第7章 .  求仁得仁   所以我到底得了多少分？
　　“我可是复习了一个上午加一个晚上，快看看，我是不是满分。”任听霄眼含期待，似乎这的确是她当前最关注的东西。
　　这不走寻常路的画风，让气势汹汹的马主任都一时哽住，接不上话。
　　“看看呗，反正你们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作弊了。”任听霄把试卷交给林潇，眼巴巴地看着他，“林老师，你应该记得答案吧？”
　　林潇吸进去的一口气停顿了半天，他看着任听霄纯然的眼睛，半晌才缓缓吐出来。
　　然后他居然真的接过了试卷。
　　如果不是任听霄发现他嘴角在细微抽搐的话，她应该会觉得他很乐意这么做。
　　任听霄就这么靠在桌子前，等着林潇给她判卷，整个考场一片寂静，学生们都眼睛不眨地望着他们，没有一个还能专心答题。
　　而任听霄状似随意的动作，却谨慎地挑好了角度，整个教室的人都尽数纳入视野。
　　一时众生百态，谁在担忧，谁在看笑话，谁在暗中筹谋，都明明白白地展现在她眼前。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正常。
　　任听霄自知政治敏/感度不怎么高，却也不是傻子，她自问她这个正统伯爵继承人都还没有资格指使学生事务处理所的主任为自己做事，那她怀疑的赛琳娜她凭什么？
　　而且这个马主任居然带来的是军团的人。
　　要知道，即使任听霄上一世位列将军之位，都没有在未受邀请的情况下随便踏入帝国学院的大门。
　　这里有它自己的规则，正因为它没有被各方势力染指，才成为全星际人向往存在。
　　即使和帝国对立的联邦，也久闻帝国学院的大名。
　　它不应该成为权力角逐的赛场。
　　任听霄淡淡地看了几眼，就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流淌的深思。
　　这一切在现实中，仅仅度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
　　马主任见林潇居然真的开始帮任听霄判卷了，脸色出奇的难看。
　　“真的没有人看到她作弊的证据吗？”他盯着任听霄旁边的位子，“如果举报属实，学院会给予他相应的奖赏。”
　　这里面的意有所指，心大如任听霄都听出来了。
　　她跟着看向旁边，果然见刚才举报她的那个男生面色犹豫，然而在马主任的逼问下，不得不举起手来。
　　“报告主任……我看见了。”
　　马主任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我们不应该姑息包庇任何一个违反规则的人……这位同学，你说一下你看到了什么吧。不用害怕，帝国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明显是告诉那男生，不要畏惧于任听霄的家世而不敢说话。
　　见居然真的有证据，许多人暗暗看向任听霄。
　　却没想到，当事人正一副比任何人都感兴趣的样子，她注视着那男生，眼眸中闪动着……鼓励？
　　她在鼓励对方举报她？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因为任听霄还说了一句：“对，不用害怕，帝国会保护你的。”
　　男生刚要张开的嘴突然又瑟瑟发抖地闭上了。
　　为什么马主任说这句话像是在保护他，而任听霄说这句话，却像是在威胁他？
　　最终，在马主任的逼视中，男生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我看到……我看到林潇老师在奥菲莉亚的胳膊上涂了一层纳米膜。”
　　任听霄：？
　　这是什么东西？
　　看其他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林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纳米膜？”她咕哝一声。
　　马主任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不愧是伯爵的继承人，特意用最新的纳米膜技术来传递小抄，奥菲莉亚·任，你真是舍得花钱，而且和林潇老师搭配得很好啊。”
　　“如果你坚持说自己没有作弊，把胳膊亮出来给大家看看？”他咄咄逼人。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应该要么惊慌失措地掩盖胳膊，要么惊疑不定地摸上自己的胳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任听霄依言，直接把胳膊举了起来，甚至差点打到马主任的脸。
　　“怎么看？”任听霄求知若渴。
　　马主任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装的还是脑子不太好使，从头到尾没有收到一点他想要的反应，他脸色都要僵了。
　　林潇在一边冷冷地说：“作为去年最新研究出来的新型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还没开发透彻，就被人用在考试作弊这种事上？马主任，即使是任伯爵本人，恐怕也无法轻易弄到吧。”
　　“那可不一定。”马主任露出一点怪异的表情，他看了任听霄一眼，“其他人或许不能，但是任小姐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他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任听霄看懂了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她在前世颇为熟悉的，所谓贵族圈子里在讨论起某种心照不宣事情时露出来的令人恶心又不适的目光。
　　任听霄原本颇为悠闲的眼睛冷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任由马主任拿出恰好准备好的检测仪，紫色的探照灯往她胳膊上一照。
　　纤细丰盈，肤白如玉的胳膊上赫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极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只要用特定波频的光去照，又很容易看清。
　　“现在你要的证据也有了，现在应该没有理由了吧。”马主任咳嗽一声，掩饰下差点要露出来的笑意，对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带走。”
　　如果有了证据，就不能算是师出无名。
　　几个士兵还是上前，准备控制住任听霄。
　　“去年刚发明出来的技术就给我用上了，这手笔着实不算小啊。”任听霄慢条斯理地把衣袖拉下来，单手拦住想要上前的林潇，淡漠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视一圈。
　　她以进攻者和守护者的姿态站在林潇身前，摆明了不会让人碰到她身后的人。
　　明明是算不上特别好的A级基因，她这么一站却有种一夫当关的气场。
　　“任小姐，你是要抗拒惩罚吗？”马主任厉声问。
　　“我不会逃避惩罚，前提是这错误是我自己犯下的。”任听霄用力拉住林潇，同时制止了一名士兵伸向自己胳膊，想要将薄膜撕掉留作证据的手，“哪怕定了死罪的犯人都能找律师，总不能不让我说话吧？”
　　“没人阻止你说话。”马主任隐隐意识到不对，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他不能后退了，“有什么话，等去了学生事务所再慢慢说吧。”
　　“我不。”
　　任听霄拒绝得很干脆。
　　她堪称嚣张和尖锐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全场，让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都忍不住低下头。
　　“有人想毁了我的成绩，我就让所有人都考不了试。”
　　“奥菲莉亚任！你想干什么？”马主任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脸色大变。
　　任听霄一把拽过桌子上的试卷，纤长粉润的指尖指着第一道题。
　　“在被称为‘现代世纪’的时代之前，东方国家最悠久的历史有多少年？答案是五千年。知识点位于教科书第一章第三节，《遥远的古东方文化》里。”
　　接着她指尖下移。
　　“第二题，答案是清平乐。知识点位于教科书第三章第二节，《被遗忘的古韵》里。”
　　“第三题……”
　　“第四题……”
　　上午的阳光明媚而耀眼，透过窗明几净，投射在桌前的少女身上，恍若她自己身上爆发出的光辉。
　　任听霄口齿清晰，逻辑顺畅，不卡不顿，不急不缓。
　　她就这么娓娓道来，把整张试卷上的每一道题，每一处知识点的来源都讲述出来，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不止是学生们，士兵和林潇也听得呆了。
　　谁也没想到，从来不来上课，连续旷考两年，提起学习就一副厌烦模样的任大小姐，居然在私底下把她该学的东西都研究得这么透彻。
　　甚至就连十分边角的知识点，都叙述得非常清楚，如数家珍，显然是做过相当充足的准备。
　　任听霄用实力证明她没有作弊。
　　因为她不需要。
　　谁能说一个差不多把整本教科书都背下来的人还需要作弊？
　　“够了。”马主任阴沉地打断她，“就算……就算是这样，你作弊的行为也无法抹消。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快把她给带走！”
　　这时候林潇是否下水已经不重要了，他要是下了，也就是给任听霄的罪名又加几分桃色。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阻止任听霄。
　　他们没有一个人估计对了她会做出的反应。
　　任听霄的指尖正好指在那道讲她自己战役的大题，要以第三人的视角夸自己帅还怪不好意思的，任听霄就从善如流地停了下来。
　　“不着急。”任听霄嘴角噙笑，眉眼艳若桃花，却有种不可言喻的沉淀，那是阅历，知识，实力，气度相辅相成，任何人都伪装不了的，能称之为光芒的东西。
　　“你们用在我身上的东西我没有听说过，那我现在想回馈给你们的，你们大概也没有听说过。”任听霄把胳膊举到眼前，小心地保持着不碰触任何人的状态，“指纹检测，听说过没？”
　　指纹……检测？
　　马主任和其他人都懵了一下，只有作为专业课老师的林潇，和士兵们眼前一亮。
　　“你是说……”
　　“没错，就是早就被星际时代淘汰掉的指纹检测。”任听霄语气肯定，“星际人太依赖虹膜和基因测定了，以至于几千年前人类用于辨别身份的唯一功能，居然沦落到了只有军队里不方便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方式，太可惜了。”
　　“不过正好。”任听霄直直地看向意识到大事不妙，已经瘫软在椅子里的男生，“就这么检测一下，这张薄膜上有谁的指纹，简直不要太一目了然。”
　　将军。
　　不止那个男生，马主任的额头上也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的确是个能证明任同学清白的方法。”马主任勉力维持住了面上的沉稳，“那这张膜我们就带走了。”
　　这次任听霄没有反抗，任由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把膜撕了下来。
　　任听霄看着被撕下来的膜，内心充满了对科技日新月异的惊奇感。
　　她是在想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被人贴在自己身上的。
　　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不但把自己船上的漏洞打上补丁，还一脚把无辜的林潇踹下了船。
　　在马主任带着纳米膜离开之后，教室里响起了学生们自发的掌声。
　　任听霄倒是也毫不害羞，就像以前作为将军发表讲话一样，对各位同学挥了挥手。
　　然后她没事人一样，继续收拾自己的文具。
　　林潇站在她身边，对她欲言又止：“你……”
　　他刚要说话，任听霄突然转过身，双手捧着自己的试卷，一把举到了他的面前。
　　“那么，我现在可以判这张试卷到底得多少分了吗？”


第8章 .  【任听霄】   你屈大才了。
　　无论任听霄多么想当场得知分数，得到的回答还是无法当场判卷。
　　原因无他，由于这场考试中突发状况，林潇无权决定这件事最终的处理方式。
　　但因为任听霄证明了没有作弊，所以按照规则，她的考试成绩是有效的，必须和其他人的试卷一起收集起来，走流程判卷。
　　“这件事想必已经惊动学院高层了，有可能学院张都已经知道……”
　　林潇话说到一半，看到任听霄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莫名说不下去了。
　　他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罪恶感，仿佛自己在做什么残忍至极的事。
　　“你不用担心，会有一个妥善的处理结果的。”他把话说完。
　　“不让我知道考多少分，这个结果就永远不够妥善。”任听下耷拉着艳丽的眉眼，失落得像骨头刚掉进水里的狗狗。
　　林潇顿在原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听霄大声地叹了口气。
　　然而她望着林潇看似冰山，实则眼底隐隐流露出无措的神色，也知道他确实没决定这个的权力。
　　两辈子加起来，她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考试，她太想知道结果了。
　　然而她刚费心把林潇从她的船上踹下去，不能再把人拉回来。
　　“那就这样吧。”任听霄忽然收起所有神色，速度快得像是学了变脸，“那你赶紧去问问到底该怎么处理，我先吃饭去了。”
　　她也是在军队里待惯了，说话干脆简洁，甚至包含一种命令的力量感。
　　她说习惯了，也不觉得指挥一个老师做事有什么不对，直接略过林潇身边，想要向门口走去。
　　现在的任听霄一动，堪称万众瞩目。
　　就在任听霄路过她旁边那个男生的时候，特意在他桌旁停顿了一下。
　　那男生正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眼神呆滞。
　　看到任听霄停了下来，吓得整个人往里一缩。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任听霄会怎么做，包括林潇，整理收上来试卷的动作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按照他们的想法，任大小姐被人诬陷了，还不会当场发飙，放言辱骂造谣的人？
　　然而任听霄知识看着他，眼里有几分认真。
　　“能做出那么精妙的高科技东西，你不适合待在这里，真的。”她说，“屈大才了。”
　　她语气十分正经，都让人猜不出这是不是在反讽。
　　那个男生浑身一震，看向任听霄的眼里有几分震惊和惊疑。
　　任听霄知道对方八成会把这话当成威胁，但她也懒得解释，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把他当成空气，直接出了教室。
　　后面的越姣犹豫一下，刚要跟上去，被坐在她旁边的女孩轻轻拉住。
　　“放手。”越姣一把将她甩开，嫌恶的表情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事。”
　　说完，她看都不看，迅速起身跟着任听霄出了教室。
　　被越姣甩开的女孩文静苍白，她脸上有几分习惯的麻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平静地收起了自己的文具。
　　“奥菲莉亚！”
　　越姣眼见着前面窈窕挺拔的身影，这距离下怎么也不像听不见她声音的样子，但任听霄就是没有回头。
　　越姣脸色僵了僵，她看一眼四周，一咬牙提起裙摆拔腿跑起来。
　　任听霄看上去步子不大也不急，但就犹豫几秒的功夫，距离居然就拉开了一大截，逼她不得不跑着追。
　　“奥菲莉亚！你等一下呀！”越姣好不容易赶上了，伸手要抓住任听霄的胳膊。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按理说是不可能抓空的，但任听霄瞬间一个侧身，硬是让越姣从她眼前扑了过去。
　　大庭广众的校园里，越姣摔了个狗啃地。
　　越姣趴在地上，感受着周围投向自己的目光，整个人都木了，甚至不想再爬起来。
　　毁灭吧，这个悲惨的世界。
　　就在她悲愤交加际，任听霄无辜而惊讶的声音恰好响起。
　　“什么，原来你在叫我啊？”
　　其实任听霄刚才就听见了越姣的声音，但是真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她尴尬了一秒。
　　也不能和人家解释说对不住，我刚换身体，还不习惯。
　　任听霄迅速把还趴在地上的越姣给捞了起来。
　　越姣压根不想起来，她绝望地打算趴到地老天荒。
　　却没想到任听霄力气大得惊人，被她拽住胳膊，压根没什么能力抵抗，人已经立了起来。
　　而犹豫不是她自主的动作，起来之后站立不太稳，越姣顺势往有力道的那个方向倾斜……
　　直直地撞在了柔软的身体上。
　　意识到自己正在任听霄的怀里，越姣整个人都懵了。
　　任听霄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以前打仗的时候，和战友们肢体接触是经常的事，毕竟救人的时候还会管姿势亲不亲密么。
　　她只当是姑娘脚不巧崴了，也没把人推出去，顺势就揽住越姣的腰，带着她往前走。
　　越姣浑身僵硬，她被带着走了几步，懵懵地抬头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比她略高一些，她正好能看到上午的阳光落在她毫无瑕疵的侧脸上，一瞬间任听霄刚才一力拦住士兵，一道题一道题地陈述典故的画面在她脑中闪过，她眸底映出的任听霄仿佛真的发出光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越姣脸色不受控制地红了。
　　就在她刚想抬手扇风的时候，任听霄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怎么了？”越姣声音突兀地温柔了许多。
　　任听霄侧过眸光，对上越姣的眼睛。
　　“我不知道食堂在哪。”她老老实实地说。
　　……
　　和越姣一起吃了顿午餐，任听霄顺便从她那里套出来了一些话。
　　帝国学院的寝室是四人寝，越姣是和任听霄一个寝室的，只是任听霄之前基本不来学校，来了也不在学校住，因此她们的寝室平时和三人寝差不多。
　　任听霄肯定要住寝室，她一想到回任家就头大，即使任妈妈在早上出门前还在试图让她回家过夜。
　　她才不回去，那里就像盘丝洞一样，里面除了任妈妈，都是蜘蛛精。
　　吃完饭之后任听霄要回寝室，见越姣跟在旁边，惊讶地回过头。
　　“你不用去和人复命吗？”
　　吃这一顿饭的工夫，越姣的神态语气本来都已经自然了许多，乍一听到任听霄的话，脸色唰就白了。
　　“奥菲莉亚，你在说什么？”
　　“有人吩咐你去做事，你做成没做成的，不需要去回复一下吗？”任听霄自然地说，就像这件被吩咐的事不是来害她的一样，“你放心，我知道宿舍怎么走，刚才看地图了。”
　　她甚至有点微妙的得意洋洋，满心都是记下路的喜悦。
　　但是听到她话的越姣就不这么淡定了，她目露惊恐，贵族少女娇细的声音有点发抖：“奥菲莉亚，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你……我……”
　　她一着急，话都说不清楚。
　　任听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有了脑子，惊讶地问了一句：“知道错了？”
　　这在越姣听来，却成了任听霄不肯原谅她的反应。
　　子爵继承人鼻头一酸，哭也不敢哭，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
　　“那挺好的。”任听霄没看出越姣的悲伤和小心，语气乐观，“恭喜你，重病不治而愈啦。”
　　越姣一时顾不得委屈：“我有什么重病？”
　　“脑残。”任听霄说。
　　越姣：……
　　“走了。”任听霄抓过她，“如果你也想回寝室的话，就顺便带个路吧。”
　　越姣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被原谅了，她瞪大眼睛，直到被任听霄催促指路，才迷茫地指了一个方向。
　　任听霄瞥了一眼越姣的表情。
　　原身以前能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行为，这个“小姐妹”不能说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但好在因为越姣地位不高，也不太聪明，很少被人特意利用，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人云亦云罢了。真算起来，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独立办事。
　　不算没救。任听霄在心里给越姣打了个勾。
　　帝国学院的寝室环境着实不错，任听霄非常满意。
　　她本来就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很低，已经做好了睡垃圾堆都不回盘丝洞的打算，这对她来说算是意外惊喜。
　　下午的寝室里空无一人，任听霄关好门打开光脑，扫描基因后，光屏上出现了选择。
　　“任小姐，欢迎回来，请选择连接方式。
    1.直接浏览。  2.意识浸入。”
　　任听霄选了2。
　　“正在连接您的意识，请保持不动。”
　　下一秒，任听霄眼前一黑，再次亮起来之后，她正站在广阔庞大的信息流中心，无数数据从身边冲刷而过，充满科技的梦幻感。
　　星际的光脑人手一台，身份匹配，无论办什么事基本都要用到，尤其当整个宇宙共用的星域网接入苍蓝星之后，光脑的应用已经达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任听霄自己的光脑早就随着身体毁灭在上辈子了，现在用的当然是原身的。
　　她现在进入登陆页面，只需要核实身份后点击确定，就能进入广袤的星域网，浏览整个宇宙的信息。
　　任听霄安静地等了几秒，控制面板逐渐在面前显形。
　　她将手放在确定键即将出现的位置，正等着按键一出来就拍下去，却忽然觉得眼前的字好像比起印象里有点多。
　　她疑惑地扫了一眼，刚要拍下按键的手堪堪停止在了半空。
　　“检测到您多于一个账号，请选择一个进行登陆。”
　　而下面的两个选项，一个是奥菲莉亚·任。
　　至于另一个，是她以为已经彻底消失，从今往后只有她自己记得的名字。
　　【任听霄】。


第9章 .  任家   她盯上了。
　　悬浮光屏莹蓝色的光芒映在任听霄的脸上，这双碧色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怔忪。
　　她指尖在上面悬空了片刻，第一反应是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纤长莹白，骨骼秀美。
　　这不是一双长年累月奔波在战场上，能开机甲能搬柴火的手。
　　这是属于奥菲莉亚的双手没错。
　　任听霄又不确定地看了眼【任听霄】那个选项，确实是和旁边的【奥菲莉亚·任】一样，是实质的按键，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只要按下去，她就能以意识的形式，回到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的人生。
　　她张口想问系统，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刚张开嘴，她猛然回忆起来，系统好像说过，她自己的基因已经和这具身体的融合了，也因此回到了她自己的基因级别。
　　而星网的登陆判定，是扫描基因。
　　原来如此。
　　任听霄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摩挲着下巴看着【任听霄】三个大字。
　　以星网的安全条例，账号只能归本人所有，别的任何人都无法登陆。
　　她前世好歹身居少将之位，就算除了打仗很少关心其他的东西，也知道在她这个身份的人死去之后，星网账号肯定会被严格保护起来，防止日后出现被心怀不轨的人侥幸登入的可能。
　　一旦她现在登陆，可能不至于昭告天下自己复活了，但惊动帝国信息安全部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引起的麻烦会无穷无尽。
　　现在已经快要到剧情开始的时间了，确实不应该再节外生枝。
　　这么想着，任听霄长按了一下她自己的名字，在旁边出现的选项分支里点击了其中一个。
　　她输入密码，然后就看见闪烁着和光屏一样的莹蓝色光芒的按键，突然变成了绿色。
　　任听霄眼睛一亮，一抹胜利的笑容出现在她唇畔，她“嘿嘿”笑了两声。
　　她也不是一根筋的人，她死之后有人会打她账号的主意，也不是活着的时候就没人打了。
　　于是在前世，她瞒着所有人在自己的账号上做了点手脚。
　　如果计划没有出错，现在她只要隐身登陆，就能瞒过星网的追踪，只是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一旦超过，防护就失效了。
　　没想到现在仍然保留着，没人发现。
　　这着实是一份让她意想不到的大礼。
　　人们依赖于星网，财产，隐私，这些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东西都存放于星网，它们很重要，但是不足以让任听霄在这上面动脑子。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她将本命机甲的开启密钥，也存放在了星网中。
　　只要没有她本人的亲自确认，就没人能打开她的机甲。
　　想到那台陪伴她南征北战，创造出无数奇迹的双S级机甲，任听霄激动地伸出手——
　　用力拍下了【奥菲莉亚·任】的按键。
　　自己的空间熟悉得就像另一个家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是先看看新鲜的账号里有什么好玩……不是，是有什么需要了解的状况比较重要。
　　瞬间传输之后，任听霄来到一片陌生的数据空间。
　　这里放着一看就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虚拟家具，整个布置看上去和原身本人的房间有几分相似，和任听霄的风格截然不同。
　　和现实不同的是，房间的一侧虚空悬浮着一扇门，上面标着【虚拟城市】的牌子。
　　这点倒是一致。
　　任听霄从来没去过别人的空间，扫视一圈后简单地发表一句感慨，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拉出搜索框，输入【任伯爵】，点击搜索。
　　瞬间铺天盖地的消息漂浮出来，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她面前，供她看关键字筛选。
　　按照时间线排列的消息里，任听霄还看见了自己父母的面容，他们在对着镜头，笑得羞涩而骄傲。
　　她拉出这条消息，是当时她刚赢得一场艰难的战役，父母在面对帝国公民的感谢。
　　任听霄指尖在【详细查看】上停顿了一下，转而将这条消息推了回去。
　　她神色平静，继续浏览后面的。
　　只是翻动的动作，明显要比刚才急迫了许多。
　　直到【任伯爵】名头下顶替的脸变成了任浦泽，任听霄才重新缓慢下来。
　　她一条一条地迅速浏览，但都是一些出席帝国活动之类的照片，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她越翻眼神越严肃。
　　就在这一条条看似毫无破绽的报道下，在潜移默化不知不觉间，任家相关的消息已经逐渐脱离东方血脉活动的圈子，更多的合影，是和西方血脉的贵族一起的。
　　任听霄皱了下眉，她又翻了许久，目光在其中一条消息上停了下来。
　　她在【详细查看】上一点，霎时空间变换，周围的场景变为一场宴会现场。
　　一团浓郁的黑色身影安静地伫立在身旁，任听霄豁然转身，对上一双神秘幽深的紫金色双眼。
　　黑色的中发，细碎的发梢搭落于苍白的脸颊，高大的男人一身忧郁和蛊惑，深红内面的天鹅绒斗篷下，伸出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修长的手。
　　诺伊斯·奥古斯塔斯公爵就站在任听霄的面前，紫金色的双眼优雅自成，流动着理所应当的傲然和轻慢。
　　任听霄认识他。
　　就算他们两人没有直接对上过，任听霄也久闻这位公爵大名。
　　不止是因为他的作为西方血脉领军人物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全宇宙屈指可数的三S基因之一。
　　只有人类的基因进化到极致，眼睛里才会浮现出如此精致绚丽的金色。
　　这是实力和权力的徽征，被称为【神血】的超然存在，一出场就无可取代的地位。
　　任听霄凝视着这个幻影，另一双手从她的肚子里虚虚地穿了出来，殷勤地握上了这只戴着白手套的手。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多谢奥古公爵的垂青，我为成为帝国内阁成员而感到骄傲。”
　　即使刚才就已经看到了结果，任听霄的眼中还是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愤怒。
　　她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任浦泽真诚微笑的脸。
　　而在两人的头顶，这条新闻的标题悬浮于上。
　　“任伯爵加入内阁——是否是任家的倾向性倒戈？”
　　任听霄不敢相信，任浦泽居然会为了利益，把整个任家都卖给了内阁。
　　新闻详情展现结束，场景重新退回数据空间的模样，任听霄站在原地，浑身微微发抖。
　　她用力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情绪剧烈波动之下，碧绿的眸底深处，赫然划过一丝绚烂的金光。
　　“任家。”
　　半晌，她极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任听霄坐回沙发，背脊挺直，双目炯然，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已经瞄准了猎物。
　　准备一击必杀。


第10章 .  登录【任听霄】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事情的结果已经知道了，但是事情的经过还是处于云雾当中。
　　毕竟星网上现有的信息驳杂不纯，难以分辨真实性，任听霄也不敢随意相信。
　　她想要弄清楚十年之前，以及在这十年当中任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要从现实角度入手。
　　任听霄在心中有了大概的计划，她不再看这些形形色色的报道，直接将所有消息都收了起来。
　　在所有页面消失的前一刻，任听霄又看了一眼那张她父母微笑的照片。
　　数据空间中的现实太过真实了，两个老人亲切地看着镜头，她甚至感到他们下一秒就要张开口，叫她一声霄霄。
　　任听霄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关掉了所有页面。
　　随即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唯一的门上输入一个坐标，推开了那扇和完整的虚拟世界相阻隔的大门。
　　霎时间，一个和现实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世界展现在她的面前。
　　说是相似，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中，无论景致还是各类功能场所，质感都和现实别无二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在虚拟世界中，就像人类的第二个生命场。
　　但是又有不同。
　　现实中没有的东西，在这里全都可以展现，每一个行走在其中的人类，往往拥有比现实中更夸张的外貌和造型。
　　当任听霄走过人群，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添加好友】的选项，烦得她直接打开设置把这个功能给关闭了。
　　她快速向前走着，在走过一个拐角之后，一座恢弘庞大的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铁灰色的墙体有一种冰冷的金属华丽感。
　　它的名字非常简洁明了，就高高地挂在建筑的最上方，在整条街都能看到。
　　机甲竞技场。
　　任听霄紧皱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她刻意用坐标的方式将自己传送过来，就是怕自己这个路痴会找不到地方，却没想到……哪怕定位了坐标居然还是找错了路。
　　任听霄默默看了一眼就在竞技场旁边的一条小路，那里的风景似曾眼熟。
　　……就是任听霄刚被传送过来时所站的地方。
　　要命，当时她旁边明明就是竞技场的墙了，她居然没看见！
　　任听霄险些被自己给气死，她顺了顺气，保持平静走了进去。
　　霎时间，喧闹的气氛和澎湃的嘶吼喧嚣而来，将任听霄包裹在其中，久违的热血在体内缓缓苏醒，逐渐沸腾。
　　她正要冲着“决斗场”过去，一位侍者接近了她，面带微笑：“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没什么可服务的。”任听霄礼貌地停下脚步，“我要去打架。”
　　侍者看着任听霄精致美艳的外貌，眼里浮现出一丝怀疑和好笑，显然把她当成了来找乐子的贵族小姐。
　　无论是出于爱美之心，还是出于职业素养，他都友好地规劝：“这位小姐，您是想要观战决斗？可以从我这里直接购买入场券，我带您进去。”
　　“不是，”任听霄面无表情，“我是要参加决斗。”
　　侍者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这样啊。”他张了张口，还是决定履行工作任务，“我们有各种难度可以供您选择，请您选择后进行缴费。”
　　说着，他在任听霄面前拉开一张硕大的屏幕，里面有整个竞技场的平面图，以及各种功能。
　　除了任听霄想去的“机甲单兵决斗”一项，还有“机甲团体决斗”以及“练习厅”之类的选项，基本可以满足所有机甲爱好者的要求。
　　任听霄大概扫了一眼，直接在“机甲单兵决斗”的分支里，选择了“SS级”。
　　正盯着看的侍者眼珠子倏然直了。
　　他深吸口气：“小姐，如果您只是想试一试驾驶机甲的感觉，可以选择我们的练习赛功能，相对决斗要温和一些，更加适合您。”
　　因为是虚拟对战系统，所以经常有人会来这里试着挑战比自己基因级别高的机甲，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想试试自己的实力究竟差了多少。
　　侍者以为任听霄也是一个被机甲吸引来的无知姑娘，毕竟她的身形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族，而不是常年训练的机甲驾驶员。
　　就在他想要为任听霄示意练习赛场在哪里的时候，任听霄忽然转过头看向他。
　　“怎么。”任听霄淡淡地说，“现在要参加个虚拟决斗，还需要当场检测基因么？”
　　这话是说……她选的就是符合她实力的等级。
　　侍者再次抬起头看向任听霄，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的震撼。
　　在这个贵族统治所有资源，改造基因，平民很难得到进化的时代，来竞技场的人们大多都选择的是A级及以下的赛场。
　　逼近平民的数量要比贵族们庞大太多。
　　但是即使侍者之前猜到了任听霄是个贵族，也不敢想到她竟然有着双S级别的基因。
　　毕竟在帝国里，双S基因以上的人不过千十数，每一个都被记录在案，不是已经身居要位，就是成为帝国的重点培养对象。
　　侍者在竞技场工作，对这些人不敢说全都认识，就算不常来这里的，他也自问能记个脸熟，却从来没见过任听霄。
　　任听霄这样的人，只要见过一次，恐怕就再也难以忘记了。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双S强者？
　　“这……这位小姐，感谢您使用竞技场的决斗功能，请进行缴费。”侍者低下头，语气明显小心了太多，他殷勤地为任听霄选了刚才被他阻止的选项，并为她调出输入键盘。
　　玩游戏要交钱，这很合理。任听霄没有为难侍者，而是直接点下了“从余额支付”一项。
　　滴滴滴——
　　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警报声响起，任听霄眼前浮现出一片红光，她的钱包自动打开，“余额321”几个大字直通通地戳到了她的脸前。
　　任听霄：……
　　她不可置信地反复点击了几遍刷新，眼前还是那个数字，明晃晃地晃得任听霄眼晕。
　　不是吧？原身一个任家的大小姐，居然混得比她还穷！
　　任听霄在记忆的角落里扒了扒，把她之前认为无用的信息重新翻出来，这才想起来，原身虽然是任浦泽的亲生女儿，但这个老抠门竟然很少舍得给她花钱，她的钱基本都是任妈妈补贴的。
　　并且由于她花钱大手大脚，只要没了就去找任妈妈要，导致她手里日常剩不下几个钱。
　　任听霄回忆完，又看了眼待支付里的“1000/次”，深深地沉默了。
　　她会来这里，只是因为前世的一个部下告诉她，这里是全宇宙最好的机甲训练场，但她不知道使用价格这么昂贵。
　　但是一想，那个部下好歹也是侯爵世家……
　　好吧，贵不是他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侍者等了片刻，见任听霄还是没有付钱，刚要出言询问，就听任听霄扔下一句“等会”，然后直接转身出了竞技场。
　　……
　　任听霄不管侍者有没有把她当骗子，她当场退出登录，回到了登录之前的数据空间中。
　　看着再次漂浮在面前的两个登录选项，任听霄微妙地松了口气。
　　幸好，之前不是在做梦。
　　她这次选择了【任听霄】。
　　然后在登陆状态里，以最快的速度选择了“隐身登陆”。
　　身边的数据迅速变换，空间重铸，任听霄转瞬间站在了自己的星网空间中。
　　看着漂浮在自己周身的，一个个熟悉的选项，饶是任听霄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心中震撼，眼眶微微发热。
　　前世和今生，在这一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直到现在，任听霄才有了再世为人的真实感。
　　她静静地站在空间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光屏上刷新的数据。
　　半晌之后，任听霄给自己打了个响指。
　　完美。
　　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的话，证明她的墙确实是有效的，只是时间很短，她可能只有十几分钟。
　　这就足够了。
　　接着她打开了自己的钱包。


第11章 .  进入决斗场   目标：十连胜。……
　　和原身的余额截然不同，任听霄自己的钱包里，闪烁着金灿灿的余额光芒。
　　在上一世，任听霄身居少将之位，所得的钱财并不少，她常年行军打仗，自己的钱不是用来补贴被克扣的军饷，就是寄回家里给父母使用，用在她自己身上的反而很少。
　　自从她父母去世之后，她就没有再往家里打过钱了，再加上后来被凌卓发现她在暗中补贴军饷之后，这部分的支出就被凌卓强行揽下，于是现在剩下的余额还相当可观。
　　任听霄数了数后面的零，觉得不扔钱听响的话，大概能支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她点开转账，将三分之一的钱转入了现在的账户中。
　　经济危机解决了，任听霄通体舒畅。
　　她正要退出登录，忽然看到旁边的加密锁，她想要点击退出的手忽然动不了了。
　　看时间还剩下将近十分钟，她实在没有忍住，将加密锁的按键拖到面前，长按了一下。
　　霎时，一架通体黑金，背罩庞大机械双翼的宏壮机甲的虚影闪现出来，立在任听霄的面前。
　　“请问是否开启加密锁：【金乌】？”
　　系统发出询问。
　　任听霄久久地凝视着这架机甲的虚影。
　　这是她的本命机甲，是和她的基因匹配最完美的伙伴，她按照东方血脉的神话传说，给它取名叫金乌。
　　它也的确像真正的太阳，将最后的余晖挥洒给帝国，然后永远地西坠。
　　金乌代表的不止是一架双S级别的巨大机械，还代表着任听霄曾经度过的整整一生。
　　它的本体应该已经随着她上辈子的身体一起，化为残骸漂浮在浩瀚的宇宙中，成为守护帝国的微末星辰了吧。
　　任听霄恋恋不舍地看了它很久，直到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她才狠心将虚影关掉。
　　“已取消开启。”系统发出提示音。
　　“不会再有机会开启了。”任听霄轻声说。
　　在时间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她登出了界面，回到原身的账号中。
　　当她再次回到竞技场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那侍者还等在原地，看到她过来，眼睛一亮。
　　“您回来啦！”他殷勤地替任听霄点开页面，“请问您打算充值多少？”
　　“每打一局都需要重新充值吗？”任听霄问。
　　“不是的，我们的制度是同等级内进行车轮战，只要不被击败，就可以一直停留在场上。而不慎被击败的话，可以重新缴纳一次费用再重新入场。”
　　“这样啊。”任听霄摩挲着下巴，在“SSS级”上停顿了一下，伸手要往“SS级”上按下去。
　　“这位小姐，如果您现在要选双S级的机甲单兵决斗，可能和您对打的对手会比较少。”侍者小心地出声提醒。
　　任听霄顿了顿。
　　一想也是，现在是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双S基因的人不是身居要职，就是被重点看护，可能没什么好打的。
　　“如果您想打得尽兴的话，可以选择S级的决斗，有几个军团的人恰好放假，再加上一些军事系的学生们考完试没事干，正好人比较多。”
　　侍者大概是害怕放跑任听霄这个大客户，见她面露犹豫，连忙提出解决方案。
　　“哦，有人放假了？”任听霄本来都要收回的指尖，顿时好不犹豫地对着“双S”戳了下去。
　　“啊这……”侍者呆了呆，“那些士兵和学生大部分都在S级以下……”
　　“欺负学生们没什么意思。”任听霄说，随意对他摆了摆手，向决斗场走了过去。
　　侍者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思维的混乱。
　　这位看起来甚至还没那些学生年纪大的……到底是什么背景？
　　然后下一秒，他小跑着追上任听霄。
　　“小姐！小姐！”侍者陪着笑，“是这样，鉴于您是第一次来，我将为您进行一下简单的介绍。首先在这里登记您即将使用的机甲。”
　　任听霄皱了下眉，她没想到这么麻烦：“我没有机甲。”
　　侍者了然：“如果您不想暴露身份，不使用本命机甲也没问题的。”
　　对这种层次的人来说，暴露本命机甲就等于暴露他们的身份。虽然这个世界以强为尊，实力越高的人越不怕暴露自己。
　　任听霄强调：“我没有自己的机甲。难道你们这里没有系统机使用，啊？”
　　尾音的“啊？”就非常灵魂，莫名有种强烈的鄙视感。
　　毕竟她们军队里的模拟系统都有系统机可以用，这么大一个竞技场如果连系统机都没有，也太垃了。
　　侍者愣愣地看着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粉碎重组：“您是说，您想开着最基础的系统机，去进行双S级别的决斗吗？”
　　任听霄：“就直接说有还是没有。”
　　“有有有。”侍者忙不迭地点头，只是这次看着任听霄的目光里，有了几分疑惑和怀疑。
　　高级别的机甲战斗，只要一开就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没人想在这种场合下丢脸。
　　他现在开始怀疑，任听霄是压根什么都不懂，故意来这里体验生活来了。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带任听霄进入了系统机甲的挑选界面。
　　瞬时间，无数架铁灰色的机甲整齐地罗列在任听霄面前。
　　任听霄大概扫了一眼，这里的机甲分为四组，分别针对海陆空与太空作战，分别装有最基础的设施，也只是最基础而已。
　　实在说不上好。
　　看任听霄状似认真地在挑选机甲，侍者则显得满不在乎。
　　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种子，基本认定任听霄只是在拿他开涮，装什么强者。
　　任听霄没管他，挑选了一架比较顺眼的陆地作战机甲，刚要点确认，目光忽然看到位于这个空间的后方，有一片被保护起来的区域，还隐隐泛着金光。
　　“那是什么？”任听霄回过头问，“也是机甲吗？”
　　“是。”侍者看了一眼，语气比之前要简洁随意太多了，“那里的机甲，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任听霄问什么算是不普通的人？
　　侍者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那里可是帝国的机甲师们花费了大量精力，对当世有名的机甲进行数据扫描，复刻出的一比一数据模型，当然不是谁都有资格使用的。”
　　任听霄霍然回头：“你说什么？”
　　侍者被她忽然急迫起来的语气吓了一跳，声音都小了一些：“我是说……那里是当时有名的机甲……”
　　“是完整的复刻吗？能被录入数据的机甲都是什么级别？”任听霄连珠炮发问，“我怎么样才能使用那里的机甲？”
　　她气势汹汹，步步逼近，可怜的侍者几乎被她压得喘不过去来，他惊骇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回答：“需要在S级及以上级别取得十连胜，就有权利挑选那里面的机甲进行尝试。”
　　“回答前一个问题。”任听霄说。
　　侍者后退一步，有点打颤：“我……我也不确定，起码双S级别以上的机甲，是肯定都在里面的。”
　　任听霄怔了一下，双眼亮起无与伦比的光芒。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金光封锁的区域，浑身感受到了久违的，对胜利的渴盼和志在必得。
　　“我知道你为什么说这里是最好的了，加拉赫。”任听霄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十连胜是吗？我知道了。”
　　她伸手摸上普通系统机的冰冷外壳，眼底隐隐一道金光闪过，这次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浓烈。
　　与此同时，正在步入竞技场的男人若有所感，冲赛场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瞳是深邃的铅灰色，像是木柴燃尽的灰烬。
　　他停留的时间有些长，旁边服侍的人恭敬地发出询问。
　　“加拉赫元帅？您是否还要进入？”
　　男人回过头，从额角到颧骨上一道狭长的疤痕裂过他刚毅的面容，泛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凛然杀气。
　　“进入。”他说，“我答应帝国学院的学生，今天要给他们打演示赛，不能缺席。”


第12章 .  命令   “开始比赛。”
　　今天是帝国学院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有的学生家住在比较偏远的星系，于是今天本该是学生们热火朝天准备买飞船票回家的日子。
　　但是正相反，学生们，尤其是军事系机甲单兵作战专业的学生们，一个不差地挤进了虚拟星网里的竞技场，导致整个赛场人满为患。
　　挤不进来的，就在线下观看实时直播，竞技场的房间是开放的。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今天是名声显赫帝国的加拉赫·瓦伦元帅，亲自下场指导比赛的日子。
　　要知道元帅平时是多么日理万机，如果不是帝国学院军事系的学生们无一不是精英，更花费了大量工夫，加拉赫元帅未必会亲自前来。
　　有这种绝顶的机会，还不让所有学生都挤破了头，哪怕只是见一眼加拉赫元帅的真人，也不枉来这一趟。
　　毕竟加拉赫元帅是为数不多的，从十年前那场残酷战役中存活下来的将领，在新帝登基后立刻将之从副将升到了少将，这十年间，他又用绝对的实力和军功换来了元帅之位。
　　是名副其实的当世神兵。
　　此时元帅并没有换上战斗服，而是坐在决斗场的场边，注视着场内两架机甲辗转腾挪，互相攻击。
　　“一号，光剑出得太慢，角度偏离。”
　　被称作一号的机甲已经出击的光剑倏然停顿，瞬间纠正方向校准系统，本来擦边砍过敌人的光剑猛地正移一个角度，正正砍向对方的头顶。
　　对方立刻展开双翼，防护罩开启，机械相撞的刮擦声刺耳而强烈，被生生击退一大步。
　　“护盾发生器选择错误，无效防守。”
　　就这样，在元帅客串的教练指导下，学生们在战场上受益匪浅，而元帅所提出来的应敌方式，也让这些还没正式进入军营的学生们直呼过瘾。
　　一轮车轮战结束，中场休息的时间，元帅站起身，走向无人竞技的赛场。
　　喧闹的场内与场外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聆听元帅的讲话。
　　“作为帝国的元帅，我很高兴看到各位成长到今日地步。”
　　元帅的面容冷酷刚俊，当他注视着所有人时，那股从战场上历练而来的，尸山血海填积出来的气势扑面而来。
　　他脸上的疤痕那么显眼，让人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坚毅凝练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一切阴谋。
　　“但是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他在众人的笑意中猛地冷下声音，“如果只是这种层次，无论觊觎帝国的宵小，还是以人为食的恶种，你们还无法将之挡在帝国门外。你们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再过半年，就要投身军团，你们需要更快地提高自己的实力，止步于沾沾自喜，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还不够强。”他冷冷地说。
　　所有人的热情和激动在这一番话中渐渐冷却下来了。
　　他们没想到在这么精彩的指导赛之后，迎来的却是元帅劈头盖脸的指责。
　　这些年少气盛的骄子们互相看看，眼中都有一团不服输的火焰。
　　随着元帅下场，比赛继续，他们心中都积攒了一团气。
　　无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不止于此，还是不想让帝国失望于培养他们，这场比赛的性质已经改变了。
　　吊儿郎当的人认真了，看热闹的人也站直了，所有人都暗搓搓地憋着气，想要让元帅为他们刮目相看。
　　“下一组，继续。”元帅示意。
　　于是所有人都目光炯炯，严阵以待，直到入场口出来一架……灰扑扑的系统机甲。
　　小小的系统机甲从入场口滑入场中，因为甚至没有升级防滑功能，还在原地打了个圈，才在对手面前停了下来。
　　灰灰的颜色，毫不起眼的外貌，那窄小的机翼仿佛是来凑数的，让人怀疑压根无法张开。
　　它就这么停在原地，仰头望着比它高大了足有三分之一的机甲。
　　所有人包括元帅在内，都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学生们和来比赛的人开的都是自己机甲的扫描数据体，完美贴合自己的使用习惯，性能优势也各有所长。
　　别说今天这么重要的比赛了，就算是平时，也没人会在S级及以上的赛场上使用系统机吧！
　　这是来捣乱的？还是来开嘲讽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站在元帅身边，充当裁判的竞技场负责人立刻上前，大声询问中间的系统机甲。
　　“你是误入S级场地的吗？赶紧从出场口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原来是走错的啊。
　　学生们和观众们恍然大悟。
　　然而那架灰灰的小机甲并没有出去，它突然转了个方向，直直地朝向元帅和负责人。
　　元帅的眼神微微一凝。
　　其他人可能没看出来，但是他看得非常清楚。
　　在刚出场的时候，这架机甲的驾驶员甚至无法操控它的操纵杆，让它刚出来就打了个滑，还差点把自己甩出场外。
　　可以看出来，不止是因为这架机甲本身的条件非常一般，还因为它的驾驶员也是第一次使用它，摸不清该如何操作。
　　但是就这么一下的工夫。
　　当它再次动起来的时候，转身的动作无比利落，那种几乎在霎时掌握的技巧感，以及细节方面的微操，极有可能是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机甲师。
　　他凝视着面前的小机甲，正要出声，小机甲里面传出来了经过变音的机械音。
　　“怎么，你们这今天歇业了？”
　　元帅心中猛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再细想下，却又抓不住头绪。
　　负责人脸色不悦：“这里是S级的赛场，并且在进行重要的比赛，客人如果你想玩玩机甲的话，请随侍者前往其它赛场吧，小心伤到。”
　　听到他状似劝说，实则透着不耐烦和不屑的强调，任听霄在这架小机甲里，向周围看了看。
　　好像确实，这机甲开出来是没她的金乌威风。
　　但是如果不开它，就再也无法尝试驾驶金乌的感觉了。
　　任听霄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挤入这个S级赛场啊，但是今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风，所有赛场都几乎没有人，她在SS级的赛场里等了半天，居然一个对手都没有。
　　郁闷之下，她这才发现，原来人都跑到S级来了。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她也不想跑来欺负S级，但是能重新驾驶金乌是个太强烈的诱惑，她抵挡不了。
　　“请快出去吧。”负责人直接上台，想要将任听霄请下去。
　　“等等。”看负责人直接来推机甲的腿，任听霄有点不高兴了，“你们如果今天不想开门营业，就挂上一个牌子好不好？我给你们交了钱，你们却不让我打比赛，这算不算欺骗消费者？”
　　没想到任听霄给他抠下来这么大一顶帽子，负责人眉角一跳：“这位客人，只是让您更换赛场……”
　　他说着，又去推任听霄的机甲腿。
　　这次任听霄没有惯着他。
　　她一言不发，直接一拉操纵杆，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在操作台上点击几下，与机甲相比显得娇小，但和人相比过于巨大的钢铁机器倏然一个转身。
　　不是之前脚下一滑的被迫转圈，而是人为操控的，刻意进行的精准的微操。
　　机甲单脚转身，另一只钢铁大脚直直地从负责人的脑门上掠了过去，铿锵一声，重重地踩在地面上。
　　这次不止是元帅，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这小机甲的驾驶员……居然能把这么破烂的一架机甲开出人类一样的动作？！
　　大家看向任听霄的眼神都变了。
　　任听霄低下钢铁巨人的头，光学镜巨目炯然地看向脸都被吓白的负责人。
　　“开始比赛。”她说。
　　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第13章 .  战SS机甲！   你不拆我我拆你。
　　面对这架灰扑扑小机甲发出的指令，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反对。
　　看出来的都看出来的，至于没看出来的，在旁边人的科普下也了解了刚才小机甲的行为多么厉害。
　　负责人擦了擦汗，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元帅的方向。
　　元帅端坐不动，他说：“既然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场地，自然所有人都可以使用。”
　　这话是点负责人，他之前没有权力把要比赛的客人赶出去。
　　负责人脸上的汗冒得更厉害了：“是是，元帅阁下，我这就准备开始。”
　　他小跑着下场，把战场留给了唯二的两架机甲。
　　任听霄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对手。
　　CQ-S级基础款，偏陆地战斗型机甲，红黄火焰涂装。
　　高大的红黄机甲动了一下，里面发出年轻的声音。
　　“我要开始了，你躲得快一点就行，我不刻意拆你。”
　　“拆装”。
　　机甲作战中的行业黑话，指不好好用技术进攻的方式取胜，而是走猥/琐流，采用手段把对方的机甲给拆成零件。
　　这听起来不怎么正经，但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非常大，只有等级相差大的机甲才可能做到。
　　否则连对方的身都没法进，怎么拆。
　　任听霄抬眸，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她勾唇笑了一下。
　　“果然是学生啊。”她在关掉扩音器的机甲内部喃喃，“面对战斗时的心态还真是——”
　　她猛地拉起操纵杆，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整架机甲一个倒翻，腾空飞起，恰好躲开对方的一记攻击！
　　“单纯。”
　　任听霄说完剩下的两个字。
　　对方以为她要落在自己身后，连忙张开双翼，开启防御系统，防住背后的袭击。
　　然而任听霄大头朝下地飞在它头顶时，迅速将操纵杆转换了好几个角度，以令人不可思议的精准，稳稳地落在了对方张开的背翼上！
　　那特意张开的防护，仿佛在为接住任听霄而搭成的平台。
　　包括正在战斗的红黄机甲在内，所有人目瞪口呆。
　　任听霄一刻不停。
　　她虽然基因等级是SS，但是没有趁手的机甲，再加上这具身体的孱弱，她的实力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S级不是弱者，在这种层次的战斗中，只要她先分心了，输的可能就是她。
　　无论等级如何，只要面临战斗，必须全力以赴！
　　任听霄眼神凌厉，她双手快速切换，如果这时有一架摄像头将机甲内部的情况直播出去，这操作的手法和顺序会让所有对机甲有所了解的人震惊。
　　太快，太稳，太大胆。
　　任听霄知道，和对方的机甲比起来，自己的毫无优势，所以想靠武器进攻取得胜利压根属于异想天开。
　　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对机甲的绝对熟悉，以及操作的绝对优势。
　　在红黄机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灰色小机甲机械手指迅速动作，人们无法想象，在印象中只是用来拿光剑的，僵硬而巨大的手指，居然会有那么灵巧的动作。
　　而看到这一幕的元帅瞳孔骤然收缩，他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叠在红黄机甲之上的小机甲。
　　这种绝妙的操作，这种操作机甲每一寸零件的熟练程度……
　　在他的记忆中，有且只有一人。
　　他曾经坚信，在机甲操作的方面，再也没有人能够超越那个人。
　　如果是平时，元帅这么大的动作早就被人瞩目了。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场内，根本顾不上看元帅。
　　就在场中，每个人都以为很快就会落败的灰色小机甲，居然以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速度，把红黄机甲的整个机翼给拆了下来！
　　咣当。
　　机械部件扔在第上的声音，大得让人心惊。
　　那名学生也不算废物，他因为这万万没想到的操作震惊了片刻，立刻想要反击，将任听霄给甩下去。
　　但是一步慢，步步慢。
　　如果是面对别人，他也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是他面对的是任听霄。
　　任听霄见他想要反击，立刻改变战术，以牺牲小机甲一条腿的代价，找准她拆下来的缝隙，狠狠将腿戳进了这个缝里。
　　她将自己与对方牢牢地嵌在了一起。
　　对方如果想以武器伤她，必然会伤到她自己，如果想用手臂去抓她——比微操，任听霄还没怕过谁。
　　局势太过震惊，那名学生惊愕加犹豫之下，只支撑了短短几分钟，就被任听霄找到关键衔接，将它整颗头都拔了下来。
　　红黄机甲的驾驶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露出那名学生苍白迷茫的脸。
　　“滴滴——战斗结束。”
　　任听霄把卡进去的腿硬□□，又是一个翻身，跃回了地面上。
　　笨重的钢铁巨人在她的操作下，零活得和有了生命没什么两样。
　　看着被击败后傻兮兮的学生，任听霄蔓延上一阵罪恶感，她轻咳一声，向上伸出手臂。
　　“不好意思，是我欺负你了。”
　　面对它伸向自己的机械手臂，低头看向她的学生和全场观众一起沉默了。
　　你开着这么个机甲过来说欺负我了，到底是嘲讽呢？还是嘲讽呢？
　　问题是还真让她给欺负到了。
　　鉴于决斗的规则仍然是车轮战，任听霄就停在原地，等着系统自动将她机甲损坏的地方修补完毕。
　　红黄机甲已经狼狈地下场，她等待下一个对手的到来。
　　有了这个学生的前车之鉴，其他人对任听霄也就有了一种微妙的审视，不再冲动向前。
　　毕竟能开着那种机甲胜过开着本命机甲的S级，任听霄对机甲的操控已经熟练到了恐怖的地步，这点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场边开始絮絮发出低语，包括线下和场外，无数人都在猜测，开着这架系统机出来的到底是哪个大佬，居然玩扮猪吃老虎。
　　有靠近元帅的人，壮着胆子上前询问。
　　“元帅阁下……请问场上这位的打法，您认识吗？”
　　毕竟强者之间互相认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人问着，向元帅的脸看去。
　　这一看，让他整个人轰然一震。
　　只见元帅紧紧盯着场内那架灰色机甲，双目犹如盯上猎物的猛兽，却又咬紧牙根，那道狭长的伤疤浓烈地凸显出来，泛着骇然的凶性。
　　这种操作，这种流畅程度，明明只有那个人，只有她。
　　但是怎么会……不可能会是她……
　　元帅心中翻腾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滔天巨浪，他站在场边，试图从那架灰扑扑的机甲身上，看到那个他朝思暮想之人的影子。
　　任听霄无聊地四下回头，正好看到了她前部下的目光。
　　……
　　任听霄唰地扭回了头。
　　加拉赫的目光还是这么可怕，对上他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心虚。
　　恰好这时下一位挑战者入场，任听霄平静了一下心绪，开始面对下一场战斗。
　　后面上场的人果然都要比第一个学生强上许多，起码他已经知道了任听霄的套路，怎么都不肯让她近身了。
　　但是以为不近身就没有事了吗？
　　任听霄眼里露出一丝恶作剧的邪气。
　　她拉住操纵杆，让机甲猛然做了个起跳的动作。
　　对方果然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霎时间机翼张开，防护和冲天光炮同时开启，就为了防她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机甲。
　　然而任听霄在起跳到一半，对方的应对已经全部做完之后，突然又一个俯冲，让机甲的背部重重贴到了地面。
　　机甲躺倒，任听霄也等于躺了下来，她的后背重重磕到椅背上，这种简陋的机甲不能指望它有什么防护设施，这一下磕得她内脏都震了一下。
　　……好家伙。
　　随即她眼神一利，毫不浪费这难得的机会，直接借助重力的冲击，一个滑铲行到对手的脚下。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被任听霄发动的全力一击，将他半条腿都炸了个稀烂。
　　轰隆——
　　巨大的机甲轰然倒塌，彰显着任听霄的胜利。
　　任听霄默默咽下之前被震出的一口腥甜。
　　她从地下爬起来，成为第八次唯一能站在场中的机甲。
　　“下一个。”
　　绝对的宁静中，她轻轻开口。
　　这次，一架黑色主体，银色描边，面貌和其它机甲相比格外狰狞，周身收敛着机械触手的庞大机甲缓缓滑入场中。
　　有认出它的观众发出抽气的惊呼。
　　“是双S机甲【黑寡妇】……牧阳曜居然也忍不住上来了！”


第14章 .  里面的是谁？   指导一下小辈。……
　　她居然真把双S机甲给打出来了？
　　任听霄眉梢一挑，用认真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机甲。
　　听起来还是个有名号的人。
　　等等，牧……任听霄心里有点熟悉感。
　　这个人，八成和牧老将军有什么亲戚关系。
　　牧老将军是她上一世当做机甲老师的存在，在她刚进入军团时，教授过她不少东西。
　　有了这层关系，任听霄看着这大虫子一样的机甲，目光就和善了许多。
　　而见到这架机甲上场，场外絮絮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从他们的议论中，任听霄逐渐听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牧阳曜，帝国学院军事系机甲单兵作战专业大四的学生，虽然只是个学生，但因为他家族的缘故，已经参与过不少军事行动，并且是整个帝国学院唯一一个还未加入军团就有军功在身的学生。
　　因此不止是帝国学院的学生，所有对机甲方面有所关注和了解的，都听说过牧阳曜的大名。
　　至于他的本命机甲黑寡妇，更是叱咤赛场，无人不晓。
　　虎父无犬子，见昔日老师的子孙居然也成长为这么优秀的模样，任听霄望着机甲黑寡妇，有种看小辈的欣慰。
　　不过……
　　“这里不是S级的赛场吗？你这个双S可以上场吗？”任听霄发出询问。
　　她的机甲因为顶多就是个A级，来参加这个比赛还算是她吃亏了，所以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是高等级往下打的话，未免就有种不要脸的行为了。
　　“是吗？你害怕了？”牧阳曜那边很快就回过来，少年的嗓音清澈朝气，“特事有特办，我就是想来会会你，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可以转身下去，我不阻拦。”
　　简单明了的直钩激将法。
　　大家都觉得任听霄应该不会上这个钩。
　　毕竟任听霄就算再厉害，她也驾驶着这架废机甲连胜了八架S级以上的机甲，并且各个都是靠操作和技能取胜。
　　哪怕是双S以上的基因，在如此高强度的连轴转下，也该疲劳了。
　　让她再对付一架S应该还行，但是双S……谁都知道，等级的跨越，无异于天堑鸿沟，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迎战双S，任听霄几乎没有胜算。
　　就算任听霄之前的操作已经折服了绝大部分人，但这次，所有人都不看好任听霄。
　　这得多傻的鱼啊才会上钩。
　　然而任听霄……
　　“我们当中的确有个人该下去。”她摆好架势，“但那个人是你。”
　　……
　　一片寂静。
　　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向元帅示意。
　　这，这两人没有一个符合规定啊！
　　万一任听霄不小心被打死了，她现实的精神也会重创，万一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转头赖上他们怎么办？
　　这根本是场实力相当不公正的比赛。
　　“好啊，好。”牧阳曜一听，声音也激烈起来，“我也不占你便宜，这样，你去挑一架好点的机甲，我给你付钱，你换了再来和我打。”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讲公平。
　　任听霄真的笑出了声：“不用，我就用这个。”
　　她是为老师有这么有趣的孩子感到开心，但是这笑声落在牧阳曜耳朵里，无异于开大了一个嘲讽。
　　牧阳曜不再说话，在这架高大的虫形机甲里，酝酿着一团浓烈的怒气。
　　“元帅，这实在不符合规定啊。”负责人擦擦脑门上的汗，一个也不敢阻止，只好眼巴巴地向元帅求救，“您看……”
　　元帅石雕般的身形动了一下，他沉默地坐回原处，目光在灰色的小机甲上停留片刻，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继续。”
　　这等于是默认了这场不符合规定的比赛。
　　原则上来说，等级高的机甲不可以下移向等级低的机甲挑战，但是现在双方当事人和所有观众都没有提出异议，于是这场特殊的比赛就这么开始了。
　　任听霄感到机甲的数据被修补完毕，心头感叹一句，要是现实中的机甲也能像虚拟数据一样，随便几分钟就能修理完毕就好了。
　　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都不会因为缺少武器而陷入困境。
　　也许牺牲的战士就不会那么多。
　　她还没有感慨完毕，对方已经有了动作。
　　黑寡妇的攻击方式和传统陆战型机甲不一样，它抬起手臂，射出的不是光剑或者粒子炮，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型炸弹！
　　小型炸弹铺天盖地地向任听霄笼罩而来，像凑成堆的黑寡妇，瞬间淹没了敌人。
　　轰——咔嚓——
　　炸弹瞬间引爆，由于赛场的保护机制，任何战斗的余波都无法波及到观众席，都被透明的墙体给挡了回来。
　　于是观众席上只传来阵阵惊愕的喊叫，而没有受伤或者惊恐。
　　“出手就是蜘蛛炸弹，牧阳曜他玩真的啊！”
　　“这一下那个小机甲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吧。”
　　“就是啊，那小破机甲的防御系统，怎么都抵抗不了全力一击的黑寡妇冲击。”
　　牧阳曜之前看到了任听霄打每一场比赛，猜测她的实力绝对不止S级，所以一出场他就没有放水的余地，全力出击。
　　这一招正是黑寡妇的看门绝技，他靠这一招在无数比赛和作战中取得过耀眼的胜利。
　　他有自信，这一击之下对方九成已经输了，他停在原地，准备见证灰色机甲的残骸。
　　然而当灰烟散尽，本该躺着残骸的地方，却只有一片残垣，与地上一个巨大的坑洞。
　　众皆哗然。
　　无数人伸长脖子，想看到这个坑里的东西，牧阳曜控制不住地脸色一变。
　　他谨慎地向前。
　　突然，深到网不见底的坑洞中，蓦地伸出来了一只破损的机甲手臂。
　　灰色机甲手脚并用，从坑底爬了上来，重新站在众人面前。
　　经历过之前那么恐怖的爆炸袭击，它居然只是外包有些许破损，看它能爬能跳显然内里并没有受到什么冲击。
　　它倏然蹿了出来，把正在凑近的牧阳曜吓了一跳，他猛地后退，并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人们沉默一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天啊！它做到了！它活下来了！”
　　“它居然能挡住黑寡妇的蜘蛛炸弹，牧阳曜曾经用这招秒过另一个双S机甲！”
　　“这里面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全场掀起疯狂的热潮，人们急于知道场上那个平平无奇的灰色系统机究竟是谁在驾驶，可是他们问遍了周围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里面的真实身份。
　　它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以强悍的实力收割所有人的眼球，却又将自己隐在云雾当中。
　　场边的元帅眼睛微微眯起，他悄然起身，离开了座位。
　　接受着众人的猜测和欢呼，任听霄也着实给自己抹了把汗。
　　她没想到牧阳曜这小子上来就是杀招，显然没打算对她这个无辜弱小的脆皮给予一分怜悯。
　　直接硬抗那堆“毒蜘蛛”肯定不行，于是任听霄当机立断，上不了天就下地，直接从脚下开路，所有攻击装备都用来挖了脚下这个大坑。
　　“好险啊。”任听霄站在废墟中间，毫发无伤，并且含着鼓励地说，“真是很棒的一击。”
　　牧阳曜看着对方轻松破解了他这必杀的一击，又发出这种含有讽刺意味的语调，机甲内部，年轻人脸色难看，握紧了手中的操纵杆。
　　如果任听霄知道他把自己的真心鼓励给当成嘲讽，怕不是要当场抬头看看天，是不是要下六月飞雪了。
　　不过这会儿她不知道，看黑寡妇在原地沉默，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手下将操纵杆拉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现在轮到我了哦。”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牧阳曜当成了自己的小辈，在发动进攻前，居然还给了一声通知。
　　这下牧阳曜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你在猖狂什么！”
　　黑银机甲身侧的机械触手倏然张开，就像蜘蛛的八条腿，正好八只触手将机甲团团包围，从里面发出牧阳曜愤怒的声音。
　　无数蛛丝一样的细长物体从机械触手中发射出来，它动作快速，犹如蜘蛛织网，就要将灰色机甲包在其中！
　　任听霄闪躲过其中几根，物质分析结果在光屏的角落里显示出来。
　　这些状似蛛丝的东西，是一种腐蚀性的液体，一旦被它们包裹在其中，想也知道是什么后果。
　　任听霄轻舒口气。
　　“年纪轻轻的，打法倒是老练。”面对绝境，她的声音中不但没有紧张，反而有一丝颇为轻松的笑意。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操纵着这架破烂的机甲，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度腾挪闪躲，在密集“蛛网”的包围下，居然没有一条沾到了它的外壳。
　　“战术不错，就是——太慢了！”


第15章 .  剧情开始   拒绝元帅。
　　任听霄发动这架机甲里的全部能量，堆积在机甲能量舱中，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按下一个在这种战斗中绝对用不到的功能。
　　空间跳跃。
　　这种用于长距离和大空间的专有技能，就这么被任听霄在这个竞技场中用出来了。
　　别说牧阳曜没想到，全场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她居然剑走偏锋，用出了空间跳跃。
　　毕竟这种技能就不是为这种场合而发明的，如果没有精准到可怕的操控实力，一个不小心，空间的割裂就会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
　　轻则机甲被劈成几个碎块，重则自己都性命不保。
　　不是不能用，只是从来没人敢用。
　　但任听霄就这么随意地用出来了。
　　牧阳曜只感到面前一花，随即空间中传来细微的波动。
　　在他的不可置信中，灰扑扑的小机甲再次闪现出来时，已然来到了他的眼前！
　　“在发射第三批蛛丝的之后，你的操纵杆应该再往左偏移25°，战场上预判的失误，足以扭转整个战局。”
　　任听霄轻声说。
　　下一秒，灰色的机甲腾空而起，整个骑到了黑寡妇的后颈上。
　　它手中凝出粲然的光剑，笔直地架在黑寡妇的脖子前，一剑封喉。
　　牧阳曜沉默了。
　　观众沸腾了。
　　所有人都在大声嘶吼和欢呼，他们感到自己在见证一个奇迹。
　　居然有人用A级都不到的机甲，击败了久战成名的SS级。
　　这给了无数机甲新人热忱和兴奋，他们胸中有无限豪情急需抒发，恨不得此时站在场中对敌人封喉的人是自己。
　　机甲战斗中，不可僭越的等级雷池，在今天被人跨过去了。
　　不但跨过去了，还跨得大摇大摆，跨得举重若轻。
　　任听霄将那些欢呼和嚎叫隔绝在外，她看着手下一动不动的机甲，有些担心：“我下来了。”
　　说着，她翻身落地，与此同时，黑寡妇的一只触手上也凝出了光剑。
　　任听霄瞳孔一缩，正要后退，却发现他不是要对着她攻击，而是对着他自己的胳膊，猛地砍了下去。
　　咣当。
　　沉重金属落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
　　在他再次举起光剑时，任听霄冷冷的声音传出来：“你在做什么？”
　　“在战斗中，输就等于死。”牧阳曜回答，“现在我已经死了，没有存在于场上的必要了。”
　　咣当一声，他又把自己砍下了一条触手。
　　任听霄在一边看着，直到他开始砍第五根了，她才语气凉凉地说：“砍吧，接着砍。你在这砍手，然后你身边的战友就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死得比你砍得还快。”
　　光剑距离下一根出手只有短短一寸的距离，牧阳曜猛地停下了手。
　　“你在说什么？”
　　“我说一个可能马上会出现的事实。”任听霄说，“你在这里砍，出去现实机甲还是完好无损的。但若是你在战场上砍，你战友保准死得比你砍下去的动作还要快。”
　　“你砍下一条触手，战友就死一片。”
　　“但你用被砍的那根触手去进行下一场攻击，就能多救好几个战友。”
　　“牧阳曜，战场上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说得好。战场上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被机械放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如洪钟般重重敲响。
　　周围的所有声音在看到新进入场内的机甲时，不约而同地同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能塞下整个赛场。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任听霄在机甲内部的身体也猛地一震，她眨眨眼，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灰色和白色相间的高峻机甲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它冰蓝色的光学镜直直地望向任听霄的方向，仿佛整个赛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狴犴。
　　帝国元帅加拉赫·瓦伦的本命机甲。
　　任听霄又回头看了眼之前元帅坐的地方，发现果然人不在了，顿时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夭寿。加拉赫不会也想来凑热闹吧？她明明还剩一个人就能拿到十连胜了，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出来捣乱！
　　她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没有金乌的情况下，胜过三S机甲。
　　这么想着，她极度羡慕地又看了一眼灰白色的机甲。
　　不是所有人都有加拉赫的独特天赋，能驾驶比自己高一级的机甲，她上辈子就非常羡慕这件事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要继续羡慕。
　　任听霄看到元帅出场，唯一的感觉就是羡慕超级加倍，但在其他人眼里可就不是这样了。
　　他们震惊到双手都开始颤抖，线上线下开始发出剧烈的尖叫。
　　元帅要出手了！
　　就是为了这么一架灰扑扑的小机甲！
　　牧阳曜也非常意外，他因为任听霄的一番话而面露震撼的表情渐渐收起，驾驶着机甲对加拉赫右手握拳捶胸，行了个军礼。
　　“元帅。”
　　“你下去吧。”加拉赫说，“接下来交给我。”
　　牧阳曜没有任何意见，他微微低头：“是。”
　　在他就要滑下场时，加拉赫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
　　“你做得很好，对方不是你能打过的对手。”
　　牧阳曜抿了抿唇，再次行了个礼，然后从出场口滑出。
　　狴犴转身面对任听霄。
　　任听霄如临大敌。
　　这个曾经她亲自命名的机甲，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她的一个巨大阻碍。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初给这个机甲取名的过程。
　　东西方血脉的人对于自己机甲的命名方式有着不同的习惯，那时加拉赫还是她手下的副官，他得了这架珍贵的三S机甲，请任听霄为它命名。
　　也有家族长辈或者老师之类的身份会为新机甲命名，但是找上司的不太常见，任听霄有些意外，但是看到加拉赫满脸的认真，想到他那古板而严苛的性子，害怕被他念叨，还是答应了。
　　那时她摩挲着下巴，平日里的脱线忽然沉了下来，她望着这架机甲，取了这个名字。
　　“就叫它狴犴吧，我们的神话中看守牢狱的神兽，你们要锁死恶种的大门，让帝国永不受侵略。”
　　那时的加拉赫望着她，年轻的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然而下一秒，任听霄就大力拍打上他的后背。
　　“要加油啊！喵喵机长！”
　　加拉赫：……
　　光芒突然消失。
　　任听霄在这回忆着，而见任听霄在沉默的加拉赫，脑子里竟然也不禁略过了这段回忆。
　　他皱出川壑的眉眼间蓦然流露出一丝柔软，但随即就被痛色和苍白掩盖。
　　那人死去的疼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只要一回忆起一点和她相关的事物，就会如附骨之毒，连呼吸都摆脱不掉。
　　如果不是她死去了，现在高坐金殿的那位，又怎么会……
　　加拉赫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及时制止下来，他望着和他的机甲一对比显得分外小巧的灰色机甲，竟然情不自禁地，在这架小机甲的身上，叠上了曾经黑金色机甲的影子。
　　然后那架小机甲动了一下。
　　“你不会也要和我打吧？”里面传出经过处理的声音，“你不能欺负公民的我告诉你。”
　　任听霄毫不脸红地利用自己现在的公民身份。
　　“……”加拉赫沉默了一下，“你误会了。”
　　“那你下去，换一个上来。”任听霄很快说。
　　她的十连胜啊！
　　“我……”加拉赫很久没有遇见过和他这么说话的人，莫名的熟悉感又让他无法动怒，他深吸口气，这个军部的铁面阎王居然还是好声气。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如同石破天惊。
　　“我是想请你，和我一起为学生们打一场表演赛，可以吗？”
　　表演赛？
　　任听霄挑了下眉。
　　原来加拉赫今天出现在这里是这个目的，怪不得今天的学生看起来数量格外多，刚才上台挑战她的九个人，有六个都是学生。
　　没想到加拉赫都成为元帅了，还是这么热衷于指导新人。
　　任听霄想起当年在军团时，加拉赫怀着一腔拳拳的爱才之心，板着阎王脸往新兵训练场一戳，差点把一半新兵都给吓哭。
　　她顿时笑了起来。
　　加拉赫又沉默了一下，才问：“你为什么发笑？”
　　任听霄这才发现，她没关扩音器。
　　“咳咳。”她清清嗓子，正要说话，忽然视野中冒出一个警示信号。
　　她点开一看，是提醒她现实中的身体有人碰触。
　　任听霄皱了下眉。
　　进入星网的时候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会碰触她的，八成是她的那些室友们，在不知道她们成分情况下，把身体独自留在外面是一件不太安全的事。
　　有点麻烦。
　　加拉赫见她不回答，再次发出声音：“你……”
　　“抱歉，我今天没时间了，改天再约吧。”任听霄说着，转头面向旁边发愣的负责人，“我现在叠加九连胜，我下次上线能不能从第十场给我算？”
　　负责人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要去用那些有名的机甲。”任听霄耐心地解释，“我下次上线再赢一场是不是就能进去了？”
　　负责人听懂了。
　　但他不知道他和任听霄哪个才是脑子有问题的。
　　帝国元帅在请她和自己一起为所有人进行表演赛！当今世界，放眼整个宇宙，有几个人能有如此殊荣？
　　但这个人居然在担心她的十连胜？！
　　任听霄没得到回答，又想追问一遍：“我下次上线……”
　　“可以可以。”负责人连忙点头，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但是现在，还是先答应元帅的……”
　　“让它去吧。”加拉赫说。
　　他亲自发话了，负责人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他只是建议任听霄取一个竞技场专用的昵称，下一次还把她使用的机甲留给她。
　　……虽然这架机甲实在没什么留的必要，但流程还是这个流程。
　　任听霄想了一下，在昵称栏里输入几个字。
　　于是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架干翻过许多S级机甲以及一架SS级机甲的系统机的头顶上，突然飘出一行大字。
　　“你真的很脆”。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任听霄拍了拍系统机的操作界面：“你是在是太脆了，但干得还算漂亮，谢谢你了。”
　　就这样，她以为她在说机甲，其他人以为她在嘲讽所有人。
　　浑然不知的任听霄爽快地笑了一声：“那我下了，我们下次再约！”
　　哪怕加拉赫已经成为了元帅，在她眼中仍然是那个吓哭新兵不知所措的加拉赫，她也不觉得这么随意地说话有什么问题。
　　于是在所有人的干瞪眼中，她直接当场下线了。
　　加拉赫注视着她的机甲在光影中消失，凝视了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一直紧握着操纵杆的手指渐渐松开，轻轻摸上了自己脸颊上横亘的伤疤。
　　……
　　任听霄的意识刚回到身体里，就听到一阵吱吱喳喳的女孩子声音。
　　“我才不要留在学校里过假期，一两个月没有人多无聊啊。”
　　“但是你们刚才听说了没？军事系的牧阳曜刚才被人打败了，他决定假期留在学院里训练呢。”
　　“什么？牧阳曜也要留下？”
　　“越姣，你妹妹今年还要留在学院吗？”
　　“她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回家还不够讨嫌的。”
　　吱吱喳喳，嗡嗡嗡嗡，任听霄一回归五感，顿时被吵得头大。
　　天啊，她们只有三个人，是怎么说出三百人的气场的！
　　她睁开眼睛，看到她的室友们已经回来了，越姣正和一个女孩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大概因为说到了讨厌的人，她的眼神有些嫌弃。
　　任听霄一动，身上的被披上的毛毯滑了下去。
　　越姣第一个看到任听霄醒来，她眼睛一亮，亲热地坐到她的床边，“奥菲利亚，你出来了？”
　　“嗯。”任听霄扫视了一下其他两个人。
　　虽然有三个人，但是说话的却只有两个人，除了对她打量着的贵族女孩，另一个脸色阴沉的女孩独自坐在自己床的角落里，对其他两人的议论一言不发。
　　“我刚来，还不认识人，不好意思。”任听霄点点头，表示问候。
　　“哎呀，这不马上就认识了。”越姣热情地介绍，“这位是米拉男爵的女儿，温妮。温妮，这是奥菲利亚。”
　　“任小姐你好。”温妮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
　　按照家族爵位来说，任听霄的确当得起这个礼。
　　“你好。”任听霄不动声色，“那另一位呢？”
　　“她呀。”越姣语气落了下来，很敷衍地说，“那是我父亲的私生女，越舒。你不用管她。”
　　越舒听着她们光明正大的讨论，一直在看手里的书，头也没抬，仿佛与她无关。
　　“一直都是那副死样子。”越姣不高兴地踹了踹她的床柱，“任小姐在和你打招呼，你没看见吗？”
　　越舒抬头看了任听霄一眼。
　　“任小姐好。”她低声说。
　　任听霄本来只是一眼划过，目光却顿在了她手中的书上，她站起身：“越舒，你对机甲维修和制造感兴趣吗？”
　　越舒手里拿的，正是《拆解机甲——机甲的诞生和修理》。
　　越舒没想到自己在看的书会被人注意到，阴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她刚张开口，就被越姣打断。
　　“她什么都看，反正也就是看看而已。奥菲利亚，你假期打算怎么办，要去哪颗星球度假？”
　　越舒愣了愣，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她一言不发地重新低下头，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任听霄多看了她一眼：“我待在学院。”
　　“什么？”本来打算任听霄去哪里她就也跟着去哪里的越姣愣住了，“你要待在学院里？”
　　“没错。”任听霄随口回答。
　　她有自己的计划，但没必要告诉别人。
　　越姣正要说话，忽然除了越舒之外，其他三个人手腕上的光脑都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只有最加急的信息，才能打破系统设置的静音，以如此方式提醒主人。
　　任听霄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还没点开光脑，耳边突然爆发起两声激动的尖叫。
　　“啊——！！”
　　任听霄手慢了一拍，刚点开信息。
　　是帝国信息部门发来的，里面只有一句话。
　　“帝国新皇的首次选妃即将开始，请各位适龄的小姐们尽快做好准备。”
　　任听霄的呼吸稍微停顿了一下。
　　这是剧情要开始了。


第16章 .  再次相见   你崩人设了！
　　有了剧情开始的征兆, 任听霄不用系统提醒，当天晚上就赶回了任家。
　　系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配合的宿主，有点懵：“你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吗？”
　　“知道啊, 剧本不都给我了吗？”任听霄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就是去帝宫里死缠烂打, 把凌卓闹得看见我就烦, 接着被轰出宫就行了。”
　　系统：“……”
　　“怎么了？”任听霄有点好笑, “我这么配合工作，你还不乐意了吗？”
　　“不是……”系统停顿一下，实话实说, “我本来以为以你的性格，再加上到目前为止的出格举动, 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做任务才对。”
　　任听霄语气突然好奇：“那你准备了什么第二计划吗？如果我不执意不去做任务，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系统沉默了。
　　任听霄心里有了底，笑得无所谓：“你看，我做也是做，不做也是做，既然我拒绝也不能不做, 我为什么不早点解决掉它, 然后进行我自己的计划呢？”
　　系统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的计划？你有什么计划？”
　　任听霄：“哎呀，我有什么计划呢？我忘了。”
　　系统：“……”
　　它从来没遇见过这种宿主！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快要把系统气得吐数据流了，她开着车回到任家，任妈妈第一时间就迎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利亚，今天的考试怎么样？就算没过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嘛。”
　　对原身来说，这些啰啰嗦嗦的母爱得到得太容易了，她一听到任妈妈唠叨, 不是眉头一皱躲回房间，就是直接呵斥她母亲别再说了。
　　但是对于任听霄来说，这是她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寻常人和母亲相处的生活。
　　她的父母死去的时间太早了，早到她还没有意识到她会多么贪恋这些感情。
　　任听霄站住了脚步。
　　任妈妈有点愧疚：“瞧我，你刚回来，我在啰嗦什么，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任听霄说，“今天考试挺顺利的，我不会被退学，你放心。”
　　“真的？！”任妈妈漂亮的脸蛋上展开如花的笑颜，“我就知道我的利亚最棒了！”
　　任听霄弯了弯嘴角。
　　这种放学回家，被母亲追着问成绩的感觉，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但是感觉不错。
　　任妈妈见任听霄心情不错，嘴巴又开始动起来：“利亚，今天帝国信息部发的消息你看见了吧？”
　　“看见了。”任听霄回答，“我就是因为这个回来的。我也有资格入宫参选的，是吧？”
　　任妈妈眉毛耷拉了一下，叹口气说：“唉，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去……”
　　任听霄这下倒是有点意外：“你不想让我去吗？”
　　“想呀。”任妈妈勉强笑了笑，“我的女儿这么漂亮，一定能选上皇妃。但是宫里那个地方……唉。”
　　她似乎有无数想要言说的劝阻，但是因为原身的脾气，犹犹豫豫什么都不敢说。
　　任听霄却能感受到她那颗心里，沉甸甸的全是对女儿的爱。
　　最终还是这份爱占据了上风，任妈妈凑近任听霄的耳朵，以她差点就听不清的声音小声说：“现在的帝王，不是个好相处的，当老公不合适。”
　　任听霄望着她。
　　任妈妈咬了咬嘴唇：“你别生气，我说的是实话，他自从登基之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也无心政事，你看看现在帝国里乌烟瘴气的成什么样子，大家都说他快完了……”
　　“嘘。”任听霄一把捂住任妈妈的嘴，左右看了看，“这种话不许说了。”
　　任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大了点，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随便……”
　　“凌……帝王的江山，不会倒的。”任听霄信誓旦旦地说，“他那么聪明，一定有什么自己的打算。”
　　任妈妈：“啊？”
　　任听霄：“他春秋鼎盛，一定不会这么快就完的！”
　　任妈妈呆了呆。
　　她以为任听霄是不让她在大庭广众下腹诽帝王，以免被抓住话柄。
　　结果她居然是因为坚信帝王不会倒台？
　　就在任妈妈纠结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名传话用的圆桶机器人直直地冲她们移了过来。
　　“奥菲利亚小姐，伯爵大人请您去一趟书房。”
　　任妈妈只好闭上嘴：“你爸爸找你，快过去吧，他比较忙，别让他等急了。”
　　任听霄突然认真地看向她：“你觉得，任……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把任浦泽的名字吞了下去。
　　“你爸爸，当然是个正义的，一心为家人着想的男人。”任妈妈眼睛一亮，“所以有时候他训斥你，你不要太怪他啦，他一定是想让我们家更好。”
　　“正义的，为家人着想的人？”任听霄笑了笑，“那你知道他曾经干过一些什么事吗？”
　　任妈妈：“什么事呀？利亚你是不是听到了外面什么谣言，对爸爸有了误会……”
　　“没什么。”任听霄说，“我先去见他了。”
　　转过身，任听霄眼里流露出一丝深思。
　　任妈妈嫁给任浦泽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伯爵，她好像真的对过去的事一无所知。
　　所以在她的眼里，她的丈夫是个为国为家鞠躬尽瘁的好贵族。
　　任听霄讽刺地勾了下嘴角。
　　来到书房，任浦泽正面容严肃，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什么资料。
　　看到任听霄过来，他头也没抬：“今天都做了什么好事，有反省过吗？”
　　任听霄不说话。
　　任浦泽等了半天，大概是很就没有人这么无视过他的话了，猛地抬起头。
　　任听霄压根没老老实实站在书桌前挨训，她趴在直通天花板的巨大书店前，一脸感叹地看着这些在星际颇为珍贵的书本。
　　“你有没有在听！”
　　“这些书都是你买的吗？”
　　任浦泽的质问和任听霄的好奇同时发出来。
　　任浦泽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但是没什么回答的必要。”任听霄说，“反省这个词用得不太对，和我搭不上。”
　　任浦泽把刚才在看的光凭关掉，双手交叉，深吸口气。
　　任听霄感觉他在强行忍耐自己的怒火。
　　“你应该不会被退学了，这很好。”任浦泽冷冷地说，“接下来选妃的事你也知道了吧？知道该怎么做吗？”
　　任听霄想了想，问道：“帝王现在的情况，你真的希望我去参选吗？”
　　“不管帝王是什么情况，只要他还是帝王，你就必须去。”任浦泽说，“公爵大人对我们家寄予厚望，我不希望我们的大业夭折在你这里，懂吗？”
　　任听霄自动过滤掉他爹味十足的口吻，抓到点苗头：“你们有什么大业？不会是想……”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任浦泽强硬地说，“奥菲利亚，你的容貌是我们很有力的一把武器，你要争气，一定要成为帝王的后妃，并迷惑住他，你明白吗？”
　　任听霄懂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一个书里没提到的惊天大秘密。
　　不知道原文的里的原身有没有接到这个任务，那么她在帝王面前死缠烂打，是为求自保，还是太想完成任务而导致了失误？
　　“距离参选还有三天时间，我会叮嘱你的母亲，让她这几天好好教教你。至于你，这几天哪里都不要去了，好好学习一下该怎么觐见。”
　　“我母亲不太想让我去参选。”任听霄故意说，并盯住了任浦泽的脸。
　　任浦泽脸色微微一变，眼里浮现出一丝怒气：“别听她和你胡说八道！她整天只知道舞会和熏香，她懂什么？除了礼仪方面，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听她的。”
　　任听霄眸光沉下来，她握了下拳，一句话没说。
　　任浦泽想了一下，语气低缓了一些：“你母亲的最大意义，就是由她父亲牵线，把我引荐给奥古公爵，这就是她的贡献，也仅限于此了，她现在告诉你的，会阻拦家族踏上更辉煌的顶端，明白吗？”
　　任听霄有些齿冷：“你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她？”
　　任浦泽冷笑一声。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任听霄站在原地看了他片刻，眼睛里有一团风暴悄然凝聚。
　　她什么也没多说，直接转身离开。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她被任妈妈直接堵在了门口，一遍遍被教导着优雅和礼仪，再加上系统居然也突然认真起来，和任妈妈前后夹击，让任听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种恐惧导致她面对那些想要来打听情况或者冷嘲热讽的族人或者“闺蜜”时，直接一个甩门把他们全都挡在了外面，一个都进不来。
　　这让那些人一个个面露讪讪，嘲讽几句反正这种粗鲁的性格肯定也选不上，也没法做什么。
　　任听霄很无奈。
　　如果是其他人，她早就想办法溜了，但面对的偏偏是任妈妈。
　　这让她重话也说不出来，跑也不忍心跑，最后以大无私的奉献精神，陪任妈妈玩了几天。
　　终于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任妈妈的心情看起来倒是非常好，任听霄形成了惨烈对比。
　　看到在偷笑的任妈妈，任听霄瘫在床上，有气无力：“我终于解脱了。”
　　任妈妈笑盈盈地坐在床边，任听霄自然地一转身，抱住了她的腰。
　　“利亚，凡事尽力就好，选不上也没关系。”任妈妈的手指温柔地拨着任听霄的发丝，“你很久没有陪妈妈待这么久的时间了，妈妈很高兴。”
　　任听霄沉默一下，她抬起脸，两人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眸互相对视。
　　“我知道了。”任听霄又把脸埋进去，一句小声的呼唤从嗓子里挤出来，“……妈妈。”
　　任妈妈的手猛地顿了一下，她嘴角的笑容变更加温柔，眸光却有些水润的晶亮。
　　“好孩子。”她用哄孩子的语气说。
　　任听霄没察觉到任妈妈的异样，她十分珍惜这份真挚的母爱，抱着任妈妈的身子埋了许久，当做补回了前世没有来得及撒的娇。
　　直到任妈妈把她从身上扒下来，她还觉得有点恋恋不舍。
　　“今晚我们不练习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进宫。”任妈妈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说，她眼里流动着清晰的挣扎，但她还是叹了口气，摸了摸任听霄的脸，“要是睡得晚了，明天会有黑眼圈，可就不漂亮了。”
　　原身以前最在乎自己漂不漂亮，任听霄可不在乎。
　　但她也不反对任妈妈的建议，笑盈盈地送她出了门。
　　然后任听霄终于有时间打开星网，浏览了一下这几天的消息。
　　关于奥古公爵和任浦泽没有任何动静，也许他们正憋着一个大招，就等着她当选为凌卓的妃子呢。
　　然而这打算注定要落空咯。
　　知道原文剧情的任听霄撑着下巴，事不关己地想着。
　　因为在明天，本文真正的女主就要上线了，帝王全部的注意力都会被她吸引住，至于死缠烂打的她，当然是直接丢出去了事。
　　任务还挺轻松。
　　任听霄又浏览了一下其他消息，发现她之前在竞技场的事情居然被做成了新闻报道，“你真的很脆”这个名字一战成名，凡是去那个竞技场的，基本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倒是任听霄没想到的，她感叹一句，原来非战争的时候，人们的生活都这么无聊。
　　时间差不多了，任听霄知道明天一大早八成又要被任妈妈挖起来折腾，于是她关掉页面，打算去洗漱睡觉。
　　就在这时，来自帝国学院的信息被加急传输过来，在任听霄面前亮起红光。
　　任听霄打开信息，是关于之前考试的事。
　　里面表示，学院决定上次的考试成绩作废，所有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专业的学生，都要进行一次补考，时间在五天之后。
　　这倒是在任听霄的预料之中，她也觉得经过这么一闹，大家都别想要成绩。
　　就是最终还是不知道那张试卷究竟考了多少分。
　　任听霄叹了口气，怀着深深的失落去洗漱了。
　　第二天一大早，任妈妈和系统同时发力。
　　任妈妈：“帝宫里的灯光很亮，妆化这么淡看不见你长得多好看。”
　　系统：“妆容不合格，请参考上古时代埃及艳后的眼妆。”
　　任妈妈：“哎呀穿礼服你怎么能配平底鞋！”
　　系统：“服装不合格，请换上这条酒红色蕾丝吊带裙和这双十公分防水台高跟。”
　　任听霄：救……救命！
　　她的呼救被无情地忽视了。
　　当任听霄终于坐上了家里派的车，系统和任妈妈的声音还同时在她身后响起：“注意步子不要迈那么大！”
　　任听霄瘫在后座上，翻了个白眼。
　　系统：“坐姿不正确，应该双腿并拢。”
　　任听霄：“……忘了还有个你。”
　　不过离开了任妈妈的视线，系统对她来说压根构不成任何威胁，她无视了系统的接连提示，把系统气得直接自闭了。
　　任听霄今天穿的酒红色高开叉旗袍风格晚礼服，肩膀上一圈雪白的皮毛，衬得她肌肤更加明艳动人，一头火红长发不用特意打理，随意铺在她的身上，配上碧色眼中不在乎的神色，一种慵懒傲然的气势油然而生。
　　她下了车，走动间隐隐可见修长圆润的双腿，踏出的每一步不像是要来选妃，倒像是即将登基的女王。
　　然而，这位看上去艳丽迫人的女王同学，却已经快要被系统给吵死了。
　　“天呐你的腿！你的脚！多迈了三公分！姿势不标准了！”
　　这时帝宫的侍者恰好迎上来接应她：“您好，任小姐，请随我往这边来……”
　　任听霄刚一个大步迈出去的长腿，忽然向旁边抡起一个浑圆的弧，然后优雅地落回脚边。
　　高跟鞋怼在光鉴可人的石地板上，落下一声铿锵声响。
　　把侍者吓得一个哆嗦。
　　他看向任听霄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惊恐。
　　任听霄随意站在那里，姿态窈窕，丝毫看不出她刚才听到系统警告之后临时改变了姿势。
　　“走吧。”她轻点下巴，“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
　　侍者战战兢兢地瞥了眼任听霄旗袍下的长腿，又很快收了回来。
　　亲娘咧，这位任小姐，是不是苦练了什么格斗技巧，就等一开场把所有竞争者都打翻，然后她就当选了？
　　任听霄不知道侍者在腹诽些什么东西，她为了避免系统的吵闹，再加上现在穿得确实不适合虎虎生风的步伐，也就在加快步伐的同时，特别注意了一下姿态。
　　毕竟她以前敢走得六亲不认，还是因为穿的衣服不至于走光。
　　今天有她想见的人。
　　……
　　所有来参选的贵族少女们都被引到一间休息室，任听霄一进屋，就被扑面而来的各种香风冲击了个正着。
　　她屏住呼吸，大致一扫屋里，霎时被各种风格的美人占满了视野。
　　凌卓他真是好……好福气啊！
　　他真的可以做到原文中那样，弱水三千只取女主一瓢吗？
　　任听霄看呆了。
　　而这时，屋子里的美人们也看到了任听霄的到来。
　　她那种战场上凝练出的气场，随意一站就能敌千军万马的气势，让她妩媚的外表毫不轻浮。她站在那里，仿佛和里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不像是来参加她们的，像是来选她们的。
　　整个屋子里的莺声燕语霎时一静。
　　看似威严强势，实则有些发懵的任听霄在门口站了几秒，有点顶不住各位美人审视的目光，她垂下眼，下意识地想要大步迈出——
　　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收回。
　　高跟鞋与地面再次发出铿锵笃声，重重敲在每个人心头。
　　美人们：好威风的下马威。
　　任听霄：好险，差点又要把裙子扯烂了。
　　她顶着所有人若有所悟的视线，走到边缘处，随意拿起一杯香槟掩饰尴尬。
　　她的目光在这一众的莺莺燕燕中巡视着。
　　这里没有原身之前的“小姐妹”。也是，能受到任家旁系指使的女孩们，还不够资格站在这里。
　　不一会儿，任听霄的目光就被阴影处沙发上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孤独坐在角落里看着光脑的女孩看似不起眼，但只要看到她了，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那股平静温柔的气质所吸引。
　　这就是这本书里的小天使女主吧。
　　在书里有解释，女主刚穿越过来时身处帝国边境的一处贫穷的星球，靠捡垃圾活了一段时间，后来被那颗星球的领主发现她外貌和男主的白月光——也就是任听霄自己有几分相似，于是特意争取到了机会，送她进宫来参选。
　　后来女主成功被男主看上，成为他唯一的后宫，她还给那颗贫穷的星球支援了许多，让那里的人们生活得好了一些。
　　任听霄抿了口香槟，随手端起另一只杯子，向女主所在的角落里走去。
　　蓝漾漾正在安心地看着自己的屏幕，这里没人认识她，也没有人来和她搭话，但她不在意，一个人窝在这里悠然自得。
　　突然，她的面前伸过来一杯香槟。
　　握着它的手纤细修长，在灯光和玻璃杯的映衬下，有种剔透分明的艺术美感。
　　蓝漾漾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刚才一进门就吸引了全场注意的少女就站在她面前，唇边挂着一丝亲切的笑意。
　　“你是……？”蓝漾漾想要站起身。
　　她发现，对方在看到她的瞬间，眼里流过一丝微妙和震惊。
　　“诶，不用起来，我不是过来给你找不自在的。”任听霄用端着酒杯的手压了一下，让她坐回去，“看你离酒台那么远，要不要喝点东西？”
　　蓝漾漾没想到艳压全场的这位美人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一开口还是她如此熟悉的语气，丝毫没有其他人言谈间的做作和故作的夸张。
　　她惊讶得光脑都忘了关，只是愣愣地接过酒杯：“谢谢……”
　　女主真是好乖的孩子啊。任听霄心里冒起了柔软的泡泡。
　　她抿了一口香槟，侧着头望着女孩低头喝酒的样子，压下心中那一丝异样。
　　和原文写得一点都不差，女主的长相和她前世颇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少见的黑色短发以及单纯剔透的蓝眼睛，凌卓曾说它们是冰天雪地的狂风海中唯一能让他认出的颜色。
　　看女主有些拘谨的样子，任听霄转移视线，不小心看到她还未关闭光屏，惊讶地咦了一声。
　　蓝漾漾这才意识到自己光屏没关，慌忙想要关闭，没想到越忙越乱，竟然不小心点了放大页面。
　　于是她的光屏一下子被放大，整个页面被一首古诗充斥。
　　旁边还带着星际时代的各种注释和详解。
　　任听霄又喝了一口酒。
　　这几秒的时间给了蓝漾漾回过神的机会，她脸色泛红，匆忙关掉光屏，拘束地坐在那里。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挫败和羞愧。
　　任听霄想到的却更多一些。
　　她从原文中得知，女主不是像她一样，在近代重生，而是从更遥远的古时候穿越而来。
　　在那个时候，还是让人羡慕的和平时期，人们还有精力和心情发展这些古文化，它们应该是受到保护和传承的吧。
　　只是在原文的剧情中，通篇都是女主和男主的爱情故事，并没有写过女主还有这方面的特长。
　　蓝漾漾见任听霄不说话，纵使有些局促，心情却也渐渐缓了过来。
　　她知道在这些星际时代的贵族眼中，古文化是一项边缘化的娱乐项目，于是也不过多强调这些璀璨珠宝的重要性，而是轻声缓语地说：“反正也都是等着，看看打发时间。对了，我叫蓝漾漾，您怎么称呼？”
　　临危不惧，心境可人。
　　任听霄对女主的初见，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她不顾系统在脑海中“她是女主啊你应该嘲讽打击她啊！”的叫嚣，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姓任。”
　　蓝漾漾见她不肯告诉自己名字，抿抿唇掩饰住脸上的一丝失落，同样笑着握上去：“你好，任小姐。”
　　“你不要误会，我不告诉你名字，是因为我对现在的不满意。”任听霄轻轻握了一下就松开，“等我改回我想要的名字，就大大方方地请你用名字称呼我。”
　　她对蓝漾漾挑眉一笑：“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叫我任。”
　　她语气悠然，仿佛在说一个既定的结果，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局。
　　中间的一切阻碍，都将败于她的面前。
　　蓝漾漾看着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在任听霄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不会被任何外表或者因素干扰的东西。
　　她愿意称之为光。
　　这时选妃的时间到了，有帝宫的侍者进来，按照名单挨个叫人。
　　任听霄家世不敌，却也不是最好的，她被排在第三。
　　她一点都不着急，反正很快就会被打出来。
　　于是在第一个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和蓝漾漾讨论刚才的那首诗。
　　蓝漾漾从来没有在星际见过能和她一起讨论古文化的人，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对任听霄亲近得不得了。
　　然而还没说两句话，之前进去的少女就捂着脸奔了出来。
　　她甚至没有理会女伴们的询问，直接一路飞奔，踩着小碎步逃出了休息室。
　　讨论声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任听霄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套路，讶然和蓝漾漾对视了一眼。
　　她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这才刚过去不到五分钟吧？”
　　“是……是啊。”蓝漾漾咽了口口水，眼里浮现出几分畏惧，“那位帝王……究竟是什么人啊。”
　　“是很好的人。”任听霄瞬间认真地看向她，语气里是满满的夸奖，“他长得好看，性格温柔，脑子聪明，会为你计算好所有的事，是个可靠的兄……咳，人。”她差点把兄弟两个字脱口而出。
　　无论是作为男女主的催化剂，还是作为曾经和凌卓最接近的人，她都身怀使命，尽力向女主推销凌卓这颗水灵的大白菜。
　　然而她这副样子，落在蓝漾漾眼中，却是另一种含义。
　　“任……原来很喜欢帝王呀。”蓝漾漾歪了下头，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
　　任听霄差点掉了下巴：“你说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了。”蓝漾漾理解地点点头。
　　任听霄一口气哽在喉头。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这时第二个少女也出来了，下一个就是任听霄，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和蓝漾漾说话，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去。
　　蓝漾漾在她身后微笑着挥手，还做了个握拳加油的姿势。
　　任听霄哽住。
　　她路过刚才出来的少女。
　　那位小姐倒是没有像之前一个一样，一出来就马不停蹄地跑走，但她站在原地，目光无神脸色苍白，显然也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就在任听霄路过的瞬间，她突然哭了出来。
　　把任听霄吓得一个激灵。
　　她看向高大的殿门，心想凌卓到底是变成了什么样子，莫非他在那场战争中被毁容了吗？
　　“任小姐，请。”侍者对她做出请的姿势。
　　任听霄看了眼后面关切地望着这边的蓝漾漾，咬了咬牙。
　　不管怎么样，她必须要为蓝漾漾打探一下情况，她被排在靠后的位置，好歹她进去一趟还能给她带来一些经验。
　　嗯，这样的话还是控制一点，尽量不要直接被扔出帝宫。
　　这么想着，任听霄埋进了大殿。
　　厚重的金属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整个高大宽阔的空间里，只有能映出人影的地面，以及寂静得能听到回声的高耸穹顶。
　　任听霄远远望去，在最前方的王座上，坐着一个轮廓清晰的人影。
　　她呼吸忽然轻了下来。
　　时隔两世，她终于又见到了故人。
　　皇殿太大，任听霄看不清凌卓，于是她抬腿向前走去。
　　咔哒，咔哒。
　　她的高跟在空间里激起空旷的回音。
　　凌卓的身影渐渐在她眼中清晰起来。
　　他纯白的长袍拖曳在地，除了头上的红宝石皇冠，没有丝毫帝王应有的奢华装饰。
　　皇冠细碎的流苏搭在他漆黑的碎发间，衬得他乌黑的双眸如星辰璀璨，苍□□致的面孔透着一股阴郁病气。
　　年轻的帝王单手撑着下颌骨，眸光却是偏移的，那双星辰般的眼眸没有映出任何东西。
　　仿佛台下走来的不是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只是耽误他时间去处理的垃圾。
　　任听霄还没走近，凌卓微哑的声音就传过来。
　　“这里没有你的事，自己滚出去，或者我叫人把你扔出去。”
　　这么凶？
　　任听霄顿时无法把这个一脸病态和阴郁，高高坐在皇位上随便对人口出恶言的帝王，和以前那个温柔笑着，弹指间强敌飞灰湮灭的军师凌卓联系在一起。
　　他瘦了太多，几乎脱了形，还把长发剪了。
　　好像曾经那个蜚声星际的第一美人的风采被削减了，随着她上一世的记忆，一起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战争里。
　　任听霄的心头微微抽痛了一下。
　　做帝王这么累吗？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脚步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靠近。
　　凌卓坐得太高了，她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她丝毫不畏惧他的气势与恶言，直接走到了王座下方。
　　凌卓终于发现这个人并没有像之前两个一样，被他呵斥后委屈地哭着逃跑，而是居然胆大包天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说，你……”
　　他猛然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射出凌厉的眸光，那一眼如同阴暗云雾中吞吐着蛇信的冷血动物，看向她的目光里，似乎没有把她当成一样活物。
　　然而就在他对上任听霄眼睛的瞬间，他突然顿住了。
　　任听霄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小，脸上的流露出巨大的震惊和愕然。
　　这让任听霄心里一个咯噔。
　　不是吧？原身应该目前为止还没有和凌卓有过接触吧？为什么凌卓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露馅，现在这个身体，除了都姓任，和以前的她压根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甚至都没有蓝漾漾和她长得像。
　　根本不可能给凌卓造成这种联想。
　　任听霄惴惴不安，凌卓死死盯着她，甚至抬起一半的身子都僵在了一半，忘记继续直起来。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了。
　　系统的声音拯救了任听霄的呆滞：“快！撒泼打滚！他看起来不太喜欢你，这是个好时机！”
　　任听霄收到。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刻意在脸上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陛下，我是奥菲利亚·任。如果您的后宫还没确认，我想我是个绝佳的人选。”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呕吐。
　　天啊，她可千万不能掉了自己的马甲，如果被凌卓知道她竟然对他说过这么恶心的话，她整个下半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之中！
　　凌卓的神色一点一点地收了起来。
　　他的眸光落在任听霄的脸上，不放过她一分一毫的神色变化，纤长的指尖在王座的扶手上有节奏地点着。
　　任听霄莫名有种他在故意看自己表演的感觉。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逼迫自己继续说出台词。
　　“我是任伯爵的女儿，从小就知书达理，懂得社交，我一定会让您和全帝国感到满意……”
　　她一边放慢语速，一边等着凌卓接话。
　　他为什么还不接台词？为什么还不接台词？
　　按照剧本，这时候凌卓不是应该说出“凭你也配”这种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话了吗？
　　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不干撒泼，成功让凌卓把自己扔出大殿了啊？
　　任听霄的台词已经说完了，然而凌卓不接，她脑子有点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场戏。
　　“系统，凌卓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系统显然也懵住了，“你等等，让我去查一下数据。”
　　哦，查数据。
　　等它查完数据回来，她这天都该黑了吧。
　　任听霄振作了一下。
　　没关系，凌卓不接戏，她自己就可以演完这一幕。
　　她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自己代入到原身的角色中，继续往下自编台词：“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娶了我你娶不了吃亏娶不了上当，我就是你唯一的选择，你要不要考……”
　　“好。”
　　任听霄：“……虑一下，就算不考虑也没关系，我马上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高高坐在上方的阴郁帝王。
　　帝王身上之前那股沉沉的，泛着死亡气息的阴沉已然不见了。
　　他瘦削精致的脸上，一抹熟悉的，笑吟吟的神色从他眸底流露出来，顿时化解了他周围的气场。
　　那个任听霄熟悉的美人军师，似乎在这个瞬间又回来了。
　　“我说，我考虑过了，并且觉得这提议很好。”凌卓用微哑的声音轻声说。
　　任听霄心头被好几种复杂的情绪冲撞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瞪着眼睛，刻意装出来的谄媚和拿捏的腔调都被忘了个干净，问出“你说什么”的那个语调和声音，活脱脱是那个不修边幅直率而为的任将军。
　　她做梦一般，继续用这种语调问：“陛下，你搞错了吧？我不是……”
　　她不是女主啊！
　　“你来参选宫妃，对我说尽了好话，现在又要拒绝我吗？”凌卓收起笑容，“任女士，你是否认为，这帝宫是你家开的？”
　　因为身份不同了，任听霄又没有那么敏感的神经，她居然一时没有听出来凌卓口吻中的戏谑。
　　她第一个反应是，这样会不会给任妈妈带来麻烦。
　　“我没有……”她语气苍白地辩解。
　　凌卓轻轻瞟了她一眼。
　　随即就像怕她反悔似的，直接偏过头，说：“记录下来。”
　　从王座后面忽然走出来一个人，任听霄都没发现，但是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攫取了她，让她连什么时候藏个人都顾不得惊讶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凌卓，心中不停地祈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然而凌卓并没有听见她的心声。
　　他收起面对任听霄时的神色，恢复成刚进门时看见的，那个冷漠阴郁的帝王。
　　“记录下这场选妃的结果。”他对负责记录的书记官说。
　　书记官双手虚虚托着光脑，对凌卓恭敬地鞠躬：“请问陛下，要赐奥菲利亚·任小姐什么封号？”
　　凌卓眼里倏然闪过一道光芒。
　　“从今日起，奥菲利亚·任成为我苍蓝帝国的帝后，是朕唯一的妻子。”
　　他降落重雷。
　　任听霄被这道雷劈了个正着，书记官也差点失手把光脑扔到地上。
　　凌卓作为唯一神色正常的人，他看着任听霄呆滞的脸庞，轻声补完后面的话。
　　“昭告帝国，并向全星际发出通告。”
　　“朕将即日完婚。”


第17章 .  真香   先稳住女主再说。
　　书记官傻了, 任听霄也傻了。
　　任听霄虚弱地伸出手臂，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嘛。
　　阻止凌卓？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现在帝王对她一个平头百姓, 她能说不吗？
　　何况这个结果还是她“求”来的！
　　系统！系统呢！你回来啊你看看你的男主, 他人设崩得好厉害, 她救不回来。
　　也许是任听霄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 书记官偷偷瞥了她一眼, 想要看看能虏获帝王心的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
　　美貌是美貌，就是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不过突然蒙获荣宠，高兴得精神不正常了也情有可原。
　　书记官自以为发觉了真相, 随即他感到帝王针扎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匆忙收回视线, 恭恭敬敬地躬身应是。
　　并一丝不苟地，一个字不差地将帝王的话记录下来。
　　任听霄张了张口，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
　　她快要窒息了。
　　凌卓冷淡地点头：“这里没你的事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不要再在这里碍眼了。
　　书记官跟了凌卓许久，已然知道他身边不留人的习惯，他再次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任听霄, 听话地退了下去。
　　任听霄十分想说一句你别走, 我害怕。
　　和一个既和她记忆中不一样，又和书中描写不一样的凌卓在一起，她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你……”凌卓刚张开口。
　　任听霄笃笃笃地踏着高跟鞋往后撤了好几步。
　　凌卓闭上嘴，沉默地看了她片刻。
　　就在任听霄心提到嗓子眼，以为他要不悦降罪的时候，就见他在宽大的王座上，往旁边挪了挪。
　　然后拍了拍他身侧空出来的位置。
　　“你穿着那双鞋很累吧，上来坐。”
　　任听霄……任听霄更惊恐了。
　　这种纯粹的表情出现在她妩媚艳丽的脸上, 有种深刻的违和感，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可爱起来。
　　可是凌卓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就这么看着任听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任听霄左右为难，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向台阶上行了几步。
　　看着她向自己走近，凌卓的眸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他眸底溢出喟叹的神色，在瞳孔深处，一丝名为救赎的神光，逐渐蔓延开来，驱散周身包裹的黑暗。
　　任听霄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太体统。
　　哪怕她再对政/治不敏感，也知道那是王座，哪怕她现在已经……算了，想起来就糟心。也不能随便坐上那个位置。
　　凌卓看她上到一半不动了，也不强行要求，而是若无其事地问：“你叫奥菲利亚？”
　　任听霄松了一大口气，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又回到台阶下面。
　　凌卓含着笑意看着她的举动。
　　“是。”任听霄老实地回答。
　　“是……任家的人？”
　　“没错，现在的家主是任浦泽。”任听霄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忧心忡忡，“陛下，我有个问题。”
　　凌卓敛起瞳中的神色：“你问。”
　　“成为……帝后之后，”她咬着牙念出这个称呼，“我还能改名吗？”
　　凌卓目光一动：“你想改成什么？”
　　“暂时还没定。”任听霄说。
　　对于死而复生这种事，她虽然不想瞒着这些对她而言十分亲近的人，但是这毕竟让人匪夷所思，她不会选择随意暴露。
　　但是有没有这个选择，她必须要先确定下来。
　　任听霄是个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的人，既然已经造成了现在这个情况，再多的抱怨和感叹也没有意义，她开始迅速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凌卓也不再追问，他只是说：“你仍然是帝国的合法公民，享受帝国一切合法权益。”
　　任听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没有在大殿里停留太长的时间，被问了几句基本情况之后，她就慢慢地退了出来。
　　帝王悠然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幽幽传来。
　　“别忘了回家去收拾一下东西，下次再见，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路上小心，我的妻子。”
　　任听霄猛然打了个哆嗦。
　　她能感到帝王的目光久久凝视在她的后背上，直到厚重的大门被轰然关闭，将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
　　任听霄这才发现，自己冷汗都急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等系统回来，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任听霄幽魂一样地走着，没注意之前送她进去的那名侍者神色已经和进去之前天差地别。
　　他恭恭敬敬地坠在任听霄身侧靠后半步的位置，俨然是家仆跟随者女主人的距离。
　　回到休息室，任听霄立刻被翘首以盼的贵族少女们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任小姐！你为什么能去那么久？”
　　“帝王他都说了什么？”
　　“帝王真的和传言一样好看吗？”
　　也许是任听霄回来的状态，是之前进去了的三个人当中看上去最正常的，虽然面色苍白一些，但好歹眸光有神，显然还没被折磨疯。
　　再加上她在大殿中停留了那么久的时间，大家都觉得有东西可问。
　　瞬间吱吱喳喳，任听霄被无数只百灵鸟团团包裹。
　　看任听霄陷入困境，站在她身后的侍者刚要上前解围，任听霄目光一转，忽然伸手拨开人群，向角落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人随着她的动作，渐渐安静下来。
　　任听霄直接走到之前停留的角落，抓住瑟缩在沙发里面的蓝漾漾的胳膊，轻而易举就将她提了出来。
　　“任！”蓝漾漾发出一声惊呼。
　　任听霄一言不发，凌厉的眸光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遍，在她湿漉漉的，还泛着酒香的头发上停留片刻，移到她被撕碎的裙角上。
　　蓝漾漾局促地用手抹了抹头发：“任，你的觐见怎么样？我现在不太方便，就没上前去迎你。”
　　任听霄一把拽下自己酒红色旗袍上包裹的雪狐披肩，轻轻搭在了蓝漾漾瑟瑟发抖的身体上。
　　休息室里十分馨香温暖，大家都穿得十分单薄，蓝漾漾的衣服上也满是酒水，再加上被人扯坏的部分，身体曲线全部裸露出来。
　　皮毛的温暖兜头罩了下来，蓝漾漾恍惚了一瞬，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皮毛的领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怎么回事？”任听霄平静地问，“这是谁干的？”
　　后面的少女们神色各异，她们看哪里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一个酒台。”蓝漾漾赶紧说，“任，如果你结束了，就早点回家休息吧，不用管我的。”
　　“是吗，那我怎么没发现，有哪一个酒台突然少了？”任听霄直接略过了她后一句话，淡淡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少女们，“到底是谁，你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么？”
　　“任……”
　　“是我。”
　　任听霄的激将法起了作用，一个容色傲慢，衣着华丽的女孩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任听霄认出，这就是刚才围住她问问题最多的之一。
　　她的家世地位应该也不低，起码不比任听霄低多少，她站在任听霄面前，丝毫没有认错的神色，反而充斥着理所当然的骄傲。
　　“我泼的她，怎么样。任，她就没资格站在这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大发善心去搭理她，你现在还兼职做慈善吗？”女孩轻啧一声，“真是什么小穷地方都敢送人进帝宫了，也不怕脏了陛下的眼睛。”
　　听语气还和原身认识，然而任听霄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实在想不起这是谁。
　　“不管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的身份是帝国合法公民。怎么，连帝王都给予承认和尊重的身份，在你这里就低人一等了？”
　　不认识就不认识，不妨碍任听霄怼她。
　　看到女孩倏然变了的脸色，任听霄嗤笑一声：“你一会儿就这么进去，把这番话对陛下说一遍，我看他是会赞同你的观点，还是直接把你扔出帝宫。”
　　女孩脾气不小，心性却显然不怎么宽大，她胸口上下急促地起伏几下，眼睛里充满浓浓的怒火。
　　“任！你在为这个难民说话吗！”她脸露讽刺，“你别太得意了，我看你什么都不敢说，一定是遭到了陛下的训斥吧？你是不是死皮赖脸地赖在里面哀求了陛下很久？他能让你站着出来，一定是格外宽宏大量了。”
　　任听霄听着她这番脑补，眉毛狠狠地一动。
　　她差点想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你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对不对！
　　为什么事情实际上不能按照你的脑补发展呢？
　　“怎么，被我说中了？”见任听霄不说话，女孩气焰嚣张地继续说，“我真为你们任家悲哀，他们居然千挑万选就把你送了过来，这下你们的升迁梦没了。感谢你为我们提供的错误经验，我一会儿进去之后，一定会避免犯你的错误的。”
　　见她把脑补得这么有声有色，任听霄甚至有点不忍心打断她。
　　但是她不说话，一直被无视的侍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咳，咳。”他清清嗓子，成功吸引了一众莺莺燕燕的注意。
　　然后他挂着得体的笑容，以和缓的语速对这些少女们开口。
　　“各位尊贵的小姐，很抱歉，帝王已经做出了选择，今日的参选会到此结束，各位可以自行回家。”
　　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露出惊愕的神色，她们面面相觑，唯有刚才的女孩发出尖锐的声音。
　　“奥菲利亚·任，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进去过之后，大家都没有机会了？”
　　任听霄还没说话，侍者就站到了任听霄面前，对女孩微笑。
　　“牧小姐，请不要对帝国新任的帝后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否则陛下追责起来，我们都担待不起。”
　　“什么帝后？就算是帝……”牧小姐说到一半，眼中倏然爆发出惊恐的神色。
　　“你刚才……在说什么……”
　　她求助般向周围望了望，但是所有人都回给她和她差不多的神色，根本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蓝漾漾温柔的嗓音里，包含着纯粹的欣喜。
　　“任，你真的成为帝后啦？恭喜你！”
　　任听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看着蓝漾漾真诚喜悦的小脸，神色似喜似悲。
　　现在好了，她成为苍蓝帝国新任帝后的消息，会如同雨后春笋，迅速长满帝国的各个角落。
　　于此同时，还有一样东西渐渐离她远去。
　　就是那崩坏的剧情。
　　“我们走。”
　　在所有人呆愣目光的包裹中，任听霄抓住蓝漾漾的手腕，直接带着她离开了这间香味熏人的屋子。
　　反正已经结束了，蓝漾漾再留在这里也无法见到凌卓，还单独把她留在这里做什么。
　　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安全。
　　蓝漾漾有些惊讶，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反抗，乖乖巧巧地任由任听霄拽着，直到出了帝宫。
　　似乎并不担心她会把自己卖了。
　　任听霄踩着这么高的高跟，一口气一直走到距离帝宫门口的一半，才感到心口的火焰稍微缓和下去了一些。
　　同时，停下来也是因为蓝漾漾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任听霄忍了忍，将一句“你真弱”咽了下去。
　　她安慰自己，女主在原文中本来就是身娇体贵的角色，反正又不用开机甲打仗，体力差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随即她发现，好像还跟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
　　任听霄盯着刚才把她当选帝后的消息透露出去，此时又气喘吁吁跟着她们的侍者。
　　“殿……殿下，您跑得可真是太快了。”侍者喘了口气，“我奉书记官的命，要将您送回任家。”
　　任听霄说：“我会开车。”
　　“不是您会不会开车的问题。”侍者没想到这个回答，被说得一愣，“您现在身份不同了，由帝宫的车送您回去，可以彰显您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我没有身份。”任听霄嘴角一抽，“你不许送我，我走了。”
　　说完，她拉着蓝漾漾，继续向帝宫门口走去。
　　开什么玩笑，如果这时候被帝宫的车开着送回任家，她还能有个清净的生活吗？
　　任听霄坚决杜绝这种危机的发生。
　　她成功甩开了侍者，见蓝漾漾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就带她先到一棵大树底下休息一会儿。
　　“你真的该锻炼了。”任听霄看着不断擦汗的蓝漾漾，“这么弱以后……”
　　她想说战争再次爆发的时候，她会很吃亏。
　　然而转念一想，到时候她肯定已经把凌卓和蓝漾漾撮合起来了，凌卓一定能把她保护得很好，就不用她操心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再说了。
　　没错，她已经开始重新做打算，计划着下一步怎么让凌卓看到蓝漾漾了。
　　她在这心怀鬼胎，蓝漾漾一点都不知道，她反而在一脸崇拜地看着任听霄。
　　“任，你的基因等级……是这么叫的吧？是多少啊？为什么你这么厉害？”
　　任听霄：“A。”
　　原身的基因等级的确是A。
　　蓝漾漾一脸的你骗人。
　　任听霄没再多说，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帝星人，那你在帝星的时候住在哪里？”
　　“我住在彭光区的一家宾馆。”蓝漾漾回答。
　　任听霄想了想：“好远啊。”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嘛。”蓝漾漾笑了笑，“送我过来的人本来指望我能当选个帝妃，然后支援一下他们，但是现在这样也没办法了。”
　　她这么说着，神色间倒是没有可惜，只是有些遗憾。
　　任听霄沉默一下：“对不起。”
　　抢了你的女主戏份。
　　虽然在原文中，蓝漾漾成为的也不是帝后，凌卓自始至终，也只是把她封为贵妃而已。
　　蓝漾漾惊讶地抬起眼：“你不要对我抱歉呀，我会来参选，只是想要报答他们在我快要被饿死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愿。”
　　她轻松地笑笑：“现在有了结果，我也好回去交差了。”
　　任听霄挠挠头，把精心打理过的红发揉成一团。
　　蓝漾漾摸了摸肩膀上的雪狐披肩：“任，你的家在什么地方？我回头把你的披肩洗好，给你送回去。”
　　“你不用……”任听霄话说到一半，忽然眼珠一转，笑道，“好啊，不过不要送回任家。等你方便了，去帝国学院找我吧。”
　　“你也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吗？”蓝漾漾眼睛一亮，“我听说那里是全帝国最好的学校！”
　　“是的。”任听霄说，“我现在是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专业的二年级学生，哦，过两个月该是三年级了。”
　　“还有……这个学院吗？”蓝漾漾目露震惊，眼瞳深处突然燃起一丛向往的火焰，“那是不是非常厉害。”
　　“这个专业本身很厉害，只是里面的学生都不怎么认真对待。”任听霄故意说，“我的成绩也不好，实在是太可惜这个专业了。”
　　蓝漾漾张张嘴，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怎么会这样……”
　　她声音小小的，逐渐沉默下去。
　　任听霄见好就收。
　　她已经在女主心里埋下了一颗火焰的种子，只等这把火什么时候能够点燃。
　　出了帝宫，任听霄给蓝漾漾叫了一辆车，蓝漾漾本来想拒绝，但她意识到她承受任听霄的恩惠又岂止一辆车了，也就不再推辞。
　　不含糊啰嗦，也不矫情做作。
　　任听霄对她的好感又多上了一层。
　　把蓝漾漾送上车之后，她特意没管任家开来的车，自己也叫了一辆，直接导回了帝国学院。
　　她就希望这块地位特殊的净土，能为她守护最后一分安宁。
　　“宿主，我回来了，经过我们的全面检测，男主他……”
　　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它的话才说一半，八成是收到了刚才发生事件的数据，它平和冷静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大截，电子音被撕扯得如同尖叫。
　　“你都干了些什么？！”
　　任听霄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随即她发现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又讪讪地放了下来。
　　“如你所见。”任听霄理不直气也不壮吗，“我不小心，就，成了个帝后。”
　　“不小心？不小心？”系统被气得语序都重复了，“你告诉我这叫不小心？我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
　　“我对不起你统统！”任听霄果断道歉，毕竟这事是她搞砸了。
　　“你……我……唉……咔吧。”系统卡出了奇怪的声音。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弃抢救剧情的。”任听霄正色，“我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让凌卓看到蓝漾漾。”
　　听到她这么说，系统才稍微缓冲过来一些。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它干巴巴地问。
　　“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任听霄无奈，“一是我也没谈过恋爱，他们怎么喜欢上对方，我压根不懂。而是他们也是人，我只能负责牵线，又不能按头让他们互相喜欢。”
　　“你好像很有理喔？”
　　“没有没有，我理亏。”任听霄讪讪地。
　　事到如今，系统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它也只能等着任听霄下一步计划。
　　它苦苦哀求任听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求求你提前告诉我好不好，不然我数据缓冲不过来，很容易死机的。”
　　“说了你又帮不上忙。”
　　任听霄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它。
　　她回到寝室，就往房间里一猫，无论如何都不再出门。
　　和她预料的一样，就在一个小时之后，整个帝国就炸了。
　　帝王要么一个妃子都没有，要么一封就封了个帝后，这消息迅速蔓延整个帝国，并且发布到了帝国的星网官宣上。
　　不出几天，估计除了没有思考能力，此时不知道蜷缩在宇宙里哪个角落休养生息的恶种，整个宇宙都会得知苍蓝帝国有了帝后。
　　这着实不是一件小事。
　　而任听霄的光脑，也霎时被无数消息充满，如果不是关了声音，估计她连睡觉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面临任家的夺命连环呼叫，任听霄索性全部拉黑，只单独回复了一下任妈妈，告诉她事情是真的，她很好，不要担心。
　　好在帝国学院特殊的地位也和她所了解的一样，就算各方势力再想挖出任听霄本人，也无权进入学院内部找人。
　　此时大部分学生已经放假回家了，就只剩任听霄这个专业的学生还在等待补考，任听霄也因此没有受到多少骚扰。
　　至于她的室友们，现在已经压根不怎么敢和她说话了，跟别提来打扰她。
　　任听霄对自己的当机立断颇为满意，她窝在自己的书桌前，安安分分地啃了两天的书本。
　　毕竟还有补考这回事压在她身上。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任听霄在考试的前一夜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准备去考试。
　　“奥……殿下。”
　　越姣怯生生地叫住刚要出门的任听霄。
　　“我能跟您一起去考场吗？”
　　任听霄回过身看向她。
　　越姣心惊胆战地咬住唇，她刚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消散了，刚要鞠躬道歉，就听到任听霄的声音。
　　“好啊，我们走吧。”
　　语调一如往常。
　　越姣猛地抬起头，看着任听霄脸上的笑意，激动得有点发抖。
　　她快步跟上任听霄的步子。
　　走在校园里，哪怕现在的人比之前要少很多了，任听霄现在所受到的注目礼，也比之前要多出太多。
　　毕竟两天的时间，足够任听霄的家世，以及原身之前发布在星网上的照片被扒了个底朝天，大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任听霄长什么样子了。
　　好在任听霄上一世也是个将军，习惯了被瞩目，就算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却也不会露怯。
　　任听霄和越姣来到熟悉的考场，坐上了熟悉的位子。
　　感受着齐刷刷的注目礼，任听霄面无表情。
　　“看看，这就是你不走剧情的后果。”系统发出冷笑。
　　任听霄：“呵，不过如此。”
　　系统再次被气得自闭了。
　　监考的人还是熟悉的林潇，这次林潇一进门，就先扫到了任听霄的位子，看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等待开考，镜片后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微妙和放松。
　　任听霄：？
　　这是什么意思？
　　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和上次一样，任听霄一分钟都不敢耽误，如同即将开始一场严峻的战役，面容严肃地开始了答卷。
　　不知道是不是任听霄的身份转变起到了作用，这场考试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任听霄答得很顺利，在交卷前还有时间检查了一遍。
　　在收试卷时，林潇掠过她的身边，留下轻轻的一句话。
　　“我以为你要放弃学习了。”
　　什么，原来是林老师的拳拳爱才之心吗？担心她当了帝后就更嚣张地放弃考试了？
　　任听霄有些明悟，又有些愧疚。
　　林老师应该很希望她能一直在古文化这条路上走下去，因为他很难见到一个认真对待这门专业的人。
　　但很可惜，她注定不是走这条路的那个人。
　　古文化的丢失和断承是个大问题，任听霄从小接受邻居付先生的教导，能感受到他对现状的失望，这份失望直接导致了他厌世的态度。
　　任听霄一直觉得，付先生不像是属于他们那个小破星球的人，家里父母也经常说，付先生是在她出生前才突然搬到他们隔壁的，之前他来自哪里，是做什么的，他们一概不知。
　　在那个穷困的小星球上，人人琢磨的都是如何填饱肚子，也没有人会刻意探究一个青年的家世和故事。
　　任听霄现在又想到了付先生，她看看林潇，又想到了蓝漾漾。
　　如果这几个人能聚在一起……
　　任听霄正沉思间，她的光脑上显示有私人消息。
　　她这几天有太多的私人消息，正打算一键清除，忽然看到位于最上方的一条，也就是刚刚发来的，上面显示着蓝漾漾的头像。
　　她立刻点开了。
　　上面蓝漾漾说她带着皮毛坎肩来到了帝国学院，但是人太多了，她挤不进去，问任听霄该怎么给她。
　　任听霄拍了拍脑门。
　　她这两天忙着复习，都忘了告诉蓝漾漾一声，帝国学院非学生老师，以及邀请的客人之外，其他人都进不来。
　　她含着歉意迅速要给蓝漾漾发消息，打了一行字后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又把刚才打的字一个个删掉。
　　她重新编辑。
　　蓝漾漾正站在帝国学院门口，提着包装好的精致袋子，感叹地望着帝国学院门口的人山人海。
　　有普通公民，有新闻记者，还有穿着军装维持秩序的，还有浑水摸鱼的。
　　真是太热闹了。
　　她又看了一眼显示在消息发送界面的光脑，正巧这时任听霄的回信过来了，她立刻点开。
　　“现在人太多了，我出不去。不过我在学院隔壁的帝星宾馆订了一间房间，你先暂时在那里休息一下，我找到机会就过去找你。”
　　蓝漾漾怔了怔。
　　她的手指刚点上去，任听霄的下一条消息紧跟而来。
　　就像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似的。
　　“已经订好了，你不想去的话就空在那吧。”
　　直接给她堵了回去。
　　蓝漾漾露出无奈的神色。
　　她想到那个通身气场，妩媚但不轻浮的身影，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抵不住想再见她一面的想法，向任听霄发来的定位走去。
　　这几天不用特意搜索，她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奥菲利亚。
　　蓝漾漾在心头咀嚼这个名字，湛蓝的眼睛里露出温和的笑意。
　　明明很好听。
　　到了任听霄指定的宾馆，条件果然比她住的那间好了太多，她报上自己的名字，领班立刻恭敬地对她躬身。
　　“蓝小姐您好，刚才您预订了十天的帝王套房，我们已经为您留好房间，请随我来。”
　　蓝漾漾：……
　　等等，你说订了多久？
　　另一边，任听霄在发完消息之后，见蓝漾漾果然答应了，露出胜利的笑容。
　　先想办法把她暂时摁在这里再说，假期还有很长。
　　做完这一切，任听霄点开食堂机器人的派送系统，给自己订了一份晚餐。
　　她给蓝漾漾定的包房里面自带三餐，她倒是不用担心那边。
　　任听霄从书桌上站起身，随意将火红蜷曲的长发束在了一起。
　　看到这头长发，她又想到以前凌卓那一头如云的乌黑秀发，再想想现在他短发瘦削的模样，眼里露出一丝心酸。
　　她可怜的兄弟，这十年到底过着什么日子。
　　任听霄叹了口气。
　　她正打算去门口接餐，在路过一个角落的床位时，被那里忽然暴露的呼吸声给吓了一跳。
　　任听霄立刻跳离原地，在身体无意识的时候，肉身搏斗的起手式已经自动摆好，这是她的条件反射。
　　然后她凌厉的目光，对上了……一双阴沉中透着无措的大眼睛。
　　啊这。
　　任听霄不自然地收回姿势，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她的室友们应该都放假回家了，怎么这里还窝着一个？
　　任听霄仔细看去，发现对这个女孩的面貌有些陌生，但目光一瞥到她手里的书，就马上回忆了起来。
　　“你叫……越舒，是吗？”
　　越舒大概没想到任听霄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她沉默几秒，突然小声说：“对不起，殿……殿下。”
　　她又犹豫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这样缩在床上对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她赶忙爬下床，站在任听霄面前，双手绞着抱着书。
　　眼睛也不敢看任听霄。
　　任听霄实话实说：“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和我道歉。”
　　本来就是她不小心被人家吓到还小题大做，她不认为是越舒的错。
　　然而她说完这句话，越舒肉眼可见地更紧张了。
　　她好像不太习惯说话的样子，嘴巴动了几下，发声也有些奇怪：“我不是……故意的。”
　　任听霄不再重复自己的话，只是指了指被她紧紧抱在胸前的书：“上次我就想问你了，你对机甲很感兴趣，对吗？”
　　被越舒抱在胸前的，仍然是上次那本《拆卸机甲——机甲的诞生和修理》。
　　只是页数已经比上次要翻过去了许多，显然它的主人一直在看。
　　上次她问出这个问题，随即就被越姣给打断了，这次没有越姣，越舒却显然记得她问过这个问题，小心地抬起眼睛，惊讶地看了任听霄一眼。
　　也许是任听霄身上丝毫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包容感，在她的面前，越舒隐隐感到自己是被保护的。
　　她的紧张一点点地放松下来，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然后她仿佛有些羞愧，低着头站在原地。
　　任听霄摩挲了一下下巴，随口问：“如果在驾驶机甲的时候，发现机甲的手臂操纵有些滞涩，你觉得可能是什么问题？”
　　“操作有涩感，通常是轴承出了问题，不是温度过高，就是运转中出现噪音。”越舒毫不犹豫地回答，“前者需要冷却降温，后者需要排噪。”
　　任听霄立时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武器系统已经启动，但是光剑迟迟无法出来，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越舒感觉有些不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回答：“现在的机甲型号里，武器系统的排布的过于紧凑，有可能导致发出去的导弹弹片卡在内部，让后续的武器都无法排出，轻型机甲更容易遇见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又渐渐小了下去。
　　任听霄望着她，眼睛里冒出一丝亮光。
　　越舒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丝毫没有她日常说话的生涩和低微，她侃侃而谈，声音也比平时大了许多。
　　而且她都是下意识地做出回答，显然这些理论知识已经被她吸纳过很多遍，只要有人问，就能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虽然在她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又露出了她习惯性的不自信和生涩感，但任听霄当然知道，她说的每个字都是正确的。
　　看到任听霄久久地凝视着自己，越舒的手指差点把书的角给抠烂。
　　她张了张口，想要给自己求求情，却又习惯性地抿了起来。
　　算了吧。她想着。
　　她嘴笨，从来都不会说话，就算说了，也只会让其他人更生气。
　　她这么麻烦的人，还是自觉一点，不要再惹更多的麻烦了。
　　这么想着，越舒沉默下去，仍然低着头，既不和任听霄对视，也不说点什么。
　　她只是停留在原地，就像等待一个既定的审判。
　　她猜测这位尊贵的帝后要马上对她宣判死刑了。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越舒听到任听霄向门口而去的脚步声。
　　门一打开，一阵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
　　越舒从余光里看到任听霄一样一样地，将买的食物摆在桌子上，将下巴更深地顶进自己的锁骨里。
　　就在她的绝望和紧张达到顶峰时，她听到任听霄开口。
　　“刚才一直没听到你的声音，你也还没吃饭吧？快来一起吃点。”
　　那是从来没有人对她用过的，招呼朋友一般的，亲切的声音。
　　“我买的可多了，快过来，真香。”


第18章 .  训练   捡到一个牧阳曜。
　　任听霄真的点了很多。
　　她刚才感觉饿了, 按照前世的饭量一口气点满了一桌子，在她摆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一世的身体压根没有这么大的饭量。
　　随即她就想到, 越舒应该还没吃饭, 于是自然地招呼她过来和自己一起吃。
　　她招呼完, 发现越舒还是没动, 于是向那边看去。
　　越舒终于抬起头了, 她愣愣地看着任听霄，看上去十分呆萌。
　　任听霄压根不知道自己刚才带给人家了多大的压力，她看着这样的越舒, 噗地笑了出来。
　　“来。”
　　她推着越舒的双肩，把她推到座位上, 又摁下来坐好，大大咧咧地塞给她一双筷子：“快吃快吃，我要忍不住了。”
　　说着，她撕了一大根鸡腿下来，往越舒面前的碗里一放。
　　越舒被她给砸懵了。
　　她盯着面前的鸡腿，闻着喷香的味道, 再看任听霄已经啃上了另一根, 终于反应过来，她在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没有责怪，没有训斥，更没有死刑。
　　她得到的，是一张亲切的笑脸，以及一顿丰盛的晚餐。
　　任听霄啃了两口，发现越舒不动，突然想起来, 这孩子应该也是个贵族，她们贵族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含蓄的用餐礼仪？
　　任听霄悄悄拽下胸口别的餐巾，抹了把手上的油。
　　她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开口问：“你不饿吗？”
　　话音刚落，越舒肚子里传出来清晰的咕噜声。
　　越舒脸色大变，她迅速低下头，差点把脸埋进鸡腿里。
　　任听霄乐了。饿好办，就怕不饿，这气氛就很难解决。
　　“快吃吧。”任听霄把菜往越舒面前推推，“别再让我劝了啊，我先继续了。”
　　说完，她似乎真不在乎越舒在不在了，又拿起了她的鸡腿。
　　越舒暗暗地看着她半晌，终于拿起筷子，小心地撕下了一条鸡肉，又立刻去看任听霄的表情。
　　任听霄哐叽一大杯饮料墩在她面前：“冲冲。”
　　越舒顿了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容。
　　看越舒开始吃饭了，任听霄的动作缓了缓，过了片刻，用相当随意的语气问：“你这么喜欢修理机甲，为什么没有进机甲维修专业？”
　　“我……”越舒小小声，“我不配。”
　　“机甲专业人人可学，只要通过考试，就算是帝国学院的军事系也不是进不了。”任听霄说。
　　“我只是个私生女，他们说是我母亲的错，所以只要给我一口饭吃，我就应该感激他们，我不配学那么好的专业。”
　　越舒还是声音很小，但对于任听霄的话，她在努力试着表达。
　　任听霄挑了挑眉：“扯淡。”
　　“你是私生女这锅不得让你父母一起背吗。都什么年代了，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孩子是两个人才能生出来的吧？”她又试图往越舒盘子里堆食物，“你这么优秀，不学机甲维修实在可惜了。”
　　越舒身体颤了颤，猛地抬起头看向任听霄：“真的吗？”
　　“当然，我从来不吹牛。”任听霄认真地回视她，“越舒，你对机甲维修很有天赋，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可，可是，越姣她就是学的这个专业……”
　　“你就没想过要转专业吗？”任听霄忽然问。
　　越舒整个愣住了。
　　她呆滞地看着任听霄，差点以为她疯了。
　　“不想吗？”任听霄又问。
　　“帝国学院从来……没有人转过专业。”越舒结结巴巴地回答，“何况是要求最为严格的机甲相关专业，如果想要转系，会面临很难很难的测试。”
　　“也就是说，并没有人禁止转专业，只是没人去转罢了。”任听霄轻嗤一声，“怕什么，就是干。”
　　“做不到的。”越舒难过地说，“很多年前有人试图转过，但是他连第一关都没有通过，最后因为深受打击，退学了。”
　　“如果有人能转成功呢？”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作为蜚声星际的第一机甲制造师，帝国学院荣誉客座教授的越舒，回忆起这个夜晚，任听霄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仍然无比清晰。
　　她就这么问她。
　　“你会不会转系？”
　　窗外星光璀璨，比不过她眸间的炙热光芒。
　　但在这时，越舒只是怔怔地问：“什么？”
　　“到时候我再来问你。”任听霄不再多说，似乎刚才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越舒松了口气，她真有点害怕任听霄这天马行空的思维。
　　也是。帝国学院怎么会有人成功转专业呢。
　　越舒低下头继续吃饭，任听霄转头望向窗外，眸底粲然的金色再次一闪而逝。
　　第二天一大早，任听霄就离开了寝室。
　　她刚起床就看见越舒已经缩在床的角落里看书了，不由为自己的懒惰深深自责一秒，然后她看到了光脑上显示的时间。
　　上午5:30。
　　？？这一点也不晚！
　　现在食堂还没有开门，任听霄拿出一个昨天刚屯的面包咬在嘴里，在出门前还往越舒的书桌上放了一个。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坐在桌子前看书，但各人有各人的习惯，任听霄也不打扰，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一身宽松方便活动的衣服，随即就出了门。
　　在路上她咬着面包，顺便慰问了一下住在隔壁宾馆的蓝漾漾。
　　正好看到任妈妈也发来了消息，她就顺手点开。
　　里面是对任听霄唠唠叨叨的关心，任听霄一个字不差地看完了。
　　看到最后，任妈妈说这几天家里不太平，连任浦泽都整天不见人，让任听霄自己在学院待着也挺好。
　　任听霄看过就忘，任家现在怎么样她根本就不关心。
　　反正在她心里，任家只会有一种结局，不管中间怎么折腾，都是白费力气。
　　她正要把其它消息一键删除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转而点了查看详情。
　　成堆的消息一齐涌入眼帘，任听霄感觉自己有点晕字。
　　她刷刷往下翻了几页，发现她刚从帝宫回来时，恨不得飞进校园里来抓她的任浦泽，这两天还真没有了消息。
　　看来还真如任妈妈说的一样，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东西。
　　明明之前看上去还一副大权在握，好像随随便便帝国皇室就能姓任似的，这会儿倒是忙得像个陀螺了。
　　任听霄嗤笑一声，继续浏览其他消息。
　　因为现在已经是假期，整个校园里都没有什么人，任听霄这么嚣张地走，也不看前面的路。
　　直到前面有个急匆匆的身影直着过来，她眼皮子都没抬，直接脚下一个错位，就从原来的地方闪到了一边。
　　完美避开了可能的冲撞。
　　她感到有人注视了她一眼。
　　恰好刚删完消息，任听霄抬起头，对上一个男生直勾勾的目光。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张脸，恐怕比全星际任何一个歌手明星都要出名。
　　任听霄动了动嗓子，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开口：“同学，有事吗？”
　　男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盯着一个女孩直直地看。
　　他立刻收回目光，英俊好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他特意撇开头，露出耳朵后面一枚三足鸟形状的纹身。
　　乍一看到这个纹身，任听霄猛地愣了一下。
　　上一世，她给自己的机甲取名叫金乌，金乌的原形就是三足鸟。
　　由她亲自率领的帝国第一军团，就是由神话中的三足鸟形态作为团徽。
　　正如少年耳后这缩小的一枚。
　　任听霄将面包的包装袋团在手心握紧，刚要说话，少年突然对她躬下/身，大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任听霄往后退了一步：“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少年直起身挠挠头：“第一次遇到不在意我失礼的女孩，真是不好意思。”
　　他说着抱歉，眉目间有种浑然天成的自信和傲然，但因为他气质炙热而朝气，这种傲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只觉得少年意气，果然耀眼。
　　任听霄的问题在喉间滚动几圈，还是问了出来：“你耳朵后面这个纹身……？”
　　“哦，这个啊。”少年恍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纹身，十分自然地说，“我很喜欢任将军，就纹了这个纪念她。”
　　任听霄有点发怔：“你喜欢……任将军？”
　　“任将军，任少将，就是十年前无人不知的那个。”少年眼睛一亮，热烈地和任听霄介绍，“她叫任听霄。”
　　任听霄眼里露出一丝复杂：“她已经死去十年了，居然还有人记挂着她。”
　　少年皱了下眉，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就算她去世了又怎么样？她为帝国做过的又不能磨灭。”他不服气地说，“就算现在都很少有年轻人知道她了，我也会永远记得她的。”
　　任听霄沉默片刻，一种酸涩和柔软的情绪在心口凝滞，她轻轻开口：“那你是机甲专业的学生吗？”
　　“你不认识我？”少年惊讶地看向她。
　　任听霄歪了歪头，目光一片纯然。
　　她当然不认识他，但见他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个校草之类的人物吧。
　　少年看着任听霄，脸色突然又是一红，他别开头：“当然是！”
　　“太好了。”任听霄说，“你们机甲专业的训练场地是在这里吗？我怎么没看见。”
　　少年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他遥遥地指向和任听霄前进道路相反的方向，“训练场在那边，还隔着大半个学院。”
　　任听霄“啊”了一声，认出那是刚才少年直冲的方向。
　　她迷茫地向四周看了看：“那这是哪里？”
　　“男生宿舍。”少年说。
　　……
　　最后以一个面包的贿赂为代价，任听霄得到了少年这个向导，由他带路，顺利地找到了机甲训练场地。
　　正要进去前，少年正好吃完了面包，这才想起来什么：“诶，你是单兵作战系的学生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这里只有你们单兵作战的学生才能进吗？”任听霄反问。
　　“那倒不是。”想起每次训练时，在外面围观和尖叫的男生女生们，少年挠了把头发，讪讪地换了话题。
　　“那你随意，我去换训练服……”
　　“阿曜，我刚才还在想你是不是掉进哪条沟里爬不出来了，这么才来？”
　　随着一声带着笑意的询问，一个男生正好打开训练场的门走出来。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少年说。
　　那个男生刚要过来打他一拳，眼神倏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任听霄。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眼睛猛然瞪大，一丝幽光从瞳孔深处闪过。
　　任听霄以为自己看错了，眯了下眼睛，没说什么。
　　那个男生直直地盯着任听霄，被叫做阿曜的少年叉开五指，在男生眼前晃了晃。
　　“有点出息，你是没见过漂亮女孩吗？”
　　那神色充满优越，好像之前盯着任听霄看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男生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微妙：“你叫她什么？”
　　阿曜再蠢这时候也知道不对劲了，他面露犹豫，看了看任听霄。
　　倒是任听霄福至心灵，忽然从这个称号里意会到了什么。
　　“阿曜，你不能因为自己本家的姐姐败在人家手里，就故意装作不认识吧？”
　　“你是不是叫牧阳曜？”
　　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了一起，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下一秒，任听霄和少年的声音同时响起。
　　“什么？！她就是帝后？”
　　“什么？！你真是牧阳曜？”
　　两个人同时目瞪口呆地指着对方的样子，在外人看起来，这一幕着实有些好笑。
　　“扑哧。”
　　刚才的那个男生没忍住，吭哧吭哧地笑了出来。
　　“洛佩兹，这是真的吗？”牧阳曜转而向他求验证。
　　“我这个人就站在这里，你直接向我求证不是更快吗？”
　　任听霄一听这个她颇有好感的少年居然就是牧阳曜，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牧阳曜，发现很难把这么阳光单纯的少年和竞技场上驾驶着黑寡妇，出手就是杀招的双S强者联系在一起。
　　牧阳曜没回头，在得到洛佩兹的肯定之后，他怔了怔，神色淡了下来。
　　“我先进去了。”他说。
　　说着，他不作声地对任听霄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然后不等任听霄回答，就直接推门进了更衣室。
　　任听霄和剩下的洛佩兹大眼瞪小眼。
　　“啊呀，实在不好意思，殿下。”洛佩兹的口音里带着一股独特的风味，“阿曜的姐姐之前和您一起去参选宫妃，只是不但没有选上，还被陛下斥责了，他心情不好。”
　　任听霄想了想，一脸迷茫：“他姐姐是谁？我见过吗？”
　　洛佩兹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好笑道：“您不记得了，当时在休息室里，阿曜的姐姐不小心冲撞了您。”
　　任听霄又认真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啊”了一声：“那算什么得罪。”
　　洛佩兹勾着嘴角，语气带着叹息：“我们这位陛下，可真是不舍得让您受一丝委屈呢。”
　　他长着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肤色类似古拉丁裔的小麦色，压低的尾音里带着股莫名温柔的缠绵味道，勾得人心痒发酥。
　　再加上他那多情的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任听霄，如果是个意志力不强的，恐怕已经沦陷了。
　　然而任听霄打了个哆嗦：“你好好说话。”
　　洛佩兹眨眨眼，愣了一下。
　　“这个凌卓，到底在搞什么鬼。”任听霄含含混混地咕哝一句，然后说，“你说话正常一点，我叫任，你呢？”
　　“我……”洛佩兹找回自己的语调，“我叫洛佩兹·海勒，是海勒伯爵的远房侄子。幸会，殿……任。”
　　他又要叫出口的称呼，被任听霄一阵眼风给刮了回来。
　　他细长微弯，仿佛天生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深的异样和惊讶。
　　“幸会，洛佩兹。”任听霄马上问，“你能告诉我这里的训练室怎么用吗？我第一次来，麻烦你。”
　　这才是任听霄刻意搭话的目的。
　　这个洛佩兹气走了她的向导，她也只能临时抓住他顶替了。
　　“殿……任是想看看训练室的哪个部分？”看到任听霄的神色，洛佩兹还是改了称呼，“这里有实战机甲训练场地，战场模拟训练场地，体能训练场地，以及一些零碎的其它需求场地。”
　　任听霄眼睛越来越亮，她对每一个都非常心动，但是想到自己这个假期的目的，还是忍痛做出选择：“体能训练场地在哪里？”
　　看着她一副痛苦抉择的表情，洛佩兹嘴角又弯了弯。
　　这一次，似乎掺入了一些真实的温度。
　　“在那边。”洛佩兹指着一个方向，“学院里的训练场对学生免费开放，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谢谢。”
　　任听霄礼貌道谢，冲着那边走了几步，又倒退着走了回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最后一个面包，塞到洛佩兹手里。
　　“报酬。”她诚恳地说。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洛佩兹眼睛一眨都不眨。
　　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轻轻捏了捏手里的面包，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
　　帝国学院的体能训练场完美地符合了任听霄的需要。
　　除了训练场之外，旁边还配备了训练后用于恢复的修复舱，可以舒缓疲劳，拉伸筋脉。
　　星际时代，除了基因是无法改变的阶级，身体条件是可以通过努力达到最好的状态。
　　任听霄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一个男生，正在全息跑步机里挥汗如雨，偌大的训练场地冷冷清清，如果不是任听霄眼神好，都没看见他。
　　任听霄在出门前已经换好了衣服，随身带包里装了一件换洗的。
　　见反正没人，她把包随意往地下一扔，开始做简单的拉伸。
　　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较弱了，纵使被她自己的基因改变了身体素质，对她来说，这种层次还远远不够。
　　她要面临的，不止是眼前的境地和危险，还有剧情里在不远之后即将爆发的那场战争。
　　她必须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这一切。
　　任听霄拉伸完毕，也走进了一个全息跑步机的小舱室，选择了强度之后，点击开始。
　　洛佩兹来到这边的时候，任听霄还没有出来，整个场地里只有她那里传出来的嗡嗡声。
　　洛佩兹捡起被任听霄随意扔在地上的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对一旁喝水的男生打招呼：“嗨，晨子。”
　　“你好，洛佩兹。”程晨粗粗地喘着气，脸上汗如雨下，对他露出憨厚的笑容，“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应该不需要进行体能锻炼吧。”
　　“你们都在进步，我如果再不努力一些的话，会很有危机感啊。”洛佩兹笑着说，目光搜寻到了任听霄所在的位置。
　　程晨把水瓶装进一个补丁的背包里：“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唯一一个能跟着大四生一起参加军事行动的大三生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洛佩兹用下巴点点任听霄那边，“你见到那边的人了吗？”
　　“谁？”程晨向后望了望，“啊，我还真没注……咦，那是不是个女生？”
　　他语气讶然。
　　机甲专业不是没有女生，但相对于男生的比例要少太多，并且还有一部分是不需要上前线的研究人员。
　　能在训练场看见一个女生，还是不容易的，难怪程晨惊讶。
　　全息舱室的空间不大，上半身的位置是透明的墙体，能看到任听霄高高束起到红色长发，跑动间在纤细的脖颈前跳跃。
　　洛佩兹看了眼时间：“不知道她进去多久了。”
　　“我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甚至没注意到她，应该已经挺久了。”程晨说。
　　现在距离洛佩兹和任听霄分别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小时，这么长时间，任听霄一直在里面跑步？
　　洛佩兹皱了下眉，他随意往墙根处一坐，一条腿屈膝，另一条长腿伸展开，就这么在旁边看着任听霄的方向。
　　在程晨东西即将收拾完时，任听霄终于出来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却很平静，脚下发软，步子却很稳健。
　　她每走一步，不断流淌的汗水就滴落到地上，走过的地面流着一趟清晰的水渍。
　　这种情况，让经常训练的洛佩兹和程晨都目露震撼。
　　她直直地走向修护室。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程晨梦幻般地回过头看向洛佩兹。
　　“那……是不是我们的帝后？”
　　……
　　任听霄将身体的潜能拉扯到了极限，修护也花了比正常人更久的时间。
　　从修护室里出来，她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方面前所未有的饱满，只是用光的体能无法马上恢复，她今天不打算再继续进行高强度的逼压。
　　毕竟修护舱只能将身体上的创伤修好。
　　之前刚出来的时候，任听霄甚至看不清前面哪里有门，现在的她耳聪目明，一出来就看到了守在自己包前面的两个人。
　　“哟。”洛佩兹伸手打了个招呼。
　　程晨就没有这么心大了，他见任听霄走近，立马立正站好，对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大声说：“帝国学院军事系机甲单兵战斗专业开学大三学生，程晨，向殿下问好！”
　　任听霄被吓了一跳。
　　她认出这就是刚才在隔壁锻炼的那个男生，刚才距离远还不觉得，现在近距离下一看，才发现他身形壮硕得仿佛一头棕熊，声音和异常洪亮，这个距离下着实把她一震。
　　只是他神色紧张，面容憨厚，冲淡了他体型上带给人的压迫感。
　　任听霄笑了：“你好，程同学，叫我任就行了。”
　　程晨没想到传言中骄纵跋扈的帝后居然如此好说话，他愣愣地看着她的笑脸，脸一红：“这……这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任听霄拿过洛佩兹递给她的包，取出水瓶仰头就灌了下去。
　　咕嘟嘟，咕嘟嘟。
　　这一通豪饮，别说程晨，就是洛佩兹都没想到。
　　她居然会如此不注重形象，言行举止充满率性而为的气质。
　　的确和传言中截然不同。
　　“都这个点了，你们不去吃点午餐吗？”任听霄一看时间，“不然我在食堂点一些，我们一起吃吧。”
　　对任听霄来说，和同伴一起吃饭再正常不过了，然而她不知道，在她现在对身份下，没有几个人能自然地接受她的午餐邀约。
　　“我就不用了，殿下。”程晨震惊地后退一步，“我……我一会儿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请您原谅。”
　　任听霄听他还是这么拘谨，有点无奈，但还是理解地点头：“我知道了，你加油。”
　　程晨浑身一震，他眼神微微炙热起来，大声回答：“是！殿下！”
　　说完他又行了个军礼，虎虎生风地走出了训练场。
　　任听霄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怎么了？”
　　她身后传来一声突兀的喷笑。
　　“得到了帝后殿下的加油鼓励，一般人当然会感觉不同。”洛佩兹施施然从地上站起来，含笑站到任听霄身边，“程晨出身平民，靠自己的努力走到现在，对他来说，能向帝国效忠就是最大的愿望，你现在不就代表着帝国吗？”
　　他含情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任听霄。
　　任听霄又喝了口水。
　　代表帝国这种事，她一时还真无法习惯过来，毕竟上一世能代表帝国的时候，她面前都有一群待被打趴的敌人。
　　她没想到随口一句鼓励，就给人一种誓师的感觉。
　　“我现在知道了。”任听霄说，然后打开光脑，点进食堂界面，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洛佩兹，“那么，现在我们可以点餐了吗？”
　　洛佩兹僵了僵：“就，就这样？”
　　“你已经吃过了吗？”任听霄疑惑地把光脑收回来，“那我自己点。”
　　见这位帝后殿下居然真的点开各种食物的投影，开始认真挑选中午吃什么，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在打一场严谨的战役。
　　洛佩兹盯着她看了半晌，伸手指向其中一样：“这个好吃，我愿称之为食堂最佳。”
　　正艰难纠结的任听霄顿时如获大赦：“那就它了！”
　　点完餐，任听霄还是觉得有点累，她来到刚才洛佩兹靠坐的那个墙根，也坐在了那里休息。
　　洛佩兹也跟过来，滑坐到她的身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应该没有经过系统的锻炼，猛然压榨自己这么狠，身体会受不了的。”
　　任听霄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自己，不过面对好意，她也报之以和善：“我有数，这种强度不会影响到我的根基和以后的训练。”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洛佩兹动了动眉角，语气里隐隐有一丝试探：“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要训练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古文化系的吧。”
　　“记者们还真是把我挖了个干净。”任听霄似笑似嘲地说了一句。
　　洛佩兹等了几秒，没有等到后续，他侧头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笔直地盘腿坐着，红发高高束起，修长的脖颈和柔美的上半身形成绝美的直线。
　　这哪像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这坐姿和气场，分明是个标准的军人。
　　看来这位帝后，不像他之前猜测的那样……
　　“怎么了？”任听霄忽然回过头。
　　洛佩兹居然有种被发现的微妙惶然。他匆忙侧开脸：“外人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的帝后殿下，现在距离我这么近，我不得好好看看，以后好向人炫耀。”
　　他肤色深，也看不出他脸红不红，倒是左耳上戴着的那枚银色的耳钉，给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气质。
　　任听霄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有什么好炫耀的，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我也没多长个鼻子。”
　　洛佩兹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看着任听霄，还是继续提起之前的话题：“如果你想要进行一部分强身健体的训练，可以循序渐进，你这么瞎搞，身体会垮的。”
　　任听霄直视着前方：“只有在极限中榨干自己，才能得到可喜的收获。难道你们的训练也是点到为止，感到累了就停下吗？”
　　洛佩兹哑然：“你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呢。”
　　任听霄不再回答。
　　这时候食堂的送餐机器人到了，洛佩兹主动站起来去帮任听霄拿。
　　等他回来，看到任听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也点太多了吧。”洛佩兹把食物在她面前一一摆开，“真的能都吃完吗？”
　　“哦，我给你也点了一份。”任听霄说，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坐下，我有个事问你。”
　　洛佩兹动作一顿，看着面前的这堆食物，眼里闪过一丝什么。
　　他依言坐到任听霄身边：“你想问什么？”
　　“你们专业接不接受转专业的学生？”
　　“洛佩兹，我找了你大半个小时，你怎么躲在这里？”
　　任听霄的声音和门口的揉在了一起。


第19章 .  星盗修戈   想用肉身刚机甲。
　　在任听霄和牧阳曜同时响起的声音中, 洛佩兹霍然扭头看向任听霄：“你要转专业？！”
　　“什么转专业？”
　　洛佩兹的声音不小，牧阳曜走过来的过程中也听到了，他看到任听霄也在这里, 皱了下眉, 对她沉默地行了个礼, 然后看向洛佩兹。
　　“你要转去哪？”
　　“可不是我要转。”洛佩兹连忙摆手, 示意地指向任听霄, “我哪有这种胆子啊。”
　　任听霄已经发现了，自从牧阳曜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像在路上撞见的那个男生只是个幻觉似的。
　　此时她见牧阳曜看向自己，也不和他说话, 而是继续问洛佩兹：“我听说帝国学院里转专业很难，你们专业是难上加难？”
　　“这是不可能的事。”回答的反倒是牧阳曜，“学院里从来没发生过转专业这种事，如果你对机甲感兴趣的话，就多看看这方面的书，偶尔去竞技场练习一下就好了。”
　　洛佩兹看了他一眼, 眸色也有些严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学院为了杜绝有人通过其它专业考进来，却又想进入军事系，据说特意设置了一套绝对不可通过的测验。”
　　“据说？”任听霄挑了下眉，“也就是你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测验，是吗？”
　　“我不知道，应该除了学院长，其他没人知道吧。”洛佩兹耸耸肩。
　　“都说了没有可能，你还是多想想有用的吧。”牧阳曜心直口快, 但说完这句话，他脸上又浮现出清晰的懊恼。
　　他头往旁边一撇：“算了，随便你，我什么都没说。”
　　洛佩兹看向任听霄，对她苦笑一下，微微摇摇头。
　　任听霄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牧阳曜：“我早上给你的面包里夹枪药了？”
　　“我……”牧阳曜噎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是我放肆了，请殿下赎罪。”
　　“得罪我不算什么犯罪，但是通常在我没犯错误的情况下这么和我说话的，我会称之为挑衅。”任听霄说，“当兵的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在这阴阳怪气的，影响我食欲。”
　　说着，她把一盘金灿灿的炒饭拖到自己面前，端起来准备开吃。
　　她真的完全无视了这两个盯着她看的年轻人，一口接一口，对待吃饭这件事无比认真。
　　她买的饭，她先来的地方，这时候让她去在意别人的眼色，那真是做梦。
　　洛佩兹桃花眼里笑意一闪而过，他瞥了眼牧阳曜，见他脸色不太好，刚要开口打个圆场，牧阳曜就再次开口。
　　“看样子，殿下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他声音里压抑着火气，“那是否能和我解释一下，在帝宫参选当天，你为什么对我姐姐进行折辱吗？”
　　见他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有心结，任听霄沉默着将嘴里咀嚼的东西咽下去，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姐姐回家之后都和你说了什么。”她语气平静，“当时休息室里发生的事，你随便问一个当日在场的人，就会很清楚我和她的‘矛盾’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些贵族小姐平时嘴里有一句真话吗？何况她们现在唯你马首是瞻，你让我去问她们？”牧阳曜哼了一声，“算了，高高在上的帝后殿下，欺负一个小姑娘也就欺负了，能怎么样？”
　　好家伙，这还给为她解释的人套了个名头？
　　任听霄眸色冷了下来。
　　她盘腿坐在地上，身形挺得笔直，目光直视牧阳曜。
　　虽然她是仰视，但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气势低微，那种晶亮中含着冷意的目光，甚至看得牧阳曜不由自主泛起几分心虚。
　　于是他撇开头，不去看她。
　　“既然你已经相信自己的主观臆断，那建议你下次见到我，直接说‘你好我想来找个事’，别拿你臆断的问题来问我，我回答不了。”任听霄的语气仍然很平静，只是没有了之前的亲切和笑意，“你不知道当时你姐姐做了什么？那我来告诉你。你姐姐因为一个来参选的姑娘不是贵族，嫌弃她身份低微，将酒水泼到她的头发和身上，还当众扯碎了她的裙子。”
　　在牧阳曜尖锐的“你撒谎！”的质问中，任听霄毫不受影响，继续说：“你也是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你的生长环境没教过你，在公共场合下该怎么对待一位女士吗？”
　　“不管怎么样，让她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大众视线之下，以这种卑劣的理由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来达到自己羞辱‘情敌’的目的，你真觉得你姐姐一点错都没有，甚至不值当你用今天来逼问我的口吻去问一问她吗！”
　　字字句句，入针砭骨，狠狠扎碎牧阳曜披上正义之名的外壳，将他狼狈地拖了出来，暴露在任听霄犀利的目光只下。
　　“这不可能。”牧阳曜瞳光涣散，“我姐姐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相不相信，不是她有没有做的根据。现在那位受害的姑娘就住在我知道的地方，但我不会让你去打扰她。”任听霄摆出最后的杀手锏，“如果你不相信我们所说的，就亲自去趟帝宫，当时的侍者会很乐意把当时的监控录像放给你看。”
　　最后一击。
　　牧阳曜仿佛被一个大雷给劈中了，他愣在原地，看任听霄在说完这些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端起了自己的碗，继续吃饭。
　　她一口一口，吃得非常认真，就像食物是最珍贵的东西，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浪费。
　　任听霄只当自己说了个事实，完全没有考虑这番话会给两个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训练之后，她胃口真的好得不得了，这两个人不吃就不吃，她可以全部解决。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洛佩兹轻轻搭上牧阳曜的肩：“阿曜，就像殿下说的，如果你实在想弄清真相，就去帝宫要一下监控记录，就当给你姐姐洗刷冤屈嘛。”
　　任听霄仍然低着头吃饭，就像他们说的话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牧阳曜死死盯着她的头顶，一把将洛佩兹的手挥开：“我现在就去。”
　　说着，他转身大踏步地向门口走去。
　　洛佩兹长舒口气，重新坐回任听霄身边，撑着下巴看着她：“阿曜他一直醉心机甲训练，基本从来不理会贵族间那些弯弯绕绕，家里的姐姐说什么就信了，你别怪他。”
　　“他没在家里学好，就别怪出来之后别人教呗。”任听霄抽空回他一句，丝毫不耽误吃饭。
　　洛佩兹弯弯眼睛，掩饰住眼底的异彩，低喃缠绵的语调轻声说：“不过殿下……确实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可以继续想象，我不介意。”任听霄说。
　　就……就没了？
　　洛佩兹等了片刻，见她居然真的一点都不为自己正名，瞪了瞪眼睛，突然笑了出来。
　　“我会喜欢阿曜，就是因为他和周围所有的贵族都不一样。”洛佩兹笑着说，“但是现在看见你，我觉得你比他还要特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任听霄感觉他的语气中莫名有一种很深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奇妙，并且稍纵即逝，任听霄顿了顿再去体会的时候，洛佩兹还是眉眼弯弯，看起来就是个单纯的学生。
　　想不明白，任听霄也就不想了，她把吃完的餐盒一个一个地收起来，同时拿出纸巾，清理自己吃过的地盘。
　　看着她做这些事，洛佩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正要说什么，手腕上的光脑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并爆发出一阵红色的光晕。
　　这是只有最高紧急消息的时候才会有的提示。
　　洛佩兹暂时闭上嘴，抬手打开光脑，眼珠动了两下，脸上倏然闪露出明显的惊愕。
　　让神经大条的任听霄都注意到了，抬眼瞥了他一眼。
　　“抱歉，有紧急行动，我先失陪了。”洛佩兹急匆匆地对任听霄行了个礼，转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紧急行动？
　　军事系的学生，大四以上的就可以参加简单的军事行动，洛佩兹应该和牧阳曜一届，会接到这种通知也不奇怪。
　　任听霄也在军团待过，知道军事行动，哪怕再平常也不应该被无关人员知晓，属于机密行动。于是她一个字也没问，直接冲洛佩兹摆摆手。
　　倒是洛佩兹快走到门口时，眼底闪过一道挣扎，他手都搭上门把手了，又迅速转身走了回来。
　　任听霄一抬头：？
　　“他们说，星盗修戈可能进入了学校。”洛佩兹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任听霄，妖娆的桃花眼中毫无笑意，一片严肃，他欲言又止地一咬牙，“现在学院里人太少了，你一个女生，要多注意安全。”
　　他没说等他回来之后亲自送她回宿舍之类的话，因为军事行动一旦展开，不一定会消耗多少时间，让任听霄一直在训练场待着也不现实。
　　更多的他也说不了，于是他深深地看了任听霄一眼，不再多说，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门口冲去。
　　大门訇然一声紧闭，任听霄陷入了沉思。
　　这洛佩兹刚才，是在向她泄露军事机密吗？
　　幸好是她，如果真是原身，现在恐怕已经张扬得全帝国知道，星盗修戈进入帝国学院了。
　　任听霄啧了一声，不过听到这个名字，她的眸色也略深了一些。
　　这个名字，对全星际的人来说，恐怕都不算陌生。
　　现在星际分为两大强悍势力，一方是古人类进化而来的苍蓝帝国，另一方则是和帝国抗衡的星际联邦。
　　而在这些势力之外，还有一伙人，他们游离于宇宙间，不知道老巢在哪，也不知道种族是什么，他们靠抢劫各方权贵的飞船为生，可谓手上鲜血无数，恶贯满盈。
　　所爆出来的，只有领头人的姓名，就是刚才所说的星盗修戈。
　　是不是真名还不知道，人们只知道他是个男性，其他的一概不知。
　　任听霄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也仅限于听说，她常年徘徊在帝国边境，和修戈并没有什么接触。
　　在原剧情中，他倒是出现过，作为男女主之间的催化剂，爆发了重大作用，但只有数笔，还是没写出他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子。
　　任听霄倒是对原作者描写他时所用的一个词印象深刻。
　　“邪魅深情”。
　　任听霄当时还呆了呆，实在无法想象这个词进化成人是什么样子。
　　他进入帝国学院做什么？凭借什么确定的是他本人，而不是其他势力，或者他的手下？
　　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任务，应该能称得上高度机密了吧。
　　任听霄皱了皱眉，对洛佩兹的私自透露行为很不赞同。
　　但这种任务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插上手的，她只好沉思着扔掉了垃圾，然后开始进行下午的训练。
　　知道了学院里有这种危险份子，本来打算待到深夜的任听霄还是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出了训练场，她捂着饥饿的胃部，迅速点开光脑给自己点了晚餐，直接送回宿舍。
　　这样在她到的时候就能直接吃了，岂不美滋滋。
　　任听霄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宿舍。
　　趁着假期的时间加强找回上一世的感觉，这才是她假期申请留校的真正目的。
　　至于能够顺便躲避一批烦人精，倒是顺带的意外之喜。
　　她感到自己对帝国学院的爱更深了一层。
　　现在学院里基本没有小猫三两只，整个校园都十分寂静空旷。
　　硕大的月蓝星就在天上，仿佛触手可得的距离。
　　不是所有路灯都开着，任听霄走的大路，但空无一人的校园不可避免地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尤其在靠近树木的地方。
　　就在任听霄刚路过最阴暗的小树林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几秒钟之后，她再次抬步向前走，连头也没回，姿态也是全无防御的放松姿势。
　　一阵轻巧的呼吸声就在她不远处，埋伏在葱郁的树林间。
　　来者不善。
　　原身是个弱不禁风的贵族小姐，没有人会刻意对这种人提防，这就是她占据先机的最好时机。
　　似乎是天气太热，任听霄举起一只手对自己扇了扇风。
　　当埋伏的人看到她面前悄然竖起的光脑时，已经晚了。
　　从前置摄像屏幕里看到自己身形的下一秒，柔柔弱弱走在前面的女孩动了。
　　一只背包以破空之势，直直地冲着他的潜藏之地狠狠飞过来，他甚至能听到凌厉的风啸。
　　搞什么鬼，说好的柔弱妩媚贵族小姐呢？！
　　他慌忙向旁边一闪，然而密集的树丛晃动已然暴露了他的身影。
　　任听霄把人逼出，丝毫不停歇，直接冲上前，手呈爪状，猛然冲着对方脸上的面罩抓了过去！
　　来人没想到她速度快不说，一招接一招的架势明显不是没经过训练的柔弱少女，他在心中暗骂自己轻敌，但是招数已经摆到眼前，他再也顾不得掩藏，只能对面对接！
　　任听霄手风凌厉，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和柔软和来人对招，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来人的招数也成熟起来，竟然招招都能接上。
　　任听霄立刻意识到，这人身手绝佳，不是个好对付的宵小毛贼。
　　在没有本命机甲的情况下，她拖得越久，就对她越不利。
　　她深吸口气，拼着接下对方一招的危险，抡起长腿，划过一道巨大的半圆，重重冲着对方的后脑踢去！
　　当——
　　骨骼和金属撞击的声响，在黑夜中发出尖锐的叫嚣。
　　对方一脚被她给踹懵了，被金属面罩遮挡的脸上，露出任听霄看不见的惊愕。
　　纵使有装备的保护，这一下仍然踹得他踉跄几步，差点就直接趴到了地上。
　　到底是谁说这家伙只是个娇生惯养的柔弱少女的？！
　　骨骼和金属相撞，任听霄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小腿往上延伸，然而她眼神凌厉，不但丝毫没有流露出痛色，反而愈加狠厉。
　　她当然知道，对方全副武装，而她全身都暴露在外。
　　如果对方真是传说中的星盗头子，那他连招牌的本命机甲都还没有出。
　　这场战斗，她注定不会赢。
　　任听霄后撤一步，将身体重心放到刚才没有踹人的那只脚上，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在对方的震惊中，以身作炮弹，直直地冲他撞了过去！
　　“你疯了吗？！”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从来人口中暴出，“用肉身来挡我的精密防护衣，你会死的！”
　　这人居然还挑衅她？
　　任听霄心头一团火焰倏然而起，她冷笑一声，重重撞进他的怀中！
　　对方显然是懵了，竟然没有躲闪。
　　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她的双肩，不让她的身体受到大面积创伤。
　　就在任听霄接触到防护衣的瞬间，一阵细密的电流击中了她的身体，在全身控制不住的疼痛和发颤中，她颤抖着抬起手，摸上了对方的后颈处。
　　这一幕远远看去，犹如美人依偎在怀，在夜色的映衬中，散发着朦胧和暧昧的美感。
　　丝毫看不出其下的危险杀机。
　　这人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对这身衣服的能量太过自信，以至于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将任听霄给甩出去。
　　咔吧一声轻声传来，面具下的脸神色大变。
　　他顿时顾不得任听霄，直接一个暴退，同时伸手捂住他的后颈和下巴。
　　在那种剧烈的疼痛中，任听霄居然把他的面具给解开了！
　　任听霄身体发软，她踉跄一下，单膝跪在地上，遗憾地啧了一声。
　　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看到这位闻名遐迩的星盗头子，究竟是何种真面目了。
　　她粗粗地喘息着，对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一时静谧的夜中，只剩下呼吸声对峙着。
　　“好，好一个苍蓝帝后。”经过处理的声音阴恻恻的，但是不难听出它里面的后怕和惊叹，“我还以为是你们的帝王色令智昏，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远见。”
　　把一个所有人都以为柔弱不能自理，实际上却能徒手拆防护衣的帝后摆在身边，若说那位帝王没一点其它心思，谁能相信呢？
　　任听霄笑了笑：“你倒是挺有想象力的。”
　　她在尽力拖延时间，同时抓紧恢复体力和发颤的身体。
　　对方沉默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突然说出一句任听霄意想不到的问题。
　　“明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没有逃走？”
　　“我逃走，你就不会盯上我了吗？”任听霄说。
　　她一下午都在思考修戈为什么会冒险进入帝国学院的问题，虽然帝国学院的资料库里藏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但是她不认为那些值得修戈亲身探险。
　　想来想去，她得出最不情愿的结论。
　　就是因为她自己。
　　如果能控制住帝国的帝后，想也知道接下来帝国会面临怎样被动的局面。
　　就算凌卓本身不喜欢她，为了帝国的颜面，也必定会受到修戈的掣肘。
　　任听霄觉得自己想通了关键，也是第一次，她察觉到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巨大麻烦。
　　疑似修戈的人沉寂了片刻，语气略微古怪：“你认为，我是为你来的？”
　　“不是吗？那最好了。”任听霄说。
　　她已经听到，属于机甲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修戈，你独自闯入帝国学院，我该为你的勇气鼓掌。”任听霄轻声说，“但是作为帝国人，在我这里，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她骤然抬起的眼中，一道灿烈的金光从中爆发。
　　她不知道这一下给修戈带来了多大的震撼，但她知道现在该做的事情！
　　拖住他！
　　她没有任武器装备，唯一有的，就是这身双S基因改变过的体质。
　　在刚才的接触中，她已经意识到，对方的基因等级绝对在双S之上。
　　但——那又怎么样？
　　任听霄冲到对方面前，举起一只手臂，挡住对方全部的攻击和电流，同时一咬牙，整个人侧身腾空而起！
　　咣当——
　　她长腿侧踢，一脚将对方的面罩踢了出去。
　　沉重的金属面罩在地上滚动几下，滚入赶来的机甲照射出的光明中。
　　任听霄就要看清修戈长什么样子，但是她随即愕然发现，对方在金属面罩的下面，居然还戴了一层柔软的面罩！
　　对方一头银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在强光的反射下，让任听霄眯了下眼睛。
　　她跌坐在地上，一道庞大的影子在她面前拔地而起，将她完全笼罩在内。
　　任听霄抬起头，看到面貌雄壮威严的黑色机甲静静地伫立在她面前，她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机甲一出，她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
　　然而黑色的庞大机甲并没有伤害地上的少女，它在抵挡抵抵达机甲的攻击时，甚至张开防护罩，将地下的少女一起罩了进去。
　　“小心攻击！那里有学生——”
　　凌乱的声音包裹了任听霄，她听到一道清晰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
　　“你给了我太多的惊喜。”
　　“不过下一次，这么晚的时间还是不要一个人走了。”
　　修戈不愧为被全星际通缉这么久，却仍然逍遥法外的星盗头子，他在如此众多机甲的包围中，张开双翼破空而出。
　　攻击的机甲迅速跟上，不知道要在哪里展开另一场战斗。
　　任听霄用手背随意地抹了把唇边的鲜血，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
　　全身仿佛散架一般地痛，倒是让任听霄有了几分熟悉感。
　　好在身手还不算生锈。她乐观地想着。这样再进入军团，就不会用太多时间去重新适应了。
　　她正想着开心，没注意旁边有一架机甲并没有马上追着修戈而去，而是熄了动力源停在原地。
　　一道身影动驾驶舱中直接跳了下来。
　　任听霄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震了一下，她正要抬手攻击，幸亏及时认出了这张脸。
　　“牧阳曜？”她松了口气，“你不继续执行任务，在这里干什么。”
　　她想起牧阳曜中午怒气冲冲地要去帝宫，不知道抓捕修戈的消息传过去时他有没有到帝宫。
　　感到怒气冲冲的少年刚到帝宫门口，又被一封诏令叫回来的样子，任听霄噗地一声，忍不住笑了。
　　她顶着一身伤，却笑得眉眼弯弯，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的明媚和从容，看得牧阳曜愣了。
　　他刚张开的口又闭了起来，表情复杂地沉默几秒，才再次开口：“你长了几个胆子，居然敢用肉身去对抗超双S以上的强者。”
　　“刚才那个真的是修戈吗？”任听霄问。
　　“不会有错，刚才他用的机甲正是修戈的本命机甲【阎摩】。”牧阳曜说。
　　听到这个问题，任听霄严肃下来：“修戈究竟是什么级别？”
　　她的关注点，完全和牧阳曜想问的南辕北辙。
　　“他……”牧阳曜刚想回答，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我在问你！”
　　“哦。”任听霄无辜地眨眨眼，“所以我打输了啊，你没看我被揍得这么惨吗？”
　　牧阳曜瞪眼。
　　她惨？
　　要知道，修戈在记录中可是十分有可能达到三S的强者，所以为了抓捕他，几乎动用了现在在帝星的大部分军备力量，连即将升为大四的学生们都被召唤了。
　　就是为了能一举拿下他。
　　牧阳曜看了看周围。
　　刚才情况太过混乱，他一时没有看清，但是现在看去，十分明显地能看出来周围的作战痕迹。
　　任听霄在训练场待了一整天他是知道的，在进行过那种强度的训练之后，还和修戈近身肉/搏，甚至还把对方的面罩给拆了下来……
　　牧阳曜咽了口口水：“你的基因级别到底是多少？”
　　任听霄：“A。”
　　牧阳曜一脸的你骗小孩呢。
　　任听霄摆摆手：“你继续执行任务去吧，我要去医疗室。”
　　顶着这一身伤回去，不把越舒吓死才怪。
　　牧阳曜也知道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他向上一跃，攀住黑寡妇的一只手臂，几下就进了驾驶舱。
　　在舱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一句含混的话飞快地掠了过去。
　　“这几天不安全，你最好别出宿舍了，自己小心。”
　　还没等任听霄听清楚，他就火烧屁股一样，迅速地阖上了驾驶舱。
　　虫型机甲破空而去。
　　任听霄仰着头望了半天，慢吞吞地向医疗室挪动过去。
　　修戈已经走了，这会儿的校园里没有了危险，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在治好伤之后还是直接回了宿舍，没有在外面过多游荡。
　　在经历过一天的高强度训练，又进行过这种级别的战斗之后，任听霄还真觉得有些疲惫。
　　她回到宿舍，迎接她的是越舒小心翼翼的笑容。
　　“殿下，机器人把餐送来很久了，我怕凉，就一直给你温着。”
　　她说话声音还是小如蚊呐，但是流利程度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显然她没有那么害怕任听霄了。
　　“啊！我的饭！”
　　任听霄双眼一下子放出光来，她扑到被放在电暖光照射下的桌子前，猛地回过身，一把握住了越舒的双手。
　　越舒被她吓了一大跳，大眼睛里浮现出清晰的无措。
　　然后她听到任听霄深情款款的声音。
　　“越小舒，你真是太体贴了，谢谢你。”
　　越舒看着近在咫尺的，熠熠生辉的碧色眼睛，一点开心的神色从瞳孔中散发出来，扩散到整张脸上。
　　“没……没有。”越舒一激动，还是容易卡壳，她略显羞涩地说，“是我该谢谢殿下早上的面包。”
　　“面吧？哦对。”任听霄都忘了这事，笑着说，“你喜欢就随便拿，食物买了就是为了吃的。”
　　越舒垂着头，脸上却不是往常的阴沉和卑微，浅浅的笑意挂在她唇角，让这张清秀的小脸特别漂亮。
　　半晌，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次面对任听霄的约饭邀请，她没有拒绝。
　　任听霄看到她在逐渐向个正常人转变，嘴虽然不说，心里是老怀大慰。
　　她看着小姑娘的神色，情不自禁开始变得欣慰而和蔼。
　　恰好抬头看向任听霄的越舒：？
　　……
　　第二天，红色警报还是没有解除，任听霄为了大局考虑，还是没有去训练场。
　　由于修戈的现身，现在围在学院外面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这让任听霄也没法出去找蓝漾漾。
　　本来对修戈没有多少感觉的任听霄，突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正在和帝国机甲部队进行愉快博弈的某人：阿嚏！
　　好在蓝漾漾也理解现在的情况，她虽然不知道任听霄所面对的危险，但还是认真地叮嘱她，没事千万不要出门，她多等几天没有关系的。
　　只是她不好意思白住任听霄花钱的房间，想要回到自己的小宾馆里去等，只是被任听霄以现在是她在麻烦蓝漾漾苦等为由，又强行把蓝漾漾按了下来。
　　任听霄出不了门，就转头进入了星网。
　　仍然是灰扑扑的系统机，仍然是双S级别的竞技场。
　　当头顶着“你真的很脆”这个名字的灰色机甲往竞技场上一站，所有人在线的人都发出意会的惊呼。
　　“是脆哥，脆哥回来了！”
　　“脆哥这么多天都没上线，我以为他不会来了。”
　　任听霄隐隐听到有人在叫脆什么的声音，她没反应过来那是在叫自己，站在双S级别的场上，孤独地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戈事件，现在的竞技场比上次要冷清太多了，几乎没有什么人，更别提双S级别以上的竞技场。
　　任听霄等在台上半天，一个对手都没来。
　　还差最后一局胜利，她就可以拿到有名机甲的使用权了，这半天不来人让她有点焦灼。
　　她想了想，正要再次厚着脸皮到S级的战场上去欺负人，眼角突然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加拉赫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竞技场，他作为元帅，不需要指挥作战吗？
　　任听霄这么想着，却没有上前搭话。
　　他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是属于上辈子的了，这一世的奥菲利亚和加拉赫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没有强行勾搭的理由。
　　任听霄继续等在原地，就当没有看到那个一出现就受到瞩目的身影。
　　然而任听霄不去找加拉赫，加拉赫在看到这架灰扑扑的机甲时，却主动走上了赛场。
　　“？”任听霄操纵着机甲蹲下来，低着机甲的大脑袋，看向加拉赫。
　　加拉赫仰头望着她，额角到颧骨的伤疤显示出一种坚毅的神色。
　　他眼神真挚，铅灰色的瞳孔里没有身居高位的傲慢，只有属于军人的冷酷和直白。
　　“你好。”加拉赫对她说，“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任听霄看了眼四周，也许是因为上一次她和加拉赫没有进行的比赛，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这会儿周围已经逐渐凑起来了一拨人，用好奇和激动的眼神望着他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任听霄指着出场口：“我在那里等你，元帅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人人都叫的元帅大人通过这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说出来，却夹杂着一种戏谑感，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加拉赫乍然一听，眼神有几分发愣。
　　看着任听霄已经率先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他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耳根后面居然有一点发烫。
　　他看似冷然，实则呆滞地在原地停留片刻，面上丝毫不显地向着门口走去。
　　任听霄把机甲开回去，下来的时候顺便选择了【隐藏面目】的选项。
　　于是等加拉赫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团隐藏在云雾中的影子。
　　身形，性别，年龄全都模糊不清，也没有添加好友的选项。
　　听到他走来的声音，这团雾扭转了一下方向，好似是做出了“看向他”的这个动作。
　　加拉赫脚步停顿了一下。
　　“旁边有一家咖啡馆，我们可以去那聊聊。”
　　明明面对的是帝国元帅，任听霄却理所当然做了主导的那个。
　　而十分奇异的，加拉赫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为了防止更多人的围观，加拉赫也选择了隐藏面目，只是没有任听霄隐藏得这么彻底，他只是将五官模糊了而已。
　　一个没有脸的人和一团雾一起喝咖啡是什么感觉？
　　任听霄自己不知道，但从周围人奇怪的目光上来看，这场景应该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滑稽感。
　　好在加拉赫选择了雅间，他们才没有受到更多的注目。
　　任听霄刚坐下来，就听到了加拉赫的声音。
　　他军人作风，习惯了单刀直入，于是也没有兜什么弯子，一上来就抛出了他这次来找任听霄的诉求。
　　“你有没有兴趣，来帝国学院担任机甲单兵作战系的教官？”


第20章 .  拒绝婚礼   打人巴掌者人恒打之。
　　任听霄刚拉出菜单, 还没等看清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东西，就被加拉赫这么当头一棒，给砸懵在了当场。
　　她缓缓地把菜单整个拉出。
　　加拉赫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保持沉默, 他静静地盯着代表任听霄的这团云雾, 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 因为不习惯做这种事, 悄然握成了拳头。
　　这让他坐姿看上去更加挺拔凛然, 不像是在对人发出邀请，倒像是刚扔出代表决斗的手套。
　　任听霄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帝国学院，都是这样在大街上捡教官吗？”
　　加拉赫沉默片刻。
　　“我有经过慎重的考虑。”他说, “那天你上场之后，我一直在观察你。”
　　任听霄心想问题有点糟糕。
　　她为了用那架小破机甲拿下十连胜, 不得不暴露了一些自己真正的实力。
　　加拉赫是上一世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之一，他不会通过她的习惯性打法看出来了点什么吧？
　　所以这是个试探？
　　见任听霄不说话，元帅大人只好继续说：“你的技巧毋庸置疑，驾驶着系统机还能压制住黑寡妇，保守估计，你的真正实力, 绝对在双S以上。”
　　他在雅间里解开了隐藏面目的设置, 铅灰色的瞳孔里射出犀利的光。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只要你是人类，拥有这种实力，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做出更大的努力？”
　　在加拉赫说这些的时候，任听霄给自己点完了一杯加大量奶和糖的咖啡。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能不将就吃还是要好好吃的。
　　就像坐在对面，那个凶悍威名响彻三军的元帅大人死死盯着的人不是她一样。
　　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表示满意之后，任听霄才问：“所以你今天过来找我, 不是凑巧吧？”
　　是她忘了，对于突然出现的双S级强者，军方肯定会给予注意，并且会试图挖到军团里来。
　　但是作为元帅亲自出动来找她，加拉赫未免也太夸张了。
　　“是。”加拉赫干脆地承认，“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在竞技场安排了人，一旦你出现在这里，他就马上通知我。”
　　任听霄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不太明白。”任听霄勉强动了动她那日常懒得动的脑子，“你把我搞懵了，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加拉赫向前倾了倾身子，面容严肃：“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提，我亲自为你解答。”
　　任听霄心想这里除了问你也没别人啊。
　　咖啡很快就被机器人端上来了，她用小勺子搅动了两下，抬头看向加拉赫铅灰色的眼睛。
　　“你只是看了我几场比赛而已，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亲自找到我，提出想让我担任帝国学院的教官。”任听霄语速很慢，躲在迷雾后的面容透露着打量和审判，“万一我真实身份是个联邦的奸细呢？万一我那天赢了比赛只是因为投机取巧，我真实身份没有那么厉害呢？告诉我，你都调查了些什么，让你放下身份，亲自坐在这里和我说这番话。”
　　随着她每一个问题的发出，加拉赫脸上维持着严肃和冷静，眼神却微微一变。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敏锐。”他说，“星网公约，任何人和势力都无法探究用户隐私，你在担心我知道了什么？”
　　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紧绷和期待。
　　“你莫非在担心，这张迷雾之后的脸，会对我造成什么重大的冲击？”
　　任听霄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她压下一句话没说。
　　也许，可能，等他真正见到这张脸是谁，的确会受到一部分冲击。
　　不过见他这么说，任听霄也听出来，加拉赫不愿意透露自己都调查了些什么，只是手中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她不是联邦的奸细。
　　这样也好，她不想再在这个麻烦的身份上再增添一层麻烦了。
　　一旦被沾上联邦的关系，她跳进银河也洗不清。
　　加拉赫眼底的期待渐渐散去了。
　　“你不必担心，我没有掌握什么对你不利的信息。”他淡淡地说，“我会坐在这里邀请你，只是因为你值得。”
　　“只是凭借一天的比赛？”任听霄脱口而出，“军团现在到底多缺人，缺到你要随便捡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回去教学生了？”
　　这话一出，场面霎时一静。
　　任听霄知道自己嘴太快，一下子把真心话问了出来，但是她看了看加拉赫的表情，对方那副沉默的模样，她再熟悉不过。
　　“你默认了。”她轻声说，“军团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对不对？”
　　她心中因为震撼而微微颤抖。
　　军团在她心中的位置至高无上，是军团和军团里的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甚至超过了曾经腐朽溃烂的皇权。
　　在她的记忆中，军团实力强悍，不用依附于皇室和内阁，不止是平民，连部分贵族都以能够进入军团为荣，穿上那身铁黑色的军装，无异于披上荆棘与荣光。
　　他们是帝国最靠前，也是最后的防线。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是十年的时间，军团会衰弱到这种地步？
　　任听霄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是她同样深知，以她现在的身份，就算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身份所限。
　　加拉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冷硬的线条沉在温暖的光线下，却泛着雕塑一般冷漠的神光。
　　那道伤疤恍然间仿佛更深了，深到吞没了他瞳孔里的神色。
　　“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就有权以探寻军机为由逮捕你。”他语调冰冷。
　　任听霄没有怪他，此时如果把加拉赫的位置换成她自己，她也同样不会允许有人打听这些事。
　　她沉默地喝了口咖啡。
　　在虚拟空间中吃进去的东西并不会化为实际的饱腹感，但是口感和味道已经做到了极致。
　　温热的甜味让她冷静下来。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么？”任听霄不等他回答，“你和帝国学院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有权力为学院聘请教官？”
　　这个问题不是什么机密，加拉赫竖起的防备悄然软化了一点。
　　“我是帝国学院监理会的成员之一。”他说，“安排一位教官这种事，我可以做主。”
　　任听霄发出一声惊叹的“哇哦”。
　　帝国学院除了学院长之外，拥有最大权力的就是八位监理会的成员，由各方势力共同组成。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制衡学院长一家独大，当他们拧成一股麻绳，甚至可以制约学院长本人。
　　加拉赫以前可不是这个监理会成员。
　　任听霄十分为老部下感到高兴，只是现在这个身份又没法明白地表达恭喜，她只好干咳一声，问出另一个问题：“只需要你直接任命就可以了吗？不用向学院长汇报一下什么的？”
　　“如果你在顾虑这个，那大可不必。”加拉赫仍然板着脸，“学院长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这些年学院的事情都是由监理会商议决定。”
　　任听霄想起之前听过的传说：“听说学院长前些年出去云游了，他还没回来吗？”
　　“无从奉告。”
　　真是不近人情。
　　任听霄撇撇嘴。
　　今天得到的消息有些多，任听霄心情复杂，她盯着面前的咖啡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加拉赫以为她还在犹豫，于是抛出了最后一枚重磅炸弹。
　　“我听竞技场的工作人员说，你还没有自己的本命机甲。”
　　任听霄霍然抬头。
　　加拉赫神态冷静，眸光落在她脸部的位置，带着极大的诱惑继续开口。
　　“如果你答应担任学院的教官，我可以做主，让你去军团匹配一架本命机甲。”
　　任听霄被这个天降大馅饼给砸得晕头转向。
　　她盯着加拉赫，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财大气粗。
　　对任何一个机甲战士来说，拥有一架本命机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战场上多了一条命！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得到自己的本命机甲，就算有资格，能匹配到和自己相配的机甲概率也万中无一。
　　基因等级越高，匹配到自己本命机甲的难度也越大。
　　任听霄本来都已经放弃希望，能在这辈子拥有一架本命机甲了，她唯一的期盼就是能在竞技场重新驾驶金乌。
　　却没想到，她居然得到了加拉赫的这种承诺。
　　“如果，军团里没有和我匹配的机甲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中。
　　“那我去请帝国最好的机甲建造师。”加拉赫斩钉截铁，“根据你的基因匹配度，为你亲身造一架！”
　　任听霄说不出话了。
　　面对如此巨大的诚意和馅饼，她还能说什么？
　　“成交。”她答应得特别快，“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说。”
　　“在我拥有自己的本命机甲之前，如果要给学生上课的话，我要在竞技场。”
　　加拉赫眯了眯眼睛：“你到现在，还不打算暴露你的真实身份么？”
　　“我暴露给你没什么，但是暴露给学生们的话，我怕他们三观崩塌。”任听霄说得很流利，显然这个理由她早就打好腹稿了，“反正也不影响什么，怎么样，答不答应？”
　　加拉赫盯着她看了片刻，她隐藏在云雾中悠然自得地等着。
　　“成交。”加拉赫说。
　　任听霄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明天上午，我在军部等你。”加拉赫站起身准备离开，“如果可以，我希望在你入职之前，就能选中你的本命机甲。”
　　“没问题。”任听霄满口答应，含着笑意起来送他，“希望到时候看见我，你还能把下巴捡起来安上。”
　　加拉赫瞥她一眼，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这个喵喵机长，还是这么冷酷无情。
　　任听霄腹诽。
　　就在走过任听霄的时候，加拉赫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居高临下，铅灰色的瞳孔向下瞥着任听霄。
　　“你本来就没打算拒绝我，对吧？”
　　任听霄“嘿嘿”两声，避而不答：“明天见，元帅阁下。”
　　又是这种明明很多人会叫，却独有她带来一种特殊感觉的称呼。
　　加拉赫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径直离开。
　　任听霄对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她确实本来就没打算拒绝这个邀请。
　　如果说在知道军团现状之前还有所犹豫的话，现在她只恨自己速度太慢，这个身份的限制太多，让她没办法马上进入军团，去了解和解决发生的状况。
　　这些年，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熟悉的地方变得不再熟悉，认识的人也仿佛变得陌生。
　　任听霄眼眸沉了沉。
　　……
　　就在任听霄刚给自己找了份工作的同时，任家的大门前，任妈妈正在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
　　“书记官阁下，有失远迎十分抱歉，家主他还在内阁忙碌，要不要我通知他回来？”
　　任妈妈漂亮的脸上挂着标准的社交笑容，只是仔细看的话，她的行事语气都要比面对其他人要热情一些。
　　毕竟这可是帝宫来的书记官，是那位身边堪称总管地位的人。
　　他的态度，有时候就代表着帝王的态度。
　　让任妈妈不得不小心。
　　“无妨。”书记官俊俏的脸上戴着单边镜片，神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目光在初来迎接的人脸上扫视一眼，有些疑惑，“不知道殿下是否在家？我受陛下之托，来给她带个话。”
　　现如今，能当得上帝国人一声“殿下”的，也只有当选帝后的任听霄了。
　　任妈妈眼睛一亮，随即又是一苦，她抽了抽嘴角，有些为难地看向书记官：“阁下，奥菲利亚她……也不在。”
　　“……”书记官瞪了瞪眼睛，用理解的语气说，“哦，现在正是假期，您是说殿下她和友人一起出游了吗？”
　　还没等任妈妈反驳，他又接着说：“请容我逾举，您作为殿下的母亲，应该告知殿下，以她现在的身份，随意出行是十分危险的。如果实在有必要出行，最好先通知我，这样我可以为殿下安排仪仗队和保镖。”
　　任妈妈脸色发苦，她用精致的羽毛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这样才能让她避免直接接触书记官指责的目光。
　　“是这样的，阁下。”她说，“奥菲利亚她从帝宫回来开始，就一直待在帝国学院里。”
　　“她还没回过家。”
　　“……”
　　书记官深深地沉默了。
　　他回忆起那个在金殿上一脸呆滞的美貌少女，不由深深为他们帝王的眼光感到担忧。
　　帝王独身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眼看中的，竟然仿佛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
　　莫非……他就喜欢这样的？
　　把对帝王的腹诽使劲扔出脑海，书记官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以最客气的口吻说：“那么，能否请您代为通知一下殿下，请她回家一趟呢？”
　　……
　　任听霄刚打算继续回到竞技场，开着她的小灰机甲守株待兔，还没踏出咖啡厅的大门，手腕上的光脑就闪出红光，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任听霄展开一看，是任妈妈。
　　信息特别简洁，只有两个字。
　　“速回。”
　　这么急，不会是她出了什么事吧？
　　如果是任家出了什么事，任听霄不但不会担心，反而可能会加一把火。但是可能事关任妈妈，她立刻就担忧起来。
　　她退出星网，找了个宽大的帽子，将一头扎眼的红发全都束缚起来，然后戴上墨镜和口罩，把自己伪装得像个出行的明星。
　　然后她艰难地从拥堵的校门口溜出……怎么可能。
　　她挑了个有树支撑的地方，身形如小松鼠一样灵巧，几下就攀上了树枝，然后翻过院墙跳了出去。
　　看着蓝漾漾所住的宾馆就在她近在咫尺的距离，任听霄心虚地拉了拉帽檐，猫着腰从宾馆门口走了过去。
　　她本来把蓝漾漾压在这里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把她放在这里置之不理，有种诡异的做了渣男一样的心虚感。
　　为了弥补这种心虚，她上车之后点开外卖系统，给蓝漾漾精心挑选了一个小蛋糕。
　　任听霄前脚刚走，后脚书记官特意派去接她的车就停到了学院门口，司机看着人山人海的校门口，茫然地接通了光脑讯息。
　　“书记官阁下，请问殿下真的在这里面吗……”
　　任家，书记官正在会客室里，一脸严肃地望着光脑里的情况，煞有介事地安慰司机：“你不要着急，现在人堵得很多，殿下身娇体贵，一定出不来。你去清一清场，让殿下成功出校门。”
　　就在光脑里的司机奋力拨开人群，大喊着“让一让大家让一让”拼命往里走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人倏然打开。
　　一身整整齐齐的任听霄一低头，对上了书记官突然呆滞的眼神。
　　“大家让一让！我是来接殿下的！殿下我来了您在哪里……”
　　光脑里，司机嘶喊的声音还在响着，带着使命般的庄重。
　　任听霄：……
　　书记官：……
　　“噗。”任妈妈没忍住，在一旁笑了出来。
　　这一笑把任听霄笑醒了，她看着书记官涨红的脸，干巴巴地开口。
　　“这么客气啊，还特意派人去接我。”
　　书记官连连深吸了三口气，才把心头这难以言喻的尴尬感给压了下来。
　　他啪地一声把光脑关上，一边故作正常地起身，一边对任听霄行礼。
　　“殿下，很荣幸再次见到您……”
　　“那个司机，你不用把他叫回来吗？”任听霄真诚发问，“他看上去怪可怜的。”
　　书记官正要起的下一个话头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这个帝后绝对是来克他的吧？绝对！
　　见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任听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任妈妈就连忙捧上一杯凉茶。
　　“书记官阁下，您歇口气儿再说。”
　　任听霄恍然，理解地说：“现在天热，容易中暑，觉得不舒服就多喝点凉茶吧。”
　　刚要喝下凉茶的书记官脸色又是一紫。
　　任听霄这时候已经坐下了，她接过任妈妈递给她的凉茶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轻声冲她抱怨：“你这么急地给我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出事，是你。”任妈妈点了点她的鼻子。
　　“我也觉得大概是我有事了。”任听霄若有所指地瞥了瞥书记官，“好大一个麻烦。”
　　书记官放下凉茶，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开始渐变。
　　“咳，咳，殿下。”他不得不稍微放大声音，以彰显自己还活着，“我这次来，是特意代表陛下探望您的状态，并为您带来口谕的。”
　　“哦。”任听霄勉强坐直了身子，“你说吧。”
　　她面朝书记官，看似一脸认真，但是仔细看去，会发现她大眼睛里压根无神。
　　这是在明晃晃地走神。
　　书记官……书记官已经不想和她多说话了，只想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走人。
　　“陛下这次派我前来，一是为了探望殿下，看您在任家过得情况。”书记官在任听霄身上瞟了瞟，“虽然显然，您并没有在任家生活。”
　　任听霄面无表情。
　　见任听霄没有任何反应，书记官尴尬地继续：“二是，陛下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盛大的婚礼，时间就定在两日之后。”
　　“……”任听霄木了片刻，“你刚才说什么？”
　　她刚问出口，就被任妈妈一把抱进了怀里。
　　“天呐！利亚！”任妈妈激动得吐字都加快了，“陛下他居然不需要订婚仪式，他想直接举行婚礼！你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帝后了！”
　　任听霄挣扎地稳住任妈妈发颤的身躯，立刻从里面抓出了重点：“对，订婚！不是还有订婚这一步吗？陛下他直接要举行婚礼，恐怕……于礼不合吧？”
　　任听霄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能用到这个词的一天，停顿了一下，才从脑海里把这个词给扒出来。
　　她这话一出，不但任妈妈，连书记官都愣住了。
　　他用奇异的目光望着任听霄，仿佛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惊世之语。
　　“利亚，你在胡说什么！”任妈妈赶快拉了她一把，“如果连订婚仪式都不想等，这证明陛下他迫不及待想要娶你呀，你怎么还……”
　　“是的，殿下。”书记官说，“这是陛下对您的无限恩宠。”
　　任听霄嘴唇哆嗦了一下，艰难地说：“你回去告诉陛下，女方觉得这么快就举行婚礼不太合适，一定要按照规矩，先举行订婚仪式。”
　　她一脸庄重，吐字清晰，口口声声说着规矩，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最循规蹈矩的闺阁少女。
　　而听到她这番发言的两个人，脸上同时流露出一模一样的愕然。
　　任妈妈一脸想要尖叫和昏倒，但是因为不知道应该先做哪样，所以卡在半截的表情。
　　而书记官，他刚把掉下去的单边眼睛给安了回去。
　　“殿下。”他苦笑了，“您这句话，我可不敢转达给陛下啊。”
　　“你不是传话筒吗？我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转达就行。”任听霄按住拼命扯她袖子的任妈妈，镇定地看着书记官，“就这么说，有什么后果我兜着。”
　　“奥菲利亚！”任妈妈都急得叫了全名。
　　“没事的。”任听霄小声安慰她，“我有数。”
　　“既然您这么坚持……”书记官神色微妙地说，“那我就如实转达了。”
　　“辛苦你了。”任听霄蓦然露出一抹笑容。
　　她就像一朵娇艳的玫瑰，在她刻意收敛起气势时，充满着诱人采撷的芬芳。
　　书记官看得一呆，然而再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动这朵娇花。
　　他干咳几声，垂着眼和任听霄告别。
　　等他走后，任妈妈温柔的声音里充满怒火：“奥菲利亚·任！”
　　任听霄笑容一僵，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她回忆起了小时候，被母亲叫大名的恐惧。
　　“妈，妈妈，你先别生气。”任听霄陪着笑，推着任妈妈的肩让她坐了下来，殷勤地为她捧上茶杯，“你听我说。”
　　“你还要说什么？”任妈妈气得手抖，“你这天才的大脑里都充满着什么主意？连陛下的求婚也敢推辞！”
　　“谁的求婚不是求婚啊，求婚不应该先看女孩子同不同意吗？”任听霄嘟嘟囔囔。
　　“你在说什么！”
　　任听霄连忙正色：“没有，我是在说，您看，任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就算是陛下想要娶我，是不是也要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你在想什么呢？还尊重一下你的意见？”任妈妈被气笑了，“要去参选的人是你，可不是陛下求着你去的。”
　　任听霄蔫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失误……”
　　她悲催了。
　　如果不是太过相信剧情，她怎么会那么老实地去参加殿选。
　　在这个要紧的关头，系统尽职尽责地——开始装死。怎么都不理会任听霄的呼唤和质问。
　　任听霄无奈地独自面对愤怒的母亲：“你放心，我真的有自己的打算。”
　　在任妈妈又想张口之前，任听霄正色说：“妈妈，你不是一直说，结了婚之后就是我和陛下去过日子吗？我们是夫妻两个，到时候去面对他的，也只有我自己，你不能一直帮我把关呀。所以该怎么做，需要我一点点地试探出来。”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任妈妈被说动了，面露犹豫，“但是陛下他毕竟不是一般的身份，你……唉，不管怎么说，你直接驳回他举行婚礼的要求，实在是做得太过了。”
　　“也没有吧。”任听霄笑眯眯地，“你就不用担心啦。”
　　到底为什么会反驳凌卓的婚礼，她当然不能直接和任妈妈说。
　　说到底，她心里还泛着最后一丝挣扎。
　　只要还没举行正式的婚礼，她就不能算名正言顺的帝后，到时候努力一把，也许蓝漾漾和凌卓还有看对眼的可能！
　　作为一个自觉的女配，怎么会去和女主抢感情戏份呢？
　　任听霄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再退一步，如果真因为这件事而热闹了凌卓，从而牵扯到任家……那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把发起火来有向暴龙进化趋势的任妈妈哄好之后，任听霄借故说自己有点累了，溜出了会客室。
　　任妈妈终究还是个心疼女儿的慈母，一听任听霄说累了，不但赶快放她回去休息，还吩咐保姆，让厨房给任听霄煮一盅清热静心的药汤喝。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可怕药汤，她被凌卓这神来一笔弄得心情郁闷，正顺着长长的走廊往房间走，却在半路上听到了压抑的声音。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
　　任听霄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但是发出声音的地方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她也不刻意掩藏，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过去。
　　任家卧室区的地面上铺满了厚重的地毯，任听霄落脚在上面，基本听不到声音。
　　就在她要路过拐角时，那个声音突然放大了出来。
　　“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就给我一句准话，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想要跳船，赛琳娜！”
　　赛琳娜？
　　任听霄对这个名字倒是还有印象，她借助楼梯口的掩饰向那边一望，果然看见了两个认识的人。
　　任杰里把赛琳娜逼到角落里，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通红的眼睛和困兽一般的神态。
　　而赛琳娜，则瑟缩着纤瘦的肩膀，紧紧贴在墙边低头站着。
　　“表哥，要不……我们就这么算了吧。”她小声说。
　　任杰里的眼睛一下子更红了：“就这么算了？我们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和打算，你现在告诉我算了？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对得起我吗？！”
　　任听霄觉得他激动得口水都要喷到赛琳娜脸上了。
　　赛琳娜显然也不想让这件事发生，她想要后撤，但发现撤无可撤。
　　“我当年答应你一起做这件事，不是说是因为奥菲利亚一家德不配位吗？”
　　赛琳娜声音更小了，但是语气中却有种舒缓的感觉，显然这句话是她早就考虑过的，只是现在才说出来而已。
　　“家主只有A级基因，奥菲利亚也只有A级基因，旁支里比他们好的到处都是，根本无法振兴任家。”她说，“因为这点，我们才开始共同的计划，你也同意这点不是吗？”
　　任杰里粗粗地喘着气，他眯着眼看着赛琳娜，眼底流淌着危险的信息。
　　“没错，他们当时不配，难道现在就配了吗？我可是S级基因，你没忘吧？”
　　“这我怎么会忘呢。”赛琳娜犹豫一下，“但……奥菲利亚现在开始认真学习了，并不像之前一样，而且也当选了帝后，这对任家来说，带来的利益要远远大于……S级吧。”
　　她的声音在看到任杰里的表情之后弱了下去。
　　任杰里冷笑一声，：“帝后，帝后又怎么了？她只是个A级，你真当帝王是真心喜欢她吗？我也是男人，我最了解男人那点心思，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任听霄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凌卓竟然会逃脱剧本，突然看上了她，原来是见色起意啊！
　　她明白了什么，开始若有所思。
　　“你不要这么说陛下啊！”赛琳娜略显惊慌，“如果只是喜欢奥菲利亚的容貌，那也没必要封她为帝后吧？他还是很看重奥菲利亚的。”
　　任杰里突然安静下来，他死死盯着赛琳娜，盯得她缩了缩脖子，才嘶哑地开口。
　　“赛琳娜，你是不是早就做好决定了，现在和我说的，都只是你想的借口？”他沉沉地说，“你是不是看奥菲利亚有高升的迹象了，就想迫不及待地踹开我，转而去抱她的大腿了？”
　　“表哥，你在说什么？”赛琳娜语气震惊，还有浓浓的受伤，“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居然是这么想我的吗？”
　　“别找借口了！”任杰里突然爆喝，又怕人听到，重新压低声音，只是语气里充满嘲讽，“你们女人这点小心思，呵。怎么，你是不是很羡慕奥菲利亚能攀上帝王？是不是很后悔你没能去？如果当选的人是你，八成你连借口都懒得找，就直接把我踹到一边了吧！”
　　……好狠。
　　任听霄觉得如果她是赛琳娜，这会儿已经一脚踢过去了。
　　赛琳娜也被气得不清，任听霄清楚地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她再次开口，声线有些不稳。
　　“她能为任家带来利益……”
　　“别再骗我了。”任杰里突然用力握住赛琳娜的手腕，句句紧逼，“在考试那天，我让你去阻止奥菲利亚到学校，你为什么不痛不痒地就叫了一个傻货女孩去阻拦她？还是个地位差那么多的！”
　　“我……我……”赛琳娜吃痛，“我只是，当时只能找到越姣……但后来不是有马主任去阻拦她了吗？那不是你找的人吗？”
　　“马主任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你以为我现在的能量，能够指使他吗？”任杰里的声音里，充满风雨欲来的阴沉。
　　任听霄倒是听得一愣。
　　原来当时带着兵直接闯进考场的那个马主任，真不是他们找的人？
　　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
　　不然在她还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会是谁千辛万苦想要来收拾她？
　　任听霄陷入沉思，一时听漏了两句话，赛琳娜一声尖叫，将她从沉思中瞬间拉回。
　　她一抬眼，看到任杰里居然举起巴掌，就要往赛琳娜的脸上扇去！
　　任杰里愤怒地扇出这一巴掌，要教训这个敢违抗他命令的女孩，然而他刚举起手，就感到面前一花。
　　一阵清朗的风吹入这个狭窄的楼梯间角落。
　　半天没有察觉到落下来的巴掌，赛琳娜紧闭的眼睛微微张开。
　　一缕火红的长发飘过她的眼前，灰暗的世界被强行染上艳丽的色彩。
　　“啪。”
　　清脆的巴掌声，却不是落在赛琳娜的身上。
　　任听霄甩了甩手，嘴角挂着犀利的弧度。
　　“怎么样，打人巴掌爽吗？”


第21章 .  完了   被堵在浴室了。
　　这一巴掌任听霄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甩完之后手掌都有点发麻。
　　但是不可否认的，这一巴掌甩出去，让她心口积攒的郁闷也一起飞了出去。
　　——转移到了任杰里的脸上。
　　他们所在的位置太过偏僻, 任家又大得很, 赛琳娜的尖叫根本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
　　寂静的空间中, 只有三个沉默到极致的人影。
　　赛琳娜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 用纤细挺拔的背影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的任听霄, 透明的泪水忽然涌上了眼眶。
　　“奥菲利亚……”她带着哭腔叫她的名字。
　　“嘘，别怕。”任听霄侧过半张脸，脸上是张扬明艳的笑容。
　　然后她回过头看向任杰里, 神色明明没有变化，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浓浓的讥讽。
　　“怎么样, 打人巴掌是不是挺爽的？”任听霄晃了晃刚打过他的那只手，“确实挺爽。”
　　“奥。菲。利。亚。”
　　任杰里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含着恨不得啖其骨肉的恨意。
　　任听霄想了想，原身对这些旁系压根不放在眼里，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任听霄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你问我为什么生气？”任杰里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通红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像一只发疯的公牛, “既然你都听见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你凭什么一出生就理所当然地享用家族的全部资源？明明只是个低贱的A级——”任听霄感到身后的赛琳娜剧烈颤抖了一下，“——却享有和那些高贵基因一样的待遇，凭什么？就凭你那个和你一样低贱的父亲吗？如果不是他和任听霄的父亲是亲兄弟，他配得上任伯爵这个位置么！”
　　任听霄默默听着：“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任杰里破罐子破摔，“你们根本就不配当任家的直系，看看现在的贵族圈子, 有哪个有名有姓的贵族家主，包括他的继承人都只是A级而已？你们的存在，就是在丢任家的脸！”
　　“我所以，你觉得最配这个位子的是你自己？”
　　“我再差，好歹也是个S级。”任杰里脸孔微微扭曲，一点都看不出任听霄刚穿来的那天，在宴会上衣冠楚楚的精英形象，“你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只有我才有可能振兴任家！但就因为我是个旁支，所以你和你父亲都理所当然地忽视我，排挤我，压着我让我为你们这些低贱的基因卖命……”
　　“你都听到了吧。”任听霄不但没有分毫被激怒的迹象，反而在对方不可思议的震惊中，含着笑意侧开身子，让开被她挡住的楼梯口。
　　“——家主。”
　　在不容易被发现的背光处，露出了任浦泽阴沉得能挤出乌云的脸。
　　任杰里目眦欲裂，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他大睁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地面，心里只徘徊着两个字。
　　完了……
　　不止是他，被任听霄挡在身后的赛琳娜也被吓了一跳，她刚才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任听霄身上，压根没有发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
　　乍然见到阴沉着脸的家主，她吓得一把抓住了任听霄的衣角。
　　“家……家主……”
　　她战战兢兢地问好。
　　她不知道对方在这里听了多久，有没有包括之前她和任杰里说的那些话，心里的惧怕一时达到了顶峰。
　　在这种极为恐惧的时刻，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下意识地看向任听霄的脸。
　　任听霄没有注意到少女对她不自觉的依赖，她笑吟吟地看着任浦泽：“你都听清楚了吧？”
　　任浦泽这会儿压根分不出精神理会她，他全部精力都用来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任杰里。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对吗，杰里？”任浦泽上前几步，走到任杰里面前，声音里夹杂着深深的怒火和冷意，“我最器重的年轻人，我打算培养成家族支柱的年轻人，居然就是这么‘为我效力’的？”
　　“不！不家主！”任杰里突然疯了一样，用力抓住任浦泽的裤脚，眼泪和鼻涕一起从他那张面孔上流下来，让他凄惨得连路边的流浪汉都比他整洁，“是……是赛琳娜！是赛琳娜逼我这么做的，她一直想取代奥菲利亚成为您的女儿，都是她逼我的——”
　　“杰里·任！你在说些什么！”赛琳娜没想到他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会咬她一口，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都不叫表哥了，“我……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哦，你是不是还要说，是我和赛琳娜给你吃了什么药，才让你变得像一只发了病的疯狗？”任听霄说，“好啊，现在就叫家庭医生来，检测你身体里的药物成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戏谑起来：“……以及你的精神状态。”
　　任杰里倏然瞪大了眼睛。
　　他还记得在不久之前的那场家宴上，他就是这么施施然看着陷入围攻的任听霄，装模作样地提出让家庭医生来看看她的精神状态。
　　事到如今，被她一字不差地还了回来。
　　“你……你……”任杰里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任听霄，声音里的发抖让人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恨，“你好狠……”
　　“过奖，比不过你。”任听霄轻描淡写地说。
　　“够了。”任浦泽突然动了，他一脚踹开还抓着他裤脚的任杰里，眼神冰冷，“我这种低贱的A级，当不起你这个S级的碰触。”
　　“不……不！”
　　任杰里被踹到角落，也不敢反抗，只能颤抖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地重复这个字。
　　“不……”
　　他深刻地知道，纵使他再看不起任浦泽和任听霄，他们也是任伯爵的合法继承人，有权力指挥整个任家，拥有任家在贵族圈的一切资源和权益。
　　而他，他只是个依靠任家的旁支，纵使自身条件再优秀，一旦任浦泽放弃他了，他将什么也不是。
　　何况他还远远不到惊才绝艳的程度，只是个稍显突出的S级而已。
　　偌大的恐惧笼罩了他，他眼神发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任听霄看着这样的他，也说不上同情，就像看到一只三番五次出来偷吃粮食，最终被狠狠打死的老鼠一样，都是自食其果罢了。
　　这时任浦泽恰好补上了最后一刀。
　　“也许我应该尽快召开家族会议，商讨一下你们一支的去留问题了。”
　　任浦泽不颤抖了，他全身都瘫软了下来，在这个角落里，像一摊融化的烂泥。
　　赛琳娜也有些发软，她靠在墙上，通过抓着任听霄的衣角汲取力量。
　　她眼睛里流淌着深深的庆幸。
　　幸好……幸好她没有做到这一步……
　　对任杰里的命运做出了宣告，任浦泽仍然不减怒气，他瞪了一眼在一旁悠然看戏的任听霄：“你，跟我进书房。”
　　说完，他不等任听霄回答，先行大步离开了这里。
　　来了。
　　任听霄丝毫不意外他会叫她，毕竟自从殿选之后她一直躲在学院里，让他想抓都抓不着人，现在她主动送上门了，那可不得算算总账。
　　任听霄撇撇嘴，也不再看角落里那团可怜虫，抬腿就要往书房走。
　　走……没走动。
　　任听霄疑惑地低下头，看到一只纤白的小手正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抓得指骨都发白了。
　　她顺着抬眼，看到赛琳娜苍白的脸。
　　“行了，没你什么事。”任听霄扽了扽自己的衣角，“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然而赛琳娜还是没有松手，她哆哆嗦嗦地小声问：“奥，奥菲利亚，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任听霄想了想，十分认真地点了下头。
　　赛琳娜露出绝望的神色：“我，我也不敢为自己辩解，那些安排在你身边的人，的确有我的份儿，但我，我只是让她们监视你，没有让她们教唆你干什么，我发誓……”
　　见任听霄皱着眉，仿佛在掂量什么的样子，她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放大声音说：“奥菲利亚，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这样，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你尽管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听到这话，任听霄连犹豫都没有，马上接话：“那你赔给我一只烤羊角兽的腿。”
　　赛琳娜全部的神色都僵在了脸上：“啊？”
　　“一只烤羊角兽的腿。”任听霄举起一根粉白莹润的手指，竖在赛琳娜面前，面露认真，“那天你一直在那叨叨叨，让我没好饭，明明还有一只烤羊角兽腿，我却没吃到，你要赔给我。”
　　“要烤到金黄的，刷了大量孜然粉和蜂蜜的。”任听霄一本正经地补充。
　　赛琳娜终于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她脸上的惊愕缓缓变成哭笑不得：“就这个啊？”
　　“就这个，我也不占你便宜，欠一只就赔一只，绝不多要。”任听霄信誓旦旦，然后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这个都不答应吧？”
　　“答应！我答应！我给你买一整只烤羊角兽！买最贵的！”赛琳娜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能得到任听霄的原谅，忙不迭地疯狂点头。
　　她不受控制地想到那天的场面，没想到任听霄看似所向披靡，几句话把他们都堵得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却在暗暗计较一只烤羊角兽的腿。
　　她哭笑不得地喃喃：“没想到这件事你居然记了这么久……”
　　任听霄耳朵不好使：“你嘟囔什么呢？不会在骂我吧？”
　　“不敢了。”让任听霄这一通插科打诨，赛琳娜的紧张不自觉被缓解了，她啼笑皆非地看着任听霄，“我一定给你补上，我发誓。”
　　“这就好。”任听霄眉开眼笑，顺手拍了拍赛琳娜的发顶，“那我去书房了，乖哦。”
　　赛琳娜愣住了。
　　她看着任听霄离开的背影，愣愣地抬手摸上自己的头顶，眼里忽然闪出一丝晶亮的光。
　　……
　　任听霄来到书房，见任浦泽特意为她留了门，于是也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前脚刚踏进门口，劈头盖脸的训斥就迎了上来。
　　“这就是你母亲教给你的礼节么？进父亲的书房连门都不敲！你是都学进狗肚子了？”
　　任听霄顿了一下，面色如常地回身把门关上。
　　任浦泽沉着脸坐在书桌后面，盯着她的动作：“怎么，现在连认错都不会了吗？还是你以为自己成了帝后，翅膀硬了，可以不管不顾家里的要求，自己在外面野了！”
　　“这就对了。”任听霄来到书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任浦泽，“这才是你想找我的真正目的吧？觉得我当选了帝后，却不为你所用，你急了。”
　　什么又扯母亲又扯礼仪的，废话一箩筐。
　　任浦泽脸色更加难看，甚至比刚才听到任杰里的谩骂还要难看。
　　“奥菲利亚，我是你的父亲。”他沉沉地说，声音里充满痛心，“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身虽然骄纵跋扈，但是很惧怕她的父亲，在任浦泽面前，一向扮演着老鼠见了猫的角色。
　　毕竟原身再蠢，也知道她现在得来的一切都是她父亲给的，所以她敢反抗欺负任妈妈，却不敢对任浦泽大呼小叫。
　　准确来说，他们父女甚至很少有机会这样单独说话，而一旦单独说话，原身就唯唯诺诺，低眉顺眼地应付过去了。
　　也许这给任浦泽带来了她女儿十分乖巧听话的错觉？
　　想到这个可能的误会，任听霄就有点想笑：“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突然长出了脑子，让你感觉不高兴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任浦泽重重一拍书桌，凶狠地瞪着任听霄。
　　任听霄同样注视着他，看着他这张轮廓和她父亲有几分相似的脸，父亲亲切和蔼的笑容在脑中略过，她的双眼渐渐冷了下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双拳，只需要一下，这个只有A级的男人就会在她手下脑浆崩裂。
　　只需要一下。
　　任听霄几乎控制不住这种诱惑。
　　任浦泽看着任听霄冷下来的脸，也许是终于想起来，现在这个女儿的身份已经远比他这个父亲尊贵了，他轻咳一声，强行压下脸上的怒火，以一副故作温和的语气开口。
　　“奥菲利亚，爸爸知道你心里怪爸爸，你长到二十一岁了，都没有好好陪伴过你。”任浦泽挤出一抹笑容，“但是你妈妈应该告诉过你吧，爸爸是为了我们的家在忙碌，不然怎么会有环境，把你培养成这么优秀的样子呢？”
　　听到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温声软语，任听霄已经捏紧的拳头，又缓缓地松了下来。
　　她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可笑。
　　亏她还做了这么多年的将领，换了一个年轻的身体，怎么让她的心态也重新变得年轻冲动起来了吗？
　　凌卓教给她过很多遍，遇事不要冲动，她总是学得不是很好。
　　而听到任浦泽的这番话，更是让她啼笑皆非。
　　原身优秀……嗯，遗传自任妈妈的外貌是挺优秀的。
　　看到任听霄沉默，任浦泽以为她已经软化下来了，于是乘胜追击：“你还记得在参加殿选之前，爸爸都和你说了什么吧？你这几天都没有回家，爸爸很担心你。”
　　任听霄翻译了一下这句话，意思大概就是，控制帝王的工具自己长腿跑了，他很担心。
　　任听霄还是不说话，这给任浦泽带来了一种错觉，就是她还是曾经那个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他说一不二的好女儿。
　　他骨子里那种轻蔑和掌控欲又浮现出来，神色间不自觉就带了点轻视：“念在你刚当选帝后，新鲜一阵子就新鲜一阵子，情有可原，以后不许拒接家里的信息了。你知道这几天耽误了我多少事吗？”
　　任听霄终于发出声音：“你和公爵大人的什么事？”
　　“我和公爵大人……”任浦泽下意识地顺着她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大怒，“我和公爵大人当然是为了我们家更好！你没必要管这么多，只要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情就行了，你听着……”
　　正当他打算给任听霄布置下任务时，任听霄发出一声冷笑。
　　“你是不是还当我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任听霄以和他如出一辙的，甚至更胜一筹的轻蔑和讽刺斜睨着他，“只需要听你的吩咐做事，不需要自己的思考和理解，在有用的时候被你哄两句好话，一旦没有用了就是给你丢脸的废物？”
　　“你在怎么和你父亲说话！”任浦泽额角青筋绷起，“千辛万苦送你去帝国学院，结果你学了个什么课程？你不是废物吗？你现在最大的，向我证明你不是废物的机会，就是为我做事！”
　　“所以，你是承认，现在你做的一切，都是奥古公爵让你做的了？”任听霄意味不明地问。
　　“奥古……”任浦泽忽然冷静了一些，他残留着怒意的眼睛看着任听霄，“奥菲利亚，你不懂，我和奥古公爵现在是合作关系，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任家是东方血脉的家族，但奥古公爵不在乎，这是我们报答他的最好途径，你明白吗？”
　　“我不懂……我看是你不懂。”任听霄眼神倏然凌厉，“你居然还记得，任家是东方血脉的家族么？那你还记得当初东方血脉是在多么艰难的情况下击退强敌，在这片废墟上建立起的苍蓝帝国么？你还记得在西方血脉的蚕食下，那些昏聩无能的帝王害死了多少帝国的战士么？”
　　任听霄双手支撑在书桌上，冷艳犀利的眼睛直直盯着近在咫尺的任浦泽。
　　“东方血脉以仁义为先，念在同根，他们当年没有对西方血脉赶尽杀绝，甚至没有过多地干扰他们发展，结果他们的后人都在做些什么？你又在做些什么？你嫌弃我的专业不好，那你这个没上过课的人，又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看着任浦泽眼神发直，嘴唇颤抖，任听霄直起身子，声音冷静而理智。
　　“我没有血统偏见，但这前提是，他们没有觊觎东方血脉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江山，你明白吗？”
　　她的这声“你明白吗？”，分明和任浦泽刚才的语调一模一样。
　　任浦泽脸色铁青，还有一种恍然的神色：“是你，是不是你，和陛下说了什么？”
　　任听霄歪了下头：“什么？”
　　这突然提到凌卓，她没弄懂这个神转折。
　　“就是你。”任浦泽语气肯定，低声呢喃，“我说从来不管事的帝王怎么会突然召我进宫……”
　　任听霄挨得距离很近，这句话她听见了。
　　她想起之前任妈妈的讯息里说，任浦泽这几天很忙，非常忙，忙得基本很少有时间回家。
　　所以，是凌卓干的？
　　“奥菲利亚，不管你和帝王说了什么，这都是不对的。”想起在帝宫中，帝王高坐王位，对他说的那些话，任浦泽深吸口气，强装和蔼地说，“没有人想要动摇帝王的根基，奥古公爵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帮助帝王稳固王位。”
　　他看着任听霄，在眼里挤出一分真诚：“当年任听霄将军用死换来了任家这份荣宠，我又怎么会葬送她的牺牲呢……”
　　“任听霄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任浦泽耳边倏然掠过这句话，让他整个人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任听霄直直地盯着他，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平静。
　　就仿佛问出这个惊世骇俗问题的，不是她一样。
　　但是紧接着，她又抛下另一个更加惊世骇俗的问题。
　　“和你有没有关系？”
　　“奥菲利亚！”
　　任浦泽震惊到站了起来，他指着任听霄，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的飞船意外受到星盗的劫持，不小心全员牺牲了。”任浦泽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是全星际的人都知道的事实，你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居然敢来逼问我？”
　　任听霄静静地看着他，清透的碧色瞳孔里，恍然透出了另一个灵魂的沉着和气势。
　　任浦泽望着她，眼神竟然隐隐变得恐惧起来。
　　他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那给他带来无限荣光，却又令他午夜梦回每每辗转难眠的噩梦。
　　但是她明明已经死了。
　　两人互相望着，一时间整个书房只剩下任浦泽粗粗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任听霄手腕上的光脑滴滴滴地响了起来，一道红光掠过她的面容，让她半明半昧的脸庞一下子阴沉如艳鬼。
　　又是加急信息。
　　在任听霄低头打开光脑的瞬间，任浦泽虚脱一般跌坐回了椅子里。
　　一阵幽幽的凉风透过，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整个后背的衣物，都已经被汗水粘在了身上。
　　而刚看到信息的任听霄，脸上突然露出仿佛吞下了三百只苍蝇一样的表情。
　　任浦泽想要问，但是面对这个不知不觉变得十分陌生的女儿，他张开口居然又犹豫了。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对自己的女儿产生惧怕的情绪后，任浦泽恼羞成怒，刻意用命令般的语气说：“是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任听霄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看我做什么，回话！”
　　“你没收到消息吗？”任听霄用一种惊讶的，几乎能称得上可怜的眼神看着他，“陛下收到我想要先订婚的传话，决定将婚礼改成订婚宴，并且时间就定在了——明天。”
　　任浦泽愕然地瞪大眼睛。
　　“什么？我是你的父亲！他居然没有通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恼怒的声音逐渐减小。
　　他阴沉着脸，在任听霄看戏一般的眼神中，终究是沉默下来。
　　任听霄不知道凌卓为什么突然会找任浦泽的麻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他居然会故意略过任浦泽，但是不妨碍她看到任浦泽脸上的表情时，产生了一瞬间的快乐。
　　她离开书房的时候，上扬的嘴角重新抿了起来。
　　事情还没完。
　　凌卓在当天晚上发布第二天要举行订婚宴的消息，任听霄习惯了这种快节奏的速事速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在这一夜，有多少贵族人仰马翻，多少人在抓耳挠腮地把结婚礼物换成订婚礼物。
　　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明天的订婚宴，而是她之前约好，明天上午要去军部找加拉赫匹配本命机甲，这一下都被搅合了。
　　快乐，啪叽，没了。
　　任听霄瘫在床上叹了口气，还是无可奈何地打开光脑登入星网。
　　事到如今，她只能去竞技场碰碰运气了。
　　她刚开出她的小灰机甲，正要立自己做靶子，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一直在蹲守自己的探子时，一个穿着侍者衣服的人就急匆匆地跑到了她的面前。
　　“您好，请问是‘你真的很脆’吗？”
　　任听霄都快忘了自己取了这么个昵称，她停顿两秒：“是。”
　　“太好了。”侍者露出得救了的表情，“元帅大人让我转告您，由于特殊情况，明天上午的碰面转到明天晚上，如果您有更合适的时间，也可以提出来。”
　　任听霄这才意识到，加拉赫作为帝国元帅，的确是需要出席帝王的订婚礼。
　　没想到她本来在苦恼想办法通知加拉赫明天的会面推迟，对方也在苦恼同样的问题。
　　订婚宴是在下午开始，到晚上应该能结束吧。任听霄想着，就回答侍者：“可以，请转告元帅，我到时会去赴约。”
　　侍者感激涕零。
　　他本来以为这没头没脑的，任听霄之前好几天都不上线一次，一定要完不成任务了。
　　没想到一来就正好撞见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
　　鉴于任听霄身份的特殊性，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帝宫派来的悬浮车，将任听霄接入宫中。
　　任听霄已经看出来了，凌卓这是要故意整治任浦泽，要给他脸面落下去，所以之前连通知都不通知任浦泽。
　　虽然任浦泽也无法表达任何不满，只能挂着笑容亲自把任听霄送上了车。
　　来接人的还是熟悉的书记官阁下。
　　就在他想要关上车门的时候，任听霄忽然出声：“等一下。”
　　书记官现在一听她开口就头大，他无奈地问：“我尊贵的殿下，您又想做什么？”
　　任听霄打开车门，一把拉住缩在任浦泽身后，在暗暗抹眼睛的任妈妈。
　　“我要她和我一起去。”她说。
　　书记官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任妈妈也被吓了一跳，她眨着红红的眼睛，小声劝任听霄：“利亚，陛下没有叫我们一定有他的打算，你听话，好好去准备吧。”
　　“我从小就没离开过我妈，自己去害怕。”任听霄脸不红气不喘地胡扯一气，不等其他人反应，就把任妈妈按进了车里，然后自己也坐进去把车门堵上，“现在可以走了。”
　　书记官愣愣地坐在驾驶座的位置，几次回头想要和任听霄说什么，然而迎上她的眼神，他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陛下他得罪不起，这位他就得罪得起了吗？
　　凭借了了的几面，书记官已经敏感地意识到，这位可能会成为比帝王更克他的存在，于是他一句话都不多说，这位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直接一拧开关，悬浮车径直而去。
　　反正到时候直接面对帝王的也不是他，大神打架，他这个小鬼还是老实躲到一边吧。
　　任听霄摇下车窗，看着被不存在的车尾气甩一脸，还要僵硬地留在原地挥手的任浦泽，愉悦地笑出了声。
　　然后她缩回身子，迎上了任妈妈难言的目光。
　　“怎么了？”她故作正常地问，“女儿要订婚了，你不想一直全程陪着吗？”
　　“我当然想呀。”任妈妈盯着她看了半天，很容易看出刚刚哭过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脸，“你这孩子，要我陪着也不早说，我连妆都没有化，就这样进宫也太失礼了。”
　　任听霄一听就知道任妈妈没有真正生气，她皱了皱鼻子，故意说：“糟糕，我也没有化，要不然我们娘俩现在就打道回府吧，省得进宫丢人。”
　　任妈妈还没说什么，书记官大惊失色：“万万不可！殿下！”
　　任听霄和任妈妈都忘了这还有个比她们更紧张的，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了出来。
　　两人嘻嘻哈哈地倒成一团，任听霄小声说：“妈妈不化妆也很美，是最美的。”
　　任妈妈笑着说了句傻孩子。
　　看着两位女士开心的笑脸，书记官悄悄收回了目光。
　　他紧张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也挂上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期间任妈妈还担心地问了陛下没有让他们身为父母的进入帝宫，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意见，被任听霄轻飘飘地打发了过去。
　　大概是有很大的意见吧。任听霄心想。
　　好在任妈妈本来就不关注政/治方面的讯息，见任听霄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她也就放下心来，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即将举行的订婚宴。
　　虽说是母女两个，但现在毕竟身份有别，任听霄和任妈妈都需要专人服侍，两人还是不能一直都在一起。
　　任听霄也无所谓，本来她特意把任妈妈带过来，就是为了表明她的态度，毕竟也不是真的离不开妈妈的奶娃娃。
　　于是她笑眯眯地向任妈妈挥手告别，母女两个都乐呵呵地被领向了自己化妆室。
　　经过那天的殿选，任听霄已经对化妆的步骤有所了解，接受了越隆重的场合，化妆就要越久这个设定。
　　虽然下午才举行的宴会在早晨就开始化妆还是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但她知道现在自己就是块砧板上的鱼肉，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华贵的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侍女精心涂抹。
　　在一系列繁琐的步骤之后，任听霄都快重新睡着了，听到侍女柔声的请示。
　　“殿下，可以开始沐浴了，请随我这边来。”
　　哦，可以沐浴了……什么？怎么还有洗澡这个步骤？
　　任听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侍女言笑晏晏，所指向的……的确是浴室的方向。
　　“怎么还要洗澡啊？”她愣愣地问。
　　侍女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捂嘴轻笑：“是为了让您以最完美的状态出席下午的典礼。”
　　“等……”
　　还没等任听霄说出点什么，就被左右两个侍女架起来，联合带向浴室。
　　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任听霄不敢用力，就在刚把她送入浴室的时候，她才突然发力，把松开她的小姑娘们往后一推，然后哐叽一声关上了门。
　　“殿下！殿下！您开门呀，我们是服侍您沐浴的……”
　　“不用了！我自己洗！”
　　任听霄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为了防止她们破门而入，还特意锁上了门。
　　屋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还是没有停止。
　　任听霄一边说着别叫了她不会开门的，一边转身看向已经放好水的华丽浴池，旁边还摆着各种精油花瓣护肤品之类的东西，她沉默了一秒。
　　蒸蒸的热气熏得她有些犯懒，她心想不洗白不洗，于是干脆地脱了衣服，坐进了水温偏热的浴池中。
　　她舒服地长叹口气。
　　就在她准备研究一下放在浴池旁边的瓶瓶罐罐时，屋外一直吱吱喳喳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任听霄以为她们终于放弃劝说了，不由松了口气。
　　她拿起一瓶画着娇艳玫瑰的精油，刚要凑近瓶口去闻一下，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让她差点魂飞魄散的声音。
　　“你在里面吗？”
　　声音微哑却分外清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腔调。
　　却含着一种让她陌生的口吻。
　　咕嘟一声，任听霄手一滑，手里的精油整瓶掉进了水池里。


第22章 .  失控   这章有很多人。
　　精油瓶在水里打转, 咕嘟嘟地冒了几个泡泡，然后沉了下去。
　　任听霄周围的蒸汽里顿时掺入了浓郁的玫瑰味道。
　　在这种熏人的气氛中，浴室外的人声音好似也朦胧起来。
　　“他们都不让我过来, 说还有几个小时宴会就要开始了, 这时候打扰你不合适。”低柔微哑的嗓音里, 任听霄莫名听出来了一股委屈, “但是我想见你。”
　　“陛……陛下。”任听霄从不知道, 自己的舌头还能这么打结，“他们说得没错，现在的确……不太合适。”
　　她语气艰难。
　　浴室外沉默了片刻, 尊贵的帝王浅浅地“嗯”了一声，不但丝毫没有驳斥任听霄的意思, 反而低低地应声：“那你慢慢洗，我……就在外面等你。”
　　说完，不但他的声音没有了，那些侍女们的声音也没有了。
　　偌大的浴室里，就只剩下热水流的哗哗声，以及任听霄自己的心跳声。
　　她闻着快把她自己熏晕过去的玫瑰味, 朝天翻了个白眼。
　　知道帝王就在外面等着, 还让她怎么慢慢洗？
　　对于凌卓已经不再是她手下和副官这回事，任听霄重生以来就认知得非常清楚，她丝毫不想逾举，于是只草草在身上擦洗了一番，就从水里爬了出来。
　　因为沐浴只是化妆前的一个步骤，侍女在旁边准备的并不是完整正式的衣物，而是一件宽松柔软的睡袍。
　　任听霄顾不得许多，摸过来就套在身上。
　　再怎么样, 也不比直接披着浴巾出去有失体统吧。
　　任听霄一想到那个在外面等着她的帝王，顿时一个脑袋三个大，她做了几次的思想斗争，猛地拉开了门。
　　整个化妆室里，所有侍女都被差遣了出去，任听霄一开门，正正地对上了坐在她之前座椅上的凌卓。
　　凌卓单手撑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听到开门声，瞬间将目光移到了任听霄身上。
　　两人以最陌生的姿态对望着彼此。
　　……
　　气氛一时沉默，凌卓乌黑深邃的瞳孔深处，缓缓展开一抹惊艳的神色。
　　也许是刚刚沐浴过的原因，任听霄白皙的肤色被蒸成淡粉的色泽，红发打湿，脸上不施粉黛，将她美艳锋利的五官毫不保留地暴露出来。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玫瑰香气，她就像在盛开在梦境里，代表全部美好的那支玫瑰。
　　凌卓的表情有些痴了。
　　他呆呆地坐在原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朝思暮想十年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以即将成为他妻子的身份。
　　然而他却连碰触都不敢，生怕这一只手伸出去，就像无数次真正的梦境里那样，一碰就碎了。
　　他的眼神患得又患失，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似乎荡漾着喜悦，却又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泪水掉落下来。
　　任听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皱了下眉。
　　凌卓这瘦到脸颊都要凹下去的状态，真没有以前漂亮了。
　　她当年死去的时候，凌卓只有二十五岁，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多。
　　虽然在他的身上看不出岁月的流逝，依稀还是当年的青年模样，但弥漫在他周身的那种死气沉沉，让她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影子。
　　犹如在梦境中的无暇美人，因为这一下皱眉而活了过来。
　　凌卓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发呆，他垂下眼，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随即他露出让任听霄熟悉的笑容，对她伸出一只手：“来，到我这里。”
　　任听霄露出一点微妙的表情。
　　毕竟在上一世，都是她对凌卓发号施令，虽然凌卓这句话里并没有什么命令的语气。
　　好在凌卓身为狗头军师，她也习惯于听取凌卓的建议，现在还不算特别接受不良。
　　她提醒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抬腿向那边走去。
　　就像殿选当日，她拾级而上，走向凌卓时一样，随着她的逐渐靠近，凌卓乌黑的眼底有一点光逐渐扩大，越来越亮。
　　就像走过来的她，在这双漆黑的瞳孔中点亮了光。
　　任听霄：现在还算有了几分第一军师的风采。
　　她心里舒服了一点，姿态也就不再那么别扭，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凌卓面前。
　　她看着凌卓对自己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常理，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就在接触到凌卓手心肌肤的瞬间，一股惊人的灼热从接触到地方散发开来，她瞬间被死死握紧。
　　任听霄压根没有对凌卓起什么防备心，就在这一瞬间天旋地转，她的视角发生了变化，腰间也被用力扣上了一双手。
　　她直接被拉坐到了凌卓腿上，被他拥进了怀里。
　　任听霄惊了。
　　任听霄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她她是想过成为帝后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居然偏偏忘记了，一旦她成为了凌卓的妻子……
　　是要进行亲密举动的！
　　任听霄仿佛受到一记重拳，被硬生生捶向了现时。
　　如果这时候凌卓观察她的神色，会发现她脸上表情，活像是刚刚被雷劈了。
　　但是凌卓没有看到。
　　因为他此时正双手扣住任听霄的腰肢，同时将面孔深深地埋入了她的颈窝里。
　　怀中女孩温热的体温香气，和因为惊悚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彰显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是活的。
　　是在喘息的。
　　是会笑会动，对他做出反应的。
　　是真正的她。
　　一直在死死压抑的凌卓再也控制不住，他用力抱着任听霄，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的体温和气味，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任听霄正别别扭扭地想要从凌卓身上下来，搭上他胳膊的手却忽然顿住了。
　　一股烫灼的湿意，从她脖颈处贴着凌卓脸的部分流淌下来，融入她还没擦干净的水汽里。
　　凌卓……哭了。
　　任听霄怔怔地止住了动作。
　　在她的理解里，凌卓如今已经是苍蓝帝王，他坐拥四海，铁血而强大。
　　就算现在所有人都说，这个帝王不管事，不理朝政，除了日常苦行僧一样的行径，毫不贪图享乐，其余的也不比从前的昏君要强。
　　但是任听霄就是认为，凌卓现在的一切就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一旦他想要做什么，他必定能够成功。
　　然而现在的任听霄，面对的是一个将她死死锢在怀中，仿佛松开手的下一秒她就会变成泡沫，甚至埋在她脖颈中哭泣的帝王。
　　拥有一切的帝王抱着怀里的人，哭得像个刚刚丢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
　　任听霄目露茫然。
　　但这毕竟是凌卓，多少次和她同生共死的兄弟和军师，她终究还是不忍心推开他，而是有些心疼的拍拍他的胳膊。
　　好在凌卓的失控没有持续太久，他知道这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任听霄需要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然而终于有一天梦境成真，让他怎么舍得放开她。
　　察觉到任听霄在怀中僵硬的姿势，凌卓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又马上流泻出心疼的柔软。
　　以她的性格，不可能被人这么抱在怀里还舒舒服服的，但她还是没有挣扎和离开。
　　他的听霄，一直是这么善良柔软的姑娘。
　　而此时，被定位为善良柔软的任听霄，在呆滞地数着羊角兽。
　　在她数到第一百五十只羊角兽的时候，犹如锁链一般缠绕在她腰上的手臂终于松了，然后是凌卓的鼻尖在她脖颈轻轻蹭了蹭。
　　任听霄打断了数数，缩了下脖子。
　　好痒。
　　凌卓眷恋地轻蹭了一下任听霄，还是依依不舍地将她松开，看着她马不停蹄地送他怀里跳了出去，勾起嘴角想笑，又被他强行抿成下弯的弧度。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轻声问。
　　他声音本来就微哑，此时顶着刚刚哭过的红眼眶，苍白瘦削的身子裹在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里，就这么含着委屈，轻轻问任听霄，是不是讨厌他。
　　……这谁能说得出口啊！
　　何况是本来就和讨厌他沾不上边的任听霄。
　　“怎么会！”任听霄脱口而出，看着凌卓控诉委屈的眼睛，她同手同脚地上前，僵硬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好啦，不伤心了。”她不太熟练地安慰，“陛下就是最棒的！”
　　凌卓刚因为碰触到她而眯起的眼睛又睁开来，他认真地看着任听霄，沉声：“不要叫我陛下。”
　　任听霄呆了呆：“那要叫你什么？”
　　“我有自己的名字。”凌卓垂下纤长的眼睫，温存地将侧脸放在任听霄的手心里，“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凌……卓？”任听霄试探地唤他。
　　凌卓倏然用力咬住了嘴唇。
　　淡色的唇上被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他没有抬眼，只是细细听去，能听到他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我在。”他说。
　　任听霄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但她体贴地将帝王的失控和悲伤留在这间化妆室里，等侍女重新进来之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侍女进来之前，任听霄目瞪口呆地看着凌卓拿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在脸上抹了些什么。
　　当他再次暴露在人前时，除了仔细看去能看到眼睛里的红血丝，几乎已经看不出刚才他都经历了什么。
　　他收拾完了自己，就把任听霄按到座椅上，拿着一块毛巾，温柔而耐心地为她擦干一头长发。
　　当侍女们有序地重新走入化妆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们手里端着的东西都惊讶地掉到了地上。
　　凌卓没有理会她们，而是一边给任听霄擦着头发，一边柔声问：“我没有提前征求你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决定了婚讯，你会不会怪我？”
　　身后的侍女们更加惊恐地互相对视。
　　她们看见了什么，她们居然能从这位……除了阴郁和丧气之外的帝王脸上看见笑意？
　　他居然会这么温柔地问一个女孩会不会怪他？原因是他想尽快和她结婚？
　　这个世界玄幻了。
　　任听霄浑身一凛，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丝毫不往凌卓的方向瞟：“当然不会，我全听陛下的。”
　　现在有很多外人在，凌卓也没有刻意纠正她的称呼，他眉眼弯了弯，将毛巾放到一边。
　　他双手握着任听霄的双肩，躬下身，强行将自己的脸挤入她的视野中。
　　任听霄看着自己的脸旁边硬贴上一张凌卓的脸，一时无语。
　　“我看到任夫人了。”凌卓含着笑意，用近乎撒娇的口吻说，“我之前不知道她也想来，你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侍女们……侍女们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任听霄的视野被禁锢在镜子里的两张脸上，她压根没听出来，凌卓这是在和她道歉，为没有特意邀请任妈妈。
　　她只是干笑两声：“我没有怪你，我自己的妈我自己带，没毛病。”
　　凌卓愣了愣，他眼眸里流露出深刻的喟叹笑意，有种“果然如此”的熟悉和无奈。
　　“那你好好化妆，我就不打扰你了。”他的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什么，“我们，宴会上见。”
　　“好的。”任听霄小鸡啄米般点头，想要尽快把这尊神送出去，“我们等会儿见。”
　　听到她说出“等会儿见”，凌卓弯起的眼睛里，又有一丝晶莹不易察觉地闪过。
　　当他直起身回头，出现在侍女们面前的，却还是那个不苟言笑，阴郁沉闷的帝王。
　　“好好服侍殿下。”他说。
　　侍女们躬身应是，凌卓衣带当风，快步走出了化妆室。
　　他怕再多停留下来一秒，他就想多看任听霄一眼，最后的结果是赖在这里，谁也无法把他拖出去了。
　　凌卓离开之后，任听霄的化妆之路进行得就顺利多了。
　　只是比起之前，她总觉得侍女们看向她的目光比刚来时要敬畏和好奇多了。
　　原来还和她开两句玩笑话的小侍女也不多嘴了，全程恭敬地为她上妆，让她想开口聊天都不好意思。
　　她只好装作自己是个木头人，煎熬地等待着这个过程。
　　到了换衣服的时候，任听霄正打算闭眼套上重得能把人压死的礼服，毕竟她见过那些贵族出席宴会的装扮，甚至原身的衣橱里这种衣服也不在少数。
　　却没想到，侍女推过来供她挑选的礼服中，压根没有想象中的繁琐和厚重。
　　都是一些剪裁明了，设计大气简洁的款，甚至有不少各具特色的旗袍样式。
　　任听霄惊讶地挑了下眉：“你们帝宫里的服装师，眼光还不错嘛。”
　　“殿下，这是陛下特意为您挑选的。”一个侍女说，“他没有采取帝宫服装顾问给予的建议。”
　　啊？
　　这些……都是凌卓为她选的？
　　任听霄愣了愣，随即想到，在殿选当天，她穿的就是一身绯色旗袍，也许是因为这个，凌卓才认为她喜欢这样的吧。
　　虽然她确实更喜欢这样的。
　　没想到只是莫名其妙的一场订婚，凌卓就能花这个心思，等以后他面对真正心爱的人，一定会更加温柔体贴的。
　　任听霄在凌卓身上贴了个“好丈夫”的标签，深觉自己这兄弟大有前途。
　　化完妆已经到了下午，距离宴会开始已经就剩一个小时左右，在任听霄的坚持下，在宴会开始之前，她开始享用一顿丰盛的午餐。
　　她还把任妈妈一起叫过来享用。
　　任妈妈一过来，看到任听霄已经开始啃什么东西的腿了，顿时花容失色。
　　“利亚呀！你怎么化好妆了还吃东西，一会儿都弄花了可怎么办？”
　　“化了妆也要吃饭啊。”任听霄说，“人不吃饭就会死。”
　　任妈妈往化妆台上看了一眼：“这不是给你准备了营养剂吗？哪有女孩子在出席重要场合之前还大吃大喝的，弄花妆不说，到时候还鼓着个小肚子，多不好看。”
　　任听霄低头看了眼自己塞了不少东西，依然平平坦坦的小腹。
　　“营养剂那是人吃的东西吗？可别折磨我了。”任听霄说，“帝宫里的厨师手艺真不错，妈妈你也过来尝尝。”
　　她现在已经能很顺畅地叫出“妈妈”这个称呼了。
　　任妈妈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儿，叹了口气，坐在了任听霄旁边。
　　在任听霄坚持不懈的推荐下，任妈妈还是啼笑皆非地喝了碗牛奶粥。
　　任听霄点点头，好像在说这才对。
　　从早上开始就进了帝宫，一口东西都没捞着吃，这哪是订婚，分明是虐待。
　　帝王的订婚礼在一片盛大的期待中缓缓开启。
　　自从凌卓登基之后，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沦为一片空寂的帝国宫殿，终于再次派上了用场。
　　贵族高官们云集此处，一片馨香鬓影，一片言语晏晏，人人面带祝福，参加这场盛会。
　　即使任听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为这份奢华和隆重而吃了一惊。
　　作为主角之一，任听霄一入场，就收获到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也在预料范围之内。
　　好在任听霄差点被满目璀璨华丽的灯光给闪瞎了眼，压根分辨不出那些恶意善意的目光，她眼不见心为净，平静地走入场中。
　　随着她的走近，所有密集的人群，居然情不自禁地为她让开一条路来。
　　任听霄婀娜高挑的身段上，包裹着一身黑底金边的长款旗袍，衣服上隐隐流动着暗纹流光，一头五爪金龙从底部盘旋而上，仰头怒吼。
　　她一头火红蜷曲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纤长优美的脖颈，几缕红发有层次地搭落下来，修饰得别具风味。
　　衬得她肤白美艳，气势尊贵而傲然。
　　她一步一步地走入场中，目空一切，身姿挺拔，像是来参加加冕仪式的女王。
　　那些切切的私语声，那些对传言中奥菲利亚的不屑和嘲讽的声音，在她出场之后，都渐渐消失不见了。
　　人们惊叹惊艳的望着她，完全无法把她和这些天流传的传言对上号。
　　任听霄走得远了一点，刚才被灯光闪到的眼睛才缓过来。
　　她眨眨眼，想要眨掉眼前泛起的小金星。
　　本来任听霄作为主角，可以不用这么早入场的，但是她之前特意给蓝漾漾发了邀请函，想到当时殿选时蓝漾漾受到的待遇，她有些担心，于是想早点进来找到她。
　　但她还是低估了帝王订婚宴的规模。
　　任听霄用刚刚好转的眼睛看向远方，目之所及全是各种颜色的人头，压根找不到哪个是蓝漾漾。
　　没关系，她的身份这么显眼，蓝漾漾应该会自己找到她吧。任听霄乐观地想着。
　　由于刚才已经进行过一顿美餐，任听霄现在倒是不饿，她转而盯上了各式各样的酒水区。
　　顶着各种若有若无的视线，她抬腿向一个酒台迈去。
　　就在她刚想伸手摸向一杯香槟时，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突然从她而后伸了过来。
　　任听霄感受到身后有人，但是一来这种场合下不会有人突然动手，二来她察觉到这个人没有恶意，于是按兵不动，没有回头也没有戒备。
　　这只伸过来的手上，还端着一杯殷红的葡萄酒。
　　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是肉眼可见的修长有力，弯曲的骨骼有种尊贵的美感。
　　听到周围隐隐的抽气声，任听霄眼神一动，在原地转过了身。
　　她对上了一双流淌着金色的紫色眼眸。
　　黑色的中长发，不见天日般的苍白皮肤，在如此温度适宜的环境下，身着红色缎面内里的漆黑斗篷。
　　站在任听霄面前的，是一副标准古老贵族做派的诺伊斯·奥古斯塔斯公爵。
　　那双眼睛就像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天空，涌动着赤金的熔岩。
　　这代表着全星际屈指可数的三S级别基因。
　　看到任听霄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公爵给予同样专注的回视。
　　他从善如流地收回红酒杯，并伸长手臂，为任听霄够到了那杯她想要的香槟。
　　“原谅我的唐突，殿下。”他声音低沉磁性，尾音有种漫不经心的，天生的矜贵和傲慢，“我终于得以见到您的真容，有些情不自禁。”
　　明明说着情不自禁，他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色，分明是带着倨傲的打量。
　　“奥古公爵。”任听霄咀嚼着这个名字，却并不去接那杯酒。
　　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说：“久仰大名。”
　　这个一直隐藏在云雾中的角色，终于露出了真身。
　　无论是上一世所听到的，关于他的那些传说，还是这一世和任家那些说不清的渊源，这位奥古公爵，可谓是她前进路上的一大绊脚石。
　　自从他成为奥古斯塔斯的家主，入主内阁之后，内阁的势力就翻了一番，原先所有不敢见天日的，暗戳戳的小动作都被搬到光天化日下来，西方血脉的势力前所未有地强势崛起。
　　哪怕任听霄常年不回帝星，也没少听说这位公爵的传说。
　　只是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到真人。
　　看到这两个人居然对上了，周围那些贵族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同时关注着这边。
　　毕竟内阁前段时间的动向，无一不剑指其它两方势力，现如今帝王露出如此明显的软肋，奥古公爵究竟会做出什么动作，所有人都无法想象。
　　任听霄脑子里倒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看着奥古斯塔斯，脑子里只想到上一世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时，是内阁几次出手，蛊惑君王，克扣他们的军饷，让他们差点被饿死在冰天雪地的狂风海。
　　这里面，八成是有这位公爵的手段吧？
　　任听霄垂下眼，掩饰住眼里倏然爆发的怒火和仇恨，直接略过了奥古公爵，自己重新拿了一杯酒。
　　一模一样的香槟，但就是不接他手里那杯。
　　这么明显的落公爵的连脸面，这些精成鬼一样的贵族如何会看不出来。
　　他们震惊的目光悄悄看向任听霄，颇有种看着初生牛犊一样的眼神。
　　奥古斯塔斯看着任听霄的动作，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紫金色的瞳孔中，金色的成分恍然间更浓郁了一些。
　　他将手里那杯香槟放回原处，在掠过任听霄时，压低声音说：“看殿下精神尚好，可见之前的考试风波没有给您留下任何影响，我很欣慰。”
　　考试风波？
　　补考的那场考试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十分顺利地考完了。
　　所以他所说的风波……是第一场考试时，她被诬陷作弊的那件事？
　　任听霄眯了下眼睛：“不知道奥古公爵所指的是什么影响？”
　　奥古斯塔斯却没再回答，他放下酒杯后又看了眼任听霄，充斥着天然的傲慢。
　　“祝您一直都能这么幸运。”
　　他撂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如果说刚才任听霄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面对他突兀的这句话，她脑子倒是转了个弯。
　　第一场考试的时候，那个马主任能带着士兵出现本来就成为她心里的一个疑团，本来以为是赛琳娜和任杰里的杰作，却也得到了他们亲口的否认。
　　那么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等等。”
　　就在奥古斯塔斯要转身离开时，任听霄忽然出声。
　　奥古斯塔斯背影一顿，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本来就关注着这片范围的人们，顿时连说话声都小了一些，让这块空间有种独立于外的寂静氛围。
　　“听奥古公爵一席话，真是如听一席话。”任听霄嘴角含笑，眸光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她盯着奥古斯塔斯黑色的背影，声音幽幽，“尸体在土下，言论在地上。你现在想说什么都可以，只是不知道那些化为枯骨的尸体，会不会在某天晚上进入你的梦中，说他们不够幸运。”
　　奥古斯塔斯霍然转身，目光直直地射向任听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任听霄笑意粲然，掩盖住冷酷的眸色，她对着奥古斯塔斯举起香槟杯，优雅地致意。
　　证明这句话的确是对他所说，而不是朝向其他任何人。
　　奥古斯塔斯不会知道她的重生，这种应该埋在地下的事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他只会觉得颜面无光。
　　任听霄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
　　她无疑是最幸运的那抹幽魂。
　　奥古斯塔斯果然放弃了离开，他朝任听霄靠近一步，刚要开口：“你……”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刚刚听过的熟悉声音传来，任听霄转过头，看到众人有志一同地分开一条道路，并在两侧行礼。
　　万众瞩目中，头戴红宝石王冠，身穿和任听霄身上旗袍同款长袍的帝王缓步而来。
　　他的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微笑，在看到任听霄的那一刻，目光霎时亮了起来，就像玫瑰盛开在干涸的土地，生命里染上诱人的芬芳。
　　在他的身边，加拉赫·瓦伦元帅面色冷淡，看不出对这场订婚宴的喜欢与否。
　　帝王在看到奥古斯塔斯时，乌黑的眸色深了一瞬，却转瞬又亮起来。
　　他噙着笑意，缓步走到任听霄的身边，用一种堪称幼稚的，得意洋洋的语调，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件。”
　　任听霄惊异地眨眨眼。
　　这也能猜得到？
　　她这才注意到，帝王身上穿的长袍，完全和她是一个模子做的，连金龙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陛下。”
　　奥古斯塔斯对他行礼，如果注意观察，会看到他比其他人的躬身要高了半寸。
　　“奥古公爵。”
　　帝王转身面对奥古斯塔斯，那种任听霄熟悉的柔软和撒娇都不见了，年轻的帝王面容沉稳，就像面对任何一位重臣一样。
　　“不知道刚才你在和利亚说什么？”他缓声说，“利亚刚进帝宫，还不习惯，希望你不要苛求她。”
　　任听霄有点微妙。
　　虽然任妈妈也没少叫她利亚这个名字，但是从凌卓嘴里听到，怎么莫名有些……故意的亲昵感。
　　至于其他人，则为帝王这番明显的维护话语而瞪大了眼睛。
　　之前帝王独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内阁趁机做的那些事，在场基本没有人不知道。
　　帝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是自从殿选之后，帝王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大刀阔斧地处理政事，皇室和内阁积攒已久的矛盾就凸显了出来。
　　内阁自然不愿意放过已经入口的利益，而沉睡的帝王睁开双眼，也成为敢向猛兽喉咙里伸手的唯一人。
　　在加上代表军方势力的加拉赫元帅，从前乃是和帝王同属一个旧部，更是帮帝王顺利登基的第一助力。
　　现在的帝星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风云搅动。
　　而此刻，搅动风云的三方势力代表都在这里汇集了。
　　围观的人们克制着心中的悚然与振动，更加密切地关注着这里的动向。
　　也许在今天之后，帝星的格局将会改变。
　　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时候，静默在一旁的加拉赫元帅，在听到帝王这声亲昵的称呼之后明显地皱了下眉，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难耐。
　　“您多虑了。”奥古斯塔斯沉沉地说，“我不敢为难殿下。”
　　凌卓回以微笑：“那再好不过。”
　　任听霄倒是没感受到这么多风起云涌，她看着因为这几个人而在身边越聚越多的人群，目光不停地在里面搜寻着。
　　终于看到了蓝漾漾蓝色的眼睛，任听霄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陛下，我有点事，能先离开一下吗？”任听霄眨着眼睛，学着原身故作娇嗲的样子。
　　由于她实在学不来那种声音，只好用正常的声音说出来。
　　但是她不知道，那种浑然天成的，干净的漂亮和魅惑，比原身故意做出来的还要引人百倍。
　　“有什么事？”凌卓立刻转移注意力，“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任听霄眸光瞥瞥其他两人，“您这边忙着，我去去就回。”
　　奥古斯塔斯突然开口：“我有问题想问殿下……”
　　“既然很急，那你先去吧。”凌卓自然地接上话，他温柔地看着任听霄，伸手轻轻捋过她颊边的红发，“忘了说，今天的你格外美。”
　　任听霄恍然了片刻。
　　她想起上一世，明明她是个面貌普通，还丝毫不懂打扮的糙姑娘，所有人都夸她牛逼霸气，却只有凌卓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强调。
　　“听霄很美，很温柔。”
　　此时看着凌卓和当时每次说出这句话时如出一辙的目光，任听霄不禁露出真实的笑容。
　　“你也很帅。”她说。
　　在加拉赫复杂，奥古斯塔斯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她穿过重重人群，离开了这个风起云涌的小战场。
　　“漾漾！”
　　蓝漾漾正踮着脚尖，想要看到包围圈里到底有没有她正在找的人，努力了半天发现毫无用处，正在失落间，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立刻扬起笑容：“任！我在这里！”
　　任听霄那故作夸张的神色，仿佛他们刚刚穿过残酷的战场艰难碰面似的：“太好了，我以为你以为太无聊了，已经回去了。”
　　“我还没见到你怎么会先回去，”蓝漾漾笑着说，“订婚快乐呀，我是不是该叫你殿下了？”
　　“你可拉倒吧。”任听霄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生气了。”
　　蓝漾漾用眼睛眨巴眨巴，表示她听到了，任听霄才放开手。
　　“我把你的披肩带来了，就放在休息室里。”蓝漾漾说，“这里从现在开始已经算是你的家了吧？等结束了别忘了去拿。”
　　一听这话，任听霄打了个寒颤：“别，这么大的家我可不敢住。”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包围住的地方，又看了看蓝漾漾。
　　那眼神，看得蓝漾漾有点发毛。
　　任听霄嘿嘿一笑：“没事，我们先吃点喝点，反正总会有机会的。”
　　最后一句话被她压在了嗓子里，蓝漾漾没听清，她“啊？”了一声，转头就被任听霄拽到了甜品区。
　　先想办法把蓝漾漾压住，然后等一会儿凌卓忙完了就去引荐一下。
　　任听霄美滋滋地打着主意，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帘子后面，站着两个有点眼熟的人。
　　当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她还在小心地把一枚埋在蛋糕里的樱桃□□。
　　“她确实是东方古典文学与古代文化专业的吧？”
　　“是呀，不可能有错，大家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看上她了什么，光凭那身皮囊吗？”先说话的那个声音满是不服和傲气，“他根本就没有见见后面的我们！”
　　“就是说。只能学这个专业的，能有什么能力？不过就是学不会其它专业的废物罢了。”另一个嗤笑道，“要我说就应该干脆取消这门专业，反正什么用都没有……陛下真是被美色误事，白白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帝后人选。”
　　哦豁，居然这么巧吗？
　　任听霄咬着樱桃梗，缓慢地转移目光看向一边。
　　蓝漾漾捧着蛋糕的手微微发着抖，然而那双温和的蓝眼睛里，盛满从未见过的冷冽。


第23章 .  这巴掌真响   听霄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帘子后面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发现, 她们正在大声密谋腹诽的人就和她们隔着一层布，还在窸窸窣窣地说着话。
　　“你说得对，不知道为什么我爷爷不能在监理会里提一下, 取消掉这门没用的课程。”那个傲慢的声音说, “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给那些没什么能力的人一个借口罢了。”
　　“就是……”
　　任听霄看蓝漾漾僵在原处的模样, 也不多说什么, 把樱桃梗吐了出来，在心里默数。
　　三，二, 一。
　　蓝漾漾侧头看向任听霄，声音里没什么发怒的迹象, 但是压得很低：“任，在你这么重要的场合里说这些‘话，就没有人能管她们吗？”
　　蓝漾漾终究和任听霄不是一个脾气，即使遇到了这么让她生气的事，她也不会马上去找别人的麻烦，而是先确认风险。
　　任听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温柔理智, 清了清嗓子, 故意用不大不小，但是足以被里面人听到的声音说：“没有喔。毕竟我们帝国可是倡导言论自由，她们哪怕说得再难听，我也没法对她们做什么呢。”
　　她毫不犹豫地又添了一把火。
　　果然，任听霄的声音一出，帘子后面顿时没有了声音。
　　任听霄用手指卷着脸颊旁的头发，就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说：“何况她们说的是大部分人的普遍认知, 觉得古文化没什么用的言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能堵住一个人的嘴，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是，吗？”蓝漾漾脸上还算平和的表情龟裂了。
　　这把火终于烧得旺了起来。
　　这时，已经停下一会儿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可是殿下您自己说的，没有其他人故意诋毁您的专业。”
　　遮挡的帘子被人拉开，两个盛装的少女站在那里，一个脸色傲然，一个面上在极力压制着惊慌。
　　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家世，都能支撑他们说帝后的坏话还被当场听到，还能全身而退的。
　　面露惊慌的那个明显瑟缩了一下，站到了傲慢的少女身后。
　　任听霄一看，熟悉的声音没有听错，如果不是之前有人特意提过，她现在可能都不认识这两个人。
　　一脸傲慢的少女，就是之前在殿选上泼了蓝漾漾一身酒水的牧小姐，如果没有弄错，她应该就是让任听霄被牧阳曜质问的那个姐姐。
　　至于另一个……既然站在一起，就姑且把她们都当成殿选落选的吧。
　　看见她们出来，任听霄故作惊讶，动作夸张地用手捂住嘴：“哎呀，你们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她察觉到，旁边的蓝漾漾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她不着痕迹地移动了一步，将蓝漾漾大半个身子都挡在了身后。
　　牧小姐脸色不太好看：“既然你都听到了，现在还装什么？故意看我们的笑话吗？”
　　任听霄：“原来你们也知道，你们自己是笑话？”
　　牧小姐的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她旁边的女伴一个劲地拉她的衣袖，眼露焦急，似乎想劝她不要在这种时候和任听霄正面对上。
　　但是牧小姐身份尊贵，又是从小被娇宠长大，大概没有什么人教过她要懂得避让锋芒。
　　于是她直接把女伴一甩，语气里冒着火星子，直接怼了上去。
　　“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刚刚上位，你就迫不及待要打压其他人了吗？真是小人得志，真应该让陛下看看你现在的嘴脸。”
　　任听霄虽然有几分拿她当工具人的意思，但是确实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虎，真就不看场合与身份，全凭自己的性子来。
　　任听霄挑了下眉。
　　不懂避让锋芒？可以。
　　因为她就是最尖锐的锋芒。
　　任听霄不但没有被这番话激怒，反而勾起嘴角，语速不急不缓地说：“原来你们识字啊。”
　　“什么？”
　　别说那两个人，蓝漾漾都愣了一下，歪着头看向任听霄，不知道她是怎么跳跃到这个话题上的。
　　“我还以为你们不认字呢。毕竟如果你们认字的话，应该能从邀请函上看到这场宴会是为什么而举办的吧？”任听霄轻飘飘地说，“帝王的订婚宴，那你猜猜，和帝王订婚的另一个主角是谁？”
　　这么明显的嘲讽，如果牧小姐再听不出来就是个傻子。
　　她沉下脸：“你拿身份压我？”
　　任听霄也脸色一沉，碧色的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容光，一瞬间气势凛然，身上的五爪金龙几乎要破空而出。
　　“你也知道，我们身份有别？”
　　她以比对方更傲，更不屑一顾的态度昂首屹立，似乎对方的存在连她的衣角都不配碰触。
　　她说：“向我行礼，就现在。”
　　牧小姐和她女伴的脸，一下子白了。
　　任听霄说得没错，她的确是这场宴会的绝对主角，哪怕她站在这么阴暗的边缘地带，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就有许多人注意到了她在这里，并隐隐有向这里聚拢的架势。
　　在众目睽睽之下，任小姐脸色惨白。
　　仿佛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都看到了她对任听霄的失礼之处。
　　也听到了任听霄对她的要求。
　　不会有人觉得任听霄仗势欺人，牧小姐本来就应该向任听霄行礼，任听霄只不过在要求自己的权益。
　　反观牧小姐，面对帝后，如此言辞嚣张，甚至不知道主动行礼，让人不禁怀疑，牧老将军的好孙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这点礼节都不懂吗？
　　牧小姐只觉得四周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像她之前议论贬低任听霄一样，那些针对她的话语就像针一样，狠狠扎入少女骄傲的心，让她呼吸颤抖，几乎要坐在地上。
　　“利亚，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温柔和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有人都惊讶地躬身行礼，只有气势惊人的任听霄，身体突然一僵。
　　她回过头去，看到凌卓带着浅浅的笑意向这边走来，奥古斯塔斯和加拉赫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黑眸深邃，灯光璀璨中，只映出了她一人的身影。
　　任听霄下意识地瞥了瞥身边的蓝漾漾。
　　蓝漾漾正和所有人一样，一脸恭敬地行着礼，一丁点眼神都没有往凌卓身上瞟。
　　任听霄心里有点着急。
　　现在剧情大事就摆在面前，她立刻就把牧小姐忘了个干净，等蓝漾漾直起身来，她一把将她抓过来，推到凌卓面前。
　　“陛下您看，这是蓝漾漾。”
　　她满含期待地看着凌卓。
　　在原剧情中，凌卓在殿选上一眼见到蓝漾漾，就被她恍若故人的眉眼深深吸引住了，当即下了将蓝漾漾封为贵妃的命令。
　　虽然这段剧情已经莫名浮云掉了……但是没关系！这不是还有现成的机会么！
　　然而在任听霄的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凌卓轻轻扫过蓝漾漾，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掠过她身边，径直走向任听霄。
　　任听霄一呆。
　　凌卓用指尖点了点任听霄的鼻子，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带着宠溺的语气说：“不是告诉过你了，要直接叫我的名字，下次再这么生疏，我就生气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而见到凌卓过来，眼前仿佛浮现出希望之光的牧小姐顿时目露绝望，她后退一步，虚脱般地靠在了柱子上。
　　这些人却不知道，此刻任听霄的惊诧，和其他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我……你……”她磕磕巴巴地指了指蓝漾漾，又指了指凌卓，傻眼了。
　　“嗯？”凌卓回头看了眼小心谨慎的蓝漾漾，略带困惑地说，“那是你的新朋友吗？我知道了，以后她来帝宫，我们好好招待她。”
　　周围的抽气声更重了。
　　无数探究的视线集中在蓝漾漾身上，想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居然能得到帝后的青睐，甚至得到帝王好好招待的承诺。
　　但是他们失望的是，这是一张对帝星上流圈子来说太过陌生的面孔，他们丝毫不认识。
　　于是他们开始互相交流，想要知道这是谁家的亲戚，以后也好操作一番。
　　蓝漾漾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她居然能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之一，她苦笑一声，对任听霄做出可怜兮兮求饶的表情。
　　任听霄也意识到，现在这情况，集火在蓝漾漾身上似乎不太好，她干笑两声：“那再好不过了……陛……”
　　看到凌卓扫过来的眼神，任听霄改口，“你忙完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要忙的。”凌卓理所当然地回答，“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看来你这里遇到了一点麻烦？”
　　任听霄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爬满一地。
　　她不知道凌卓究竟吃错了什么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还把真正的女主扔在了一边。
　　她只知道，自己要受不了了。
　　任听霄没注意，在凌卓说出这番话之后，周围人看向任听霄的神色渐渐发生了改变。
　　原先明目张胆的打量与审视消失了，人们在面上摆出恭敬的姿态，在对上任听霄的眼神时，还会立刻低下头去以示尊重。
　　任听霄想要强行将对话拐到正途上：“其实也没什么，之前在殿选的时候，因为我目睹这位小姐泼了漾漾一身酒……”
　　“陛下！”
　　苍老宏壮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穿过人群，艰难地挤到凌卓面前。
　　他晶亮的眼睛看了看瘫在旁边的牧小姐：“不知道舍孙女做了什么不懂事的举动，是不是得罪了陛下与殿下？”
　　看到这个老人出场，周围响起小声的哗然。
　　老人虽然在问凌卓和任听霄两人，但是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凌卓，显然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任听霄在一看到他的瞬间，目光轻颤了一下，不但吞下了之前的话，还将所有的气势和犀利都收敛起来，乖巧得像个学生。
　　“爷爷！”
　　看到自己的靠山终于来了，牧小姐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老人的胳膊。
　　她的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爷爷……”
　　看到她哭了，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心疼，他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薇薇乖，爷爷在这。”
　　“牧老将军。”凌卓和缓地开口，“朕也是刚刚过来，其它的倒是没有听到，只是朕的妻子在对牧雪薇说请她行礼。”
　　他顿了顿，含着笑意继续说：“想必是牧小姐今晚的酒喝多了些，以至于没有看清来的人是谁，否则怎么会忘记对帝后行礼呢？”
　　凌卓不但一下子就抓住了牧雪薇最痛的一点，并精准打击，并且圆了牧老将军的面子。
　　既让他知道了，这场风波的起源是因为她孙女的不讲礼貌，又巧妙地避免了质问的口吻，把任听霄摆在了受害者的位子。
　　至于任听霄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句残酷的，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在乎蓝漾漾有没有被欺负过，于是他暂且略过不提。
　　一句话里拐了几个弯，任听霄倒是听懂了，但是她觉得如果让她学这么说话，她再来一辈子都学不会。
　　好久没听到凌卓这么绵里藏针地说话了，她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怀念。
　　“是这样吗？薇薇？”牧老将军一双虎目看向自己的孙女，“你见到殿下，没有向殿下行礼？”
　　牧雪薇没想到帝王一张口，就是向着任听霄说话，她脸色发白，躲闪着目光小声说：“我……我忘了……”
　　“既然牧小姐是忘了，就不要在意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说出这话的人是任听霄。
　　任听霄沐浴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脸色如常，眼睛却没有看向牧老将军。
　　她对凌卓说：“陛下日理万机，就不用在意这种小事了，是误会解开就好。”
　　她承认，在看到牧老将军的那一刻，她就心软了。
　　这是为帝国征战多年的老将军，是她曾经进入军队后的老师和将领，虽然她奉行一码归一码，万事讲理而不是讲裙带关系。
　　但她还是心软了。
　　“真是误会的话，老将军也不必在意了。”凌卓毫不反对任听霄的话，微笑着说，“大家散去，继续享受宴会吧。”
　　他说的话，哪会有人在明面上反对。
　　众人应是，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仿佛刚刚经历过的只是再微末不过的一段插曲，凌卓低头看向任听霄，用亲昵的语气说：“走吧，我今晚还没和你跳舞呢。”
　　任听霄脸色大变。
　　什么，今晚还有跳舞这个步骤吗？
　　所有运动里，她最害怕的就是跳舞，没有之一。
　　如果让她形容自己的舞姿，她觉得那就像一只横冲直撞的螃蟹。
　　上一世的凌卓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忘了，这一世的奥菲利亚很会跳舞。
　　凌卓应该是了解的奥菲利亚的资料吧？
　　她整个人都慌了，自然没看见，凌卓黝黑的瞳孔深处，闪过的那道不明显的恶作剧的神色。
　　他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失落：“我听说你很擅长跳舞，却不愿意和我跳吗？”
　　很会跳舞的那是奥菲利亚，不是她任听霄啊。
　　任听霄欲哭无泪，面对凌卓伸出的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为别的，她真怕不小心把凌卓撞出舞池。
　　到时候贵族圈里的乐子就大了。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她以为已经离开的牧雪薇的声音再次传来。
　　“陛……陛下。”
　　也许是因为有牧老将军在旁边，虽然她的声音还是有些胆怯，但是神态上已经恢复了几分她独有的傲慢。
　　“陛下，请你告诉我，我不明白。”牧雪薇不顾牧老将军惊讶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凌卓，“她只是一个只能被塞进古文化专业混文凭的……”她吞下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的废物二字，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她的意思，“您为什么在见过她之后，就狠心遣散了后面所有参加殿选的人？”
　　这下，连任听霄都没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牧雪薇是真猛士啊。
　　“薇薇？”牧老将军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孙女口中说出来的。
　　牧雪薇没有看其他人，只是一直盯着凌卓：“我从小就喜欢您，在您还是任将军副官的时候，我就清楚地了解您所有的资料。自从您登基，我没有一天不盼望殿选的到来，但是您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家世，能力，容貌，哪一样不如她？”
　　任听霄眼神变了变。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对牧雪薇的印象倒是改变了一些。
　　她欣赏有勇气和坚持的人，而如果为了这份坚持爆发出更大的勇气，甚至能称为一个闪光点。
　　凌卓看向牧雪薇，眼眸里没有丝毫面对任听霄的温柔与效益，此时的他，在瞬间变回了那个阴郁冷漠的帝王，眼里的神色让牧雪薇有些发抖。
　　但是牧雪薇没有后退。
　　她壮着胆子，靠着爷爷在旁边撑腰，咬牙对凌卓问出这番话。
　　她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任听霄那个只能学文化专业的废物可以，她就不可以？
　　她喜欢了凌卓那么多年，她不相信凌卓只是个凭外貌选人的肤浅之辈。
　　“你这是，在质问朕？”凌卓微哑的声音一字一顿。
　　牧雪薇猛地打了个寒颤，却毫不避讳地，用仇恨的眼神瞪向任听霄：“我只是不明白，凭什么我会败给她。”
　　“牧小姐，如果您只是由于专业原因，对帝后殿下如此不敬，那您错了。”
　　轻轻柔柔，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声响起，几乎被人遗忘的蓝漾漾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
　　她对着凌卓与任听霄标准地行礼：“陛下，殿下，请原谅我的唐突，我只是对牧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古典文化表示轻蔑而有些话想说。”
　　看到她终于站了出来，任听霄眼睛一亮。
　　凌卓脸上看不出喜怒：“你想说什么？”
　　“也许在如今的星际时代，古文化因为没有任何作战能力，无法为帝国保疆卫国，而不再像以往一样受到重视，但是它的存在，却代表着我们的起源，我们的发展，以及指向我们的未来。”
　　蓝漾漾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徐徐道来。
　　“抓出任何一段历史就会发现，没有任何一位国君可以不知文化历史而发展，没有任何一位将领可以不知前人经验而胜仗。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们东方血脉能发展至今，无疑是靠着先人的脚步，站在巨人的肩头仰望到了未来。请原谅我的直言，殿下所学的古文化专业，不但不卑微无用，反而在我们走向将来的过程中，恰恰会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它代表着我们的起源和来路。”
　　“不知我们从何处而来，又如何探索往何处归去。”
　　轻柔温和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蓝漾漾知道，以她的地位，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出来说出这番话。
　　但是她还是站出来了。
　　蓝漾漾垂着眼睛，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任听霄的方向。
　　这么多次，她一直在被任听霄保护，接受任听霄的照顾，她无法在任听霄三番两次被人鄙夷欺辱的时候，还能坐视在一旁不管不顾。
　　那个一直不让她有机会还的披肩，那个能让她一直住下去，还包三餐的宾馆，真的是任听霄无法收回么？
　　蓝漾漾垂下眼睫。
　　这一次，换她保护任听霄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
　　任听霄看着蓝漾漾，脸庞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她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她没有看错，蓝漾漾果然不但深深爱着古文化，还对古文化了解颇深。
　　这份在原剧情中被埋没的光彩，还是被她发现了。
　　这一声声清脆的掌声，在牧雪薇听来，无异于直接扇到她脸上的巴掌。
　　她原先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自得又消失不见，她怔然地愣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耳边传来老人失望的叹息，这无异于抽掉了她最后一根骄傲的脊骨。
　　牧雪薇怔怔地后退一步。
　　“蓝小姐的话，朕无一不赞同。”凌卓自然地揽住任听霄的腰，连眼角都没有分给牧雪薇，而是看向牧老将军，“老将军，您自便吧。”
　　牧老将军低下头，态度比起刚来时，明显要真挚愧疚许多。
　　“给陛下添麻烦了。”
　　任听霄控制住了想要扶他起来的冲动，走过他的时候忍不住回了下头。
　　凌卓还是停在了牧雪薇的身边。
　　“我需要你明白，我不需要你的明白。”他轻轻地说，在他的目光中，牧雪薇如坠冰窖。
　　任听霄叹了口气。
　　“怎么了？”面对她时，凌卓立刻改变了脸色，笑着说，“我这么乖，你不奖励和我跳一支舞吗？”
　　他怎么还记得这回事！
　　任听霄立刻一个头两个大，她左右看了看，看到蓝漾漾之后如同抓到救星。
　　“那个，我还没谢谢漾漾，一会儿我再去找你，好吗？”
　　她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只有三岁的小宝宝。
　　凌卓装模作样地沉思一下：“好吧，你要说话算话。”
　　任听霄忙不迭地点头。
　　凌卓穿着和任听霄同款的长袍飘然远去，任听霄终于松了口气。
　　她颠颠地赶过去，一脸崇拜地看着蓝漾漾：“漾漾，你刚才真是太帅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一向喜欢有文化的人，尊重并且敬佩他们。
　　蓝漾漾怔怔地看着她的脸，白皙的小脸上忽然冒出两团红晕，她故作正常地移开目光：“明明最帅的是你。”
　　“好吧，我也很帅。”任听霄摩挲了一下下巴，“没想到用身份压人还蛮爽的。”
　　蓝漾漾忍俊不禁。
　　“漾漾，你也看到了，现在古文化是多么饱受歧视。”任听霄这次没有故作无奈，而是真无奈，她认真地看着蓝漾漾，终于抛出她最大的目的。
　　“帝国学院现在在招新生，你愿不愿意考进这个专业，为它的振兴和发展出一份力？”
　　她身后仿佛缓缓冒出一条虚拟硕大的狐狸尾巴，摸摸索索地，绕住了蓝漾漾的脖子。
　　蓝漾漾整个愣住了：“我？我可以吗？”
　　“如果你都不可以，我不知道谁还可以。”任听霄说，“古文化现在已经在彻底没落的边缘，如果再没有人救救它，它就完了。”
　　她眼里浮现出真切的急迫：“漾漾，你真的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吗？”
　　蓝漾漾脸色复杂，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办到，我的力量太低微了。”
　　“你还有我。”任听霄对她伸出一只手，“尽我们力所能及的力量，救救它吧，好吗？”
　　蓝漾漾定定地看着这只纤长如玉的手，半晌，缓慢而坚定地抬手握了上去。
　　“好。”


第24章 .  匹配机甲   一个失败的道歉技巧。……
　　终于让蓝漾漾答应了这个请求, 任听霄立时感到心里有一部分重量轻了一些。
　　振兴古文化是一条太艰难也太悠久的路，蓝漾漾能不能走到这条路的终点？任听霄不知道。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比蓝漾漾更合适了。
　　蓝漾漾一定能给这个时代带来巨大的变化。
　　因为同时在帝王与帝后的面前露了脸, 蓝漾漾现在也处于被人密切关注的状态, 见她对这个宴会也没有什么留恋的样子, 任听霄就提议找人先送她回宾馆。
　　蓝漾漾先是很高兴, 随即又有点失落的样子，蓝色水润的眼睛汪汪地看着任听霄，软声问：“任, 下次我们再见面，是不是就是开学的时候啦？”
　　任听霄完全没听出来蓝漾漾对于不想和她分开的不舍, 很直接地回：“不会的，在入学之前，你还要去参加考试。”
　　蓝漾漾：……
　　蓝漾漾勉强保持着笑容：“那，那到时候再见。”
　　任听霄正在考虑事情，没注意到蓝漾漾的失落。
　　她先是点点头，在蓝漾漾一步三回头往外走的过程中, 她终于下定决心, 快走几步叫住了她。
　　“漾漾！”
　　蓝漾漾迅速转过身，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任听霄大大咧咧地一伸胳膊揽住她的肩：“走，还是我亲自送你吧。”
　　蓝漾漾有些惊愕：“诶？可是这是你的订婚宴……”
　　任听霄：“所以要在被人发现之前快点走。”
　　蓝漾漾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能和任听霄多待一会儿，她自然非常高兴，于是也没有多问，开开心心地跟任听霄出了大殿。
　　来帝宫的时候，任听霄是被帝宫的车接过来的，于是想回去只能打车。
　　金殿的停车库位于整个金殿下方, 那里除了供客人停放开来的车，还准备了一些帝宫专用车以备不时之需。
　　在两人路过停车库的门口时，一声电子音突然响起。
　　“滴滴，基因扫描成功。殿下，欢迎进入车库。”
　　任听霄和蓝漾漾面面相觑。
　　眼见车库的大门真的冲她们开启，任听霄这才后知后觉。
　　凌卓他……竟然把帝宫的权限开放给她了吗？
　　现在只是遇到一个车库，其它还没有遇见的权限，不知道都有些什么。
　　蓝漾漾显然也猜到了这点，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任听霄：“任，陛下真喜欢你。”
　　刚要抬腿进去的任听霄顿时脚下一滑。
　　她用难言的目光看了蓝漾漾一眼。
　　不过既然能自己开车，任听霄自然不会再去打车。
　　她挑了一辆漆黑涂装的流线型跑车，被扫描后成功坐了进去，载上蓝漾漾，在大殿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以绝尘之势呼地飞出了帝宫。
　　而在大殿中，一个侍者打扮的人匆匆找到端坐在舞池旁边的凌卓，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凌卓含着笑意听完，眼眸里闪过一道幽光。
　　他挥手示意侍者下去，随即自己也起身，将这繁华奢靡全部扔在身后，一个人缓缓向帝宫深处走去。
　　他所期待，让他停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已经离开了，满室辉煌，和他再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用这种办法来逃避跳舞……
　　凌卓黝黑的眼睛眯了眯。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床头一个精美的带锁木匣。
　　里面有一片哑光黑色，略带一丝金边的金属碎片。
　　凌卓拿起这枚碎片，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熟悉的冰凉触感，却让他如同在早上埋入任听霄的颈窝时一样，空洞的心口被缓缓填满一种温暖的热流。
　　苍白瘦削的脸上泛起满足的笑意。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的偷溜行为已经被凌卓狠狠地记上了一笔，她会溜出来，逃避跳舞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之前看了眼光脑，发现居然不知不觉之间在宴会上消耗了那么长时间，距离她和加拉赫约定在军部见面的点已经快到了。
　　所以，这就是后来加拉赫人影消失的理由吗？
　　任听霄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和人家约定的时间自己都没注意。
　　最主要还是因为在任听霄的观念中，订婚宴不就是吃一顿饭吗？她没想到会花费这么长时间，把她牢牢牵绊住了。
　　把蓝漾漾送回宾馆，告诉她好好备考，然后任听霄马不停蹄地调转车头，开往军部。
　　此时已经深夜，硕大的月蓝星笼罩着大半个帝都，也许是因为今日是帝王的好日子，天气异常清朗，往日在月蓝星的光芒掩映下几乎看不到的星辰也露出光来。
　　仿佛盛世光辉。
　　任听霄匆匆抵达军部。
　　这是她在帝星中唯一还能称得上熟悉的地方，上一世每次回到帝星，她不是回家里看看父母，就是在这里待着。
　　无论任何时期，军部是不会缺人值班的，他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接收情报。
　　所以即使是深夜，整幢大楼也灯火通明。
　　任听霄一边走进去，一边又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
　　感谢她的一路飙车，时间刚刚好。
　　加拉赫的确如她所想的一般，早早就从宴会上离开，独自到了军部。
　　虽然理由和她所想的有些出入。
　　加拉赫记得晚上的约定，于是他提早来到机甲匹配室，让这里值班的士兵先行离开，然后望着环绕着整个空间的巨大虚拟屏幕，在各种机甲虚影的包裹中沉默下来。
　　他望着一架一架从眼前掠过的机甲，想到在宴会上，帝王对那个年轻少女的温声软语，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绝对偏向和呵护，因为习惯皱眉而出现川子的眉间，露出一抹难耐的神色。
　　元帅制礼服下，加拉赫的双手缓缓握了起来，铅灰色的眼中流淌着压抑的怒火。
　　一种陌生的，接近愤怒和嘲讽之间的情绪填充了他的心口，他虽然沉默不语，但只要认识他的人就能看出，现在的元帅就是一团即将被点燃的篝火。
　　加拉赫忽然抬手，在屏幕上输入了几个字。
　　霎时那些待匹配的机甲都消失不见，出现在他正前方的，是一架乌黑镶金的机甲，背罩庞大的机械双翼。
　　他曾经见过这架机甲越过最高的雪山，翱向广袤的宇宙。
　　他也见过这架机甲在烈火熔浆的深处托起生命的天平。
　　他仿佛看到这架机甲的主人从驾驶舱里一跃而下，大笑着对他张开双手。
　　加拉赫流淌着怒意的眼神渐渐痴了。
　　他怔怔地看着这架机甲，胸腔中前所未有地爆发出炸裂般的愤怒，让他一拳挥出，狠狠穿透了虚拟屏幕。
　　“凌卓，你怎么敢。”他铅灰的瞳孔周围裹上一圈红色，压制在喉口深处的声音带着嘶哑的狠意，“是你舍弃了她，现在又要背叛她……”
　　他孤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无一人知晓。
　　突然，门口的警卫器发出警报，代表有人接近这里。
　　加拉赫怒火充斥的眼眸怔了怔，他慢慢地直起身，转过身来时，已经变回那个冷酷淡漠的帝国元帅。
　　他视线紧紧盯着那扇门。
　　这是他所下注的一场赌博，现在到打开第一张牌的时候了。
　　“进来。”他沉声说。
　　大门缓缓向两旁滑开，被加拉赫注入希望和期盼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室内很暗，只有加拉赫身后显示着机甲图案的屏幕亮着柔和的光。
　　朦胧的光晕隐隐勾勒出一道高挑纤长的身影。
　　随着她的缓缓走近，屏幕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
　　加拉赫的表情陷入一瞬间的空白。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放大的瞳孔显示出他不可掩饰的震惊。
　　“是你？”
　　任听霄走进机甲匹配室，这里不是她第一次来，却第一次发现这里面居然这么黑。
　　黑得让她一眼就发现了唯一能让人看清的东西。
　　虚拟屏幕，以及上面显示的，属于她的机甲【金乌】。
　　如果说加拉赫在看清她的瞬间呆滞住了，那她也好不到哪去。
　　这乌漆嘛黑的，加拉赫一个人躲在幽暗的匹配室里研究她的机甲？
　　这听起来这么这么诡异。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加拉赫的问题都被她自动过滤掉了。
　　她的注意力全部被屏幕上的金乌所吸引，也难怪加拉赫惦记着，她的金乌确实好好看啊。
　　然而下一秒，加拉赫大步从台子上走了下来，他如同一阵疾风，立时掠到任听霄的面前。
　　任听霄眼珠动了动，终于聚焦到了近在咫尺的加拉赫脸上。
　　她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那道狰狞伤疤上每一块愈合后的皮质。
　　它们细细密密地攀爬在加拉赫坚毅的脸上，如同斑驳龟裂的灵魂。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怎么不想办法把这道伤疤除掉？”
　　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铅灰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不可置信，看着和他同时发出询问的任听霄，加拉赫甚至没有像平常被人问到伤疤之后的排斥感。
　　任听霄自知失言，她碧色的眼珠转了一圈，掩饰地说：“我为什么会来？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叫你……”加拉赫的注意果然没有放在伤疤上面，他微微后腿一步，背光的脸孔在任听霄的视野中阴郁可怕。
　　“怎么偏偏是你？”
　　任听霄没听懂，只当他是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感到震惊，也没当回事，说：“没错就是我，如果你还在以为自己做梦的话，这个梦已经醒了，我的确就是‘你真的很脆’。”
　　她清楚地说出这个名字，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虚伪和作假。
　　这让加拉赫极力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拙劣的阴谋，这最后一丝挣扎也被消灭了。
　　他沉默下去，眼珠直直地盯着任听霄。
　　在这种寂静中，任听霄也没什么不自在，她自然地移开目光，抬腿向台子上走去。
　　看到她停留在虚拟屏幕面前，仰视着宏伟壮观的黑金色机甲，加拉赫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因为情绪陷入混乱，没有把屏幕关掉。
　　他一语不发地上前，看着任听霄安静的侧脸。
　　无论看多少次，任听霄都无法从金乌的魅力中把自己拔除出来，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回头就看见加拉赫近乎咬牙切齿的表情。
　　任听霄：？
　　这个词也许有些夸张，但加拉赫的确咬紧压根，用几乎瞪视的表情注视着任听霄。
　　任听霄很熟悉他，这是加拉赫生气的表现。
　　他为什么生气？她好像还没有得罪他吧？
　　对这些故人，任听霄总是很容易心软，她沉思了一下，轻声开口：“怎么了，知道是我之后，你后悔了吗？”
　　加拉赫愣了愣。
　　他看着面前女孩清透关注的目光，恍然发觉，自己竟然在将无谓的怒火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女孩身上。
　　她吸引了凌卓的注意，这不是她的错。
　　加拉赫眼中流露出一丝惨然，他抿了抿唇，将胸中澎湃的感情深深压了下去。
　　“你隐瞒得很好。”他哑声说，然后他犹豫一瞬，还是问出来，“陛下他……知道吗？”
　　奥菲利亚·任可是众所周知的娇小姐，不差也不好的A级基因，学着和机甲八竿子打不着的文化专业。
　　说她在竞技场驾驶着一架系统机甲干翻了双S级，还差一场就将取得十连胜，恐怕连最会胡扯的八卦新闻都痛斥这是把群众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但这件事却真实地发生了。
　　任听霄知道他在问什么，这也没必要瞒着他，于是摇摇头：“他不知道。”
　　加拉赫眼神复杂：“真的？”
　　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
　　比如为什么作为能击败双S基因的强者，她却连自己的本命机甲都没有。
　　比如她为什么在星网从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他见面都要躲入一团雾中。
　　想到这些年帝国政坛的风起云涌，以及加入内阁，进入奥古公爵麾下的任家……
　　加拉赫眼眸一沉。
　　怪不得她会苦心隐瞒。
　　是任家在掩藏着这个秘密，想把她作为武器使用吗？
　　任听霄不知道加拉赫的思维已经跑偏到可以绕帝星一周还打个结，她只是认真地摇头：“凌……陛下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也许在他眼里，我还是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贵族吧。”
　　想到凌卓对她的种种呵护，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然而这句话，却让加拉赫本来已经压制下去的怒火，又有了上涌的趋势。
　　凌卓甚至不是因为戳破了任家的阴谋，终于想要出手整治任家？
　　他不是为了控制住任听霄，才把她收入帝宫，想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他居然……只是为了任听霄这个人，想要娶她？
　　加拉赫几乎无法压抑这股澎湃的怒火。
　　这么明显的情况下，即使是神经大条的任听霄，都能感受到他一点即爆的愤怒。
　　怎么回事……她觉得加拉赫好像更生气了。
　　任听霄缩了下脖子，莫名有些心虚。
　　上一世，她每次不听劝告独自执行危险的任务回来后，就容易面对这样的加拉赫。
　　以及更加恐怖的凌卓。
　　久而久之，她见到加拉赫的这种表情就想缩脖子，已经是神经反射了。
　　感受到她的“瑟缩”，加拉赫又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内心，承受着几乎要把自己压迫成内伤的痛苦，艰难地开口：“你这么暴露在我的面前，就不怕我告诉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在加拉赫看来，任家苦守着这个秘密这么久，虽然不知道任听霄为什么会突然选择暴露自己，但是这后面肯定有什么惊天的阴谋。
　　他已经做好了任听霄提出交易的准备。
　　然而任听霄高高地挑起单边的眉，以一种满含戏谑的目光望向他。
　　明明是陌生的碧色瞳孔，却流露出让他熟悉的神色。
　　她说：“告诉就告诉，你以为我害怕谁知道吗？”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和强大，让他进入一种恍然的似曾相识中。
　　“你可以随意去告诉你想告诉的任何人。”无比强大的任听霄，下一刻秒怂，“但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暂时保密，我还有件事想做。”
　　果然来了。
　　加拉赫把自己从那种微妙的感觉中□□，沉声问：“你想要什么？”
　　“下个学期，我打算转系，转到机甲单兵作战专业。”任听霄轻描淡写地说，“虽然不是必须的，但是如果你能答应帮我隐瞒的话，我教学的热情也会高涨一些的。”
　　她始终惦记着没能进入帝国学院学习机甲这个遗憾。
　　加拉赫再次沉默了。
　　他语调微微上扬，充斥着不可思议：“就这个？”
　　“就这个。”任听霄肯定地点头。
　　加拉赫凝视着她，语气微妙：“你的实力明明已经可以去做教官，为什么还要当个学生？”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已然是对任听霄有了好奇和在意。
　　“三人行，必有我师。”面对这个问题，任听霄没有搪塞，“帝国学院能在星际中响彻声名，机甲系更是数一数二，证明它里面一定有值得人去挖掘和学习的东西。”
　　她直直地望着加拉赫的眼睛：“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抓住一切机会进去学习，一切机会。”
　　加拉赫的眼里又浮现出一丝晃动。
　　上一次他看到这种神色，是面对着几乎必死的决战。
　　全星际最年轻的女将军站在他面前，背景是飞船外恢弘广阔的宇宙，她伸手指向远方，用这种神态看向他，对他说：
　　“加拉赫，这场战争我们一定要拿下，一定。”
　　她比谁都清楚，那场战争几乎不可能赢。
　　但是一旦他们输了，就会把整座要塞暴露给残酷的恶种，以及对帝国觊觎已久的联邦。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赢，但最后他们还是赢了。
　　以惨烈到让他无法承受的牺牲为代价。
　　以女将军年轻的生命为代价。
　　“好，我答应你。”在加拉赫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声音自己传了出来，“我会为你保密。”
　　任听霄脸上露出真切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元帅大人。”
　　加拉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再加上第一次在现实中被叫出这个称呼，他脸色微沉。
　　“帝国学院对于转系，尤其转到机甲系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如果你希望我借由监理会成员的身份为你操作，那你错了。”
　　“谁指望这个了。”任听霄笑眯眯地摆摆手，“你放心，只要有这扇门，撬我也会把它撬开。”
　　加拉赫没话说了。
　　他伸手重新将屏幕按亮：“我们开始今天的目的吧。”
　　就在他转过头的瞬间，任听霄还没移开目光，她惊异地“咦”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任听霄飞快摇头。
　　她怎么感觉，加拉赫耳朵后面怎么红彤彤的，他发烧了吗？
　　加拉赫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忧心忡忡，在【储备机甲】中选择了【SS待选机】这个选项。
　　霎时硕大的环形屏幕围绕着他们所在的台子亮了起来，各式各样的机甲漂浮在屏幕上，以缓慢的速度移动更换。
　　加拉赫注意观察着任听霄的表情。
　　无论是否是会操作机甲的人，任何一个人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景，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深切的震撼和激动。
　　这是星际时代最伟大的发明，是它们给了人类反抗侵略者的可能。
　　但是任听霄除了刚开始时露出的一丝激动，并没有其它明显的表现。
　　无数机甲的影子划过她的瞳孔，她面容庄重而平静，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机甲罗列的场面。
　　不愧是任家秘密培养的武器。加拉赫暗暗地想。
　　任听霄没想到自己的不会伪装居然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误解。
　　她深吸口气：“开始吧。”
　　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即将再次拥有自己本命机甲的激动还是这么明显。
　　加拉赫从虚空中拉出一个装置，取下上面悬挂的头盔，毫不担心弄乱任听霄精心打理的发型，直接扣到了她的头上。
　　好在任听霄也不在意。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闭上眼睛，全身心调动起精神力，让波动与仪器融合。
　　世界一片黑暗，外面的光晕迅速旋转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加拉赫眉头逐渐皱起，任听霄心中的期待也越来越低。
　　她睁开眼：“没有匹配度合适的吗？”
　　“目前帝国的机甲库存里，双S级机甲和你的最高匹配度只有百分之五十五。”加拉赫说，“这远远不够，会影响到你在战场上的反应速度。”
　　“这确实不够。”任听霄低声说。
　　金乌和她的匹配度足有百分之九十。
　　“往下调一档试试吧。”任听霄说，“虽然等级低的机甲会影响战力输出，但总比没有强。”
　　加拉赫想劝的话又吞了回去。
　　既然任听霄自己相当清楚后果，他也无话可说，于是他点点头，直接将档次调低一级。
　　S级机甲的数量比双S要更多，这次花的时间比刚才还要长。
　　当所有机甲第二次从她面前掠过，任听霄不得不沮丧地承认，除了金乌之外，她再也得不到心仪的本命机甲了。
　　可惜金乌已经随着她上一世的身体，一起葬送在了恶种的包围圈中。
　　她脸上的失落如此明显，加拉赫接过她拿下来的头盔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试试三S级别的机甲库？”
　　任听霄面对这个极为诱人的提议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幸运啊。”任听霄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你能越级驾驶三S级机甲，是因为当年你家那位著名的机甲建造师，专门在制作的过程中融入了你的基因序列，整个宇宙也就独你一份。”
　　加拉赫默了默：“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全星际有谁不知道吗？”任听霄眨眨眼，“我们普罗大众，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基因等级匹配好了，否则强行越级使用机甲，反而会给自身造成损伤。”
　　虽然很可惜，但加拉赫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否希望她能匹配到自己的本命机甲。
　　毕竟任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还未可知。
　　看着任听霄用渴盼艳羡的目光望着一架架闪过去的机甲，加拉赫动了动嘴唇，还是说：“帝国的机甲建造师还在日夜工作，以后会有适合你的。”
　　“我知道。”
　　任听霄的沮丧也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她知道匹配本命机甲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有的是人驾驶着非本命机甲上战场作战。
　　“这不是阻拦我的理由。”她眸中流露出坚定的光，“无论有没有本命机甲，我都会进入单兵作战系。”
　　“你到底想做什么？”加拉赫问，“既然已经隐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选择继续隐藏下去？”
　　一听这话，任听霄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但是也不好解释，只好混混沌沌的地含糊过去：“没什么必要了。”
　　加拉赫浑身一凛。
　　任听霄见他满脸严肃，刚要说两句话缓和气氛，就见他后退一步，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她行了个礼。
　　“既然您这里已经没事，请容许我先行告退。”加拉赫说，“殿下。”
　　任听霄习惯了他的一板一眼，也没有强留：“那好吧，我们一起出去。”
　　军部重地，尤其是机甲匹配室这种重要的地方，在没有军部人的看守时，任何人不得单独进入这里。
　　这是规定，任听霄再清楚不过。
　　这让想要开口请她一起出去的加拉赫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从任听霄的身上，他丝毫没有看出传言中的骄纵与跋扈，甚至让他怀疑，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任家养了二十年的那个女儿。
　　任家，隐藏得实在太深了。
　　任听霄还是不知道加拉赫到底脑补出了怎样的误会，她刚出军部的大门，就收到了帝国学院来的信息。
　　她点开一看，是期末考试的成绩通报。
　　任听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她的心立刻嘭咚嘭咚地跳了起来，表情比刚才匹配机甲时还要紧张。
　　她没有开启屏蔽模式，还没离开的加拉赫一瞟，就瞟到了她的屏幕。
　　任听霄在这时恰好点开。
　　长长的成绩单，前面一片红彤彤的挂科字样。
　　而在这种扎眼的红色后面，突兀地亮出来一条显眼的金色。
　　绿色代表及格，红色代表挂科，而金色——
　　代表着满分！
　　这正是任听霄亲自补考的那一科，是无可争议的满分。
　　任听霄一眼扫过前面不是她自己考的科目，在看到满分的字样时，激动地一握拳：“太棒了！”
　　如果不是她穿着高跟和旗袍，她得当场跳起来。
　　而同样看到这份匪夷所思的成绩单的加拉赫：“……”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甚至冲淡了没匹配到本命机甲的失落，任听霄笑吟吟地对加拉赫告别，蹦蹦跳跳地走向自己开来的车。
　　她坐进驾驶座，先给任妈妈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这个消息，然后启动开关，冲着帝国学院的方向而去。
　　没错，即使经过了订婚宴，她已经成为凌卓未过门的妻子，苍蓝帝国名副其实的帝后，任听霄丝毫没有身份改变的自觉，仍然要回学院继续进行自己的假期计划。
　　在路上，她顺便订了一份超足分量的外送，选的是帝都最有名的餐厅。
　　吃！
　　反正她马上就要有工资了。
　　如果没有顺便背着一个糟心的帝后身份就好了。
　　越舒没有资格参加订婚宴，看到任听霄居然重新回到了宿舍，她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了。
　　“越小舒，快来吃东西！你今天是不是又沉迷看书没有吃饭呀？”任听霄欢快地说。
　　“殿……殿下。”越舒犹豫地来到桌前，下意识地帮她把一份份饭给摆出来，“您，您不需要住在帝宫吗？”
　　“不住。”
　　任听霄先拿起一个水果叼在嘴里。
　　她不多说，越舒也不敢多问，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迟来的晚餐，倒是十分温馨。
　　第二天一大早，新上任的帝后任听霄按时醒来，然后梳洗穿衣，背上她的小背包，在出门之前还习惯性地往越舒桌子上扔了个面包。
　　她再次来到了学院的训练场。
　　这一次过来，她已经熟门熟路，直奔体能训练的场地。
　　也许是帝王的订婚宴让整个帝星昨晚都陷入了一场狂欢，今天的训练场一个人都没有。
　　任听霄乐得自在，把背包一扔，做了简单的准备活动之后，就走入了一间跑步舱。
　　开始上午的耐力训练。
　　她自己的基因已经彻底和这具身体融合，所欠缺就是身体本身的反应能力。
　　耐力和力量不可或缺，任听霄深刻地知道这一点，于是抓紧所有时间，要让这具身体的状态迅速达到巅峰。
　　到中午时，任听霄汗流浃背，脚步虚浮地从跑步舱室里出来，幽魂一般走向修复舱。
　　“诶，殿下！”
　　朦朦胧胧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任听霄没听清，再加上对这两个字接受不良，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于是理都没理这个声音，径直飘进了修复室。
　　被无视的青年高举着一只手臂，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收回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桃花眼看向靠在墙边的另一个青年。
　　“阿曜，殿下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牧阳曜脸色不太好看，一听这话更加烦躁，他随便揉了把浅栗色的头发，和头发同色的眼睛里压抑着不明显的忐忑。
　　“谁知道。”他暴躁地说。
　　洛佩兹眼珠转了两圈，带着笑意靠回到他身边的墙壁上：“总之先等等吧，既然想要道歉，还是要当着人家的面说，是不是？”
　　牧阳曜转过脸不去看他，却是默认了他这句话。
　　过了半个小时，任听霄才从修复室里出来。
　　她满身清爽，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明显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她走向自己的背包，走了几步才发现，好像有两个人影守在她包旁边。
　　训练场内部很大，任听霄没看清人，她也不认为在学院里会有人想偷她的包，于是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然后她才看清，这两个人居然是牧阳曜和洛佩兹。
　　“殿下。”
　　洛佩兹先上前一步，桃花眼里含着蛊惑的笑意，看着任听霄的眼睛躬下身，行了个标准的礼：“日安。”
　　任听霄打了个哆嗦。
　　“日安。”她干巴巴地回应。
　　她路过洛佩兹，走向牧阳曜。
　　牧阳曜一见到她，就噌地从墙壁上弹了起来，年轻帅气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紧张。
　　他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任听霄，看着她走向自己……然后略过了自己。
　　任听霄拿起放在牧阳曜旁边的背包。
　　她压根没看向牧阳曜，拿到包之后从里面摸出来一个面包，随口叼在了嘴里。
　　刚训练完，好饿。
　　看到她明显看见了自己，还故意无视他，牧阳曜脸上的表情有点呆滞，他僵硬局促地抓了抓裤子，不由用求救的眼神望向洛佩兹。
　　洛佩兹接收到信号，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轻咳一声，刚要开口，任听霄刚好咽下去一口面包，突然回头看向他。
　　“你们上次的抓捕任务，结果怎么样？”
　　毕竟她当日和修戈短兵相接，也算是当事人，问出这个问题也不算逾举。
　　洛佩兹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啊……任务啊。”他语调有点不自然，“当然是失败了。”
　　任听霄皱起眉：“能驾驶三S机甲的加拉赫元帅也在，居然还让修戈给跑了吗？”
　　这句话里带出几分将领的威严和凌厉。
　　洛佩兹正怔愣间，一个紧张的声音倏然插入到这个话题。
　　“那个……我之前误会了您，实在对不起！”
　　一道阴影忽地弯下来，任听霄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侧身子，正好避开了牧阳曜的鞠躬。
　　牧阳曜的腰身弯到了九十度以上，任听霄只能看见他栗色的脑瓜顶。
　　“我没有经过详细的了解和调查就凭借自己主观对您发出质问实在非常抱歉我已经回家去问过我姐姐了并且也去了帝宫要求调出监控录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我为之前的鲁莽和冲动向您道歉实在非常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他似乎在心中排练了许久，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一口气地吐了出来。
　　洛佩兹也没想到他居然准备了这么一长串话，一时面露惊讶。
　　而任听霄，由于还在思索修戈怎么会从加拉赫手底下逃脱这个问题，牧阳曜的话就像风一样吹过她的耳朵。
　　却没留下任何印象。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还没起身的牧阳曜。
　　“啊？”


第25章 .  转系申请   为了教学生，自己也得看看书……
　　这一个字出来, 牧阳曜呆了，洛佩兹也呆了。
　　任听霄是真没听清楚，牧阳曜说得太快, 她又在想事情, 标准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是看到仍然弓着身子, 好像连起身都忘记了的牧阳曜, 她也反应过来, 刚才应该是牧阳曜在对她道歉。
　　“殿下，阿曜是在和您说对不起。”洛佩兹解释说。
　　任听霄抓了抓头发，也有点尴尬。
　　虽然没听清楚, 但她也听到刚才牧阳曜说了好长的一串。
　　她心里本来就没把牧阳曜质问她的事当一回事儿记在心里，当然也就没想给他难堪。
　　虽然现在这情况……
　　以牧阳曜的倔强, 恐怕她不给个回应，他就不会起来。
　　不愧是年轻人，这腰真好。她在心里感叹一声。
　　她刚要开口，牧阳曜再次出声，这次他放慢了语速。
　　“殿下，我为自己曾经的鲁莽向您道歉。”他仍然没有直起身来, “是我没有经过详细的调查就凭自己的主观臆断错怪了您……”
　　“你先起来再说话。”任听霄找个空子, 插话进去。
　　牧阳曜还是没起来：“是我……”
　　“我让你起来再说话。”任听霄加重语气，“多大点事儿，你是想趁机练一下腰身的柔韧度吗？”
　　她虽然加重了语气，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不怎么严肃，洛佩兹噗地笑了出来，牧阳曜犹豫了一下，终于直起了身子。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神态有几分尴尬。
　　但是他勇敢地直视任听霄的眼睛, 没有分毫退缩。
　　“我去帝宫，请求调出了当日休息室里的录像。”牧阳曜说，“我知道是我姐姐……做的不对。对于我质问您的事，您随意处置，我都接受。”
　　知错就改，牧阳曜还是个好孩子。
　　任听霄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牧阳曜和牧雪薇都是老师家里的孩子，从短短几面的接触中，她大概看出来了这两个孩子整体性格。
　　一样的天之骄子，一样的能力出众给他们带来理所当然的骄傲。
　　但是在面对事情时，他们姐弟两个的处理方式倒是天差地别。
　　任听霄本来就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牧阳曜为难，更何况他还是老将军的孙儿，于是她直接笑着摇头：“我说没大点事，是认真的，你知道真相了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牧阳曜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过当今帝后的傲慢和骄纵，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严加惩治的准备。
　　惩治就惩治，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理应自己来承担。
　　但是当他屏住呼吸等待判决时，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放过了？
　　牧阳曜脸上的表情呆滞了。
　　任听霄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要点午饭吃了。”
　　牧阳曜怔愣的表情逐渐变得哭笑不得。
　　他怎么觉得，这位身份尊贵的殿下，整天遇到她的时候，她不是在干饭，就是在干饭的路上？
　　不过任听霄的这种态度，倒是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紧张，他现在看着当真打开光脑，开始浏览食堂今日推荐的任听霄，眼里有几分他自己没察觉到的亲近之意。
　　“我昨天也去了宴会。”精神放松下来，对任听霄的那一点小心结也被抹平，牧阳曜又恢复了阳光少年的模式，甚至主动搭话，“我看到姐姐和您起了争执，但是爷爷不让我出面，他自己过去了。”
　　原来昨天牧阳曜也在啊。
　　任听霄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浅浅地哦了一声，目光继续粘在订餐页面上。
　　牧阳曜抿了抿唇：“回家之后，爷爷严厉地训斥了姐姐，说她自满太过，竟然会因为陛下不喜欢她而去质问帝王。”
　　洛佩兹惊讶脸：“还有这回事呢？”
　　“你没去宴会吗？”任听霄随口问。
　　“我没有哦。我只是海勒伯爵的一个远房侄子而已，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吉备的宴会。”洛佩兹语气轻松，丝毫没有被排斥在贵族圈外的落寞。
　　任听霄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不去也好，一晚上就没发生什么好事。”
　　洛佩兹正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到她毫不掩饰对宴会的讨厌，眼里闪过一丝忍俊不禁。
　　“您还在怪罪姐姐吗？”牧阳曜问。
　　任听霄给自己选好了午餐，随手把光脑关上，转身看向牧阳曜。
　　“她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侮辱我的专业，对我进行挑衅，我不应该怪她吗？”
　　牧阳曜身形一紧：“我不是这个意思……”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你说她被你爷爷罚了，但他又不代表我。”任听霄说，“我就算不原谅她，有什么问题？”
　　有理有据，牧阳曜丝毫反驳不了。
　　看到他沉思着默然下去，任听霄话锋一转：“不过我还真没怪她什么。”
　　洛佩兹挑了下眉，牧阳曜立刻抬起脸来，有些讶然和高兴。
　　“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可以代表我自己，原谅她对我做的事，却不能代表其他受害者原谅她。”任听霄意有所指地说，“她当时伤害了什么人，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牧阳曜露出恍然的神色：“我知道了。”他郑重地向任听霄再次鞠了一躬，“不管怎么样，感谢您的原谅。”
　　他转身快步离开。
　　食堂的机器人送餐永远都这么快速，任听霄接过餐，摆开盘的时候还是招呼了一声：“洛佩兹，你吃了吗？”
　　这家伙也不离开，也不做事，就这么在旁边用奇异的眼神盯着她看，哪怕任听霄再神经大条也受不了。
　　“啊，我正好还没有吃。”洛佩兹笑着说，“殿下可以赏我一口饭吃吗？”
　　他这么不要脸，任听霄还能说什么。
　　“过来。”她说，“晚了不等你。”
　　吃着饭，任听霄又想起之前的问题，只能问被剩下的洛佩兹：“你刚才说被修戈逃了，为什么？加拉赫元帅不是就在帝星吗？”
　　洛佩兹正在低头夹菜，听到她提到修戈，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幽光，然后像是惊讶地抬头看她：“你很关心修戈吗？”
　　“？”任听霄不知道他是怎么提的重点，“我不关心修戈，我只关心他为什么能逃得掉。”
　　修戈很可能是星际屈指可数的三S级基因没错，但是这毕竟是帝星，不但有自己的防御体系，还有能驾驶三S级机甲的元帅亲自坐镇。
　　在重重包围下还让一星盗逃了，这说出去不太合适吧？
　　至于帝星上的另一位货真价实的三S，任听霄压根不指望。
　　“我听阿曜说，那晚您和修戈见面了。”洛佩兹幽深的藏蓝色眼睛望着她，“您对他有什么看法？”
　　任听霄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很强。”
　　洛佩兹刚要勾起嘴角，任听霄又补充：“但没有想象的那么强。”
　　洛佩兹嘴角勾到一半，改为半路抽搐。
　　他深吸口气：“在您想象中，他应该有多强？”
　　“我和联邦的那个三S……”任听霄刚想说“打过”，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硬是把这两个字吞下去，生生拐了个弯，“……见过。我觉得应该和他差不多才对。”
　　联邦的三S强者当年是上将级别，在一次特殊情况下和任听霄碰见过。
　　但是现在的奥菲利亚是绝对不可能和三S强者对战过的，要硬说在某场宴会上见过，倒是勉强能说得过去。
　　毕竟帝国和联邦虽然处于敌对与竞争的关系，但是互相的交流也不少，任家也有资格出席这种星际宴会。
　　洛佩兹无奈地小声嘟囔：“和联邦那位差不多是哪里差不多……”
　　任听霄没注意他在咕哝什么，还在惦记之前的问题：“那天到底为什么让修戈逃了？”
　　见她实在纠结，洛佩兹不得不回答：“元帅那天正好不在帝都，他指派了吴将军作为那场抓捕的总指挥，但是对方实在太强，被他逃脱了。”
　　他暗暗加重了“太强”两个字的语气。
　　然而任听霄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眼中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吴将军？牧将军也不在帝都吗？”
　　她说的这个牧将军，不是牧老将军，而是他的儿子，理论上来讲应该是牧阳曜和牧雪薇的父亲。
　　在她的印象中，牧将军才是接过元帅位子的不二人选。
　　不是说加拉赫能力不好，而是从资历，军功，和经验上来说，牧将军的确要比加拉赫多出了几十年。
　　但是自从她重生而来，好像从来没见过牧将军相关的消息。
　　任听霄惊讶，听到这个问题的洛佩兹比她更惊讶。
　　他的桃花眼都瞪得有些圆：“您不知道……牧将军已经去世了吗？”
　　任听霄刚夹起来的菜，从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维持着拿着筷子的姿势，怔然问：“你说什么？”
　　“牧将军早年在和恶种的作战中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以现在的条件都无法治好。”洛佩兹说，“大概□□年前，他离开了人世。”
　　□□年前，是任听霄牺牲的第二年。
　　任听霄的手腕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控制着声音：“他走得安详吗？”
　　洛佩兹在她的手腕上注视一秒，说：“不太安详。”
　　在任听霄爆炸之前，他迅速补充：“当年那场战争结束，任小将军牺牲的消息一传回帝星，牧将军就不行了，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断断续续昏睡了一两年，偶尔清醒的时间里，都在念叨着和任小将军共同作战的点点滴滴，他是在清醒中过世的。”
　　任听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洛佩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也许是因为牧将军对任听霄将军的推崇，才让阿曜在没见过她的情况下，也深深被她所迷吧，甚至还在自己耳朵后面纹上了代表当年第一军团的三足鸟纹身。他说过，当他毕业之后，马上就去申请加入第一军团。”
　　任听霄默然地扒了一口饭。
　　“大概就是这样了。”洛佩兹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您还想问什么？”
　　“没有了。”任听霄平静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吃完饭之后任听霄靠在墙边短暂地假寐了一会儿，等觉得身体状况可以了，就站起身，继续进行下午的训练。
　　除了从筷子上掉下来的那根菜，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表现出过任何异样，就真的仿佛只是听了个古老的故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洛佩兹今天没有离开，而是也在这里开始进行训练，一直训到了晚上。
　　任听霄没有再白请他吃饭的意思，修复完后直接背起自己的小包，就像没看到洛佩兹哀怨的眼神，直接回了宿舍。
　　第二天仍然如此。
　　第三天还是如此。
　　假期一天一天地过去，任听霄一直沉迷训练，偶尔和蓝漾漾还有任妈妈发几条消息，就像之前在宴会上的露面只是一个意外，日常活得像个幽灵。
　　整个假期中，竟然只有牧阳曜和洛佩兹见她面见得最多。
　　任听霄在学院中岁月静好，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掀起了一阵变/革的浪涛。
　　古老的奥古斯塔斯庄园里。
　　这是从古蓝星时代就存在的庄园，它从上古时代一直传续至今，被它的这一任主人，诺伊斯·奥古斯塔斯精心打理，成为全帝星首屈一指的古老庄园。
　　会客室里，有专人在旁边演奏着舒缓的音乐，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上等葡萄酒的醇香。
　　任浦泽恭敬地接过一杯由公爵亲手倒的酒，立刻诚惶诚恐地道谢。
　　奥古斯塔斯不置可否，他一掀黑色的披风，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彰显着实力和身份的紫金色眼睛里盛满漫不经心，却又如利剑般犀利。
　　他轻轻瞥向坐在旁边小沙发里的任浦泽：“任伯爵，我交给你的任务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你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听这话，任浦泽哪里还有心思喝酒。
　　他已经为奥古斯塔斯做了一段时间的事，哪里不清楚他的性格。
　　他自持上古时代古老贵族的尊严，始终维持着这种矜贵淡漠的表现，哪怕再怒火翻腾，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奥古斯塔斯一般只交代任务，而到时候做得怎么样，他自然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现在他居然破天荒地追问起了任务的进度，已经证明了他的愤怒。
　　任浦泽放下酒杯，有些局促地坐在小沙发里，不敢抬眼看向公爵。
　　“公爵阁下，我时刻谨记着您交代的任务，一刻都不敢忘。”
　　“你在说谎。”
　　任浦泽猛地打了个寒颤，深深地低下了头：“尊贵的阁下，我真的没有敷衍您，奥菲利亚这几日都躲在帝国学院里，丝毫不理会我的消息……”
　　“你是在向我解释，你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管教吗？”
　　任浦泽不说话了。
　　冰冷不耐的气氛逐渐蔓延，他一咬牙，还是说：“公爵阁下，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陛下他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干扰我们，我们之前十分顺利的举措也都遭到了严查和阻碍。”
　　“你都感觉到的事，已经不是错觉了。”公爵的眼中有暗光流淌而过，他凝视着杯中晃动的酒水，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他空政十年，现在突然开始醒悟，想要做个好帝王了？”
　　听出他口吻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任浦泽不敢不附和：“是啊，这十年的时间，在您的掌控下，内阁已经尽数听命于您，连军部都由于您的渗透有所衰减了，何况他那个等于不存在的皇室……就算他提拔了旧部加拉赫做元帅，他也根本无法和您对抗。”
　　“溜须拍马并不能为你带来富贵和荣耀，我的伯爵。”公爵丝毫没有被这些吹捧迷花眼睛，他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撑住下巴，眼中泛着冷光，“你说你没有忘记我的交代，那么你所做的全部努力，就是在家中将女儿训斥一番，还没有让她听话么？”
　　“公爵阁下……”任浦泽的脑门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
　　公爵的眼神从他脸上淡淡地移开：“既然她已经成为这个身份，那她只能为我们所用，懂么？”
　　任浦泽不敢抬头：“是，阁下。”
　　他低着头，也就没有看到公爵又移动回来的目光。
　　奥古斯塔斯看着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目光里有几分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研究。
　　他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放着那天晚上的宴会，身着五爪金龙的少女唇边挂着凌厉的弧度，问他是否会有化为枯骨的尸体会在他夜中入梦。
　　他当年做的那些事，在整个上流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从没有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直接地对他说话。
　　挑明他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如果是她的话。他想。会不理会任浦泽这样父亲的命令，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
　　当时他的手臂穿过女孩肩膀上的缝隙，一瞬间几乎有将她包在怀中的错觉。
　　奥古斯塔斯不自觉地张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凝视着它陷入沉思。
　　这样的男人，是怎么生出那样的女儿呢？
　　他在这陷入沉思，任浦泽也不敢催促，一直僵硬地坐在他的面前。
　　奥古斯塔斯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控制不住地想念一个女孩，还是一个不肯归顺于他的女孩，他神色微沉。
　　“公爵阁下。”任浦泽小心翼翼地说，“奥菲利亚现在缩在帝国学院里，我无权进入去找她，但是您贵为学院监理会的成员，也许您可以……”
　　“你是在说，让我亲自出手，去笼络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丫头么？”奥古斯塔斯冷下声音，将手握成拳放在身侧。
　　“不敢劳烦于您。”任浦泽再次低下头，“只是奥菲利亚现如今毕竟身份不同了，如果她顽强抵抗，恐怕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奥古斯塔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公爵沉吟片刻，看着任浦泽的眼神，倏然多了分探究。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你……知道奥菲利亚向学院提出了什么申请么？”
　　任浦泽愣了愣：“公爵阁下，她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他迎着奥古斯塔斯探究的目光，一动也不敢动。
　　“没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奥古斯塔斯收回眼神，磁性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提醒你一点，纵使帝王再改变，只要当年那件事还在，你就永远没有可能被被他原谅，你最好断了你那点小心思，明白么？”
　　任浦泽身形僵硬，面上还留着诚惶诚恐：“您……您多虑了，我真的完全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想为您做事。”
　　“这样最好。”
　　奥古斯塔斯站起身，直接拿过任浦泽面前的那杯酒，当着他的面，将昂贵的葡萄酒全部倒入窗台的一株植物中。
　　“好好想想吧，你能有如今的资源和富贵，是依托于谁。”
　　……
　　临近开学之前，任听霄忽然发现，本来已经冷却下去的未读信息，好像又多了起来。
　　这些消息大部分都来自任浦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发生了改变，任浦泽的信息里，非但没有之前了了见的几次面中，那种爹味十足的傲慢意味，反而开始故作温情。
　　什么“你这么久没有回家，爸爸想你了”。
　　什么“你母亲天天想你想得吃不下饭，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她”。
　　任听霄看着旁边打开的，任妈妈刚发来的和小姐妹喝丰盛下午茶的信息，陷入了沉默。
　　这老家伙到底想搞什么？
　　任听霄把消息关掉，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后她想了想，又把消息打开，把阅读显示上格外标出了【已阅】。
　　这才满意地关上了光脑，继续进行下午的训练。
　　两个月左右的假期里，没有再发生“修戈独身擅闯帝国学院”这种听起来像假新闻的乌龙事件，任听霄体会到了难得的平静生活。
　　整个假期中，除了一直在宿舍待着的越舒，就是牧阳曜和洛佩兹这两个年轻人一直陪着她。
　　任听霄也没有再问过牧阳曜，她姐姐有没有和蓝漾漾专门道歉之类的话，只是在日常训练中，有意无意地对他的动作和行为习惯进行了一些建议。
　　任听霄也没有去进行过机甲训练，连竞技场都没有再去，踏踏实实地练了两个月的体能，感受着力量逐渐在身体里充盈的感觉。
　　她没有再提关于转系转专业的事，让另外两个本来就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的年轻人也逐渐忘记了这件事，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到了开学的前一天晚上。
　　宿舍里的其他两位成员也按时返校，只是面对任听霄的态度，比放假前还要恭敬几分。
　　任听霄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也压根懒得扭转，她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就继续看自己的书。
　　日常训练的晚上，她开始疯狂看一些机甲作战方面的书。
　　原因无他，她对于机甲的掌控，是源于多少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技巧和本能，而对于理论知识，她能说上来的恐怕还没有一个机甲系的学生多。
　　以前她自己爱怎么用怎么用，无所谓，但是开学之后她还有个教官的隐藏身份，就不得不开始恶补一些理论知识。
　　总不能误人子弟。
　　而且她分得很清楚，这些还没出校门的学生，和她当初手底下带的那些兵是不一样的，她不能把以前练兵的方式原封不动地带过来。
　　那样别说会引起加拉赫的怀疑，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合适。
　　现如今的寝室，任听霄不主动说话，其他三个女孩都各自安静得不行，一个都不敢擅自出声，打扰任听霄的清净。
　　任听霄倒是没注意自己自带的威压，还觉得这种安静的寝室状态真不错。
　　第二天早上，任听霄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在其他两人震惊的目光中，习惯性地塞给越舒一个面包，然后想起来今天是开学，于是自然地开口。
　　“越小舒你收拾完了没，要不要一起去教室？”
　　别说越姣和温妮，就连越舒本人，都没想到任听霄居然会邀请她一起去教室，让她愣在了当场。
　　越姣着急地开口：“殿下在邀请你，你在发个什么呆！还不赶快……”
　　“我在问越舒，没问别人。”任听霄平静地说。
　　越姣立刻闭上嘴，眼里闪过一丝惶恐，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看着任听霄温和的目光，越舒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好。”
　　她不太会说话，也不是很懂那些没有刻意教过她的礼节，和任听霄相处的两个月中，她一直都用在外人看来比较随意的语气和任听霄说话，也没有人提醒她这样并不合规矩。
　　于是她这么说了，任听霄也就应了，她高高兴兴地揽住越舒的肩膀，两人一起出了门。
　　剩下越姣和温妮在后面面面相觑。
　　“姣姣，你家这个私生女……”温妮艰难地动了动嗓子，“好像比看上去厉害多了。”
　　越姣脸色阴沉，她咬了咬唇：“这事你帮我保密，别告诉我爸爸。”
　　温妮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她也是和越姣同一地位的贵族小姐，自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对越姣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算越姣是越子爵的亲生女儿，但既然这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女攀上了帝后殿下，那两个人在家里的待遇，可就说不定了。
　　更何况越姣一向厌恶越舒。
　　但是既然帝后喜欢越舒，这种情况是越姣想瞒住家里，就能轻易瞒住的么？
　　温妮心里门儿清，但是看越姣一脸的无措和慌乱，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说这个假期有什么话题是经久不衰的，必然是刚刚和帝王订了婚的帝后。
　　但是这个话题毕竟距离普通人的生活还是有些距离，再加上任听霄的刻意藏匿，媒体挖不出什么爆料，只能逮着原身过去的那些陈年旧事来回报道，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丧失了兴趣。
　　当任听霄把一头扎眼的红发束起，再用帽子压住，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倒是并没有引起什么额外关注。
　　只是到了教室后，被迫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身上扎满了各种眼神，任听霄面色如常，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她到得比较早，正打算再看会儿书，门口忽然冒出来了一颗黑色的小脑袋。
　　看到任听霄坐在座位上，她水蓝色的眼睛弯了弯，很快走到任听霄面前，在她桌子上放了一瓶酸奶。
　　任听霄一抬头，有些恍然：“漾漾，你成功考进来了？”
　　蓝漾漾撇了撇嘴：“我考试通过的那天还特意发消息告诉你呢，结果你根本没有理我。”
　　“我……”任听霄自知理亏，讪讪地笑了笑，“我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没有注意消息，我今晚请你吃饭！”
　　看到她道歉的方式居然也是请人吃饭，蓝漾漾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周围响起絮絮的小声议论。
　　“看看她交往的都是什么人。”
　　“除了漂亮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陛下真的只看脸吗？”
　　“你是没听说过她以前做的那些事……”
　　“嘘，小点声，你忘了陛下对她的维护。”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想让人一点都听不到还是有些困难。
　　任听霄还没怎么样，蓝漾漾瞬间沉下了脸。
　　任听霄安抚地握住她的手。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人说什么。
　　即使帝后的身份非常尊贵，但是能坐在这里的，也基本非富即贵，都是被大贵族家庭塞进来镀金的，会有类似牧雪薇一样想法的人，也不奇怪。
　　任听霄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但是看到蓝漾漾气鼓鼓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问她：“都快到上课时间了，你不用回到自己的教室吗？”
　　“不着急。”蓝漾漾的声音里带了点火气，随即她马上调整过来，笑着看向任听霄，“现在我们在一个专业了，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下课我过来找你也方便了很多。”
　　任听霄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漾漾，我很抱歉，以后我们可能就不在一个专业了。”任听霄语气平静，却又恰好能让所有人听到。
　　“我已经向学院提出申请，以后我会去机甲单兵作战系继续学习。”
　　这话一出，全场皆静。
　　蓝漾漾怔住了。
　　“你要转系？”
　　一道声音在蓝漾漾开口之前，急切地冲了出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迫。
　　众人回头，看到林潇正抱着书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
　　“是的，林老师。”任听霄站起身，对这位老师给予应有的尊重，“我已经向学院提出申请，正在等待转系的测试通知。”
　　这话让全场一阵哗然。
　　“她疯了么！以为自己身份尊贵了，就能在学院里为所欲为吗？”
　　“就是啊，学院历史上从来没有成功转系的学生。”
　　“何况还是机甲系……她是不想活了么……”
　　以前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转到机甲系，但是在那场对全校公开的转系测验中，那个男生恐惧瘫软的神色被记录下来，成为历届想转系学生的噩梦。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提出转系。
　　得到了任听霄的亲口承认，林潇眼神微微黯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真的知道，提出转系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任听霄笑着说，“意味着我将换一个专业学习。”
　　从她身上散发出绝对的自信和从容，就像只要她提出申请，那让所有人不敢肖想的结果，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现在的任听霄，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回忆起了那场被作废的考试。
　　那时在对她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她也是这么笑着，像一把无锋的重刃，但是出鞘就是杀招，震惊了所有人。
　　“看来你心意已决。”林潇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走向讲台，“那我们开始上课吧。那位同学，请回到自己的教室。”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蓝漾漾说的。
　　蓝漾漾之前不知道任听霄要转系的事，她此时有无数的话想说，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她焦急地看了看任听霄，在她安抚的目光中，咬着唇不甘不愿地离开了教室。
　　任听霄向学院提出转系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吹遍了整个学院。
　　速度堪比当日她被封为帝后。
　　帝后这种事，还是有一部分学生不感兴趣，但是转系可是每个学生都深深了解的，和每个学生都切身相关。
　　于是这件事顺理成章，在整个学院掀起了一阵新的热潮。
　　人人都在发表意见，帝国学院的论坛上，挂着任听霄的贴子几乎刷爆了屏。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任听霄是哗众取宠。
　　有人说她今晚回去就要找陛下撑腰。
　　也有人说她可能真的想奋起，但是选错了方法。
　　总之无论说什么，所有人对于任听霄转系的态度达成了空前一致，那就是不可能。
　　因为任听霄提出来的意图可能不一定，但是她前二十年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A级基因，甚至碰都没有碰过机甲，这全帝国的人恐怕都知道了。
　　没有人认为任听霄可以通过恐怖的转系测试。
　　而在机甲系内部，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也争论不休。
　　几个小团体因为这事争得面红耳赤，洛佩兹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回身问坐在他旁边的牧阳曜。
　　“真没想到，咱们这位殿下居然玩真的。”
　　牧阳曜一言不发。
　　洛佩兹瞅了瞅他，又状似随意地问：“你觉得，她有可能通过测验吗？”
　　他们毕竟都是看着任听霄训练一假期的人。
　　牧阳曜开口：“她有点过于冲动了。”
　　这句话无疑表明了他的观点。
　　“是么？”洛佩兹不置可否，转开的眼睛里，划过一道玩味的光。
　　在万众瞩目之下，学院对于任听霄转系申请的回应终于下来了。


第26章 .  第一重测验   脆哥！脆哥！
　　所有人都在盯着任听霄, 看任听霄究竟想怎么操作。
　　是回去找她那个把她塞进学院里的父亲，还是赶往帝宫，对她那位至高无上的未婚夫撒撒娇, 想要让他直接用权势压人？
　　但是任听霄什么都没有做。
　　在等待申请回复的这几天里, 任听霄就是每天和越舒蓝漾漾一起吃吃饭, 甚至还按时去上了课。
　　由于知道自己现在受到的关注程度, 她连训练场都不去了。
　　周围所有的喧嚣和猜测, 仿佛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与她要转系这件事相比，蓝漾漾在古文化系里激起一片关注的事，倒是没有那么显眼了。
　　这件事的关注度尘嚣甚上, 甚至吸引了一大批学院外的媒体。
　　别说任听霄有着特殊的身份，就算她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敢在帝国学院提出转系，也是足以吸引一部分帝国人注意的。
　　毕竟帝国学院在所有帝国人心中，都有着特殊的地位，无论是否在这里就读过。
　　而在回复下来之前，她应加拉赫之邀，先去做了一件事情。
　　——披上马甲, 去给机甲系的学生上课。
　　还好在加拉赫的刻意操作下, 给任听霄安排的课程都和她自己的专业课错开了时间，否则要请假去上课，任听霄还真有点犹豫。
　　无论在什么专业，她对待学习这件事，是无与伦比的认真。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加拉赫给她安排的，是如今刚刚升到大四的学生。
　　就差一年，他们就要前往真正的战场。
　　看到任听霄惊讶的表情, 加拉赫从文件中抬眼看她：“您有什么问题么？”
　　“我就是对你超常的信赖有点震惊。”任听霄直话直说，“一上来就把大四的学生丢给我，不怕我把他们带歪了？他们可马上就要进军团了，一点都禁不起折腾。”
　　“错了。正因为他们即将进入军团，所以才要在这之前，尽可能多地增加磨练的机会。”加拉赫神态冷淡，纯把她当成一个合作者的态度，“否则一旦上了战场，就没有给他们练习的时间了。”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只不过……
　　任听霄抬眼，看着加拉赫重新埋头看向手里的文件，眉宇间皱出的川壑似乎再也无法抹平，额角的伤疤让他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可怖和冷漠。
　　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给予什么特殊对待。
　　加拉赫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公事公办，永远一副光脑成精的姿态。
　　但是正因为他的理智和冷静，任听霄才对这种决定感到了惊讶。
　　加拉赫不是会贸然跳脱起来，敢于采用大胆尝试的人。
　　通常这么做的那个是她。
　　如果说战场上的任听霄是一匹嚣张的疯马，那凌卓和加拉赫就是在后面死命拽住缰绳的人。
　　只是采取的方式和态度不太一样罢了。
　　现在没有了她，加拉赫反而敢于大胆尝试了么？
　　面对任听霄探究的目光，加拉赫岿然不动。
　　他没有向他人解释的习惯，那个唯一能让他努力剖开自己，去试图让对方了解的人已经彻底不在了。
　　他会做这个决定，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这位殿下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本事，但那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情。
　　他所在意的只有一点：任听霄出手就是杀招。
　　他能看出来，任听霄所展露的那些技巧，都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学院里没人会这么教学生的路子。
　　而现在的境况下，需要学生会这些路子。
　　加拉赫把手里的文件合起来，沉沉如实质的目光看向任听霄：“你真的打算用模型机教学吗？”
　　“反正我也没有本命机甲。”任听霄摊开双手，“给我一架好的机甲我还要重新磨合，磨合了还不一定能发挥战力。所以无所谓了，随便给我个模型机就行。”
　　模型机就是机甲制造厂里批量生产的基础机型，也是在战场上被投入最多的机型，绝大部分普通士兵都驾驶着模型机作战，竞技场里的系统机也是基于这个原型扫描出来的数据。
　　毕竟融入机甲制造师风格的高等机甲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财力，即使机甲工业是现在整个星际的重头，也无法支持如此大批量地生产。
　　更何况，绝大多数士兵的基因等级不足以匹配本命机甲。
　　任听霄说得在理，加拉赫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就在任听霄想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加拉赫用力清了下嗓子。
　　但是又沉默下去。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单纯觉得他是嗓子不舒服，但是任听霄自认比较了解他，他一旦发出这种声音，大概就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好说出口的。
　　任听霄停下脚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
　　加拉赫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他莫名有种被看穿的诡异感。
　　但是既然话头已经起了，他再接下去反倒没有那么难了。
　　“你的转系申请，监理会已经批下来了。”他说。
　　任听霄眼睛一亮，这可是来源准确的内部消息！
　　不得不说，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不管测验多难，起码那是一扇能让她看到的门。但是如果这扇门压根不对她开启，那她再巴望着也没用。
　　“太好了。”她眼角眉梢中都透露着开心。
　　加拉赫没有看她：“但是你要知道，你选了这条路，后面只会更难走。”
　　任听霄以他的思维思索了一下，了然地问：“他们是不是想出了什么刁难我的方法？”
　　加拉赫终于瞥了她一眼，默认了。
　　“问题不大，还不用慌。”任听霄脸色都没变，“见招拆招很好办，率先出招的反而要绞尽脑汁，我等着。”
　　加拉赫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为什么要提醒任听霄这一点。
　　但是既然已经说了，任听霄是什么态度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
　　当这批即将进入真正踏入战场的大四学生，看到新来的实战课老师居然驾驶着灰扑扑的原型机进入场地时，顿时发出成片的哗然。
　　“嗨。”任听霄站在场地中央，被学生们围成一个圈，她举起机甲手臂挥手致意，“大家好。”
　　“你是新来的教官吗？”
　　在所有专业里，只有军事相关专业的学生才会管老师叫教官。
　　因为来教他们的，基本都是在军团中有军衔在身，亲身经历过战斗的战士。
　　任听霄一入场就收到了这么直白的提问，反倒有几分想笑。
　　这种直来直去，有什么问什么的风格，比起文化专业里那些说话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小贵族们，实在让她舒服太多了。
　　“按照学院里的身份分布，你们的确应该叫我教官。”任听霄好心情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没有其它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上课吧。”
　　她往下一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牧阳曜和洛佩兹。
　　这两个人看到她出现，眼中也有些震惊，但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交头接耳，窸窸窣窣。
　　牧阳曜直勾勾地盯着她，而洛佩兹摩挲着下巴，眯起的桃花眼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虽然大家对于开模型机来上课的教官有些不敢相信，但一听任听霄说要上课了，还是陆陆续续地安静下来。
　　在安静的气氛中，洛佩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越明显。
　　“教官，我能不能问一句。”他说，“你之前是不是去过竞技场？”
　　任听霄挑了下眉。
　　而有了洛佩兹这个问题，其他学生顿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就说教官一进来我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是脆哥啊！这熟悉的模型机，简直太亲切了。”
　　“我之前还经常去竞技场蹲脆哥，但是竞技场的工作人员都说脆哥好久没去了，没想到居然成为了我们的教官！”
　　“真的是脆哥真身吗？是真人吗？是吗？”
　　这一次，任听霄清晰地听到了“脆哥”这个称呼。
　　什么东西，她在竞技场居然还打出个名号了吗？
　　洛佩兹恰好追问一句：“是您吗？”
　　所有同学都安静下来，一双双好奇殷切的目光看着她，带着热血少年对力量最纯粹的向往和期盼。
　　任听霄没想到她掉了个马甲，居然还是这个马甲。
　　面对这么多张殷殷望着她的面孔，她也不再隐瞒，干脆地点头：“没错，我就是‘你真的很脆’，如果你们想找的是我的话。”
　　猜测得到了证实，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声潮霎时爆发。
　　“真的是脆哥！”
　　“啊啊啊我见到脆哥真人了！”
　　“居然是脆哥本人！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脆哥真人了呜呜呜。”
　　“脆哥你能打开驾驶舱让我们见一见吗？”
　　“脆哥，你和元帅大人还欠我们一场指导赛呢！”
　　这倒是击中了这帮热血青年的痒痒处。
　　“对对！还欠我们一场指导赛呢！”
　　“当时听到元帅大人说要和脆哥打指导赛，我心脏都差点跳出来，结果脆哥居然半路跑了……”
　　“好了，好了。”任听霄没带过这么新的兵，没想到这帮年轻人吵嚷起来，在让人头痛这方面丝毫不占下风，“现在不是在竞技场，在这里，你们还是应该叫我教官。”
　　她本人虽然不怎么在乎称呼，但是如果让恪守规则的加拉赫知道她和学生没大没小嘻嘻哈哈，又要少不得一番嘟囔。
　　“是！教官！”
　　所有学生异口同声，洪亮有力的声音仿佛要冲破穹顶。
　　望着这一张张鲜活年轻的面孔，任听霄笑了。
　　“那我们就开始上课。”
　　人群中，牧阳曜灼灼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架灰色机甲，那一出手就独一无二的作战方式，让他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他耳边传来洛佩兹带着笑意的问题。
　　“阿曜，你现在还急着找脆哥决斗吗？之前你可是每天上线一次，就为了等他出现。”
　　“为什么不？”
　　牧阳曜回头看他，嘴角扬起少年人张扬锐气的笑容。
　　“现在我想找到教官挑战，不是比等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更加方便了吗？”
　　任听霄不知道牧阳曜这小子还在惦记着要找她打架，她既然当了教官，就要尽到教官的责任。
　　于是她尽职尽责，拿出比当初带新兵还要认真的态度，为学生们上课。
　　作为第一堂课，任听霄没有准备太难的内容，她更多的是想了解一下这批学生的实力。
　　于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驾驶着机甲往场中一站，对所有人说：“这堂课的内容很简单。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谁能把我打伤，谁的课堂分就能得优秀。”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教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有学生问，“把你打伤，那我们不会被处分吗？”
　　“还没打呢，你就已经开始惦记处分的问题了？”任听霄忍俊不禁，“放心大胆地干，只要能伤到我的机甲，就给你优秀，我说没处分就没处分。”
　　这让这些热血青年霎时炸了。
　　“是用机甲吗教官？”
　　任听霄：“你如果用肉身能让我伤到，我期末直接给你满分。”
　　好，够大气，够狂妄。
　　但不得不说，任听霄的这种直爽和嚣张，极大地对上了这群战斗专业学生们的口味。
　　“教官！这可是你说的！”
　　上场的第一个人任听霄有些印象，但不是对人，而是对他的机甲。
　　任听霄回忆着说：“你……是不是在竞技场和我对战过？”
　　“教官真是好记性，没错，就有我一个。”这个学生有些腼腆，但诱人的奖励就在前方，他还是站了上来，“这几个月我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的。”
　　“好，那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进步。”任听霄笑着说。
　　话音刚落，对方直直地冲她滑翔而来！
　　这个学生的作战方式，任听霄上一次就已经有所了解。
　　他驾驶的是S级速度型机甲，喜欢贴身进展，以快取胜。
　　如果遇到等级比他低，或者同等级下武器系统和他差不多的对手，他的赢面会比其他人大一些。
　　但很可惜……他遇到的是任听霄。
　　比近战，任听霄从来没怕过。
　　只见灰扑扑的，要比对方矮上一截的小机甲突然动作，但不是正面应战，而是身形一矮，本就娇小的机甲以不可思议的程度将自己蜷缩起来，滚成了一个大球！
　　这枚钢铁大球将全身最坚硬的骨骼暴露在外，护住驾驶舱里的自己，然后凶猛地冲向刚刚落地，还没调整好姿势的S级机甲！
　　可怜那名学生还没等站稳，就算他手再快，甚至已经开始加载武器系统了。
　　但他还是没有快过任听霄。
　　嘭咚一声巨响。
　　任听霄以自己做武器，整个一团重重地撞向了这名可怜的学生。
　　这名学生还没等留下什么话，就被她一骨碌撞到，倒着飞了出去。
　　机甲剐蹭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同时狠狠拉响了所有学生心中的那个警笛。
　　无数灼热的目光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慢条斯理地把自己展开，重新站起来，面对所有学生勾勾手指。
　　“快点，下一个。”
　　一堂课之后，任听霄和这些学生已经不打不相识，混得一口一个哥。
　　这些热血青年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把任听霄从这身壳子里面扒出来。
　　他们都想看看，能打败双S级基因，有资格和元帅大人打指导赛的脆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当他们一拥而上，想用人海战术把任听霄包围时，看似完全没有机会的任听霄不知道进行了什么操作，硕大的钢铁巨人以肉眼几乎不可查的速度，一个眨眼的工夫，就已经移动到了教室门口。
　　“你们啊，还太脆了。”
　　留下这句轻飘飘的话，任听霄不理会教室里怔愣的年轻人们，驾驶着机甲飘然远去了。
　　想用人腿追上机甲，这不开玩笑么。
　　剩下学生互相挤成一团，趴在任听霄之前所在的位置，面面相觑。
　　良久，一声感叹从人群最底下传出来，带着快要被压断气的颤抖。
　　“脆哥……毕竟还是脆哥啊。”
　　任听霄成功溜走，回想起这堂课，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没想到，居然会掉这么一层马甲，并且因为这个马甲，激起了学生们空前的扒马热潮。
　　如果她不是那个什么脆哥，也许他们根本不会好奇机甲底下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就这样，任听霄和机甲单兵作战系大四学生们的长期作战吹响了嚎叫。
　　不过第二堂课就没有那么快去上了。
　　因为帝国学院对任听霄转系申请的回复，在所有人的哗然中，发布到了学院的论坛上。
　　一则名为“学院对奥菲利亚·任同学从古文化系转到军事系的申请回执”的帖子，一发布出来就被迅速套了红，表示官方正版。
　　而底下的人马上跟帖，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成功让这则帖子后面挂上了【爆】的标志。
　　成为整个学院最引人注目的新文。
　　任听霄刚上完自己的专业课，还没等回寝室，就被蓝漾漾半路截住。
　　看到蓝漾漾一脸紧张地指给她看的帖子，任听霄这才后知后觉地打开光脑，这才发现，原来学院也单独给她发了通知，只是她因为上课，压根没有看见。
　　所以全学院都知道了，任听霄自己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对于任听霄的迟钝，蓝漾漾真是恨铁不成钢，她一副快要昏过去的姿态，紧张到开始碎碎念。
　　“怎么办！他们这不是故意刁难你吗？谁家学院转个系还要和教官战斗啊？如果能打赢教官，你还当什么学生，直接当教官不就好了！”
　　“咳咳！”
　　正在浏览帖子的任听霄一个没注意，被呛住了。
　　她讪讪地看了眼蓝漾漾，想说实在料事如神，一上来就猜中了她当了教官。
　　蓝漾漾还在忧心忡忡：“任，要不然你就别转专业了吧？你看我现在也入学了，我们两个一起在古文化这方面做出一番建树，不是也很棒吗？不会丢你脸的。”
　　她就是觉得任听霄之所以会提出转专业，是想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能力的那部分人。
　　这些人持有最善良温和的言论，但是在众说纷纭的猜测中，这部分只占了极少部分。
　　然而任听霄问她：“漾漾，你也觉得我想转专业，是嫌弃古文化专业配不上我的身份吗？”
　　蓝漾漾拨浪鼓般猛地摇头。
　　她期期艾艾地说：“我就是……就是觉得他们在故意难为人。你明明在文化专业上也能做得很好的，没必要受这个刁难……”
　　“这个刁难，我还真必须得受。”任听霄一只手握在蓝漾漾的肩上，带着温柔强大的力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我们都应该各自坚持下去。”
　　“为什么你的路一定要是机甲？”蓝漾漾语速急促，“你都没有接触过它们，又怎么会知道你适合这条路？但是你在文化专业一定能走出自己的路，我能看出来！”
　　任听霄有些无奈。
　　明明之前都已经安抚过蓝漾漾了，虽然不能说得很详细，但她也善解人意地表示如果任听霄想试试，她会支持的。
　　没想到因为这刚发布的帖子，把她吓成了这个样子。
　　任听霄又看了眼帖子上的内容。
　　上面以十分公事化的口吻，写明了任听霄如果想要转系，即将面临的几重测验。
　　第一重，笔试。
　　这属于常规测验，一般机甲专业的入学考试就是这个，但是想也知道，任听霄所面对的，肯定要比入学测验难上不少。
　　第二重，机甲基础测试。
　　这一项就有点意思了。
　　它上面没有具体写出任听霄将面临什么测验，标注出需要测试的几项内容，包括操作性、反应力、判断力等，确实是机甲驾驶的基础评判标准。
　　但是任听霄十分清楚，这几项里面，如果想要做文章，那可以做得非常大。
　　只是对于蓝漾漾这种不懂机甲的普通人来说，也看不出来这后面隐藏着什么天坑，真正让她陷入恐慌的，是测验的最后一重。
　　实战测试。
　　任听霄目光在这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这一项倒是写出测试规则了，只是写得相当简练。
　　“一人一机甲，投放到真实的作战环境中，由教官和当地驻守的将领合作，对考生进行测试。”
　　前两条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唯独这一条，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并且最激动人心的是，在这封回执的最后，还有那么一句不那么公事化的话。
　　“如果任同学想要放弃，可以在本帖进行回复。”
　　这明晃晃地在对着任听霄宣战。
　　底下的楼已经堆起了几千层高，不得不说在没有仗打的年代，大部分人是真的闲。
　　“真实的作战环境是什么环境？他们不会真的把你弄倒什么边境星球，只为了进行一场转系测验吧？”蓝漾漾的嘴一刻都没停过，“果然还是算了吧！”
　　“漾漾。”任听霄叫了她一声。
　　蓝漾漾停下了碎碎念的嘴，她满脸担忧地望向任听霄，双手不自觉地合在了一起。
　　“只是一场测试而已，教官不会坐视我死在那里的。”任听霄说，“不用担心，你看你入学考试的时候我都没担心。”
　　“可是我……”我没有生命危险啊！
　　任听霄把蓝漾漾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因为我相信你。”她说，“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考进这所学院，所以问都没问你，现在你是不相信我吗？”
　　蓝漾漾被问住了。
　　她当然很信任任听霄，可以说任听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了。
　　“但你从来没有接触过机甲啊……”蓝漾漾艰难地说。
　　这点任听霄就没法解释了。
　　“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意识到自己坚持不下来了，一定会向教官提出，而不是勉强自己，这样可以了吗？”
　　被逼无奈之下，任听霄只好提出这个建议。
　　也许是最初的恐慌过后，蓝漾漾也意识到，学院应该不会真的坐视帝后殿下死去不管，虽然她还是忧心忡忡，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好不容易哄好了蓝漾漾，任听霄感觉这可能比打一场仗还要难。
　　不过……她又在光脑上看了一眼。
　　能出这种“题目”，仅仅作为一个明面上没有接触过机甲的学生的转系测验……
　　如果不是学院在暗示任听霄要知难而退，就只能是有人想故意搞她了。
　　搞就搞。
　　任听霄唰地把页面拉到最后，点击输入框。
　　几分钟之后，一条实名认证的回复在最底下浮现出来。
　　“学院给我的挑战，我接了。
　　——奥菲利亚·任【来自实名认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来自任听霄本人的这条回复，瞬间被明眼人发现，并且以快到恐怖的速度，将这条消息给顶成了贴内置顶。
　　底下的楼中楼回复也千奇百怪。
　　“前排合影。”
　　“前排留念。”
　　“这真的是帝后殿下本人吗？不是高仿号吧？”
　　“楼上的，实名认证这么大的标志看不到吗？”
　　“啧啧啧帝后不愧是帝后，这魄力一般人真比不了。”
　　……
　　乱七八糟。
　　任听霄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疼。
　　她刚要关掉光脑，一条加密信息突然从最底层开始上浮，直到浮上未读消息的第一个。
　　看着这条说着加密，实则金光闪闪的消息，任听霄默了默，还是点开。
　　“测试加油，回来有奖励。”
　　没有开头，也没有署名，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句话。
　　任听霄想了想，也回了一句话。
　　“谢陛下。”
　　搞定。
　　她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迅速关掉了光脑，转头就忘在了脑后。
　　对于凌卓要加她联络方式这件事，任听霄确实无法拒绝，只不过这是凌卓第一次主动向她发出消息。
　　既没有对她瞎胡闹的指责，也没有担心她生命安全的劝说，这倒是让任听霄有几分意外。
　　就在任听霄应战的第二天，转系测验正式开始了。
　　这是一场引起整个学院关注的盛事，任听霄惊愕地发现，学院竟然还破格允许媒体进来了。
　　那一架架徘徊在整个学院的小型无人机摄像头，她还是认识的。
　　这件事所受到的关注程度，远远超乎了任听霄的想象。
　　任听霄一露面，就像一个著名的电影明星一样，瞬间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任听霄目瞪口呆地看着霎时将自己团团围住的摄像头，怎么也没想到，她成为帝后之后躲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躲过这些东西的围攻。
　　更别提那些围在她宿舍旁边，就等着她出来的媒体和学生了。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人艰难地挤过团团人群，赶到任听霄面前。
　　任听霄定睛一看，这不是个老熟人么？
　　“是马主任啊。”她语气惊讶，“这时候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明知故问。
　　马主任是学生事务处理所的主任，任听霄转系这件事由他来负责主持，倒是合乎常理。
　　马主任显然也是知道这算仇敌相见，他眼中闪过一道尴尬，只是在这么多媒体的注目中，还是维持着脸上的风度。
　　“任同学，既然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就随我一起去考场吧。”
　　任听霄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马主任走在她身边，咬着牙小声说：“殿下，现在事态已经不受控制了，学院同意诸多媒体对您的考试过程进行实时转播和报道，所以该怎么做，您自己掂量吧。”
　　只是一场考试而已，却弄得整个帝国惊天动地的，居然还实况转播。
　　任听霄是真有些无奈。
　　但是事到如今，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跟着马主任老老实实地走向她的考场。
　　说是“考场”，当任听霄看到高高垒砌而成的，如同战斗擂台一样的东西，以及上面孤零零摆着的一套桌椅，她还是不可思议地转过头：“这是我要考试的地方？”
　　马主任对她挤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多个无人机摄像头徘徊在她的身边，将她惊异的表情转播给了全帝国关注这件事的人。
　　任听霄的脸立刻占据了整个屏幕，一刹那的寂静之后，又被各种弹幕填满。
　　“这就是帝后殿下的真面目吗！比之前流传出来的那些照片要好看无数倍啊！”
　　“天啊真是神颜，怪不得陛下会沦陷了，我也想要呜呜呜呜。”
　　“光好看有什么用，你们看着吧，第一关就得让她知难而退。”
　　任听霄并没有看到屏幕，于是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被多少人同时注视着。
　　但马主任知道，他极力露出一抹风度翩翩的笑容，对任听霄做出个“请”的姿势。
　　得到了证实，任听霄也不再犹豫，直接走向擂台中央，坐在了唯一的椅子上。
　　她的面前放着一台光脑，配备了手写输入与键入两种模式，她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方法答题。
　　在等待开始的过程中，她无聊地向周围望了一眼。
　　这人数，大概所有今天没课的学生都出来看她热闹了吧。
　　学院外的人进不来，但是学院里的人可不会放过亲临现场的诱惑。
　　毕竟几百年都不一定出现一个硬要转系的铁头娃，身份特殊也就罢了，态度还那么刚。
　　随着广播里考试倒计时的提示响起，全场的人都逐渐安静下来。
　　“三，二，一——考试开始。”
　　任听霄面前的屏幕忽然亮起，上面摆满了密集的题目。
　　与此同时，一张巨大的电子屏幕凭空出现，漂浮在她身后，上面显示着所有题目，以及她正在作答的每一个字。
　　真是一场实时的转播。
　　任听霄在题目出现的瞬间就眉眼认真，投入到了答题之中，而观众们则开始疯狂刷起了弹幕。
　　“没想到真的能转播到这种程度！”
　　“天呐，社恐患者看到这一幕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这得要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好好答题啊。”
　　“人家是贵族，说不定从小就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呢。”
　　“前面的闭嘴吧，如果不给你看，回头你又说人家通过了考试是黑幕操作怎么办？”
　　然而无论他们说什么，没有人能够否认，当这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到每个人面前的时候，需要多强大的心理，才能平常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然而任听霄好像没有这个困扰。
　　她眉眼沉凝，目光专注地看着题目，一个个答案在她手下写上去，就像这些内容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里。
　　渐渐地，弹幕刷得缓慢了一些，大部分人注视着任听霄完美的侧脸，感叹美人真是没有一个死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此时不少人都在关注这场考试，包括外人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几个人。
　　机甲专业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任听霄答题。
　　洛佩兹用肩膀顶了顶牧阳曜：“他们出这些涉及到大量专业知识的题目，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就算是现在即将毕业的大四生，都不一定能答出这份卷子吧。”
　　“别吵。”牧阳曜头也不回，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惊，“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沙地中被围攻时，可以用机翼高频振动来代替排沙……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不但可以节省能源，还能让自己更加隐秘……”
　　洛佩兹好笑地扭过了头。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
　　所有机甲专业的学生都和牧阳曜差不多，他们看着任听霄一道题一道题地答下去，不断地发出各种惊呼。
　　“原来还能这样操作！”
　　“她说的这真的是机甲吗啊？理论上可行，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有些难吧……”
　　“但是作为理论题目来说，她是对的。”
　　针对任听霄的作答，机甲专业里很快展开了相关讨论。
　　而他们的眼睛里，本来不屑一顾的看热闹心态，逐渐变成了认真和敬重。
　　无论如何，任听霄提出转系，不是为了吸引目光或者哗众取宠，而是真正做了功课的。
　　即使她后面两重测试都通过不了，现在也足以让他们对她进行了改观。
　　而因为任听霄答得太过顺畅，弹幕里逐渐又有了怀疑的声音。
　　“我们普通人也看不懂，她这些题目是不是很简单啊？看她答得手都不停，帝国学院是不是故意放水了？”
　　这句话一出，研究任听霄的答题研究得热火朝天的机甲专业的学生们顿时忍不住了。
　　霎时无数条弹幕飞了过去，淹没了之前那条质疑。
　　“我是机甲单兵作战专业的新生，我不特指什么，我只是想说，这份题和当初我们的入学考试简直天差地别，我一道题都答不出来。”
　　“谢邀，机甲专业大三生，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我基本都不会。”
　　“放水？你放的？”
　　以及还有一些暴躁的，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人。
　　“你是什么篮子，居然怀疑学院放水？”
　　“醒醒吧，就算放水你也答不出来。”
　　“不相信考试的公正性你在这看你马呢？抱着你的愤世嫉俗回家看童话故事呗。”
　　而在这些弹幕之后，突然一道弹幕被加粗加重，以比其它弹幕都要缓慢的速度滑了过去。
　　“考试题目是机甲专业所有教官，以及监理会成员集体出具，保证绝对的公正性和专业性，为考生负责，也为帝国学院负责。
　　——发自加拉赫·瓦伦。”
　　弹幕里安静了一瞬。
　　元帅亲自下场为任听霄正名，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无论打着什么主意的人，都悻悻地闭上了嘴。
　　而对这些一概不知的任听霄，则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和速度，从容地答完了所有的题。
　　她将双手从虚拟键盘上移开，此时距离考试规定结束时间，还剩下足足二十分钟。
　　任听霄不但答完了这些题，并且以绝对的专业性和超前的速度，完美地答完了这些题。
　　虽然判卷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无法当场就出分，但是经过刚才那一番事件，此时已经没有人怀疑，任听霄的这第一重测试会落个不及格的下场。
　　她用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
　　弹幕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无论在纤现场的，还是守在屏幕前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任听霄点上屏幕中“提前交卷”的选项。
　　然后她从座椅上站起身。
　　面对无数双望着自己的眼睛，以及从未离开过她身边的无人机摄像头，任听霄身形笔直，面上没有任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的迹象，平平常常地就像刚上了一堂微不足道的课。
　　然后她霍然掀起眼睫，碧色的瞳孔直直望向其中某个摄像头，她的声音通过星网的扩散，传向所有人。
　　“下一场什么时候开始？”


第27章 .  第二重测验   本命机甲，匹配！……
　　摄像头贴近任听霄的脸孔, 将她的目光转播到全帝国无数个角落。
　　无数人注视着这一幕，看着这双眼睛里的粲然流光，从容舒缓。
　　也有人惊异地在弹幕里走了个神。
　　“哪怕被这么怼脸拍, 殿下她脸上也看不出一丝缺陷诶……”
　　这条弹幕一出, 顿时激起了许多人的赞同。
　　一时弹幕里分外和谐, 毕竟还是不懂机甲的普通人居多, 他们无法点评刚才那份答卷有多么完美惊艳, 就只能狂吹自己能看懂的颜值。
　　任听霄不知道这些，她只是顺便看了一眼这东西，然后就看向作为主持这场特殊考试的马主任。
　　这摄像头挨得太近了, 有点碍事。
　　她顺便想着。
　　看到任听霄这么顺利就通过了第一重考验，马主任的脸色正有些奇怪, 见任听霄望过来，他立刻挤出笑容，操控着圆润的身躯跑上台。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的脸露在正中间摄像头的位置。
　　就像面对群众发表什么重要讲话的架势一样。
　　任听霄倒是无所谓，但是弹幕里却瞬间炸了。
　　“这大叔谁啊？为什么要阻拦我看殿下的盛世美颜！”
　　“就是啊, 殿下的脸那么养眼, 平时很难才能看见，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舔屏舔到一半发现换人了，我当场吐出隔夜饭。”
　　“前面的都是空降吗？这是帝国学院学生事务处理所的马主任啊，是他来负责这场考试的，他不出场谁出场。”
　　……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任听霄之前的考试政府了绝大部分人，现在他们看着任听霄，之前的那些偏见该消失的都消失, 还带着偏见的也不得不沦陷在这放大的美丽面孔里。
　　马主任开始发表重要讲话：“让我们先恭喜任同学进行完第一重测验，现在将进行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以及让任同学进行一下新测验的准备。半个小时后，我们将进行下一重测验！”
　　他似乎是极力想显示出自己代表学院的刚正不阿，于是特意称呼任听霄为任同学而不是殿下，但是当他转向任听霄时，脸上的殷勤还是暴露了他。
　　“任同学，您往这边走？”
　　“行。”
　　任听霄干脆地答应，然后跟着他，从另一条路离开了被众人围观的舞台。
　　她一下场，蓝漾漾就扑了过来。
　　女孩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激动的红晕，蓝色的眼睛里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什么，呈现一种水汪汪的状态，她尖叫一声扑上来一把抱住任听霄的脖子。
　　“诶……”任听霄稳稳地接住她，打趣地问，“不知道是谁，在我考试之前千方百计想要阻挠我，怎么现在看我通过了反而这么开心？”
　　蓝漾漾不好意思地从任听霄身上下来，嗔怪地瞥她一眼：“我为什么阻挠你，你不知道吗？”
　　不知不觉之间，蓝漾漾在任听霄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了，并逐渐表露出她真实的一面。
　　任听霄倒是没什么特殊体会，就觉得现在的蓝漾漾比起以前被洒了酒还想息事宁人的时候强。
　　不过蓝漾漾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小脸红彤彤的，眼神晶亮亮的，打开光脑给任听霄看。
　　上面赫然正是场地的现场直播。
　　那些摄像头只被允许在公众场合拍摄，这里是休息区，它们进不来，于是直播画面就一直停留在刚才任听霄考试的擂台上。
　　现在正有机器人上台，将桌椅给搬了下去，显然是在为下一场考试腾出场地。
　　任听霄“咦”了一声：“学院里除了服务型机器人之外，居然还有别的机器人类型。”
　　蓝漾漾：……
　　蓝漾漾扶额：“你看看上面飘过去的那些弹幕呀！那都是大家实时对你的反馈。”
　　任听霄这才注意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那些小字，写的居然都是和她有关的东西。
　　一大半人在怀念任听霄的美貌，想要快点再见到她。
　　一小半人在讨论刚才任听霄作答的题目，说没见过那种答案，但是好像又很可行。
　　任听霄自动过滤掉了吹她美貌的，认真往讨论题目的弹幕上看了几眼。
　　她觉得弹幕刷得太快，还单独点出来几条格外长的，静止放大仔细研究。
　　蓝漾漾惊呆了。
　　“任……你看看他们说的，大家现在都非常喜欢你。”她找回自己想说的话，“不管怎么样，你已经证明自己了！”
　　“是么？”任听霄头也不抬地说，“无所谓，他们喜不喜欢我，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原来这一招的缺陷在这里，弹幕里还真有懂行的。”
　　后面一句声音低了下去，开始咕咕哝哝，明显是念叨给她自己听的。
　　蓝漾漾哭笑不得。
　　不过无论如何，能得到别人的承认和赞美，她确实比任听霄本人还要高兴。
　　这时，被当成摆设忘在一边的马主任挤上前来，堆着笑意对任听霄说：“殿下，您是想要先休息一下，还是先去挑选过会儿要使用的机甲？”
　　现在没有媒体和其他人的瞩目，他倒是开始叫起任听霄殿下了。
　　如果这时候有参加那场作废考试的学生在，必定能看出来，马主任当时和现在的嘴脸，差距有多么巨大。
　　但是任听霄的心思不在这里，她一听要选机甲，立刻说：“我现在就去。漾漾，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不用守在这里，我晚上找你吃饭。”
　　吃饭，又是吃饭。
　　蓝漾漾第一次在星际时代见到这么执着于吃饭的人，不由蔓延出几分滑稽的亲切感。
　　第二重测验是机甲的基础操作。
　　任听霄之前大概看了一眼那个贴子就没再研究了，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在思考不是必须的时候，她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和肌肉记忆。
　　她没想到的是，在学院的机甲库里，也有一批提前守在外面的摄像头。
　　任听霄皱了下眉，看向马主任：“能在这里拍摄，也是学院提前允许的吗？”
　　帝国学院作为帝国重点培养机甲战士的温床，据她所知，有许多还没有被匹配的标准机甲都存放在这里，为这些天赋异凛的学生们敞开了大门。
　　但是这些机甲，好歹也算个武器吧，就这么暴露给全世界的媒体？
　　“是的，任同学，这是学院监理会做出的决定。”马主任说，“请进吧。”
　　任听霄沉默片刻，还是先不和他争论这个问题。
　　她知道马主任应该没有说谎，他没有这个权限和胆子。
　　随着任听霄的走进，机甲库中无数灯光成排亮起，照亮一架架崭新锃亮的机甲，这些钢铁居然在冷白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和武器独有的光辉。
　　极为吸引人。
　　任听霄不自觉地快走了几步，想要碰触的手被隔在透明的防护膜之外。
　　“真漂亮。”她发出感叹。
　　与此同时，随着她的露面，弹幕里也重新活跃起来。
　　“呜呜呜真漂亮，殿下真漂亮。”
　　“殿下在看机甲，我在看殿下。”
　　“帝国学院这次居然肯开放机甲库给所有人看，看来真是下了决心要打出名号了。”
　　“听说和联邦的机甲交流赛要开始了，帝国是打算放弃学院里这批机甲吗？”
　　“不至于吧，这里可是有那架传说中的机甲……大概率只是为了展示强横实力吧。”
　　……
　　弹幕里熙熙攘攘，任听霄一概不知。
　　她看到了几架眼熟的机甲，就在加拉赫想帮她匹配本命机甲的那天，它们在投影中出现过。
　　只是她和它们没有缘分，一架都没有匹配到。
　　此时在这些机甲里挑选自己要使用的机甲，那岂不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没有一个合适的。
　　任听霄意识到这个问题，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殿下为什么突然露出这么忧郁的表情，我看得心都要碎了。”
　　“都闪开！让我这个帝后殿下后援团的骑士长来安慰殿下！”
　　“上面刚才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闪过去了吗？”
　　马主任严肃地说：“任同学，你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本命机甲，需要现场匹配一下吗？”
　　任听霄说：“时间还来得及吧？我先看看。”
　　她心想就算匹配了也匹配不到，不如先好好看看这些之前只见过投影的机甲，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当然，时间完全来得及。”马主任说。
　　在任听霄醉心于欣赏这些钢铁巨人的时候，有一批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始在弹幕上活跃起来。
　　“什么要看看，我看她是根本不敢匹配。”
　　“就是啊，全星际都知道她的基因等级只有A，哪里够资格匹配这些机甲，这里的看上去就在S级以上吧？”
　　“前面的说什么呢？完全匹配不了这马主任带殿下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但是，殿下的基因等级真的只有A……”
　　而看着任听霄一架一架地走过这些机甲，观察得仔细又认真的模样，后面的马主任眼里闪过一丝得逞。
　　而镜头始终跟随着任听霄，随着她的视角，这些非专业性极少有人能看到的机甲群，在普通群众的面前得到了展示。
　　就像缓缓拉开的帷幕，帷幕前是一个世界，帷幕后是另一个世界。
　　这种机械与力量的美感，深深震撼了所有人的内心。
　　弹幕里舔屏的人变少了，对机甲有所了解的爱好者或者专业人员开始冒头。
　　“这是S级路战机甲，算是S级公开的里面性能最好的一架，它是我的梦想，不知道哪个S级能有这么好运匹配到它。”
　　“这里面S级都算普通的了，你们看殿下现在走到的区域，里面全都是双S级，天啊，太华丽了，做梦都想给它们中的一架取个名字。”
　　“对机甲一窍不通的纯路人，不懂就问，这里有传说中的三S机甲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整个屏幕都清空了一瞬。
　　然后一条弹幕缓缓飘了过去。
　　“有。帝国的五架三S机甲之一，由机甲建造大师杭柳先生耗费一生心血打造出来的，全星际唯一一架全能型三S机甲就在这里放着，还没有人见过。”
　　随着这条弹幕的过去，任听霄正好停在了一片空地之前。
　　机甲库里划分着明确的区域，从B级到双S级，每提升一个级别，机甲的数量就逐步减少。
　　到了双S级机甲的区域，就只停放着十来架机甲，显得空旷了许多。
　　但是这里，在那些区域之外，单独隔出来了一大片空地。
　　在空地的尽头，一束光从高空打下，打落在唯一的一架机甲身上。
　　这架机甲通体血红，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涂装，封边用的浓郁的黑色。
　　它的双翼和双脚都比普通机甲要大，供武器收纳的地方也留有更加宽阔的空间，让人难以想象，当它启动起来，会从这里祭出什么样的重武。
　　这架机甲没有丝毫花哨的颜色，它沉郁，庄重，萧杀。
　　如同一把上古时代的渴血大刀，生来就是为了战争。
　　是其它任何机甲都无可比拟的气势和美感。
　　任听霄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就不再靠近。
　　她的金乌很好，这点毋庸置疑，但她从客观角度也清楚地知道，当世没有任何一架机甲比得过这一架。
　　杭柳在制造出这架机甲之后，就仿佛耗尽了一辈子的精力，他从此封手，再也没有制造过机甲。
　　据说他现在是帝国学院机甲制造专业的荣誉教官，只是鲜少有人见过他。
　　这是顶尖机甲大师一辈子最出色的作品。
　　她站在这里停留了很久的时间，于是镜头也跟着她停留了很久。
　　在画面中，任听霄笔直的身形立在血红的机甲面前，她红色的长发和机甲交相辉映，有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都和这架机甲融为了一体。
　　让人分不清是机甲是她的□□，还是她本身就机甲的武器。
　　“殿下她……和这架机甲好配啊。”
　　有人怯生生地留言。
　　这条弹幕不出所料地激起了一阵对战。
　　有人说A级基因就别想碰瓷三S机甲了，何况还是唯一的神级机甲。
　　也有人无脑拥护，说只是说句相配怎么了，最美的人和最厉害的机甲本来就很相配。
　　但是无论打着什么主意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任听霄无论如何都无法拿到这架机甲的。
　　基因限制，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是所有人都有加拉赫元帅那么幸运，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种，能够支撑住越级使用高级机甲的强悍体魄。
　　所以说任听霄和这架机甲相配的，也知道自己只是说说而已。
　　任听霄虽然看似一直在发呆，但是心里还是对世间有数的，在半个小时快要过去的时候，她主动看向马主任：“接下来还有什么步骤？”
　　马主任说：“下面会为你进行基因检测和匹配。”
　　“如果没有匹配到我的本命机甲怎么办？”
　　“对A级基因来说，匹配不到本命机甲是很正常的事。”马主任状似理解地说，“但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还是要进行匹配，然后将匹配度最高的机甲暂时给你使用。”
　　别说弹幕里了，任听霄都觉得这人好像话里有话。
　　就类似“反正你也匹配不到机甲，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的这种感觉。
　　“这个油腻大叔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这种人都能在帝国学院当主任？”
　　“就是啊，我感觉他好像对殿下不太友好。我可怜的殿下，为什么要在这种人手下考试。”
　　“那些无脑颜吹够了没？干什么都就知道看脸，下面就等着吧，只有脸在机甲面前是毫无用处的。”
　　“前面的，我们吹我们的，你是嫉妒殿下长得比你好看吗？”
　　……
　　弹幕里又乱了起来，任听霄毫不知情，她见重新进行一次基因匹配已经无可避免，也没有做什么挣扎，干脆地一点头：“那来吧。”
　　她所站的位置很空旷，于是也没有特意更换位置。
　　任听霄转过身，看着和那天的加拉赫一样，马主任从旁边拉出一套仪器，除了她上次戴过的头盔之外，还有一只标着刻度线的检测仪。
　　任听霄认出，那是进行基因等级检测的仪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
　　“那我们开始吧。”马主任说着，垫着脚尖想要把头盔给任听霄戴上。
　　他甚至还没有任听霄高。
　　任听霄看不下去，主动接过头盔给自己戴上。
　　弹幕里刷过一片哈哈哈哈哈。
　　马主任有些尴尬，他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却也不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多说什么，一眼不发地打开仪器，对任听霄说：“把手掌放上来。”
　　任听霄依言将手放到基因检测仪的表盘上。
　　她对自己的基因等级心知肚明，对匹配不到本命机甲的结果也早有预见，于是做这些事的时候心如止水，连眉眼都没怎么波动。
　　而这一切在其他人看来，却是宠辱不惊，临危不惧。
　　所有人都以为任听霄是A级基因，之前甚至还有人因为这个出言嘲讽，任听霄自己不知道吗？她必然知道。
　　但是她还是以波澜不惊的姿态做着检测和匹配，莫名给人一种强大的信号：
　　我就算只有A级基因，也能暴打在座的各位。
　　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对在场的所有人。
　　有人的眼睛里，开始冒出小星星。
　　“别的不说，就殿下这份心态，也足以称得上是我们的帝后！”
　　“之前我还觉得陛下只看脸，现在我错了，我承认殿下在某方面还是很强大的。”
　　“都别出声，都快看不见殿下的基因等级条了。”
　　任听霄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等级条以缓慢的速度向上攀升，毫无障碍地攀到了A级。
　　然后在所有人瞬间掉落的下巴下，轻轻松松就越了过去，向S级攀爬。
　　马主任顿时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整个弹幕都安静了一刻。
　　同时关注着这一幕的几方势力，在这同一时刻都不怎么太平。
　　豪华的帝宫深处，正在处理桌案上多年政事的帝王旁边，占据了大半张桌案的光脑屏幕上，赫然是任听霄正在检测的画面。
　　看到这一幕，帝王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他目光留恋的在任听霄脸上流淌而过，唇边挂着莫测的笑意，继续低头看向文件。
　　然而基因条并没有在到达S级之后就停止下来，反而继续向上爬着。
　　越过了S级……冲向双S级的标准线！
　　弹幕里的发言也变得如梦似幻了起来。
　　“我这是在做梦吗？”
　　“这是殿下吧？殿下是奥菲利亚·任吧？奥菲利亚不是A级么！这是她一出生就被测出来了，你们不要骗我。”
　　“我年纪轻轻莫非就老花眼了吗？”
　　看着任听霄不断上升的条，一旁的马主任，脸颊不断抽动着，眼睛逐渐变得呆滞起来。
　　任听霄知道自己的等级，对此丝毫不意外，她怀着最后的期待，向双S级的机甲区域张望了一下。
　　这种在实体机甲前匹配的方式，和用投影匹配时有一点不同。
　　当在实体机甲前匹配成功后，那架被匹配的机甲就会自动亮起金光，表示认主。
　　然而那边一片寂静。
　　任听霄的基因条终于缓缓爬到了双S级的线上。
　　任听霄暗暗叹了一口气，刚要将手拿起来。
　　却见那道停了一秒的基因条，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突然又继续动了起来！
　　它就像一株强壮的藤蔓，顽强地向上攀爬，完全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全帝国多大的轰动。
　　任听霄眼睛倏然瞪大。
　　她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愕然神色，她直直地盯着还在向上的基因条，就像突然不认识这个东西了一样。
　　而此时的弹幕里已经炸开了锅。
　　“还在往上！它还在往上！”
　　“赌三根营养液！它会不会到三S！”
　　“当初给殿下检测基因等级的是谁，拖出来枪毙！”
　　“别傻了，现在全星际也才几个三S……”
　　就在这条弹幕刚刚刷过去，拿着仪器的马主任一个剧烈的哆嗦，手里的仪器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在屏幕中，能够清楚地看到，代表任听霄基因等级的基因条，在那一刻，冲破了三S级——
　　璀璨耀眼的金光倏然从任听霄身后爆发，将任听霄整个笼罩在其中，远远看去，仿佛她身体中自己发出的光芒。
　　带着神谕般的美感。
　　检测仪到了，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有闲心关注它了。
　　任听霄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回过头来。
　　就在她的身后，那架承载着帝国希望与无数期待的血红色三S机甲，绽放出灼目的金光。
　　和她头上同时绽出金光的头盔相映成辉。
　　这比那个检测仪更能证明任听霄的基因等级。
　　它代表着这架独一无二，当世顶级的三S机甲终于认主。
　　从此之后，它身上将镌刻上它主人赐予的名字，从一个帝国的徽标，变成一个人的专属本命机甲。
　　它的主人是任听霄。
　　牢牢盯着这一刻的帝王松开紧握的文件，他微颤的指尖轻轻碰触着屏幕里任听霄的脸庞，空旷的金殿中，倏然发出颤抖的笑音。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他低声呢喃，刻骨缱绻。
　　奥古斯塔斯庄园，一贯优雅自持的奥古公爵倏忽打翻了手中的红酒杯。
　　酒水在昂贵古老的手工地毯上汨汨流淌，他回过头，望向瘫软在小沙发上，已经怔然无法言语的任浦泽。
　　“这就是她的底牌——还是你的底牌，对么？”
　　在军部的加拉赫手中正在接水的杯子忘了移开，他直勾勾地盯着光脑屏幕，开水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而在帝国学院，在所有激动得站起身的学生中间，洛佩兹脸上挂着意外惊讶的表情，眼睛深处却流淌着了然光。
　　此时的弹幕已经密集到让人无法分清上面任何一行字在写着什么。
　　所有人都万万想不到，他们只是因为好奇，来看几百年来帝国学院第一次进行的转系测验，却没想到，此时的众人竟然见证了历史。
　　从今往后，帝国历史上第三百九十位，当世第四位三S强者诞生，打破了多少年来，帝国与联邦各占两位三S强者的平衡。
　　从此，帝国在与联邦的博弈中，将占尽优势。
　　弹幕疯了，无数人都疯了。
　　之前不关注这件事的人，也被急速地传达了这个消息，一瞬间仿佛全帝国的人都涌入了转播间，看着任听霄与血红色机甲相对而望的场景，发出激动的吼叫，活着喜极而泣的哭声。
　　每一位三S级基因的强者，无论在政治博弈，亦或者星际战场上，都会起到颠覆性的作用。
　　这点在数千年历史的星际时代里，已经得到过无数次的印证。
　　现如今帝国只有两位能驾驶三S级机甲的强者，一位是货真价实的奥古公爵，另一位就是身为双S基因，却能驾驶三S机甲的加拉赫。
　　虽然能勉强抵御联邦的窥伺和觊觎，但是自从联邦第二位三S级强者诞生，帝国已经隐隐有向劣势倾颓的迹象。
　　如果不是有个星盗修戈在伺机而动，还有不知道蜷缩在宇宙哪个角落休养生息的恶种在暗自窥探，想必凶残的联邦早就按捺不住了。
　　但是现在，他们不怕了。
　　因为他们有了第二位三S强者，不但是能驾驶三S机甲的，而是真真切切，基因检测等级就是三S级别的强者！
　　弹幕和无数人陷入了无止境的狂欢，任听霄看着金光逐渐收敛的血红色机甲，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懵懵地敲响沉寂好久的系统：“统统，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她敲完有一会儿，系统才应声，声音由远及近，好像刚刚从什么地方回来。
　　“什么怎么回事，你又干了……你又干了什么！？”
　　原本平静的电子音倏然尖锐起来。
　　它迅速翻着这段时间的记录，任听霄脑子里不断传出咔吧咔吧的声响，让她十分担忧，这系统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卡死了。
　　“我的主神，你到底在干些什么……”系统听上去都快哭了，“你和女主成了闺蜜？你还在进行转系考试？现在还让三S级机甲认了主？这都是啥我在哪？我是谁？我要干什么？”
　　任听霄本来还有些心虚，一听到重点立刻抓住追问：“就是这个三S级机甲！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融合了自己的基因之后，也还是双S级吗？”
　　“我还说让你好好做任务，你做了吗！我还说这个世界是有自己剧情的，它发生了吗！”系统的电子音被拉扯得分外尖锐。
　　任听霄在意识里缩了缩脖子。
　　系统无能狂怒之后，突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有气无力地说：“为什么你变成了三S级基因，也许是因为你和血亲融合之后，产生了某种变异吧。星际世界果然很麻烦，一个不注意就会有变数。”
　　任听霄没管它后面的嘟嘟囔囔，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原来基因还会发生这种变异。
　　不过阴差阳错之下，倒是让她握住了更强大的力量。
　　任听霄眼底有一道夺目的金光逐渐浮现。
　　这道金光之前已经浮现过很多次，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而此时，这抹金光就像一盏明亮的灯火，从她的眼睛中被缓缓点燃，然后灼灼燃烧。
　　再也不曾熄灭。
　　“只有三S级基因的眼睛才会出现金色，殿下……真的是个三S，毋庸置疑。”
　　任听霄彻底转化为碧金色的瞳孔转过来，望向已经跌坐在地的马主任。
　　“时间还没到么？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接着进行考试了。”
　　马主任面露震撼，他呆呆地望着任听霄，反应了几秒钟，这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他站在任听霄面前，再也不敢拿捏什么腔调，他垂眉敛目，用极尽恭敬的语气开口：
　　“殿下，以您的实力，想必不用参加考试也……”
　　“既然是学院的规定，那我自然要遵守。”任听霄说，“该考试就考试，该出什么题目就出什么题目，不用顾忌到我的等级。”
　　“呜呜呜这就是三S级强者的气度吗？”
　　“明明是三S级强者，却老老实实遵守规则参加考试，我彻底服了。”
　　“当初说风凉话的那些人站出来走两步？我看现在谁才是应该早点认输的那个。”
　　“明明身为三S级强者，却埋藏实力这么久，现在居然暴露出来，帝国是不是最近要有什么异动了？”
　　马主任差点把自己愁死。
　　他面色发苦地说：“殿……殿下，不是我不想给你机甲，而是我自己无法打开这些机甲的密码锁……”
　　之前包括他在内，根本就没有人认为任听霄真的能在机甲库中匹配到机甲，所以根本没有给马主任开启这些机甲的权限。
　　所有人都没想到，任听霄不但匹配上了，甚至匹配上了最顶级的那一架。
　　任听霄扬了扬眉：“它既然是我的本命机甲了，那我确实有权力驾驶它，没问题吧？”
　　马主任有点懵：“的确是这样，但现在……”
　　“那就没事了。”
　　在无数人的注目中，任听霄走向她的机甲。
　　没错，她的机甲。
　　走近之后，任听霄更加直观地感受到这架机甲的宏壮与伟大，她仰头和它对视，在这一瞬间，仿佛在灵魂中感受到了隐约的共鸣。
　　“我以后就叫你饕餮，好吗？”
　　任听霄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从此以后，这架机甲有了名字，它归属于帝国最年轻的三S级强者。
　　“饕餮，听上去不明觉厉。”
　　“前面的是不是西方血脉？这饕餮可是我们传说中的上古凶兽。”
　　“上古凶兽？这么厉害？那它的技能是什么？”
　　“这个……是能吃。”
　　……
　　任听霄伸出手掌，贴到血红色机甲的身上。
　　所有机甲都有防护膜，饕餮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任听霄接触到这个无形的防护膜时，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到平静的水面，以她的手掌为圆心，一圈圈能量的波纹震荡开来。
　　任听霄闭上眼睛，清楚地感受着身体深处，和机甲相互辉映的共鸣。
　　然后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这架沉睡的机甲动了。
　　它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自己破开防护膜，一步跨出，立在任听霄的面前。
　　任听霄笑了。
　　“卧槽！机甲自己动了！它不会真成精了吧？”
　　“我是听说高等机甲如果和主人基因匹配完美的话，甚至可以不用主人坐进驾驶舱，都能让机甲进行简单的移动……没想到这是真的？！”
　　“前面的前面别瞎说，这是机甲主人的基因级别和精神力都足够强大，但是这种神迹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吧……当世有其他强者办到过吗？”
　　所有人回忆了又回忆，最后还是得出了震惊的结论。
　　没有。
　　一个都没有。
　　但是任听霄却做到了。
　　在马主任的呆滞中，任听霄站上饕餮向下伸出的钢铁手掌，由机甲亲自送往自己的驾驶舱中。
　　最灼目的美人，配上最强大的钢铁猛兽。
　　这一幕的美感，让无数人晕眩。
　　任听霄坐进饕餮的驾驶舱中，操作台自动亮起，像是在迎接主人的归来。
　　“饕餮……”任听霄呢喃着摸上它的操纵杆，嘴角扬起如果让上一世认识的人看到，一定会相当熟悉的，张扬的笑容。
　　“出发——”
　　当她驾驶着饕餮回到之前的舞台，早就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学生们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殿下！殿下！”
　　“饕餮！饕餮！”
　　在任听霄进入机甲库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人数要翻了几倍还多。
　　好像全学院的人，都涌来了这里。
　　帝国中的确不是没有另外的三S强者，但是奥古公爵距离这些学生来说距离太过遥远，他们从未幻想过，甚至能操控星际格局的三S级强者，居然有一天会出现在他们身边。
　　无论任听霄是帝后还是什么身份，在这个学院里，她就是帝国学院的学生！是他们的同学！
　　任听霄得到匹配完美的机甲，就像鱼儿回到了大海，苍鹰归往了天空。
　　这一刻在她的面前，仿佛一切阻碍都消失不见，她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面前的操纵杆，以及在普通人眼中过于复杂的操作界面。
　　许久没有过这种畅快的感觉，她忘乎所以地一把将操纵杆的角度拉到最大，同时另一只手按了几下按键。
　　于是在所有人眼中，比任何机甲都要巨大的血色机甲突然一个倾斜，仿佛要摔倒在地！
　　在惊呼声中，这个庞大的钢铁巨人却没有栽倒在地，它的身体和地面几乎呈现出平行的角度，全身的重量就靠着两只脚掌支撑着，直直地滑入场中！
　　它准确无误地停止在了正中央的位置，随即一个挺身，机甲全部的面貌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所有人都是一静，然后爆发出更加剧烈的欢呼！
　　“天呐，这就是三S级强者的操作吗！”
　　“我从来不知道，机甲这么笨重的东西，居然也能这么灵活。”
　　“大家醒醒，就算基因等级在那，但如果是完全没有经历过机甲训练的新人，是不可能做出那种漂移动作的，和机甲匹配度再高都不行。”
　　“什么意思？是说殿下根本不是像某些人所想象的，只是个机甲新人，只是恰好等级高？”
　　“绝对不是，她要是个新人，我头都给你拧下来当凳子坐。”
　　任听霄看不到弹幕，但是能听到现场的欢呼。
　　她随意地对人群挥了挥手，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到全场都能听到。
　　“这场考试，要考的是什么？”
　　马主任踉踉跄跄地赶过来，他将光脑举在耳边，似乎在和什么人进行联络，他唯唯诺诺地点着头，此时见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这里，他匆忙挂上了联络。
　　马主任跑上前，迎着耀眼的阳光仰起头，硬是挤出笑容。
　　“殿下，因为第二重测验考的是机甲基础操作，所以考试内容是这样的。”
　　随着他的命令，机器人往台子上搬来几样东西。
　　这些东西别说和饕餮比起来，就算和人比起来都太过渺小，场中的学生们都艰难地伸长脖子去看。
　　而守在屏幕前的人们，倒是轻易地看清了这是些什么。
　　“这是……混在一起的豆子？”
　　“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吧？”
　　任听霄一低头，也看到了端上来的是些什么东西。
　　是一大盆混合在一起的豆子，里面有红黄绿黑各种颜色，大大小小，参差不齐地挤在这里面。
　　“第二重测验，就是在规定时间内，操纵机甲将各种颜色的豆子，分门别类地挑出来。”
　　任听霄眉梢一动。
　　看清的学生们也发出巨大的嘘声。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在刁难任听霄了。


第28章 .  监理会   东方血脉的神秘力量。
　　这么大一盆混合的豆子, 哪怕用人手去整理，也少说要不少时间，何况是巨大粗笨的机甲手指。
　　何况任听霄刚上任的机甲饕餮, 本体就比其它机甲要大, 是属于超重型机甲, 它的金属手指比别的机甲更加粗壮。
　　一般机甲的手部设计里, 手指的部分都没有将灵活列入重点范围。
　　毕竟机甲的手指不需要灵活, 它们只需要握住重型武器就可以了，比如光剑，比如粒子炮。
　　而现在, 居然要求任听霄操作着饕餮的手指，去分豆子。
　　这不是明摆着不让饕餮发挥所长, 而攻击其短么？
　　在场的就有机甲专业的学生，弹幕里也有懂行的人，他们一听这个测验内容，立刻就激愤起来。
　　“这测试题到底是谁出的啊？懂机甲吗？”
　　“这题目出得就滑稽，就像让猛兽去比赛吃草。”
　　“机甲基础测试内容，一般不都是跳跃, 翻转, 武器收放这些么？什么时候有捡豆子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三S，你让人家去捡豆子……”
　　不说弹幕里的，就是现场爆发出来的愤怒，都比任听霄本人还要强烈。
　　在群情激奋的学生中，马主任艰难地擦了擦汗，隔着扩音器大喊。
　　“同学们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这是监理会决定的测验内容，我无权改变啊……”
　　然而他甩锅给监理会的行为，并没有让学生们的愤怒冷静下来。
　　他们热烈地抗议着这个可笑的测验内容, 坚决捍卫从他们中出来的三S强者。
　　“监理会成员就能为所欲为吗？叫他们出来！我们要和他们对峙！”
　　“对！对峙！”
　　任听霄在高大的机甲里，视野比较高，几乎将全场尽收眼底。
　　她看着快要被围攻的马主任，眼里流淌出温暖的笑意。
　　帝国学院的监理会意味着什么，这些学生没有人不知道。
　　在学院长不知所踪的现在，监理会的一条决策，就可能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开除。
　　但他们为了心中的正义，还是毫不畏惧地向强权提出抗议。
　　少年意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这么让人动容。
　　但是事情不能这么继续混乱下去了。
　　任听霄上前一步。
　　巨大的机甲挪动的声音，即使在吵嚷的人声中也分外明显。
　　学生们注意到是任听霄动作了，他们互相提醒了一下，纷纷安静下来，崇敬的目光望向任听霄。
　　任听霄也没有多说，她举起钢铁手臂，试着操作了一下。
　　外人就看到，血色的巨人轻轻握了下手掌。
　　它的一个拳头就和一个人差不多大，以它的力量，随便一捶下去就能使一架S级的机甲报废。
　　这种人间凶器，他们居然让它去捡豆子。
　　任听霄习惯了一下手指部位的操作，然后面向所有人。
　　“是挑战，我接着就是了。”她平静地说，“时间范围是多久？”
　　她居然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明显在搞她的测验。
　　这时有人扒出了学院回应申请时发布的帖子，里面任听霄的发言被人截图发到了星网上。
　　“学院给我的挑战，我接了。”
　　同样的一句话，现在再听任听霄讲出来，却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了。
　　那种强者内敛的自信，以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透过镜头感染给了每一个人。
　　“殿下……好帅啊……”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殿下的狗！”
　　“前面的起开！别和我抢！”
　　“干！干他吖的！”
　　任听霄自己十分平静，但是却调动起了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激动和热血。
　　从未有人干过的事情，任听霄干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挑战，任听霄接了。
　　无论她这次考试能不能通过，她的所作所为必将镌刻在所有学生与看转播的人们的心里。
　　更何况，机甲挑豆子这种考试内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故意搞事，就算任听霄应下了，也没人认为她会真的认真去挑。
　　“殿下乖，咱们有这份心就好了，用这么重型的机甲去捡豆子，我心疼。”
　　“话不是这么说吧，她既然自己答应了，那就要做到啊，做不到不是给自己丢脸么？”
　　“前面的是什么牛马？不说驾驶着饕餮，你能用一架体型最小的轻型机甲去捡豆子吗？能吗？不能别bb。”
　　“前面的，我不能，但我不会说出接下挑战这种大话。”
　　“起码殿下敢接，你连接都不敢，恐怕现在是你站在那个台子上已经开始尿裤子了吧？自说自话的样子真好笑。”
　　“前面的，你好像听不懂人话。”
　　……
　　如果任听霄能看到此时的弹幕，恐怕会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完全暴露在公共目光之下，一举一动都被人无限放大，对每一帧的细节进行点评和争吵。
　　现在她正在认真地听着马主任介绍考试规则。
　　“这里一共有两千粒豆子，各种颜色数量不相等，您的考试内容是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将所有颜色的豆子分门别类地挑出来，最后按照挑出来的所占总数的比例，来进行判分。”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两千粒豆子，就算人用手去挑，也得挑上个把小时，手脚慢一点的挑上几个小时也很有可能。
　　而现在，他们居然让任听霄用这么粗大的机甲手指，在半个小时以内把它们都挑出来？
　　虽然说按照挑出来的总数算分，但是只要有剩下的，谁知道会扣多少分呢？
　　这时，弹幕里刚才“舌战群儒”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哈哈哈，让她说大话，现在要翻车了吧。”
　　一时也没有人有心思骂他了。
　　因为确实，这个内容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了，他们对任听霄三S级的实力有信心，但是面对这么奇葩的考试，谁也不敢打包票说绝对没问题。
　　所有人都不由将目光移向那架巨型机甲，任听霄包裹在这钢铁巨人的心怀中，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只有她仍然平静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知道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保持着这种冷静。
　　要知道一旦失败，她无异于在全星际的面前丢脸，就算大部分人脑子正常，知道这任务是在难为人，但是作为一个强者，她身上总是会牵挂着各种期待。
　　只要她失败了，就会有人失望。
　　弹幕里已经有人开始为她担心了，并且劝说大家要理性看待这件事情，不要对殿下进行无谓的苛责。
　　但是接下来的是任听霄自己，她将众人的这种期待值拉到了最高。
　　考试计时开始。
　　在警铃响起的一瞬间，无数人的心在这一刻被用力揪了起来。
　　他们看着饕餮粗大的手指小心地探向那盆豆子，感觉比自己在操作机甲时还要窒息。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此时的任听霄在承受着多少压力。
　　粗硬的钢铁手指在万众瞩目中，缓缓碰到了第一粒豆子。
　　一颗小小的摄像头几乎扎进了盆里，将机甲手指和被它夹住的豆子一起纳入屏幕，放大的画面纤毫毕现。
　　那手指充满雄壮的力量感，只需要轻轻一碰，就能把这一粒豆子给碾成粉末。
　　甚至有人掩住了脸，不忍心看到三S级的强者败在这么一粒小小的豆子上。
　　这一刻，连弹幕都安静下来，在人们屏住呼吸的观看中，时间的流逝仿佛都缓慢了。
　　然后就看到，两只分外粗壮的钢铁手指，以不可思议的精准程度，稳稳地捏住了那一粒渺小的黄豆。
　　并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样，瞬间碎成粉末。
　　正相反，这庞大可怕的钢铁机械，就像一位最温柔的巨人一样，将这粒小小的黄豆准确而轻柔地捏了起来。
　　——放入旁边标注着“黄豆”的盆中。
　　所有人都呆滞了。
　　在弹幕里飘过的成片问号中，任听霄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一放下这粒黄豆，就迅速回手，伸向另一粒豆子。
　　看到这场考试的所有人，在很多年以后仍然能回忆起这一幕的画面。
　　如果让他们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很多人会回答，他们看到了稳重精准的机械之美。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机甲在人类的心目中是被神化的。
　　由于机甲的发明，人类拥有了向宇宙反抗的能力，机甲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终极武器”。
　　武器两个字，代表着强硬和冰冷。
　　机甲离普通民众太过遥远，就像古时候的“枪”一样，很多人知道，也了解它的威力，但是并没有机会和它近身接触。
　　机甲是强大的，冷漠的，这种动辄震天撼地的武器，普通人甚至是畏惧的。
　　但是任听霄向大家展示出了另一种面貌的机甲。
　　她驾驶着机甲历史上最威严，最宏伟，威力最强大的机甲，却在做着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的活。
　　她以令人震惊的小心和温柔，准确地挑出一粒粒各种颜色的豆子，将它们放入各自的盆中。
　　一粒都没有被破坏。
　　这一刻，那些远离机甲的普通人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些面貌狰狞的钢铁怪兽里，有着守护着这片疆土的人，他们都有着柔软的心。
　　还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任听霄露出来的这手，深深地震撼了所有人，也同时有人在弹幕中进行了科普，让普通人知道能做到她这样是多么困难。
　　“我看到了什么……居然能用三S级的机甲捡豆子，这操控力我彻底服了。”
　　“这真那么厉害吗？”
　　“一点都不夸张地说，让这机甲去打仗，去毁灭一个城市甚至一颗星球，能做到的我都不会觉得有多夸张，因为这机甲本身的威力就在这里。但是她现在居然用这机甲来捡豆子？捡豆子？？”
　　“前面说的没错，这精准微操我已经彻底服了。”
　　“我愿意称之为最强，谁不服，让他也去开着机甲捡豆子吧。”
　　外人的震惊铺天盖地，在饕餮内部的任听霄却眉头一皱。
　　她将全部的精神力都放在操控机甲的手指上，再加上本身和机甲极高的匹配度，这才造成了这种堪称神迹的场面。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她的动作看起来很稳，实际上也的确很稳，然而却有个致命的缺陷。
　　速度。
　　为了不碾碎这些脆弱的豆子，她的确放弃了追求速度，如果一直保持这种节奏，她最后会剩下很多豆子。
　　怎么办？
　　任听霄眉眼沉凝，在越危机的时刻，她的气质反而愈加沉淀。
　　在又一颗细小的红豆被挑入它自己的盆中后，庞大的机甲忽然停下了动作。
　　在弹幕立刻刷起的询问中，任听霄举起机甲手臂示意。
　　“学院要求我驾驶着机甲挑豆子，没有说必须用手指去挑吧？”
　　马主任眉头一跳，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是没有做出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是驾驶着机甲挑就行。”他挣扎着说，在心里祈祷她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对于接下这个任务已经后悔死了。
　　“殿下想要干什么？”
　　“她想借助工具？什么工具，现在还有挑豆子机这种东西吗？”
　　“我看她是坚持不住了，操控机甲做这么细微的动作，需要消耗多大的精神力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为什么停下来了啊，时间已经要过去一半了！”
　　在众说纷纭中，任听霄的声音仍然不见急迫，反而掺入隐隐的笑意。
　　“给我一双精钢制的筷子，没问题吧？”
　　筷子？
　　有些人猛地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任听霄居然想用筷子来夹豆子！
　　机甲的手指过于粗壮，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豆子碾碎，但是如果有了筷子作为缓冲，理论上来讲的确会加快一些速度。
　　但是这个方法也有个过于明显的缺陷。
　　“我哪怕用手拿筷子，都不一定能夹得起来豆子，殿下难道隔着这么大个机甲用筷子都能比我强吗？”
　　有人在弹幕里提出来了最尖锐的疑问。
　　附和的人不在少数。
　　豆子圆润坚硬，哪怕是人用筷子，也不是那么好操作的。
　　使用筷子，理论上说的确不容易把豆子弄破，但是从技术上讲……驾驶着机甲使用筷子加上用筷子夹豆子，听起来更地狱难度了啊！
　　马主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面对任听霄的提问，他略略沉思了片刻，甚至没有向上面请示，就答应下这个请求。
　　“好，我吩咐拿一双筷子上来。”
　　然而即使是最长的筷子，一被饕餮拿在手里，顿时也有了种过于小巧的感觉。
　　好像两根粗长一些的牙签。
　　这让无比强大的机甲，顿时显得可爱了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了，驾驶着机甲用筷子，比直接捏豆子还要离谱，我看她怎么圆这个场。”
　　“这要能做到，我当场砍头谢罪。”
　　在任听霄愤怒的拥护者们下场刷屏之前，任听霄已经动起来了。
　　筷子一拿到手里，她就立刻调整了姿势，让自己能正好碰触到需要的几个按键。
　　她之所以会提出使用筷子，除了用筷子作为缓冲，不容易破坏豆子之外，还因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使用筷子时她对机甲的操作，要比直接去捏豆子少了两步操作。
　　在争分夺秒的情况下，每一下都省去两步操作，再加上不用过于担心会弄破豆子，对任听霄来说，无异于加上了双重buff。
　　于是众人就看到，任听霄在拿到这双筷子之后，立刻以比之前还要快狠稳的架势，一粒一粒地夹起了豆子！
　　那速度快得，如有神助。
　　在操作最流畅的时候，甚至隐约能看到机甲手臂的残影。
　　啊这，啊这。
　　无论是现场，还是弹幕里的大神小神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能说什么呢？
　　半晌，弹幕里缓缓飘过去一句。
　　“就算殿下用机甲和我比赛吃面条，恐怕输的那个还是我。”
　　这句一出来，弹幕里立刻又热闹了起来，各种奇妙比喻轮番而上。
　　“就算殿下用机甲和我比赛织毛衣，恐怕我也没她织得快。”
　　“就算殿下用机甲和我比赛炒菜，恐怕也会我的糊了她的熟了，甚至可能给我表演个颠勺。”
　　“前面的，你让殿下给你炒菜颠勺？需要我把你滋醒吗？”
　　……
　　外人看上去眼花缭乱，不可思议。
　　但是对任听霄来说，只是在调整好角度和力量之后，就变成机械化的操作了。
　　她觉得这甚至称不上什么技术。
　　“好孩子。”她闲暇之余，还夸奖地拍了拍操作台，用精神力和机甲更加相融，“再努力一把，我们就快成功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本来就足够快的速度，顿时又加了个速。
　　在二十分零八秒的时候，放混合豆子的那个大盆完全空了下来。
　　而在大盆的旁边，各种颜色的豆子分门别类，每一样都完完整整，齐刷刷地待在自己各自的盆里。
　　一粒都没有损坏，也一粒都没有混乱。
　　众皆寂静。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围观的学生们纷纷自发地站起身来，雷霆般的掌声响起。
　　他们一个个用最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任听霄，有些人手掌都拍得通红。
　　太精彩了。
　　这不是一场考试，而是一场秀技的盛宴。
　　任听霄的操作，给机甲专业的学生们带来了偌大的启发，而其它非机甲专业的学生们，也深深为刚才的一幕而陶醉。
　　就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一场刁难，反而成为了任听霄的一场个人秀。
　　以最完美的姿态落幕。
　　马主任怔怔地仰着头，注视着饕餮高大的身躯，手里代表计时的表久久忘了按下去。
　　但是无论他按不按，任听霄的结束时间被全帝国的人注视着，没有任何人可以抵赖。
　　“这样就可以了，对吧？”任听霄没有理会那些震天动地的欢呼和掌声，牢牢惦记着她的考试，“最后一重测验什么时候进行？”
　　马主任呆滞着忘了回话，直到听到学生们催促的嘘声，他才反应过来。
　　“第……第三重测验。”他不自觉就结巴起来，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第三重测验要在前两重测验的成绩出来之后才能继续进行，现在……”
　　“我明白了。”任听霄说，“在确定前两重测验都及格之后，我才有资格参加第三重测验，我说得没错吧？”
　　被任听霄毫不掩饰地点出来，马主任脸色涨红，讷讷着不敢回答。
　　而明了过来的学生们和弹幕又爆炸了。
　　“什么玩意儿，我现在真怀疑帝国学院里是不是进了内鬼，别的没见进步，整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就是啊，谁没经历过考试，一口气考下来和拖着仿佛死刑缓行，哪一个更磨人不用多说了吧。”
　　“殿下最棒！殿下好帅！我是殿下的狗！”
　　“嘿嘿，殿下，嘿嘿，殿下……”
　　“前面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对了，之前那个一直蹦跶的蠢货呢？现在殿下做到了，怎么不见他出来砍头谢罪？”
　　……
　　任听霄并没有什么兴师问罪的意思，她想到了这点，也就直接问了出来，大家比她还要群情激奋，倒是让她没有想到。
　　不过她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见马主任显然是默认了这个回答，她也不再纠缠。
　　她长舒了一口气：“我需要等多长时间？”
　　马主任还在呆滞着，这时他手腕上的光脑响了起来，他立刻手忙脚乱地打开看了一眼。
　　“两天！只需要两天的时间！”他出口的声音有些发尖，“第三重测验将在两天后的早上开始！”
　　“知道了。”
　　得到了回答，任听霄也无意在这里久留，她操纵着机甲转过身，想要退下场。
　　这时，一个小摄像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一直在往任听霄的机翼底下钻。
　　一旦被它成功钻入，可能就能一直跟着任听霄，到不能拍摄的地方去了。
　　任听霄看着有异物接近的警报，眯了下眼。
　　就在那个小摄像头刚要钻入机翼之时，庞大的机甲猛地转过身，硕大的手掌呼地一声，像拍苍蝇一样，重重扇到了那枚小摄像头上。
　　随着一声脆响，小摄像头在这正义的铁拳下当场壮烈，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嗡声的人群霎时一静。
　　所有人顿时对任听霄刚才操作的难度又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她……真是驾驶着这种东西，把那些豆子完整地分出来的，对吧？
　　任听霄扇飞了这个摄像头，其它摄像头顿时往外扩散，一个个和她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任听霄仿佛什么都没有做，挥了挥手之后，就缓缓驾驶着饕餮退场了。
　　这些小东西果然很碍事。她想。
　　她刚刚下场，光脑就亮了起来，显示有未读消息。
　　任听霄打开快速拉取了一边，给任妈妈回了个平安，然后就挣扎地停留在那封闪烁着金光的消息上。
　　如果她还是她自己，现在会马上给凌卓公布这个消息，除了和好兄弟分享，还能顺便听听军师有什么建议。
　　但是现在……
　　任听霄露出牙疼一样的表情，她挣扎了片刻，还是把消息打开。
　　“为了庆祝你通过前两重测验，能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吗？
　　另：我请到了做烤羊角兽最厉害的师傅。”
　　任听霄的眼睛直了。
　　凌卓怎么还是这么会用吃的勾引她！
　　任听霄艰难地将手移向回复——
　　然后干脆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抱歉陛下，我晚上已经约了人一起吃饭。”
　　回完这条消息，她就像害怕凌卓会从光脑里跳出来找她算账似的，以极快的速度关上光脑，随即跳下了机甲。
　　在她的精神力操控下，巨型的机甲缓缓缩小，直到变成一枚只有指节大小的微型模型，落入了任听霄的掌中。
　　直到现在，将这架机甲握在了手里，她才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她打量着这枚小小的微型机甲。
　　哪怕是一个只是稍微了解机甲一点的门外汉，也大都应该听过这架机甲的声明。
　　它是每一个机甲师的梦。
　　任听霄曾经也做过这种梦。
　　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能把梦握在手里。
　　“好宝贝，今天多亏你了。”任听霄在微型机甲身上亲了一大口。
　　与此同时，凌卓的光脑响起了特殊提示音。
　　他打开消息回执，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意外。
　　苍白纤长的指尖碰触着这短短的几行字，就像在轻柔地摸着打出这行字的人的脸颊。
　　书记官悄然在他身后出现，看到他痴迷地摸着连实体都没有的光脑屏幕，露出已然习惯但仍然惊悚的表情。
　　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陛下做这种事了，有时候他处理着事情，就突然打开光脑，这么虚无地碰触起来。
　　书记官轻咳一声。
　　凌卓一点都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他轻声问：“他们是不是要开始了？”
　　“正如陛下所料，今天在殿下考试的时候，任伯爵一直在奥古公爵的庄园中，没有离开。”书记官低眉垂眼，“根据内阁的动向来看，他们的确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凌卓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
　　“加拉赫已经收到消息了吧？”
　　“元帅阁下也做好了准备。”
　　凌卓“嗯”了一声，也不关掉消息，就这么继续看起了手头的文件。
　　书记官悄然打量了一眼这位全帝国身份最尊贵的人。
　　自从那场殿选之后，凌卓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是在凌卓登基之后亲手挑到身边的，并不认识从前的凌卓。
　　在他的印象中，凌卓孤僻，冷漠，阴郁，苍白。不像一位刚刚篡位，意气风发的帝王，倒像是被判处死刑的囚徒。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和任何人说。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帝王残酷冷漠，不理政事，但只有他才知道，凌卓在以多大的力气，控制着自己保持活着这个状态。
　　所有人都以为他拥有一切，而实际上他连呼吸都分外艰难。
　　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自从那位帝后殿下出现，凌卓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他仍然瘦削苍白，只是那双深沉漆黑的眸子里，有光在轻轻跳跃。
　　他活过来了。
　　当然对书记官来说，帝王的身体健康不应该是他操心的范围。
　　他之所以会对帝王关注这么多，是帝王终于开始政事。
　　曾经他以为只会打天下而不会守天下，甚至让他误认为根本不懂政事的帝王，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凌卓似乎终于注意到书记官的存在，轻轻地瞥过来。
　　书记官压制着心中的激动，深深地低下头：“陛下，现在公爵已经意识到了是您在出手，可是他并没有挽救的举措，可见是您出手有效，震慑了他们。”
　　“裴郁，每只狡猾的兔子都不会只有一个洞穴，每个聪明人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凌卓的声音很淡，“他们没有动作，是因为他们在暗处，做了什么也不容易知道罢了。你按我说的去做，及时向我反馈。”
　　“是，陛下。”书记官渐渐冷静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真的要问凌老先生……”
　　“按我说的去做。”凌卓加重语气。
　　书记官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他一句话都不再多问。
　　在他离开之后，凌卓看着任听霄的回复消息，神色中温存与狠戾并存，形成病态般的执念。
　　“我不会再让之前的事情发生，永远不会。”
　　整个星际都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而震动，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任听霄，则在回绝了帝王的邀请之后，快乐地拉着蓝漾漾和越舒去下馆子。
　　因为任听霄身边常出没的就这两个人，所以这两个人也渐渐熟了起来。
　　而在任听霄和蓝漾漾面前，越舒也逐渐放开了自己，说话流利了许多，不再吞吞吐吐。
　　现在即使面对任听霄的请客，她也能自然地答应下来，大大方方地去了。
　　虽然她们因为任听霄突然加上的身份而震惊了很久，但任听霄对待她们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她们心里的拘谨和扭捏也就放了下来。
　　任听霄这边在快乐地吃着饭，而另一边，帝国学院监理会的几位成员，则群聚在星网上，专门为任听霄的事情举办了一场线上会议。
　　空旷的大厅中，七个人围桌而坐，神色各异。
　　即使在虚拟空间中，奥古斯塔斯的面前还是摆着一杯红酒，他低垂着紫金色的眼眸，傲慢的脸上神色在在，显然不是率先发言的那个。
　　在他的对面，加拉赫·瓦伦也一直在低头翻着什么东西，没有出声。
　　他们两个不吭声，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趣的是，如果这时候有外人扫视一圈在座其他几个人的面孔，就会很容易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各自是向着哪边派系的。
　　一段时间的寂静之后，加拉赫将手中的动作停下来，本就挺直的身子向前倾了倾。
　　这意味着重头戏要开始了。
　　这是一个讯号，随着加拉赫的放出，其他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郑重。
　　就在加拉赫刚张口准备说话时，奥古斯塔斯悠闲冷淡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今天凌长官还是没有来么？”
　　他这话一出，几个明显是加拉赫这边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奥古斯塔斯所提到的凌长官，是前帝都行政长官凌时明，而除了帝国学院监理会成员这个身份之外，凌时明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份。
　　帝王凌卓的亲生父亲。
　　加拉赫眼眸深处沉了沉，面上没有露出分毫破绽。
　　“凌老先生身体不适，已经休假有一段时间了，在座的各位应该知晓。”
　　“哦，都十年了，老先生身体还是没有好转么？”奥古斯塔斯磁性的声音和他杯中的红酒一样丝滑，他紫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加拉赫，微微向旁边一瞥。
　　坐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顿时发话：“元帅阁下，不是我背地里说人，主要是凌老先生实在缺席太久了……就算他无法原谅陛下的所作所为，也应该记着自己的身份，休假这么长时间，让学院的事务很受影响啊。”
　　凌时明当初因为凌卓篡位这件事，被气得直接辞了官，然后离开了帝星，这么多年也不曾回来。
　　这件事在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但是从来没有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道。
　　坐在加拉赫身边的牧老将军缓缓开口：“你们的意思是，要对凌老先生兴师问罪么？”
　　他毕竟是军人出身，即使退出战场许久，说话也自带威严，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那中年男人一凛，挂着虚假的笑说：“那我倒是不敢。”
　　坐在加拉赫另一边，一位面貌清冷高贵的贵妇开口：“就算凌老先生没有在学院中，但是需要他的事情，他都通过消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要说他什么都不管不顾，有些过分了吧。”
　　“叶女士说得对，就算凌老先生离开了帝星，也不是其他人能随便议论的。”奥古斯塔斯将红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只是现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他的确应该坐在这里。”
　　非要在这个方面抓住不放，大做文章，奥古斯塔斯的态度，已然表露出了几分。
　　从最开始就要压住另一方，占据高地么？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凌老先生的去处。”加拉赫沉声开口，压制住自己方其它几人的躁动，“在之前两场不合常理的考试下，人们已经对帝国学院颇有微词，所以我认为，在最后一重测验里，不能再继续失去帝国的民心。”
　　“元帅的意思是。”奥古斯塔斯声音缓慢，“要学院自己打脸，更改之前早已定好的测验内容，对么？”
　　紫金色与铅灰色的眼睛隔着圆桌对视，爆发出看不见的暗涌。


第29章 .  第三重测验   回到前世的坟墓。
　　“之前还没有定好内容, 只是敲定了大概的走向。”
　　在三S级强者的紧盯逼问之下，加拉赫面色不变，承袭军人一贯的直接作风, 连弯都不拐, 直接回了过去。
　　他直视着奥古斯塔斯的眼睛：“你们一开始认为她不会有胆子接下这个挑战, 后来又认为她不会通过前两重测验, 所以根本没有决定最终测验的内容, 不是吗？”
　　奥古斯塔斯注视着他，紫金色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一团风暴。
　　两个当世顶尖的强者互相一步不让，死死盯着彼此。
　　场上唯一的女士, 也就是刚才说话的那名叶女士左右瞥了瞥，突然露出笑容, 开口：“如果之前已经定好了内容，现在不就没有这个会议了吗？如果二位对彼此感兴趣的话，可以出去找个咖啡厅，坐下来慢慢看。”
　　她不笑的时候，有种清冷佳人的气质，然而当她勾起眉眼, 一种狐狸般狡黠精明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人不好惹。
　　然而她巧笑倩兮，把自身的攻击力又给抹掉了。
　　她在这种紧张的场合下还能笑得出来，就能看出她的心理素质不简单。
　　加拉赫率先收回目光，他也不接这俏皮话，将刚才在手中翻阅随手复制成了七份，分发给在座的所有人。
　　“这是今天的两重测验之后，各方人士对于帝国学院的留言。”加拉赫说, “各位可以看看，现在学院正在承受的压力。”
　　奥古斯塔斯重新靠回椅背，又端起他那杯红酒，只是瞟了一眼他面前的这份，垂眸抿了口酒水。
　　牧老将军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忧心：“学院几千年的历史和声誉，可不能因为这种事被毁啊。”
　　“老将军有些杞人忧天了。”方才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帝国千百年的声誉，怎么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被毁，要对学院有信心。”
　　他这句话，显然是规避了矛盾，不说造成学院被质疑的原因是他们的测验方式出了问题，只说是因为那个引起这些问题的人。
　　加拉赫这边有人面露怒色，那位叶女士眼珠转了一圈，直接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份声誉。之前元帅阁下提议，将最终测试的地点定在努尔格，我觉得不错。”
　　“叶南芊，在那么多边境星球里，努尔格是最距离帝星最近，也是防御力量最强大的一个，用那里作为三S强者的测验地点，不觉得有点看不起她吗？”那个中年男人又说。
　　“鲍里斯，殿下她虽然是个三S强者，但她还只是个刚升到大三的学生。”叶南芊毫不退让，“连真正的机甲战士，都要经过专业训练之后才能去边境作战，你还想要一个刚刚转系的学生去哪里？”
　　这两个人互不相让，眼神对视，电闪雷鸣。
　　奥古斯塔斯突然说：“鲍里斯说得没错，只让那位去努尔格的话，到时候又会有些人……”他目光轻蔑地瞥过动都没动过的文件，“……制造这些无谓的事端。”
　　一直沉默许久的加拉赫忽然抬起眼睛：“那依你之见，这次的测验地点，应该定在哪里？”
　　等的就是这句话。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两位领头人，等待他们做最终的博弈。
　　奥古斯塔斯向前坐了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点在桌面上。
　　“狂风海，是个正合适的地方。”
　　一片哗然。
　　“公爵阁下，让只有二十一岁，甚至并不是机甲专业学生的殿下去狂风海，还只是为了一场考试，是不是太过分了？”
　　“狂风海连一般的战士都不敢去，你让殿下去？奥古公爵，你安的什么心！”
　　“别忘了，这个学生可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学生，就算她基因等级高，狂风海那种地方也不应该让她这个时候就去。”
　　叶南芊纤细的眉宇皱了起来，语气也下沉：“殿下是帝国新出现的三S，还是个太过稚嫩的幼芽，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在盯着她，把她送去狂风海那种地方，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
　　没有什么能比斩杀敌方一位三S强者更重要的事情了。
　　如果他们是联邦，设身处地地思考，一旦有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幼嫩的三S强者扼杀在萌芽中。
　　叶南芊是真急了，她回头看向加拉赫，小声呢喃：“元帅，听说狂风海不但有星盗和联邦的探子肆虐，而且当年还是恶种活动最为猖獗的地方……一定不能让殿下去那里！”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听到这个全帝国人听到都会打哆嗦的可怕地方，加拉赫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一直紧握的拳倏然松开了。
　　没有人比他，比坐在金殿中的那位更清楚，狂风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狂风海不是海，而是一颗星球，隶属帝国，是帝国最偏远，也是条件最苦寒的星球。
　　十年前的那场和恶种爆发的战争，主要战场就是狂风海。
　　而他们所在意的那个人，也是在那里陨落。
　　加拉赫面上分毫没有显现出来什么，他沉声说：“既然提议这个地方，那请你说出自己的理由。”
　　“理由？”高古斯塔斯咀嚼着这个词，傲慢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讥讽，“我想你们是不是都误会了什么？她是个学生没错，但她也是个三S。就凭她在前两重测验中所做的那些，你们告诉我，她是个从来没有经受过训练的幼芽？”
　　这个疑问显然已经埋在他心中很久了，奥古斯塔斯眼神中凝聚了一团阴郁的颜色，他向前倾身，直直地望着加拉赫。
　　“她是么？”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问题即使问加拉赫，加拉赫也答不出来。
　　相反，他比在场的所有人怀疑任听霄的时间都要早，他早就猜测她是否是任家培养的秘密武器。
　　或者……是凌卓培养的。
　　想到凌卓对他的交代，加拉赫眉眼不动：“奥古公爵，你逾举了。”
　　按照等级地位的压制，奥古公爵的确没有权力对任听霄质疑和探究。
　　奥古斯塔斯似乎已经猜到他会这么说，嗤笑一声，靠回到椅背上。
　　声音也恢复了磁性的慵懒：“要知道，鉴于前两重测验，我们的考生体现出了过于强大的专业性，如果在这第三重考试中明显放水，才会引发各界更多的议论。”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全场，“如果你们在乎的是这个的话。”
　　刚才激烈表达观点的人都沉默了。
　　“既然现在已经出现了两个备选地，那就老规矩，投票决定吧。”加拉赫八风不动，“努尔格，以及狂风海。”
　　“元帅！”叶南芊加重语气。
　　加拉赫铅灰色的瞳孔静静地回视着她，叶南芊不可思议地瞪了他片刻，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不再说话。
　　她一语不发地拽出了投票器。
　　投票的时间没有多久，几秒钟之后，最终结果就显示了出来。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场的几位监理会成员，除了不在场的凌时明之外，剩下的一共有七个人。
　　帝国政局严峻，即使在这种非政治情况下的场合，大家的投票和选拔也往往有着自己的战队。
　　在场的七个人中，即使在奥古斯塔斯统领内阁之后，内阁逐渐势大，但在明面上，还是加拉赫所代表的，皇室与军部加起来的话语声更大一些。
　　奥古斯塔斯那方有三个人，加拉赫这边有四个人。
　　但是如今的投票结果清晰地显示着，投票给努尔格的，只有三个人。
　　有四个人投给了狂风海。
　　面对这个结果，连奥古斯塔斯都眯了下眼睛，掩饰住瞳孔深处自然流淌的震惊。
　　叶南芊倒是没有做出什么惊讶的模样，她隐晦地看了加拉赫一眼。
　　“既然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加拉赫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那么……”
　　“等一等。”
　　加拉赫停下，探寻的目光看向出声的方向：“投票结果不可改变，奥古公爵。”
　　“投票结果当然不可改变，这是监理会成立以来就定下的规矩。”奥古斯塔斯说，“但是现在，还有一位监理会的成员，还没有实行投票义务。”
　　“要取得凌老先生的回复，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叶南芊说，“如果一直拖下去，会更影响学院在各界的评价。”
　　“反正距离测验开始还有两天的时间。”奥古斯塔斯莫名坚持，“我们还能等。”
　　加拉赫望着他，没有表示同意与否。
　　奥古斯塔斯这波心思，即使耿直如他，都看出来了。
　　因为这莫名其妙凭空多出来的一票，奥古斯塔斯立刻意识到，这场投票里恐怕有什么阴谋。
　　所以他宁愿拖出凌时明来拖延时间，也不想马上着了加拉赫的道。
　　然而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私人窗口都响了起来，大家纷纷低头去看。
　　片刻之后，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这……这是……”一个人稍显年轻的成员压低了声音，充满不可置信，“凌老的辞职信吗？”
　　没错。
　　每个人的窗口上面，都浮现出了同样的内容。
　　在这封言辞恳切，毫无转圜之地的辞职信的最后，落款的的确确是凌时明的章印。
　　凌时明离开学院近十年，辞去了在帝星的所有职务，甚至拒绝他身为帝王的儿子找他，但唯独就是留下了帝国学院监理会的身份。
　　帝国学院在每个帝国人的心中都是特殊的。
　　而就在他这一票起最关键微妙作用的时候，他竟然突然辞职了。
　　这下不止奥古斯塔斯，所有人都能看出，这后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奥古斯塔斯定定地凝视着这封辞职信，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冷笑。
　　“监理会如今七人的投票结果已定。”加拉赫面无表情地关上界面，就像监理会从来没有过第八人，一直就只有在场的这七个人似的。
　　“奥菲利亚·任最后一重测验的地点，就定在狂风海。”
　　监理会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但是并没有提前向外界透露。
　　所有人都以为任听霄在紧锣密鼓地为最后一战做着准备，甚至可能已经回帝宫磨着帝王想办法给她露题了。
　　然而真实的任听霄——
　　“真是太爽了，这可是联邦高层才有权力享受的鲜美肉质，我之前想了很多办法都买不到！”任听霄吭哧一口，咬下一团雪白娇嫩的肉，大手一挥，“你们两个动作快点，一会儿都被我吃没了。”
　　蓝漾漾和越舒坐在她身边目瞪口呆。
　　“小舒，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蓝漾漾小声问。
　　她看着这些形状滚圆，白得仿佛不正常的一堆生物的肉，实在和记忆里任何食材都对不上。
　　让她不敢下口。
　　越舒咬了咬唇，同样小声说：“这是只有在联邦的星域才有产的一种高级扇贝，据说送到帝星来的时候，都是按照官衔等级定量分配的，多了也就两三只。这么多的话……”
　　蓝漾漾咽了咽口水：“这是不是陛下把他的份儿都给任寄过来了？”
　　“不止吧。”越舒说，“看这分量，好像已经攒了好几年了。”
　　“你们两个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任听霄抬起头，“我就非常佩服你们这样的，美食当前，你们的嘴居然不是用来吃的。”
　　“我来之前喝营养剂了呀。”蓝漾漾哭笑不得。
　　任听霄打了个哆嗦，就像听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
　　她用敬佩的目光看了眼蓝漾漾：“我现在真的佩服你了，营养剂那种无色无味，牙膏一样的东西，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它便宜。”蓝漾漾无奈地说。
　　她的条件不好，任听霄已经帮了她太多，她不好意思连生活费都向她开口，于是自己去星网上找了些兼职做。
　　在能有便宜选择的情况下，她宁愿放弃一部分食欲。
　　任听霄的动作慢了下来：“你之前不是说在做兼职吗？现在还在继续？”
　　“在做。”蓝漾漾回答，看到任听霄眉头一皱，立刻补充，“我没在做之前那个钱少事多的了，我现在找了新的。”
　　任听霄慢慢地咬了一口肉，问：“是什么样的？”
　　不怪她操心，她发现这蓝漾漾真是太过温柔，似乎完全不懂怎么拒绝别人，干的事情比自己分内要多出好几倍，还偏偏不开口拒绝和多要工资。
　　“和一个匿名的陌生人一起给一本古诗词做注释。”蓝漾漾说，“是他发布的佣金任务，我接了。”
　　“哦。”任听霄慢吞吞地说，“你自己小心点，别再被骗了。”
　　“好。”蓝漾漾笑着说，看着任听霄吃得很香，不由好奇地问，“话说既然已经有了营养剂这样便宜快捷的产品，为什么还有人去做相对昂贵许多的食物呢？”
　　她话一出口，任听霄就用惊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那不然怎么办，强制所有人一起吃营养剂吗？”任听霄说，“我宁愿死。”
　　蓝漾漾噗嗤笑了出来。
　　是她忘了，东方血脉的人们能放弃很多，但是吃绝对不在这里面。
　　两人嘻嘻哈哈，一直偏向安静的越舒突然开口：“我……我也找了份兼职。”
　　咦？
　　任听霄和蓝漾漾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奇和喜悦。
　　两人动作一致的挪了挪椅子，把越舒一左一右地夹在了中间。
　　蓝漾漾：“小舒找的是什么兼职？”
　　任听霄：“工资多少，工时多久，几号打钱？”
　　面对这两个人的联手会审，还没有彻底习惯和人这么亲近的越舒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埋下头，手指绞在一起，虽然很不好意思，却并没有什么窘迫为难的神色。
　　她知道她们是在关心她。
　　“也是在星网上，和漾漾的工作差不多，不过是帮人做一些整理书目的简单活。”越舒细声细气地回答，“因为很容易，所以钱也不多，但是我想要早点离开越家，所以想一点点地开始。”
　　“干得漂亮！”任听霄大声赞美，“这就对了，不管做什么，只要迈出这一步了，就没有困难的事！”
　　“恭喜你呀，小舒。”蓝漾漾也开心地说。
　　看着这两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步调，任听霄老怀大慰，她把扇贝肉往她们面前一推：“那就让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果然还是离不开吃。
　　蓝漾漾笑出了声，连腼腆的越舒都忍不住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两声。
　　“你们怎么这个反应，吃可是人生大事……”
　　任听霄话说到一半，忽然手腕上的光脑震动起来。
　　她低下头打开一看，没什么反应地又把它关掉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蓝漾漾担忧地问，“能冲破你的静音封锁的消息，应该很重要吧？”
　　“也没什么大事。”任听霄咬着一块有些硬的肉，“就是告诉我之前两场测验得了满分。”
　　“哦，就是得了满分……”蓝漾漾念叨一句，声音忽然尖锐起来，“什么！你真的得了满分！”
　　任听霄缩了下脖子。
　　蓝漾漾立刻打开光脑，进入学院论坛。
　　果然，任听霄的成绩已经被学院单独发贴公布出来，而底下的跟帖在迅速增加，堪比测验内容刚刚公布的那天。
　　然而和那次不同的是，那次底下的言论驳杂混乱，有摸鱼的有看热闹的有冷嘲热讽的，而这一次，底下清一色的狂吹赞美以及沾沾仙气的。
　　蓝漾漾如临大敌的神色放松下来，满意地在最后跟帖了一句狂吹赞美。
　　越舒的大眼睛晶亮亮的，盛着比蓝漾漾复杂许多的神色。
　　“恭喜殿下。”她小声说。
　　任听霄含笑看了她一眼。
　　“来，庆祝！”她老调重弹。
　　“庆祝！”
　　这一次，两个姑娘都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三人把凌卓储存多年的扇贝肉清扫一空。
　　任听霄就这么吃吃喝喝与漂亮姑娘厮混了两天，在第三天清晨，按时如约来到了之前的场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次的人好像更多了。
　　飞在她身边的摄像头也更多了。
　　这一次，主持考试的不是马主任了，而是换了一个颇为俊秀的青年。
　　星际人的年龄都不能靠外表判断，任听霄注意了一下，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些岁月的沉淀，应该不是外表这么年轻。
　　“您很准时，殿下。”这人张口就让人舒服很多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军事系的负责人，我叫安浚，这次最终的测验，由我来斗胆为您做指引。”
　　“安教官，你好。”对方好声好气，任听霄自然也不会阴阳怪气，“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您称呼我为任同学就好了。”
　　安浚笑了笑，眼周这才露出几许岁月的痕迹。
　　“我尊敬的不是您的身份，而是您的实力。”安浚说，“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就托大了，任同学。”
　　“这样就好。”任听霄也笑了。
　　他们的这番交谈，不止表现在帝国学院的学生们面前，还展现在了帝国所有观众的面前。
　　自从任听霄出场，整个屏幕就立刻被弹幕刷满了，密集得让人看不清脸。
　　看到这一幕，弹幕又开始了疯狂爆发。
　　“呜呜呜呜呜呜我的殿下真是太可爱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又强又可爱的人。”
　　“明明比任何人都配得到尊重，却在尊重每一个人，这就是我爱的女人啊。”
　　“前面的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肖想的是谁吗？我代我老婆谢谢你。”
　　“陛下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
　　……
　　而在台下的人群中，洛佩兹碰了碰牧阳曜的肩膀。
　　“你说，他们会把殿下弄到哪里去考试？”
　　“爷爷没有说。”牧阳曜眉头皱得死紧，“但是他那天参加完监理会的会议之后，脸色一晚上都不太好。”
　　洛佩兹“嘶”了一声：“老将军是陛下这边的人吧？既然他脸色不太好，恐怕这地点……”
　　在他们俩说着话的时候，台上已经寒暄完毕。
　　安浚温和的目光中带着点点不安，他看着任听霄：“那么，由我向您解释一下最终测验的规则吧。”
　　任听霄点头。
　　弹幕和场中也安静下来，大家都非常好奇，这个不走寻常路的测验题目，最后会给出一份什么惊喜。
　　安浚深吸口气：“最终测验的方式，之前学院已经在论坛上公布，是将您和您的机甲一起投放到真实的作战情境中，考验您的实战生存能力。”
　　弹幕里炸开了锅。
　　这里面还有人都不知道学院论坛上公布过这些内容，突然听到居然是这样的测验，震惊得打字都出现了错别字。
　　“这学院要脸吗？要脸吗？殿下还是个学生！要考验她的实战生存能力？”
　　“就是啊，还投放到真实的作战情景中，这不就是不用模拟系统而直接把人放到战场上去吗？”
　　“大家别激动啊，她是个学生，但她也是三S，要是不加大点力度，确定不会有人故意说学院放水？”
　　“放你吖的大头水，你也知道殿下是个三S，学院应该求着殿下去学机甲好吗？”
　　前面那人别硬核怼了这一句，顿时不敢吭声了。
　　蓝漾漾收回打字的手，一边继续留意着弹幕，一边紧张地望着场中任听霄的状况。
　　这些争论任听霄和安浚都不知道，他们在说着规则。
　　“这场测验分为三方，以我为首的教官方，当地驻守的将领方，以及您自己。教官方和将领方有各自的营地，营地里配备水和食物。”安浚说，“测验内容很简单，您需要做的，就是在那里存活五天。”
　　存活五天。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要求，远没有听上去那么容易。
　　“这学院真是疯了吧……居然让一个大三的学生独自在战场上生存五天？不提供庇护？”
　　“等等，教官和将领都有水和食物，那殿下的怎么办？”
　　“你发现了盲点。”
　　……
　　任听霄也听出来了这点，她直接问：“你的意思是说，不给我提供水和食物？”
　　“食物和水都在两个营地，”安浚说，“您可以随时去取，以各种手段。”
　　“教官和当地的士兵，会主动攻击么？”她补充问了一句。
　　安浚摇摇头：“我们只会看守食物。”
　　任听霄懂了。
　　这是学院采取的平衡。
　　战场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危险的环境，现在看似没有大型战争，帝国人民其乐融融，但是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悠闲的生活，正是因为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只要是战场，就永远不会消停。
　　其他人不知道，任听霄却再清楚不过。
　　所以这场测验，外部的危险来自战场本身，而内部的危险，则在于她需要设法去获取水和食物。
　　而教官和当地士兵不会主动攻击这点，就会迷惑许多普通人的眼睛，让他们以为，学院并没有做得很过分。
　　任听霄猜得没错，弹幕里的确有人开始说，这听起来还挺人性化的，以任听霄三S的实力，去抢个食物应该绰绰有余。
　　但是随即就有人跟进解释了。
　　“这可不是一场单纯的食物争夺战，你们以为那个‘营地’里只有人么？蚂蚁都能啃死大象，何况他们平时不主动攻击，等殿下去碰食物了，可就不一定了。”
　　又有人说，大不了抢不到食物就饿个五天嘛，虽然难受一点儿，但更容易无痛通关。
　　“别傻了……那可是战场啊，你以为危险只来源于食物紧缺么？”
　　“我都怀疑监理会里是不是有什么人想害殿下了……这真是人能想出来的测验吗？”
　　“前面的，慎言。”
　　……
　　弹幕里说什么的都有。
　　任听霄倒是不觉得是有人在害她，她只是单纯感叹着，真不愧是从来没有人通过的转系测试，还真是……
　　“有点意思。”她若有所思地说。
　　安浚脸色一僵。
　　他苦笑一下：“代表个人，我加上一条行不行。”
　　任听霄：“你说。”
　　安浚十分认真：“不要杀死教官。”
　　任听霄：……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哈哈哈。
　　任听霄抽了抽嘴角，强行转换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下我将和您一起登上飞船，我们将进行为期三天的旅程。”安浚说，“当抵达地点后，您可以随意活动，”
　　三天？！
　　任听霄这下真有了几分意外。
　　“三天时间？他们打算把殿下运到哪里去？”
　　“好家伙，这下是动真格的了吧……我还以为要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下呢。”
　　安浚的目光望着任听霄：“您做好准备了吗？”
　　“不就是一人一机甲吗？”任听霄从衣领中拉出被她挂在脖子上的小饕餮，“我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安浚怔了怔，他看了看任听霄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眼她脖子上随便挂着的，令全星际机甲师都趋之若鹜的机甲。
　　“对您来说，的确这样就够了。”他说。
　　就这样，任听霄在一片哗然中，和安浚一起登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飞船。
　　她还感叹了一句，学院真是大手笔。
　　星际旅行的费用可不低。
　　与他们同乘的，是其他几位机甲专业的教官，他们都对任听霄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这次一共有五位教官陪同任听霄一起进行这场转系测验。
　　除了安浚之外，还有还有三个西方血脉和一个东方血脉的面孔。
　　任听霄本身是不拘小节的那种人，教官们也都有着军人的豪爽，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几个人甚至已经混得比较熟了。
　　他们还几次开玩笑地问过任听霄，为什么不追问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任听霄摆摆手，一脸的嫌麻烦：“我问或者不问，这结果又不能改变，除了逼你们违反规则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几句简单的话，又给任听霄添了一波吹粉。
　　“殿下真的太飒了，太飒了，除了飒我找不出形容词了。”
　　“在一片未知中航行，还是个可能送命的地方，扪心自问，我在这情景下可太慌了。”
　　“殿下不但不慌，甚至每天都在狂吃狂吃狂吃。”
　　“你们在想什么呢，这是直播啊，她肯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在立什么临危不惧的人设吧。”
　　“前面的是什么牛马。”
　　“人设？你是指殿下啃飞船上的贮存食物毫不嘴软吗？”
　　这条弹幕一出来，满屏幕都是哈哈哈，把刚才那条冒头的不和谐给挤掉了。
　　既然说了要全程报道，这些摄像头自然也跟着他们上了飞船。
　　任听霄无所谓，在飞船上该吃吃该喝喝，比那些男教官还要有胃口。
　　安浚不由感叹过：“您的食欲真是很好啊。”
　　在飞船时不时要进行空间跳跃的高压环境下，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胃口，他从来没见过像任听霄一样，一上船先去检查食物舱的人。
　　“食欲不好也要吃饭啊。”任听霄回答，“你们倒是不担心，我再过两天可就没得吃了，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安浚：……
　　说，说得也是。
　　任听霄这一心向吃，毫不娇柔做作的作风，在这几天的直播里拢获了无数人的心。
　　毕竟除了私人空间之外，任听霄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大众视线之下，她根本装都无法装。
　　也有人说装个一天两天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任听霄从举止到神态，没有一分一毫的扭捏作态，或者烦躁伪装，那些强行说她在装的人，自然被骂得号都要炸了。
　　“刚才谁说殿下在立人设来着？殿下又不是偶像明星，有什么必要立人设吗？她需要立人设吗？就为了给你看？你以为你是谁？”
　　刚才那条弹幕彻底不说话了。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任听霄终于看到了自己直播时的弹幕。
　　她一时新奇，是不是就要打开光脑，进入在直播自己的频道看大家刷弹幕。
　　于是就经常出现，任听霄在直播里看自己直播，这种乌龙事件的发生。
　　这让大家啼笑皆非的同时，顿时感到高不可攀的殿下和强者，似乎可爱了许多，也离他们更近了一些。
　　对于那些阴阳怪气的弹幕，任听霄也不生气，她乐呵呵地看着这种弹幕一露头，就迅速被骂和反驳的弹幕给压得看都看不见了。
　　任听霄甚至还亲自下场，偶尔和网友聊聊天。
　　这让直播间的人数日益增多，弹幕愈加铺天盖地。
　　就这么悠闲地过了三天，任听霄开始进行最后一次空间跳跃。
　　极致的扭曲之后，任听霄让七上八下的内脏回落到自己的位置，从视窗中向外望了一点。
　　她突然一顿。
　　跳跃一停下，她就马上解开安全措施，走到视窗面前，将整张脸都贴了上去。
　　安浚凑过来：“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任听霄久久地望着视窗外。
　　在漆黑浩瀚的宇宙中，一颗雪白的星球在肉眼可见的位置，以极慢的速度旋转着。
　　它就像一颗遗落在幕布上的珍珠，散发着朦胧美丽的光芒，照亮了一方漆黑的星空。
　　任听霄知道，那些白色不是别的，而是雪。
　　遮天蔽日的雪。
　　与此同时，弹幕里倏然炸开。
　　“卧槽！卧槽！卧槽！”
　　“天啊，这里是狂风海！”
　　“学院居然把最终测试的地点定在了狂风海！不是他们失了智就是我失了智。”
　　“我可怜的殿下，能退出测试吗？帝国学院欺人太甚！怎么能把测试安排在这种地方？”
　　“殿下，危。”
　　即使再不懂行的普通人，也知道狂风海是多么危险的地方。
　　任听霄沉默地看着这颗白色的星球。
　　狂风海，是一座冰天雪地的坟墓。
　　是她的坟墓。


第30章 .  冲出太空！   她是个强大的疯子。
　　镜头前的其他人通过摄像头, 也看到了这颗独特的白色星球。
　　帝国学院，所有机甲专业的学生都守在屏幕前，紧紧盯着里面发生的事。
　　为什么不上课？
　　教官都去狂风海了, 还上什么课。
　　而一看到狂风海出现在镜头里, 人群中的牧阳曜霍地站了起来。
　　在他身边, 洛佩兹一直微笑的表情也明显地僵了一下, 目光有点发直。
　　只是这时候所有人都在为考试地点定在了狂风海而哗然, 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
　　“他们怎么会选这个地方？”牧阳曜重新坐下来，不可置信地小声呢喃，“爷爷怎么会同意的？”
　　“也有可能不是牧将军同意的, 你不是说，他那天散会之后, 神色明显不太好么。”洛佩兹轻声说，“监理会可是有八个人。”
　　“七个人。”牧阳曜说，“爷爷告诉我，凌老先生已经辞去了监理会成员的位子，就在那场会议里。”
　　“什么？凌时明他辞职了？”洛佩兹面露震惊，一时都忘了更改称呼。
　　然而这时牧阳曜显得十分烦躁, 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这是爷爷唯一告诉我的。”他紧紧皱着眉, 看着屏幕里的视角逐渐向狂风海靠近，整个视野逐渐被雪白填满，“那里是任将军的埋骨之处……”
　　洛佩兹默了默。
　　“任将军不是在狂风海上牺牲的，而是在它的星域里。”他说，“他们不会打扰到她的安宁。”
　　牧阳曜深吸口气，坐在位置上不动了。
　　洛佩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去躺洗手间。”
　　牧阳曜心里烦乱不堪，压根没有听清洛佩兹在说什么, 只是随便点了点头。
　　洛佩兹轻声起身离开。
　　在无数人的注视中，任听霄看着狂风海越来越近，张扬明艳的眉眼沉静下来。
　　美人由动变静，一下子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美感。
　　弹幕里顿时就有人忘了狂风海，对着屏幕一顿吹。
　　明知道不合规矩，看到任听霄这个样子，安浚还是忍不住问：“您担心么？”
　　“担心啊。”任听霄说。
　　看她如此明白地表达出了担心，安浚倒是成了愣住的那个。
　　毕竟任听霄这一路吃吃喝喝，完全没有会担心的迹象。
　　原来她也会因为狂风海而担心么？
　　“这也是自然的，狂风海毕竟是全帝国最危险的地方之一，这里的危险……可不止是环境而已。”
　　看着任听霄完美的侧脸，安浚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任听霄忽然回过头来。
　　飞船此时已经接近了狂风海，巨大的视窗外一片雪白，给任听霄明艳的五官笼罩上一层洁白朦胧的光晕。
　　明明是艳色的长相，在这一刻，她却充满了不容亵渎的圣洁之感。
　　那双碧金色的眼睛，像是极夜中悠长绝美的极光。
　　任听霄开口：
　　“我害怕在我完成任务之前，你们一个不小心都冻死了。”
　　安浚：……
　　是他输了。
　　面对任听霄毫不留情的嚣张宣战，弹幕里乐开了花。
　　“殿下不愧是殿下！”
　　“亏我刚才还真以为殿下在担心自己，还打算安慰一下来着，是我格局小了。”
　　“殿下果然是殿下，我等群众果然还是看着她怎么飒怎么帅就好了。”
　　“这还没开始呢，话提前说得这么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个牛马怎么还能出现？看来兄弟们不给力啊，看我亲自来。”
　　……
　　任听霄这会儿没看见弹幕里在说些什么，她看着飞船即将抵达狂风海，唇边那抹笑一直没有消失。
　　也许学院是看她是个三S，刻意安排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吓人的地方来测试她。
　　但是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外人眼中最为恐怖的埋骨之地，却恰恰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在这里度过了十多年的岁月，比她在家乡待得时间都要长，没人比她更熟悉这里，也没人比她更清楚，该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安排这里作为她的测试地点，可真是太让她占便宜了。
　　飞船着陆，任听霄走出舱门的那一刹那，冰冷干燥的空气如刀子般割过她的面颊，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风雪无缝不钻，几乎立刻就渗透了她的衣物。
　　然而回到这里，她有种回到家一般的亲切和熟悉。
　　安浚仔细地注视着她的眉目，见她确实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半点不适感都没有露出来，不禁放下了心。
　　“殿下真不愧是三S级强者，这适应能力着实牛逼。”
　　“是啊，我都看到旁边那个教官都打了个哆嗦，可见是真的冷。”
　　“听说狂风海的气温能达到零下上百度，何况还一直大风大雪的，这鬼地方真不适合生物生存。”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狂风海……”
　　这人说得没错，狂风海作为边防重地，的确很少对群众公开。
　　一般人只听说过这里很冷，全是雪。
　　现在一看，那可真是很冷，全是雪。
　　任听霄的身份尊贵，在这里还是能显示出来的。
　　狂风海的驻地将领亲自前来迎接她了。
　　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男人昂首挺立，在看到任听霄的那一刻，立刻立正行礼，右拳重重捶向左胸。
　　“少将塞西利亚·吉恩，向殿下问好。”
　　在他身后，数排将士列着整齐的队列，声音在风雪中洪重有声。
　　“向殿下问好！”
　　任听霄皱起了眉，目光在塞西利亚将军身上扫了一圈。
　　塞西利亚顿时误会了，他解释说：“请殿下原谅，边境没有什么好的条件，迎接仪式简陋了些。我已经准备好了接风宴，请您移步室内。”
　　弹幕里有些疑惑的声音。
　　“不是吧，人家将士戍守在这种环境里已经很辛苦了，特意来迎接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人家毕竟是帝星的贵族，习惯了奢华排场，这种小场面怎么能满足人家。”
　　“要是她真因为排场和条件嫌弃吉恩将军，我当场脱粉。”
　　当然也有很多想为任听霄说话的，但是任听霄刚才的神态真的很像嫌弃，让他们一时踌躇。
　　这一踌躇，弹幕上顿时就不太好看。
　　面对塞西利亚将军如此恳切的邀请，任听霄一动不动。
　　就在大家真以为她是在嫌弃排场不够的时候，任听霄略带不悦地开口。
　　“少将，你的职责是守卫狂风海，其它任何事都与你无关。只是一场学生的考试而已，用得着你亲自出来迎接么？”她的目光扫过后面，“还带出来了这么多将士，现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不会缺人么？”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任听霄居然会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塞西利亚也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任听霄：“殿下，您……”
　　“狂风海这种地方，一个将士一个坑，多一个都不好找，一批换一批。”任听霄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严厉与威严并重，代表三S强者实力的碧金色眼瞳直直地望着他，“为了迎接一个人，将这么多将士调离岗位，这是你该做的事情么？”
　　“哇靠，第一次见到殿下训人，原来这么帅！”
　　“姐姐训我！训我！！”
　　“刚才说殿下是嫌弃排场的人呢？都出来说两句话啊？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逼逼赖赖，像极了键盘成精。”
　　“殿下是嫌弃了，但是是嫌弃别人来迎接她了哈哈哈哈哈哈。”
　　塞西利亚被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加上高等基因对低等天然的压制，天生双S级基因的他面对任听霄的逼视，在这么冷的环境下，汗水差点渗透了后背。
　　“我十分抱歉，殿下。”他乖乖低头认错，“是我考虑不周。”
　　因为任听霄说的这番话，塞西利亚身后将士们望着她的目光也变了。
　　从原先带着好奇的眼神，变成了对强者的尊重和热切。
　　面对这位初一露面，就劈头盖脸将他们将领训斥一番的尊贵强者，这帮只来直往的战士们都透露出了充分的善意。
　　他们的思维很简单，任听霄是强者，并且一心为帝国考虑，这就足够了。
　　得到了道歉，任听霄自然也没有追着不放的道理。
　　她看着这位年轻的将领，眉眼缓和下来。
　　她当初戍守在这里的时候，也不必塞西利亚小多少。
　　其实任听霄上一世的军功早已够升中将，甚至上将。
　　但是为了这帝国的大门，她拒绝了升迁。
　　一旦升到中将以上，将无法再上前线，只能坐镇后方，这是帝国的规定。
　　她本来想等战争彻底结束，就回到帝星去了解她的那些事情，却没想到……
　　任听霄意识到自己想太远了，她将脑中的念头强行甩开，看着塞西利亚，也露出一抹笑容。
　　“至于接风，那更不用了。”她语气轻快，“我是来参加测验的，可不是来吃饭的，那接风宴，你就留给我的教官们吧。”
　　这话连安浚都是一愣。
　　他们都以为，那么爱吃东西，在飞船上逮着啥吃啥的任听霄，落地会迫不及待地先大吃一顿再说。
　　却没想到，她将身份划分得如此明确。
　　在这里，她不再是少将任听霄，也不是帝星备受尊敬的帝后，只是一个正在接受测验的考生。
　　虽然按照安浚所说，第一天晚上不算在测验时间里，从第二天早上才开始算。
　　但是对任听霄来说，一踏入狂风海的土地，她的测验就已经开始了。
　　“安教官，你之前告诉我，落地了我就能自由活动，对吧？”任听霄问。
　　安浚突然被点名，怔怔地点头。
　　任听霄笑了。
　　她低头看了看高高的地势。
　　飞船降落在一片宽敞的平台，但是由于狂风海尚未被开发过，整颗星球地势险峻，充满崎岖和危险。
　　就在他们这片简陋的“停机坪”后面，就是一片万丈深渊。
　　深渊下方漆黑不见底，只有风雪和云雾弥漫在中部，看上去就让人心中打颤。
　　任听霄对所有人绽开一抹笑容，那抹笑就像雪地中烈烈盛开的玫瑰，眉眼姝丽，绝色无方。
　　然后在所有人倏然变得惊恐的表情中，她纵身一跃，跳向了万丈深渊。
　　“！！！！！！”
　　“！！！！？？？？”
　　“妈呀发生了什么？！”
　　弹幕和现实一片慌乱。
　　所有人控制不住地冲到悬崖边，探头向外望去，但是除了风雪和云雾，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这……”塞西利亚将军话都说不出来，一副仿佛在做梦的神色。
　　其实所有人状态都差不多。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一阵机械嗡鸣的声音从悬崖下传出，如同远古凶兽的低吟。
　　随即云雾破开。
　　一架血红色镶着黑边的超大机甲呼啸着破开云雾，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冲出！
　　它的速度那么快，风雪甚至接触不到它的表面，就已经被气流弹开。
　　它呼啸着冲出云雾，冲上云霄，在所有人的头顶盘旋，巨大的血色双翼仿佛遮天蔽日。
　　扩音器里传出任听霄畅快的大笑。
　　“我会再来造访的，教官们，将士们，请守好你们的食物——”
　　在留下这句话之后，任听霄再次在众人面前盘旋一圈，然后径直起飞，迎向愈加湍急的风雪，冲向云层之后的烈日。
　　她像一只巨大的苍鹰，天大地大，再也没有能束缚她的存在。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在场的和直播前的所有人回忆起来，也许不记得在场其他人的面容，也许记不得这悬崖到底有多深。
　　但是这一幕，这笑音，无论多久都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一旦出现契机，就会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任听霄不像是来考试的，像是来奔向自由。
　　在场的人惊呆了，弹幕也惊呆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场没有人动，弹幕也没有人刷。
　　摄像头也呆呆地停留在悬崖边上，拍摄着任听霄飞走的方向。
　　在三S级机甲开启全速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些摄像头能追得上的存在。
　　好一会儿之后，弹幕突然动了起来。
　　然后瞬间爆炸。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妈妈，我看到了神迹。”
　　“殿下是我的老公，我是殿下的狗。”
　　“殿下是我的！谁都不要和我抢！！！”
　　“呜呜呜呜太帅了，真的，这种感觉太棒了，天知道只是飞走而已，为什么我看得泪流满面。”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一场考试的开局。”
　　……
　　塞西利亚久久地凝视着任听霄飞走的方向，回头正好看到安浚，就随口问：“那的确是我们的帝后，是新出现的三S级强者，对吗？”
　　安浚渐渐回过神来，回答这位年轻的将领：“对。”
　　“我真羡慕你们。”塞西利亚真诚地说，“如果能随时看见她，我愿意付出很多代价。”
　　任听霄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狂风海太过偏僻和苦寒，除了在帝国设立的基地那里能有网络接入之外，其它地方甚至都无法连入星网。
　　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任听霄会通过星网找人作弊，她只要想连星网，就一定要接入基地，而一接入基地，就一定会被防御系统给检测到。
　　离开了网络和人群，驾驶着机甲自由自在地飞翔在雪白的大地上，这对任听霄来说，反而要比在帝星精心打扮，漫步在奢华的宴会时更开心。
　　她手下操纵杆一歪，整架庞大的机甲顿时在空中转了一个硕大的圆弧，雪花由于惯性，唰唰地跟随在她的机甲身后，就像一颗流星，带着绚烂的尾羽。
　　看着绵延的山峦与广袤无垠的雪地在身下掠过，远方的海面在视窗中莹莹闪光，任听霄仿佛听到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太爽了！
　　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任听霄畅快的地飞了几圈，这才调整了一下方向，带着长长的风雪尾巴呼啸而去。
　　山峦和陆地戛然而止，展现在任听霄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的大海。
　　大海蔚蓝，一望无际，在一片雪白的星球上，如同神明不小心坠落的一颗宝石。
　　这就是狂风海这个名字的来源之地。
　　任听霄直直地坠落。
　　一声巨响，巨大的机甲单膝跪地落在海边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雪飞扬。
　　任听霄没有下机甲，而是操纵着机甲，摸索着来到海边的一处涯洞。
　　十多年过去，这里的景色也改变了一些，她来到记忆中的位置，面对不一样的景象沉吟了片刻，开始操作机甲。
　　于是珍惜昂贵的三S机甲开始勤勤恳恳，干起了搬运工的活。
　　在把堵住涯洞的几块大石头搬开之后，终于露出来了熟悉的洞口。
　　机甲粗硬的手掌在洞口前抹了一下，将上面的积雪抹掉。
　　一个画风极为幼稚的小太阳赫然显现了出来。
　　在天地寂静，唯有风雪在呼啸的狂风海前，任听霄沉默地凝视着这枚小小的太阳标志。
　　雪下得太大，小太阳刚露出来，又转瞬间被雪盖住。
　　天上的太阳出不来，这个太阳也出不来。
　　这个星域发光的行星其实并不叫太阳，但是鉴于它的功用，任听霄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它。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任听霄无声地笑了笑。
　　涯洞的尺寸不在，驾驶着这么大的机甲肯定进不去，任听霄从驾驶舱中跳出来，饕餮再次乖巧地缩成了一个模型，回到她的手中。
　　任听霄在模型上摸了摸，然后咔嚓一按。
　　小模型的胸前忽然亮了起来，那亮度，堪比上千瓦的矿洞照明灯。
　　任听霄走进了洞口。
　　狂风海整颗星球都干燥寒冷，即使在海边的洞穴内，也没有其它星球那种积水潮湿的感觉，除了墙壁有些阴凉，头顶连钟乳石都没有。
　　涯洞很深，任听霄走了好几分钟，终于从狭窄的隧道中穿了出来。
　　眼前的场景赫然开朗。
　　在饕餮的照明下，展现在面前的，是一片让人震惊的库存。
　　面积巨大的空地上，饮用水，应急食物，厚重衣物，各种生存物资以墙壁为界限，整整齐齐地码在这里，东西之多，不但占满了大半个空间，甚至从地下一直垒到了涯洞的顶端。
　　这居然是一个秘密的补给基地。
　　有了这些补给，别说五天，就算五个月，五年，任听霄也能吃吃喝喝悠然度过。
　　这里的库存量，本来就不是给单独一个人准备的。
　　任听霄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列箱子，凑近看了看上面的包装。
　　这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而军用物资，保质期往往要比民用的长许多。
　　在星际时代，这个“许多”被拉长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奇怪。
　　才过去了十多年，这里的东西完全还和新的一样，丝毫不影响使用。
　　任听霄坐拥一个基地的物资，面露感慨。
　　上一世在狂风海作战时，她曾经自掏腰包，为军团补给军饷。
　　这件事后来被凌卓知道了，就接上了她的动作，说他来想办法，让任听霄将钱自己留着。
　　而这些物资，正是凌卓接上序之后，剩下来的那批，由她自己出钱买的物资。
　　凌卓当时让她自己留着，她苦恼着说这么多她自己也没法用啊，于是凌卓提议，把这些物资在狂风海找个地方藏起来，说不定以后有什么急用，不至于抓瞎。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显然是觉得，只要有他在，军团的军饷就再也不会断流。
　　但是任听霄当真了。
　　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于是也认真地找到了这个涯洞，将她的物资都运了进来。
　　包括洞口那个小太阳，也是任听霄亲手画上去的，还被凌卓笑话是幼儿园水平。
　　这个地方，她知道，凌卓也知道，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透露给过第三个人。
　　至于加拉赫，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任听霄不会为了所谓的维护情谊，而特意告诉给他一个没必要告诉他的绝密。
　　当初她把这些物资封存起来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能独享这些。
　　任听霄心情十分复杂，她随手拆开一箱饮用水，拿出一瓶喝了起来。
　　在这个洞穴里，连温度都比外面要暖和许多，这些水竟然没有结冰，很好地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不知道如果学院知道她能用这种方法作弊，出题的人会不会气死。
　　所以自从知道自己的测验地点是狂风海之后，任听霄简直是……太开心了！
　　至于坟墓？
　　谁还不死怎么着？而且像她这样，在死了之后还能回来看看自己坟墓的，可不见得有多少。
　　任听霄看得很开。
　　她甚至动了念头，想要驾驶着饕餮飞到太空，看看当初她死去的真正地点。
　　这可真是个诱人的念头。
　　任听霄完全可以在这里苟上五天，然后在第六天突然出现，反正她的任务只是活下来而已。
　　除此之外，谁都无法管她干什么。
　　说去就去。
　　任听霄随便找出一包应急食品，用自带的加热系统热了一下，吃了顿饱饭。
　　反正这些应急食物的目的就是快速补给能量，口味什么的一向不能过多指望，任听霄吃得很快，丝毫没有留恋食物。
　　吃完之后，她感觉身体重新热了起来。
　　她在涯洞里活动了一下，看着自己的身体若有所思。
　　之前没有什么对比变量，所以她一直不知道，三S基因和双S基因的巨大鸿沟究竟在哪里，甚至自己的基因被改变了都一直不知道。
　　但是现在，在上一世最熟悉的狂风海中，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在上一世还是双S级别的时候，她根本无法纯靠身体素质，在这冰天雪地中撑上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里的冷太过透心了。
　　她记得很清楚，哪怕是进入了这个涯洞里，她和凌卓也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凌卓是和她一样的双S。
　　但是现在，她从抵达狂风海开始，一直到现在，除了感觉到一丝冷意，她根本就没有冻僵的迹象。
　　这种寒冷的感觉，就像冬天把自己家窗户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透气，压根无伤大雅。
　　她感到的冷，和双S级别的时候完全不能比。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好事。
　　她这才有了成为三S级强者的真实感。
　　填饱肚子之后又做了一下简单的拉伸，任听霄感到所有细胞都重新活跃起来了。
　　她出了涯洞，将自己的秘密基地重新藏好。
　　其实只要找石头重新堵住洞口，不消片刻，大片的雪花就会重新落下来，将所有的痕迹都掩埋在底下，看上去和其它景色没有任何不同。
　　昨晚这一切之后，任听霄重新将饕餮放大，坐入驾驶舱中。
　　血红色的机甲冲天而起，向着天空飞去。
　　它冲破云霄，气温倏然降得更低，强大的气压压迫而来，机甲外侧传来受到攻击的警报。
　　任听霄不但没有停止，反而猛地一拉操纵杆，往助推器里注入了更大的能量。
　　她知道饕餮冲出大气层时，星球的防御系统受到冲击，基地里肯定会收到这个消息。
　　但她不在乎！
　　血红的机甲向着光明飞去。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基地的将领和教官们，同时听到了基地内部响起的刺耳警报声。
　　“不好，大气受到冲击，有外敌！”塞西利亚脸色一变。
　　所有人都急匆匆地向监控室冲了过去。
　　在这场测验中，教官和将领本来是两个阵营，而且为了方便拍摄，他们设置的营地地点并不在基地这边。
　　那些摄像头不被允许跟进基地内部。
　　但是由于正式的测验明天才开始，教官们选择在基地度过一晚，明天一大早赶到自己的营地。
　　因此在警报响起时，他们都在场。
　　都是有军衔在身的人，来了这里都是帝国的将士，塞西利亚也不避讳教官们，带着他们一起进了监控室。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然而负责监控的士兵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正一脸震惊地看着监控屏幕。
　　“将军，那……那是……”
　　和这同一时刻，被丢在基地外面的摄像头们，也发现了正向遥远的天际直直冲去的血色机甲。
　　它们同时调整角度，尽可能高地飞到天空，就为了抓住血色机甲翱向的身影。
　　于是因为任听霄消失而百无聊赖的弹幕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又遽然活跃起来。
　　但是这一次，无论说骚话的，阴阳怪气的，还是无脑吹的，都说不上来什么话了。
　　良久，才有一条字缓缓飘了过去。
　　“殿下……这是真上天了……”
　　基地内部，所有人都一脸震撼。
　　“殿下这是想做什么？”安浚喃喃地问，“她是想靠一架机甲的力量前往太空么？”
　　太空的环境，比任何严峻的星球都要苛刻。
　　在这些星球上，即使环境艰难一些，但起码不会阻止你呼吸。
　　然而在太空中，一旦机甲的能量耗尽，就会立刻死亡，没有一分侥幸。
　　因此能在太空作战的机甲在开发过程中，被安上了一个特殊的功能。
　　一旦三架机甲以上同时出现在太空中，就会自动触发保护机制，能量互相支撑，可以循环供氧。
　　而单独一架机甲进入太空中，哪怕个体再强大，一旦能量用尽，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迷茫了。
　　此时弹幕里，也有懂的人解释了这一切，末了还感叹了一句。
　　“她……是个强大的疯子吧。”
　　没错，疯子。
　　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任听霄的所作所为。
　　从用筷子夹豆子，到跳下悬崖，再到凭独立机甲就飞向太空。
　　这一切的所作所为，但凡中间出了一丁点差错，操作有了一毫分的失误，可能就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任听霄所做的事，容错率太低。
　　但是她偏偏就是那个零出错。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血色的机甲直直地冲出大气层，消失在镜头拍摄范围里，脸色复杂。
　　“将军，我们是否要派出接应机甲？”一个教官问。
　　虽然他们是教官，任听霄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学生。
　　但是按照军衔，在场最大的还是塞西利亚将军。无论什么决定，都需要征询他的意见。
　　毕竟责任越大，担责的可能性也越大。
　　“我觉得不用。”
　　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安浚。
　　安浚看着屏幕，上面已经不见了任听霄的身影，但他还是望着那个方向，表情仿佛被神明救赎。
　　“相信她吧。”他说，“就像相信太阳每天升起。”
　　沉默许久的塞西利亚终于说话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确实需要派出机甲去接应。狂风海这里的星域环境和帝星不太一样，即使她是三S级强者，第一次进入，恐怕也会无措。”
　　另一个教官恍然大悟：“难道传说是真的？”
　　“没错。”塞西利亚流露出几分严肃和担忧，“自从十年前，任将军用生命换来那场胜利之后，狂风海的星域里就留下了一个爆炸的残坑。金乌的力量太过庞大，再加上恶种母兽爆发的力量，那片区域我们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清理了。”
　　这话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靠近了会怎么样？”
　　塞西利亚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之前在清理战场时，一位S级的机甲战士不小心靠近了那片区域。”
　　他眉眼里流露出几分痛苦和复杂，声音也哑了下来：“明明还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却因为过于强大的吸力，一瞬间就被吸入星云之中，连机甲带人，尸骨无存。”
　　一片沉默。
　　安浚面色有点发白，他再次看向屏幕，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后背有些湿凉。
　　任听霄的速度很快，她将饕餮的速度加到最大，在这种急速的冲击中，大气还无法对她造成过多的伤害，她就已经冲出了星球范围，驶向了广阔的太空。
　　视野倏然一暗。
　　展现在任听霄面前的，赫然是漆黑深郁的宇宙。
　　绝对的辽阔和寂静中，人类能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措和渺小。
　　任听霄在太空中静止了片刻，她正在用星域导航系统搜寻方向。
　　在太空中，迷失方向是最容易也是最危险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孤身一架机甲来到太空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她所需要的时间不长，只要速战速决，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顺便看了一眼能量槽，上面显示能量下降的速度的确要比在陆地上时快了许多。
　　任听霄面上没有分毫惊慌。
　　几分钟之后，操作台上浮现出搜索定位，就在距离她现在不远的位置。
　　任听霄启动机甲。
　　这个不算太远，是以太空中的距离计算的。
　　实际上飞行过去，用了大概大半个小时。
　　在靠近的时候，任听霄哪怕不用再看导航，也能清晰地分辨出她的目的地在哪里了。
　　任听霄一个滑行，高高地停在了宇宙中。
　　在视窗中，相隔大概千米左右的位置，有一团爆炸后产生的星云。
　　与其说是星云，倒不如说是一团剧烈的风暴，它倏忽变大倏忽缩小，仿佛在宇宙中自由地呼吸着。
　　那璀璨灿烂的色泽，虽然明知道是反射的其它行星的光芒，然而这种美丽中蕴含极致危险的美感，还是让人目眩。
　　除了小行星撞击后被绞碎的陨石，在任听霄的周身，甚至逐渐有机甲零星的碎片飘过，显示出那团幸运吞没了多少机甲和人类的生命。
　　在太空里无法竖起警告牌之类的，但是那团蕴含着庞大能量的星云，足够让所有想要靠近的人望却止步。
　　任听霄重新望向那一团璀璨诡谲的星云。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来找它的。
　　不止是因为它是她真正的葬身之地，更多是因为，她记得在原剧情中清楚地写到，在一段时间之后，帝国会重新发现恶种的踪迹。
　　而那踪迹产生的源头，就是狂风海。
　　任听霄会就此打道回府么？
　　那她就不是任听霄了。
　　她唇边勾起一丝笑意，猛地一拉操作杆，凶猛悍然地冲向那团绚烂的星云。


第31章 .  风暴眼   任听霄的San值掉光了。
　　就在任听霄直直地冲向爆炸星云的同时, 随后赶来支援的几架机甲刚刚抵达星云的外围。
　　他们从基地临时结队，一出太空就收到基地传来的消息，说爆炸星云这边有异动, 很可能是任听霄的踪迹。
　　因为他们都有坐标, 十分清楚星云的位置, 所以过来的速度, 比任听霄还要快一些。
　　结果正好卡在了看到任听霄进去的瞬间。
　　其中一架机甲下意识就要往前冲, 想跟上任听霄，忽然面前一闪，另一架机甲挡在了他的面前。
　　“安教官, 教官当久了，你是忘了士兵守则吗？”
　　太空中没有能传播声音的介质, 声音只能通过机甲内部的扩音器来回流窜。
　　被这么一挡，安浚就冷静下来，回答：“抱歉，请先联络塞西利亚将军。”
　　安浚是作为教官的代表，跟人一起上到太空来找人。
　　他看着那团忽大忽小的星云，不一会儿, 视窗波动了一下, 浮现出塞西利亚的面孔，扩音器同时传出他的声音。
　　“什么情况？”
　　“将军，我们刚刚来到爆炸星云外，刚才的确是殿下。”领头的那人汇报。
　　扩音器里传来一阵沉默。
　　这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几秒钟之后，塞西利亚掩饰不住震惊的声音传来：“她进去了？”
　　得到了太空中的回复，塞西利亚怔然看着扩音器，在他的身后, 其他几名留在原地的教官也面面相觑。
　　塞西利亚的手动了一下，点开扩音器，沉声说：“先保持不动，我联络一下帝星。一定不要靠近星云！”
　　“是！”
　　现在上到太空的几个人，包括安浚在内都是S级的战士，他们根本承受不住星云的撕扯。
　　一股紧迫感席卷而来，塞西利亚感到嗓子里仿佛有一团硬物，在堵塞着他。
　　进去的不是别人，是任听霄。
　　除了最贵的帝后身份之外，她还是帝国刚刚诞生的三S级强者。
　　这么重要的人刚进入他所负责的领域几个小时，就陷入生死危机之中，这消息一旦传回帝星，不但会引起舆论哗然，连他自己的仕途，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他有没有方法避免？
　　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教官。
　　任听霄冲出太空的场景每个人都看到了，但是她什么时候回来，未必会被那些镜头收入。
　　如果能搞定这些教官，在这个孤岛一般的星球上，他就是唯一的鲸王。
　　没有小鱼敢违抗他的命令，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说出去。
　　到时候只要稍加引导，将任听霄的消失归为一场悬案，到时他一样会受到惩罚，但不会有现在这样严重。
　　现在，此时此刻，还是测验还没开始的时期，任听霄本该在他的监护范围内。
　　安浚看着屏幕里的塞西利亚的脸，恍惚间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他立刻出声：“将军，您还不联络帝星吗？”
　　塞西利亚如梦初醒。
　　他深吸口气，点开自己的光脑，直联自己的长官。
　　光脑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无人不识的名字：加拉赫·瓦伦。
　　安浚放在联络器上的手，这才轻轻移开。
　　遥远的光年之外，帝星。
　　加拉赫大步走过帝宫幽深沉寂的走廊，元帅礼袍在身后翻起滚滚的风浪。
　　他得到过特权，可以在帝宫中无通报通行，于是他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凌卓的卧室外面。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敲门。
　　“陛下，是我。”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此时帝星已经陷入黑夜，凌卓卧室里的窗户很大，但房间里却很黑。
　　凌卓没有开灯，全部光芒都是来源于窗外硕大的月蓝星，衬得背光的凌卓神色深幽。
　　他手里正握着一样东西，知道是加拉赫，也没有放下，直接给他开了门。
　　“怎么了？这么急直接过来找我。”
　　凌卓自然地让开身形。
　　他没有穿鞋，身上仍然是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袍，没有丝毫累赘。
　　只是比起日常穿出去的，要随意松垮许多。
　　在他走动间，松垮衣襟的底下露出玉色的胸膛，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下去，到他赤//裸的脚面。
　　然而即使在这黑夜之中，也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凌卓露出来的皮肤上，包括脚面，上面攀附着许多形状恐怖的疤痕。
　　不像加拉赫脸上的那一道，有着整齐的切口。
　　这些疤痕像是另一层皮肤覆盖在他身上，不是用利器划伤，更像是在爆炸中遗留下来的。
　　它们看上去经历过无数次的蜕变，有些颜色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但是因为已经严重伤到了组织，即使是修复舱，也无法将它们完全修成光滑平整的模样。
　　凌卓在加拉赫面前毫不遮掩，显然对方早就知道了这些伤疤的存在。
　　就像加拉赫脸上的那一道，两人对于这些疤痕是怎么留下的，彼此心知肚明。
　　加拉赫目不斜视，眸光丝毫没有往凌卓身上瞥：“通讯被截断了。”
　　凌卓有些意外，他打开光脑一看，不当回事地又关了起来。
　　“设置的时候点错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加拉赫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他准确无误地定在凌卓那张脸上，语气虽然很急，但是没有多少紧张。
　　“殿下进入了狂风海的爆炸星云。”他说，“刚才收到基地的简报，就在十分钟之前。”
　　凌卓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殿下进入了狂风海的爆炸星云……”
　　“你说她进去了？”
　　“是。”
　　骨节和金属用力摩擦出的剐蹭声微弱地传来，加拉赫眸光向下动了一下，看到凌卓正握紧手里的东西，力道之大，他的指骨边缘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怎么会进去呢……”凌卓大惑不解，低声喃喃着这个问题。
　　加拉赫默不作声。
　　凌卓的眼神就混乱了短短几秒，转瞬间恢复成一片清明。
　　“她进去多久了？”
　　“大概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凌卓说，“她驾驶的是饕餮，以饕餮的强度，足够她支撑半个小时。”
　　“现在要怎么做？”加拉赫问，“等她出来，还是派人进去找她？”
　　但凡在三S级以下，那个星云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地狱的闸机。
　　只要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加拉赫当然知道这点，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凌卓的脸。
　　“不能派人进去。”凌卓连停顿都没有，立刻说，“普通士兵进去就是找死。”
　　加拉赫这才淡淡地垂下眼。
　　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凌卓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的金属碎片从伤口中剥离出来，他低头凝视着沾血的碎片，似乎沉浸在某种挣扎。
　　“如果让塞西利亚亲自去，也许有可能活下来。”加拉赫说，“他也是双S级，和你当初……是一样的。”
　　他虽然尽可能地在保持冷静，但是说到这句话，还是情不自禁地犹豫了。
　　凌卓看向他，语气平静：“让他去，然后最好的结果，就是带着一身我这样的同款伤痕回来。”
　　他指着自己的身体：“还是赌的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值。”
　　加拉赫沉默片刻：“你不想救她么？”
　　凌卓垂下眼，黑色的碎发凌乱地遮下一丛阴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似乎有某种力量从他的身体里被抽出来了。
　　“你回去吧。”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让人在星云外等着。”
　　加拉赫铅灰色的眼睛里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任听霄在军部匹配本命机甲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他的面前。
　　她身穿黑色金龙旗袍，闭着双眼，头戴头盔，双S级和S级别的机甲一架一架地从她面前晃过，却没有一架匹配得上她那挑剔的基因。
　　他以为是她的等级还不够，却万万没想到，是她的等级超出他的预计太多。
　　“明天见，元帅阁下。”
　　任听霄戏谑的声音恍然就在耳边，加拉赫猛地抬起头。
　　“陛下！”
　　“加拉赫，我不想再面对这种，只能看着她往上冲，而我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她拽回来到情况。”凌卓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打断了他的话。
　　他幽深的眼睛在窗外月蓝星的照耀下，闪着幽蓝色的光晕。
　　“但她不是我，不是你，不是任何人拽了，就会乖乖回头的人。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更紧地收住她的缰绳，而是给她套上更安全的铠甲，然后相信她。”
　　他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不像是在形容任听霄，更像是在形容……那个他们都知道的人。
　　加拉赫眉目一敛，无数情绪奔涌上来，让他一时放弃了恪守的规则，嗓音微哑。
　　“你找到替代她的了，是吗？”
　　他冷声说着这句大逆不道的质问，毫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她更美丽，更强大，你甚至已经得到了她。”加拉赫的拳逐渐握紧，“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回头看了。”
　　他如此逾举，凌卓却并没有生气，他用古怪的目光看了加拉赫一眼，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加拉赫，以后你会为这句话而后悔的。”
　　后悔？
　　加拉赫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他一言不发地对凌卓行了个礼，然后大步走出了他的卧室。
　　剩下凌卓一个人在卧室中，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没有管自己受伤的手和沾了血的白袍，握着那枚碎片在床边坐下，点开了光脑的通讯系统。
　　……
　　外面已经慌成了一团，但冲入星云内部的任听霄，却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危险和凄惨。
　　星云狂暴的能量足以撕碎双S级和它以下的机甲，但是三S级和双S级之间的巨大鸿沟，可不是一个S能代替的。
　　任听霄之所以敢往里冲，当然不是因为她真的疯了。
　　她以极快的速度让饕餮进行了能量检测，确定它能在里面支撑一段时间，她才亲自冲了进来。
　　狂暴的能量在机甲周围肆虐，任听霄启动防护罩，除了视野有些混乱，并没有什么失控的迹象。
　　除了能量本身之外，这里面还席卷着大量的机甲碎片。
　　任听霄张开机甲手臂，探出防护罩之外，一枚金属碎片撞入她的手中。
　　看着屏幕中显示出来的扫描结果，她怔了一下。
　　哑光黑色，略带一丝金边。
　　即使不看扫描结果，她也认得出来。
　　这是她曾经的机甲，【金乌】爆炸后残留下来的碎片。
　　宇宙中的物质不会自然消失，它们日复一日地盘旋在这团能量中，侥幸留下这片还没有被撕成粉末的。
　　任听霄张开机甲手指，让这枚碎片继续随着乱流飞走。
　　她打开机甲的探索模式，艰难而小心地在风暴中前行。
　　用最细的心，做最大胆的事。
　　任听霄的每个行为看上去都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她都知道该如何进行这些事，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越往星云的中心走，周围所承受的风暴也就越大。
　　在逐渐接近的过程中，逐渐有不是机甲碎片的东西在周围出现。
　　大块的，粘稠的，连成一片的组织黏液随着风暴骤然出现，如果不是任听霄闪得快，几乎要糊满她的视窗。
　　嘭咚一声巨响。
　　左右各三只，一共并排着六只眼睛，深深埋藏在褶皱里。
　　这六只眼睛里没有任何光泽，就这么贴在饕餮的视窗上，直勾勾地注视着里面的任听霄。
　　任听霄平静地看了这东西一眼，直接用机甲手指将它扔了下去。
　　这些是恶种留下来的残躯。
　　这个没有智慧，只凭本能掠夺与吞噬的种族，谁也不知道它门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当智慧生物们注意到它们的时候，这东西已经像蝗虫一样遍布宇宙。
　　在智慧生物还没有建立起有效联盟的时候，那些偏远落后的星球，太多都被这些恶种侵蚀占领。
　　它们没有规划，就靠庞大的数量，以及能和机甲硬刚的肉体去争夺和掠食，是破坏宇宙文名的最大毒瘤。
　　在人类还不认识恶种的时候，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从这些畜生的口中存活下来。
　　它们不需要依靠任何外力就在宇宙中生存，所以肉体在被炸碎这么多年之后，都没有彻底被爆炸星云给绞碎。
　　任听霄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是对她来说，几个月前她还在和这些东西亲密接触。
　　看着这些残骸，任听霄神色冷漠，并没有浪费能量去清除它们。
　　她继续向前摸索。
　　出现恶种的尸体，就说明她在逐渐接近当年爆炸的核心了。
　　也就是这片爆炸星云的风暴眼。
　　能量越靠近中心就越肆虐湍急，任听霄不得不将防护罩开到最大等级，她看了一眼迅速降低的能量储存，抿了抿唇。
　　一咬牙之下，她将能量注入推动器中，庞大的机甲震颤两下，速度倏然加快。
　　而此时，守在外面的几个士兵同时感受到了星云内倏然增加的能量。
　　安浚向前飞了一段距离，有些焦躁：“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她动用了作战能量。”之前阻拦安浚进入星云的将士说，声音十分凝重，“星云内部的能量风暴本来就非常不稳定，不知道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安浚对他没说完的半句话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本来就不稳定的星云内部动用能量，会发生什么结果？”
　　那位将士说：“安教官，你不可能不知道。”
　　安浚手脚顿时冰凉。
　　他当然知道在能量风暴中强行动用机甲的能量可能会发生什么后果。
　　如果一个操作不当，没有控制好能量溢出，最可能造成的结果，就是触动风暴眼，两种能量合在一起，互相不融合。
　　最后的后果，就是产生新的爆炸。
　　安浚用力握紧操纵杆，望着收缩更为剧烈的星云，呢喃：“殿下，您到底进去干什么了……”
　　领头的将士如实将这一切汇报给狂风海上的基地，就在几人静默的时候，忽然每个人的扩音器里同时传来塞西利亚急迫的声音。
　　“小心，有东西在靠近你们！”
　　三架机甲霍然转身，幽暗的宇宙深处，一点晶莹的亮光闪烁着浮现。
　　几分钟之前。
　　任听霄在用速度赌时间，她小心地控制着能量的外溢，越接近中心，就越不敢外放。
　　在能量的撕扯阈值达到最大时，她干脆除了防护罩之外，将所有能量彻底收了起来。
　　在混乱的视野中，她看到了一个巨大漂浮的身影。
　　饕餮本来就是超大型机甲，正常形态的大小犹如一栋三层别墅，在张开机翼之后更是遮天蔽日。
　　然而这个尸体，即使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也比饕餮要大上三倍左右。
　　饕餮在它的面前，显得娇小可爱了起来，更像是一个孩子和一个模型的比例。
　　如果不是真正见过它，让人难以想象，宇宙中居然还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这就是恶种的母兽，任听霄极限一换一换来的尸体。
　　再次见到这家伙，哪怕只是尸体，任听霄也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即使在机甲中闻不到任何气味，她还是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靠近它。
　　母兽确实是死了。
　　任听霄沉吟着。
　　恶种的繁衍机制和蚂蚁有些相似，小恶种的繁殖十分迅速，快得像是有丝分裂，但是母兽却只有一只，甚至可能几十年上百年都未必能诞生第二只母兽。
　　而母兽一死，剩下的小恶种就像失去太阳的植物，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死亡。
　　母兽死到现在，按理说这一片应该没有恶种了才对。
　　既然这只母兽已经死了，那原剧情恶种的踪迹是从何而来？
　　一定还有漏下的东西。
　　任听霄在母兽的周围打转，试图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她有些感叹，如果凌卓在就好了，她实在不适合干这些动脑子的精细活。
　　不知道有没有能向他坦诚的那一天。
　　任听霄一动脑子就容易走神，她将脑海中浮现的想法甩出去，想要绕过母兽庞大的尸体，到它后面去看看。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看见母兽的尸体，还是被她自己切开面的。
　　在看到爆炸面的第一眼，纵使任听霄有再强的心理素质，也不由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这个庞然大物被爆炸生生撕裂，它的皮肤早就干涸得如同枯萎的老树皮，密密麻麻的触手内部，能看到它被炸开的肚子。
　　无数小恶种死在了那里。
　　它们维持着向外爬的姿势，却因为爆炸的火力被生生封在了里面，堆叠在母兽的肚中，一层摞一层。
　　让任听霄想到地狱的大门。
　　她迅速看了几眼，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就赶紧移开了目光。
　　再多看几眼，她觉得自己的理智值就掉光了。
　　她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既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她就打算原路撤退。
　　然而就在她绕过最后一个触手时，她忽然停住了。
　　这个触手没有像其它死去的触手一样，僵硬地漂浮在半空中，在风暴日复一日的肆虐下体无完肤。
　　它十分完整地蜷缩起来，护在了母兽肚子的一个角落。
　　任听霄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接近，想要用机甲的手将这根触手拿开，却遭到了巨大的阻力。
　　以饕餮的力气，居然无法将它掰动。
　　任听霄看了眼所剩不多的能量条，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就高高举起右边的手臂。
　　一道金色的光束冲天而起，从饕餮手中溢出，直直地冲向高阔的宇宙空间。
　　在星云外的人们当然看到了这道光束，除了在场的三人，基地里的几个人也同时脸色大变。
　　“那是……饕餮的光剑！”
　　塞西利亚将军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不会有错。”他说，“在这架机甲刚做出来的时候，我就研究过它的数据，它的光剑系统和其它机甲不一样，是用的聚能等离子体光束，比一般光剑能量更大，也更难控。”
　　他说完，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刚才使用能量，现在使用武器，殿下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就在塞西利亚刚接通三人机甲的联络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雷达上忽然闪烁出不祥的红光。
　　塞西利亚到嘴边的话立刻改了方向：“小心，有东西在靠近你们！”
　　光剑凝成，任听霄立刻感到周身的防护罩虚晃了一下。
　　能量要耗尽了。
　　任听霄不再停留，用力挥动这柄巨大的光剑，一剑劈开母兽紧紧团起来的触手！
　　活着的恶种都经受不住光剑的攻击，更何况是死去的。
　　任听霄如愿劈开了触手，她收起光剑，重新用机甲捏住断掉的触手，将它拿开。
　　在看到底下被触手死死护着的东西时，任听霄眼睛愕然地张大。


第32章 .  母兽体内（加更）   屑系统大概药丸。……
　　那是一团卵。
　　之所以叫一团, 是因为它不是一整个的整体，而是由无数圆润的卵紧密结合，而形成的一团东西。
　　任听霄知道那根触手为什么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即使死去了都要牢牢护在这里。
　　它在保护这一团卵。
　　这团卵还活着。它们形成一个紧密的整体, 在微弱地起伏着。
　　它安静地蜷缩在死去母兽的肚子里, 借由母兽尸体的保护, 在这残酷的风暴眼中, 居然奇迹地活了下来。
　　而真正让任听霄颤抖的，并不是这团卵本身。
　　而是在这团卵的旁边，躺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凌乱的灰色短发覆盖住面颊, 那双和蓝漾漾相似的眼眸再也不会睁开。
　　那是她自己的身体，任听霄的身体。
　　这具尸体被母兽放在它的卵旁, 一根吸管状的东西将两者连接起来，而随着卵的每一次起伏，尸体的皮肤就更加灰白枯萎一分。
　　母兽在那场爆炸中保护下来任听霄的身体，就是为了用双S级别的强者为它的卵提供养分。
　　任听霄看着这一幕，瞳孔微微放大。
　　她当年一冲进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任家的长桌, 但是她从陈年报道中看到过那场爆炸的描述, 媒体不约而同用了同一种形容。
　　如同末日。
　　在那种程度的爆炸中，母兽竟然还有力能做了这一切吗？
　　任听霄的心中充斥着某种震撼的情绪，她呼吸有些不稳。
　　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反而十分微妙了。
　　任听霄有点干呕。
　　她恶心的不是尸体，而是“自己”的尸体居然被恶种捉去，为它的孩子提供养料。
　　这对一个因为和恶种战斗而勇敢牺牲的人来说，是比任何东西都要严重的打击。
　　如果换一个心智有些不坚定的人在这里, 此时恐怕已经崩溃了。
　　但是任听霄挺住了。
　　在干呕之后，她迅速稳定下来心情，忽视掉自己的尸体，去研究这团显然活着的卵。
　　机甲扫描结果：未知。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智慧生物拿到过恶种的卵，星际庞大的资源库里没有任何关于它的记载。
　　它的成长期为多久，孵化出来之后是什么形态，需要多长时间长成令全宇宙心悸恐惧的恶种母兽，这些都一概不知。
　　这就是原剧情里所谓“恶种的踪迹”吗？
　　不管是不是，有这种东西存在，恶种再次出现也是迟早的事。
　　任听霄实在佩服这些东西生命的顽强。
　　可惜，这是宇宙中所有智慧生物的敌人。
　　看着这些东西，任听霄就回忆起当初被恶种团团包围的日子，这让她又不禁瞥了眼旁边的尸体，然后又很快移开。
　　任听霄想要重新凝聚冲光剑，将这个东西彻底斩杀在萌芽，然而她刚要启动武器系统，整个操作面板突然红了起来。
　　“滴滴——滴——警告，警告，能量已低于阈值，继续使用能量可能有耗尽的危险。”
　　任听霄看了一眼，能量条果然已经低于那条绿色的安全线。
　　在这团爆炸星云中，机甲每一秒都在消耗恐怖的能量，才能保证她的平安。
　　如果强行凝聚出光剑，她可能再也走不出这团星云。
　　任听霄只是漠然地看了它一眼。
　　然后不但没有撤回指令，反而一巴掌拍在按键上，加大输出。
　　本来在闪烁的光剑瞬间冲天而起，冲出星云，直射向漆黑的太空。
　　基地里，一边在关注作战，一边在关注星云的塞西利亚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方将领的稳重彻底消失不见。
　　“她疯了吗！”塞西利亚一把撑住台子，“在那里面凝聚两次光剑，她会死的！”
　　“派人进去吧，将军！”
　　塞西利亚死死咬住牙关。
　　星云里，任听霄看着能量条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消耗下去，很快就逼近了最低阈值，那张绝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平静地就像在看一场烟花盛开。
　　“消失吧。”任听霄呢喃，“你靠我的能量苟活到现在，已经够本了。”
　　金色的大剑毫不留情，向着卵和尸体的方向重重压去。
　　卵似乎已经有了初步的意识，知道灭顶之灾的来临，它蠕动着爬向尸体，想要将自己纳入尸体的庇护中。
　　任听霄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她握着操纵杆，将光剑下压，光晕已经接触到了卵的表面，一阵尖锐的嗡鸣声倏然从里面传来，下压的阻力愈加巨大。
　　它在进行最后的反抗。
　　在这星云中，除了要面对风暴本身的压力，还要维持光剑，还要对抗兽卵，本就低于安全线的能量条迅速见底，落到了最低阈值之下。
　　机甲的驾驶舱里，此刻满是警告的红光，将任听霄的脸映出几分惨烈的决绝。
　　这种心情，没想到才隔了几个月，又体会到了。
　　而此时，自从加拉赫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卧室的地面，望着窗外怔然的凌卓，倏地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大变。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甚至因为踩到自己的袍角而踉跄了一下。
　　他没换衣服，也没穿鞋，直接冲出了房门。
　　跑了几步，就撞到一个端着盘子的侍者。
　　凌卓毕竟是双S级别，他这么直冲冲地撞过来，侍者根本无从躲闪。
　　他惊恐的瞳孔中，映出凌卓扭曲的面孔。
　　“叫加拉赫过来。”凌卓嘶哑地说。
　　他似乎恢复了几分理智，没有继续在走廊上疯跑，而是转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加拉赫现在还没有出帝宫，很快就收到消息，赶回了凌卓的卧室。
　　“发生什么……”
　　“派兵，加拉赫，爆炸星云里有危险的东西。”凌卓不等他提问，就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知道她进去干什么了，无论为了她还是帝国，我们都必须出兵。”
　　加拉赫眼睛微微放大。
　　他太多年没有见过凌卓如此急迫的样子了。
　　即使当年大军压往帝星，凌卓孤身一人走向金殿，对坐在那里的老帝王进行逼宫，他也一身白袍，脸色漠然。
　　仿佛他即将登上的不是至尊之座，而是被判无期徒刑的枷锁。
　　“里面有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凌卓眼神复杂：“我之前进去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一点东西，但是因为没能看靠近中心，这个念头我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她无视安全也要进去，我已经可以确定了。”
　　“那是足够威胁帝国和全宇宙安危的东西。”他说。
　　而另一边，任听霄的光剑刚刚破开兽卵的表层，她耳边忽然咔吧一声，熟悉的卡壳声音传来。
　　系统又不知道从哪里鬼混回来，它看着眼前这一幕，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几秒钟之后，它仿佛在做梦般的电子音响起：“宿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你这不都看着呢吗？”任听霄说，“别吵吵，让我分心。”
　　“让你分心？不让你分心你要干什么？你把它砍死了，到时候剧情怎么发展？不对……”系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指责的声音一顿，立刻又爆发出惊恐的尖叫，“连你自己都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这不还没死吗。”任听霄被脑子里的声音吵得烦不胜烦，她本来在操控这么多的能量，精神力损耗十分严重，系统一吵让她脑子差点爆炸，“你再吵，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系统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攻击，好几秒一句都不敢吭声。
　　任听霄确实误打误撞地捏住了它的命脉。
　　兽卵死了，会影响剧情，但是任听霄这个重要女配一死，甚至可能会影响整个世界的稳定性。
　　“你，你干什么非得杀它。”系统有些弱势，“它现在对你产生不了威胁，而且以后就被凌卓他们杀掉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哦，你是指在全星际生灵涂炭的那个‘以后’吗？”任听霄说。
　　“那和你又没什么关系。”系统说，语气居然带着点讨好，“宿主你看，现在你也找到它了，以后剧情发生的时候你一样会有先机，不如我们现在先出去怎么样？”
　　任听霄不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但是系统话里藏的意思太明显了，她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你是说，你早就知道这东西在这里，还在用‘我’的尸体，为它提供养育的温床，是么？”任听霄语速缓慢，确保每一个字都保持理智，“你之前不告诉我，只是为了所谓剧情的维护，因为你清楚，一旦我知道了它在这里，一定会不远万里来杀掉它。对么？”
　　系统咔吧咔吧了几声。
　　它的程序运转出现问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声音，任听霄已经很熟悉了。
　　任听霄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心中充斥着愤怒和滑稽，向后轻轻靠在座椅上，握着操纵杆的手却没有一丝松懈。
　　“我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你。”她语气平静，“凌卓，蓝漾漾，我，整个宇宙里所有的生命，在你看来，就只是棋盘上的棋子，你需要谁走到哪个格子，谁就必须去。”
　　“你生气了？”系统敏锐地问，“你们的确应该走在自己的路线上，不能偏航，这就是我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弄过来？”任听霄说，“以原身的性格，不是更加容易控制吗？”
　　系统不说话了。
　　任听霄心底有些发寒，她不再理会系统，用尽所有的精神力，全心对付面前的兽卵。
　　“外面一直有人在打仗。”系统突然说，“很多人，如果你不出去，你们帝国的人可能就要死了。”
　　任听霄指尖一颤，下意识地看向屏幕。


第33章 .  疯子！疯子！（第一更）   她想徒手拆军……
　　的确, 在雷达的扫描区域，显示出有交战的发生。
　　雷达上清晰地将己方机甲和敌方机甲的数量都标记了出来，只是之前任听霄一直没有开启副屏幕, 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这里存在了多久。
　　任听霄一时心中挣扎。
　　代表敌方的红色里有格外巨型的体积, 应该不止是出动了机甲, 还有军舰。
　　狂风海这一片, 本来就经常有星盗出没, 出现敌军也不足为奇。
　　面对军舰，那几架己方机甲根本无从抵抗。
　　该怎么做？
　　继续对付这些兽卵，还是出去救人？
　　“快去救他们吧, 他们被星盗包围了，只有你才能救他们。”系统说, “这枚兽卵你劈不开的，你的能量已经要耗尽了，留在这里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你自己死在这里，别的没有任何用处。”
　　系统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就是想让任听霄放弃攻击兽卵。
　　任听霄自动屏蔽了它。
　　现在系统说话，她一个字也不再相信。
　　任听霄神色冷漠, 她看了一眼剩余的能量条。
　　机甲手中的光剑已经开始闪烁, 但是在如此强大的能量冲击下，兽卵也只是在最外面那一层裂开了一道缝隙，它不断尖锐地叫着，里面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任听霄突然发现，在雷达扫描的副屏幕上显示，两方机甲的数量突然开始增多，并且越来越多, 这数量不像是来找她的，倒像是来开战的。
　　任听霄移动目光，又看了一眼兽卵。
　　如果是为了这个东西，派出一支军队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兽卵的存在？
　　疑点太多，任听霄一时想不清楚，在饕餮发出最后的警报声之前，她果断地收起了光剑。
　　系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就对了嘛，你干什么非要和剧情作对呢？到了该死的时候，它自然就死……你在干什么？！”
　　它突然惊愕。
　　任听霄根本没听它在说什么，收起光剑之后，她动用机甲手臂，抓住巨大的兽卵，想要把它强行扯下来。
　　“你住手！”系统大声说，“你不能就这么把它弄下来！它还没有长成！”
　　任听霄冷笑。
　　就是要它还没有长成。
　　系统又说：“它已经和你的尸体长成一体了，如果你强行把它摘下来，你的尸体也会……”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任听霄举起手掌，位于机甲手上的掌心炮突然激发，一道凌厉的光线之后，“任听霄”的整个身体顿时灰飞烟灭。
　　转瞬间被消融在暴虐的星云里。
　　系统一下子卡住了壳。
　　“你……你……”
　　任听霄做着将自己毁尸灭迹的事，眉目间没有分毫波动。
　　她所料不错，在这具身体消失之后，护住这兽卵的最后一道屏障也被破开了。
　　她没再费什么力气，就将巨大的兽卵拿起来，然后随便塞进了机甲的储存舱里。
　　系统：……
　　“你会后悔的。”它已经意识到，任听霄在逐渐脱离掌控，不再听它的话了。
　　任听霄终于大发慈悲回复了它一句：“我等着。”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停留，动用起剩下的能量，向星云外迸发。
　　此时在凌卓的卧室内，凌卓和加拉赫同时关注着狂风海的动向。
　　加拉赫眉头习惯性地皱成沟壑，他低声问：“陛下，你安排军舰了么？”
　　凌卓沉沉摇头：“没有。我只需要他们造成假象，将她引出来，不打算真的杀死那几个将士。”
　　加拉赫指着屏幕：“那么，我们可能被人将计就计了。”
　　在塞西利亚共享的基地雷达上，清晰地显示着三艘军舰正在向狂风海包围而来。
　　“狂风海已经启动二级警戒，如果警告无效的话，就将升到一级。”加拉赫说，“三艘军舰擅自进入帝国的领空，已经达到了宣战的标准。”
　　凌卓手中摩挲着他的金属碎片，神色没有一丝波动：“是联邦还是星盗？”
　　“军舰上没有标志。”加拉赫顿了顿，“但是初步判断应该是星盗，联邦应该不会这么突然地发动攻击。”
　　三艘战舰，说多还远远不够攻打下一座基地，说少也着实不算小型火力。
　　这个数量非常微妙且尴尬，无论是哪一方的命令，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凌卓的嘴角一直拉成凌厉的直线，他在等待着一个消息。
　　如果这个消息始终不来，他没有闲心在乎这些军舰。
　　他的情绪剧烈波动，但是除了一开始那一刻的失态之外，他整个人都仿佛被自己封闭起来，面容沉郁幽深，即使加拉赫和他相处多年，也无法看出他心中所想。
　　但是加拉赫也不傻，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种担心，和帝国比起来，哪一样的分量更重。
　　加拉赫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屏幕，说：“光剑被收起来了。”
　　他没有往下说，但是凌卓握着碎片的手乍然收紧。
　　本来就没有包扎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武器被收起来，无非就是两种结果。
　　要么事情成功了，打算回程。
　　要么机甲的主人已经失去了凝聚光剑的能量。
　　是哪一种？
　　狂风海派出军队的消息已经惊动了帝星的高层，此时有无数的人怔在忙乱，而凌卓作为这团风暴的中心，坐在卧室的地上一动不动。
　　狂风海的基地中，塞西利亚将军收到紧急军令，集结军队，迅速派往太空支援。
　　“将军，他们有三艘战舰！”和任听霄一起来的一个教官焦急地说，“在支援赶到之前，安浚他们会死的！”
　　哪怕速度再快，从集结到赶到现场，也需要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提前在星云那里的安浚三人，将完全暴露在这三艘军舰的面前。
　　他们撑不了多久。
　　塞西利亚神色凝重，但是越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乱，他一项一项地传达指令，一边能听到安浚那边的声音。
　　“将军，他们过来了。”领头的将士说，“是三艘新型混合动力装甲。”
　　在场的人脸色更是一沉。
　　“这不是帝国最新开发出的军舰型号吗？”另一个教官震惊地说，“怎么会落入这些星盗的手里！”
　　他们的话也被帝星同时听取。
　　“宵小之辈。”加拉赫从牙根里咬出这几个字，脸色有些发白。
　　凌卓看向他：“军部还没清理干净？”
　　加拉赫深吸口气，低下头说：“是我的错。”
　　凌卓微微摇头，将目光移回屏幕。
　　现在不是纠结责任人的时间。
　　而在爆炸星云的旁边，安浚看着遮天蔽日的三艘军舰，一边配合其他两人摆出阵型，一边聆听着来自基地的命令。
　　没用的。
　　在看到这三艘军舰露出形态的时候，他就知道，以在场的三人，根本没有能力阻挡他们。
　　战力根本不对等。
　　他们三个的基因等级不低，他和另一个将士是S级，领头的更是塞西利亚将军的副官，是个双S级的强者。
　　但是用机甲对抗军舰，就像用鸟蛋去碰石头，机甲几乎没有赢面。
　　三艘战舰的运输门被打开，数架黑色的机甲蜂拥而出，齐齐飞向停止的三人。
　　看。安浚心想。他们甚至不用出动军舰自身的火力，光凭里面的机甲数量，都能压死他们。
　　“坚持住。”领头的将领声音紧绷，“基地的支援就在后面！”
　　“到最后一刻！”
　　事到如今，想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安浚收敛精神，三艘机甲猛地向前冲出，奔向庞大的机甲群！
　　帝国的战士，就算死也要死在敌人的炮火之下！
　　军舰的最大作用，除了自身携带的火力之外，就是能够由系统操控多架机甲同时作战。
　　这些机甲等级不高，皮也很脆，但是耐不住数量太多。
　　安浚刚刚一炮轰碎一架机甲，转头后背就被偷袭，他的机甲轰然一震，内脏隐隐翻腾。
　　他看了眼迅速下落的能量条，叹了口气。
　　帝国的支援已经进入了机甲的雷达监控区域，但是按照速度，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他们三个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安浚操控机甲，向其他两个人靠拢。
　　他发现，三个人都是伤痕累累的状态，领头的那个将士甚至为了想直接冲击军舰，而被军舰的激光炮射中，缺了一条胳膊。
　　难以挣扎。
　　而这时，更多黑色的机甲开始向这边包抄。
　　“我们大概要死在这里了。”领头的将士说，“但是我们为基地拖延了时间，如果我们没有在这里，基地就不会这么快发现它们，到时候这些东西直接出现在大气层，会造成比现在更加严重的后果。”
　　在刚看到军舰的时候，他们可以选择逃跑。
　　但是一旦逃跑，就无异于将身后帝国的大门暴露了出来，无论基地出兵多么迅速，失去几分先机是必然的事。
　　所以他们一个都没有选择逃跑。
　　而到了现在，已经跑不了了。
　　“为帝国牺牲，虽死犹荣。”另一个将士说。
　　“不就是一死。”安浚笑了笑，“能死在战场上，是我最好的归宿。”
　　“好！”领头的将士大喝一声，“让我们燃尽最后一把火焰，为帝国争取最后的时间！”
　　安浚调整好机甲的状态，准备最后的冲锋。
　　就在这个间隙里，他忍不住回过头，看向那团璀璨的星云。
　　他是主动要求和将士一起前往太空的，到了这一刻他也不曾后悔。
　　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隐秘的遗憾，他在担心的人，还是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上——”
　　黑色的机甲包抄而来，三人正要进行最后的反击！
　　就在这时，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倏然闪现，如同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悍然降落在他们面前，同时挡住数架黑色机甲的袭击！
　　然后几乎在受到攻击的同时，一道掌心炮从光中发出，准确无误地击中最靠近的机甲。
　　不是寻常机甲作战中，凭借强悍的能量直接将地方的机甲击灭成灰，而是不知道击中了什么部位，被击中的机甲如同被人拆开一样，直接散落在太空中。
　　如果有帝国学院的学生在这里，一定能一眼认出，拆机甲这种事，不是他们“脆哥”的拿手好戏吗？
　　三人同时一怔。
　　连通了三人的视窗，同时看到这一幕的基地和帝星的人也怔在了当场。
　　速度造成的流光和残影逐渐消失，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架超大型的血红色机甲。
　　它翕动着巨大的机械双翼，在它们的全力张开之下，将三架机甲牢牢地罩了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在这架机甲出现的下一秒，张扬的女声接入到每个人的扩音器中，清晰地流淌出来。
　　“辛苦了。”她说，“没想到我就进去了一会儿，就有人以多欺少来了。”
　　安浚瞬间亮起的眼睛，在听到她说的话后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发出一丝喟叹。
　　在他的印象中，她的确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她管即将耗尽三S级机甲的能量的冒险叫“就进去了一会儿”，给这铺天盖地的军舰和机甲随便点评为“以多欺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在这么不着调的前提下，又带给人这么强烈的安全感呢？
　　而看到任听霄出现，基地里和帝星上的所有人霍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任听霄已经进入星云这么长时间，哪怕是三S级的机甲能量都应该耗尽了，几乎没有人觉得她还能活着出来。
　　然而她不但出来了，还以如此悍然的姿态，护住了在场的其他人。
　　面对仿佛无穷无尽的系统机甲，任听霄“啧”了一声。
　　她的声音传入无数人的耳中。
　　“对付这玩意儿，光清理小机甲是没用的，它们太多了，现在我们谁的能量都不多，耗也能把我们耗死。”
　　她说到这里，其他人才发现，刚才为他们挡下致命一击，甚至做出了反攻的三S级机甲，能量几乎已经见了底，成为在场四人中最低的那个。
　　刚刚高兴起来的众人，心中顿时一沉。
　　“殿下，您到我们后面。”安浚突然说，“我们誓死也会保护好您。”
　　“对，殿下。”副官也说，“我们三个为您挡着，帝国的支援马上就到了。”
　　任听霄看了一眼雷达。
　　“听我说，现在不是谁挡谁的问题，东西太多了，如果不做到每个人都有输出，我们全都得凉。”任听霄声线天生张扬，但是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种出人意料的沉稳。
　　她完全不像个第一次见到战场的大三学生，面对密密麻麻的敌人，她还有心情开个玩笑。
　　看着这样的任听霄，加拉赫想要发布的命令一下子被卡在了喉咙里。
　　熟悉感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他的手指悬浮在联络键的上面，久久没有按下去。
　　自从任听霄出现，就直起身子的凌卓目光灼灼，他注视着屏幕中传过来的前线画面，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被救赎的神色。
　　帝星的命令无法直达太空，在四人说话间，联络器中传来塞西利亚将军的声音。
　　“听殿下的安排，全力撑住！”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任听霄是在场最强的三S级没错，但是直接将作战的指挥权交到她的手上，这不是开玩笑吗？
　　她只是个文化专业的学生！
　　但是在场的都是军人，没有人违抗上级的命令。
　　任听霄也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劝说和解释上。
　　“你们要做的事很简单，拖住它们。”任听霄说，在副官要提问之前，一拳轰出，直接靠机甲的强悍外壳，将袭击的黑色机甲一拳击碎。
　　机甲玩成了肉搏，惊呆了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
　　“现在不慌，过一会儿你们会发现，这些东西不会再理你们。”任听霄抓紧时间说，“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它们往母舰飞回的时候，尽可能地拦住它们！”
　　“殿下，您要做什么？”安浚马上问。
　　“士兵，听从命令。”
　　任听霄只回答了这句话。
　　无数的机甲包围而来，任听霄深吸口气，猛地一拉操纵杆！
　　于是众人就看到，在黑色机甲密集的包围圈中，那四架机甲本来几乎都看不清楚，但是随即一阵震颤的波纹以他们为中心，猛然向周围扩散开来！
　　还没等看清发生了什么，数架黑色机甲从中心倒飞出去，击中了它们后面的机甲，后面的机甲又击中了再后面的，一时层层叠叠，如同宇宙中开放的恶之花。
　　然后其他人就看清了。
　　在包围圈的中心，血红色的机甲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原地旋转，然后顺势腾飞而起！
　　它不用启动能量，光以三S级机甲本身的强悍，硬生生卷飞了一大批地放机甲！
　　神迹，堪称神迹！
　　别说透过屏幕看到这一切的人，就连在场的三人，面对瞬间被清空的周围，都一时忘了反应，只能呆呆地仰头望着那架血红色的机甲，如同看着神明降临。
　　任听霄将周围的机甲卷飞，片刻都不停留，立刻向上飞去，目标直指最中间的那辆军舰！
　　“她想要干什么？”有人震惊地问，“在能量耗尽的情况下，即使是三S级的机甲，也无法和军舰正面对抗！”
　　所有人都不由向前倾了倾身子，差点要将脸压在了屏幕上，就是为了看清，那架血红色机甲的所作所为。
　　任听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她迎着无数机甲而上，在飞行的过程中一手扒拉一边，硬凭自身机甲的强度，像赶蚊子一样，将沿途一路的小机甲全都扔了出去。
　　她一边扔，一边疑惑。
　　一般用军舰作战的时候，虽然这些系统机甲起到了人海战术的作用，但是更强大的输出，还是靠真人驾驶的机甲。
　　但是到现在，这些系统机甲虽然很多，然而并没有看到一架真人驾驶的机甲。
　　都藏在那里面么？
　　任听霄看着这三艘漂浮在头顶的庞然大物，就像看着三个巨大的阴谋。
　　他们也许没有想到任听霄居然能直冲到了这里，突然开始调转方向，开始冲任听霄发射激光炮。
　　只是光凭机甲无法储存的巨大能量。
　　第一束激光炮发出，任听霄敏捷地一闪，直接躲开。
　　激光炮从她身边错过，轰然击中一小批黑色的机甲，让它们炸开成了烟花。
　　“别过来！”任听霄马上出声，阻止要上来掩护她的三人，看着又一束激光向自己发射而来，嘴角忽然勾了起来。
　　“来陪我做一个游戏吧。”
　　在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任听霄突然向前，反而迎上了这束激光！
　　多个地方同时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因为任听霄改变了位置，下一次发出的激光也就随即改变了角度。
　　就在即将击中任听霄的时候，任听霄凭借过于灵活的操作，整个机甲在太空中翻了一个跟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稳稳地避开了这束激光。
　　于是这束激光，直直地射中了正在围攻三人的那一堆黑色机甲。
　　砰——
　　炸成齑粉。
　　三人惊呆了，无数人都惊呆了。
　　任听霄猖狂的大笑出现在扩音器里，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与得意。
　　“军舰又怎么样？”她说，“这波啊，这波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场的三人里，有两个都是东方血脉，几乎立刻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看着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一大批黑色机甲的任听霄，他们注视着她，眼里燃起烈烈的火焰。
　　“配合殿下！”副官铿锵有力。
　　“配合殿下！”其他两人轰然应和。
　　于是，这场本来会团灭的战斗，在任听霄的领导下，开始走向诡异的方向。
　　三人尽职尽责地“拉怪”，任听霄就像个拉仇恨的，每当激光炮瞄准了她，她都能以各种奇妙的姿势稳稳闪开。
　　数次的激光炮，都被他们用来清理了自己的机甲。
　　看她这么难对付，其它两艘军舰也都开始进行攻击，虽然任听霄只有一人，但是在场的其他三人也无一不是精英。
　　他们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即使是任听霄不在的方向，他们也自己打起了配合。
　　几次下来，比他们能量满格时打下的敌人还要多。
　　他们望向任听霄的目光，同时充满了敬佩和崇拜。
　　然而任听霄的目的就只是这样而已么？
　　见他们已经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任听霄沉下心来，血红色机甲突然加速，直直地扑向了一艘战舰的地盘。
　　加拉赫霍然起身，他紧紧地盯着屏幕，已经意会了她想做的事。
　　而其他人，在任听霄摸上军舰的涡轮时，也都恍然大悟。
　　更加惊愕的语气在悄然交换着。
　　“她疯了吧……她居然想要徒手拆军舰！”


第34章 .  手撕涡轮（第二更）   说实话，她前世就……
　　如果任听霄能够听见他们此时在说什么, 不但不会反驳，反而会丢给他们一抹大惊小怪的眼神。
　　没错，她就是要徒手拆军舰。
　　机甲拆得, 军舰怎么会拆不得？
　　就看有没有掌握方法。
　　任听霄将自己牢牢攀附在军舰的底盘上, 她旁边就是给军舰供能的巨大涡轮, 它们以恐怖的速度旋转着, 为这艘在宇宙中航行的船只提供巨大的能量。
　　在任听霄碰到涡轮时, 星盗们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任听霄所在的位置十分微妙，她在其中一艘军舰的底盘上，那艘军舰本身就无法攻击她, 而由于她身在一艘军舰最重要的东西旁边，其它两艘军舰也不敢贸然攻击。
　　一时之间, 她反而成了全场最安全的人。
　　“她真的疯了。”基地里的一个教官喃喃地说，“很久都没有人敢直接用机甲去对抗军舰了，哪怕她是个三S级强者。”
　　另一个教官敏锐地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你是说，从前的任将军？”
　　所有人都往塞西利亚将军的方向看了一眼。
　　任听霄是在塞西利亚将军之前驻守在狂风海的将领，他们怕提到她让塞西利亚将军不高兴。
　　然而塞西利亚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因为其他人的提起, 他脸上涌现出一丝恍惚和向往。
　　“当年的任将军, 是唯一一位敢驾驶着机甲去直面军舰的战士。”他回忆着说，“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少校，亲眼见过她如何运用那身登峰造极的机甲操作技巧，硬生生阻拦了一艘军舰的前进，为基地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又不由转移到了屏幕上，
　　他们连通的是其他三人的视角，作战的场景十分混乱，但是那三人显然也和其他人一样, 分外关注任听霄的动向。
　　于是在作战时，他们都在尽力向任听霄的方向看。
　　因此，没有在场的其他人也能勉强从三人各自的视角中，拼凑出任听霄的全貌。
　　“现在又有人能做到这种神迹了吗？”
　　任听霄不知道其他人在讨论什么，她全心全意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涡轮上。
　　要为这么巨大的军舰提供能量，涡轮的旋转速度已经达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步，如果贸然去碰触，强大的气压会马上将她连人带机甲整个卷进去。
　　威力不比那团星云起到的结果差多少。
　　饕餮的能量已经马上见底，任听霄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在这种动辄就会万劫不复的危险时刻，任听霄紧张了吗？
　　她不但没有紧张，心中反而愈加平稳，从内心深处隐隐升起一股兴奋质感。
　　能拆军舰的人上不了战场，能上战场的人不会拆装军舰。
　　两消箱底，任听霄竟然成了唯一一个有可能做到这点的人。
　　上一世的她就这么尝试过，但是碍于自身实力的限制，她最终没能把对方的涡轮给彻底拆下来，只能稍微阻碍了一下它的前进速度。
　　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任听霄机甲的双手攀附在对方军舰上，向前挪动了一步。
　　就在她即将接近终点时候，头顶的军舰倏然打开一道口子。
　　任听霄猛地抬头，两架高大的机甲正守在那里，一看到她，立刻向她飞来。
　　还没到她面前，一道掌心炮倏然击出，直指任听霄。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任听霄正依靠机甲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攀附在军舰的底盘上，旁边就是巨大的涡轮，如果闪躲，无异于直接将自己送进去绞成碎片！
　　而如果不动，就会硬生生吃下这一炮的伤害。
　　任听霄在他们刚一出现，就看出来了。
　　这两架机甲虽然同样通体黝黑，但无论是更为高大的形态，还是更加灵活的作战方式，都表明这两个并不是军舰自配的系统机甲。
　　而是两个货真价实的人。
　　如果任听霄闪躲了，马上另一个也会跟进。
　　他们不像机器一样死板。
　　但是如果不躲开，以现在饕餮的残血，难道就能承受得住后面一炮接一炮的袭击么？
　　星盗可不会懂什么是生命的仁慈。
　　任听霄冷笑一声，为他们的战术鼓了鼓掌。
　　然后就在这一炮即将击中她的前一秒，她忽然松开一只机甲手臂，只用单手吊在军舰上面，然后整架机甲腾空而起！
　　巨大的机甲在狭小的空间里，以不可思议的灵活程度翻了个身。
　　但即使是这样，那个炮一样会打到饕餮的一半。
　　饕餮的体积实在是太大了。
　　在某些场合下，大型机甲的确能起到压制性的作用，但是也有时候就像现在，过大的体型反而会给主人造成麻烦。
　　但任听霄会老老实实受下这一炮么？
　　任听霄一往上翻，那两个星盗果然以为她打算逃跑了，于是开始迅速接近，想要阻拦住她。
　　就在这一刻！
　　任听霄快速伸出机甲手臂，在其中一个星盗刚刚接近的时候，猛地抓住了它的——脖子！
　　抓手抓腿都容易被壁虎断尾，还是抓这里比较靠谱。
　　毕竟在脖子就是机甲驾驶舱与其他部分相连的部分，除非它彻底放弃这架机甲，否则一定不会选择脱离。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她的想法，猛然剧烈挣扎起来。
　　但是它的肢体动作，无一不被任听霄轻松压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将这架机甲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砰——
　　光炮如期而至，稳稳当当地击在了这架发射光炮的机甲身上。
　　一滴能量都没有浪费，完完整整地还给了他。
　　这枚掌心炮蕴含的能量不是很多，毕竟星盗自己也顾虑着这是他们自己的军舰，不敢一出面就下死手。
　　他们估计错就错在，不但低估了任听霄的实力，还低估了她的机甲等级。
　　任听霄发现这两架机甲充其量就是一架S级一架A级，压根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如果饕餮是满血状态，刚才硬承受住这个S级的一击掌心炮，也不会有什么事。
　　然而任听霄没什么事，这个S级的机甲自己就不那么好了。
　　这一炮击中他自己，正好击中他胸前的系统中枢，他呆呆地被任听霄抓在手里，已经失去了操控机甲的能力。
　　不是他不想操控，而是被破坏了中枢系统的机甲，已经无法再自由活动了。
　　任听霄随意地松开手，这架S级的机甲以及它里面的驾驶员，立刻软软地向下跌去。
　　坠入宇宙深处。
　　干掉了这个S级，任听霄刚将机甲的头转到A级的的方向，那名A级就往后撤了一段距离。
　　然后他等都没等，直接打开地盘上的暗门，飞快地蹿回了机甲内部。
　　任听霄嗤笑一声。
　　毕竟是干强盗这行的，也不会想要救一下要死的同僚。
　　刚才那个S级的驾驶员并没有死，只是机甲不能动了而已，就这样，这个A级的同伴居然管都不管往下坠落的S级，光顾着自己逃回了机甲。
　　任听霄无意对这些人进行评判，她冷漠地看了眼A级逃回去的背影，然后就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涡轮上。
　　回去后的A级似乎汇报了任听霄的危险等级，又开始有其他阻力来拦截她。
　　塞西利亚通过晃动的画面猜出了这点，他立刻下令。
　　“去帮殿下做掩护，支持她。”
　　“将军，你真的相信殿下她能把军舰的涡轮拆下来吗？”
　　“信或者不信，这是他们唯一能存活下来的机会。”
　　……
　　有了安浚他们的支援，任听霄的注意力终于可以集中了。
　　如果是饕餮满血状态下，她几下光炮就可以将所有来捣乱的统统干掉，但是现在，她一分一毫的能量都不能浪费。
　　她爬到军舰涡轮的旁边，对于机甲的视野来说，庞大的面积也如同一个球场，里面搅动着特殊材料制成的扇叶，不小心落入这里面的机甲，都已经被绞成粉碎。
　　因为饕餮是趴着的状态，任听霄整个人在里面几乎是倒控着，如果不是安全措施将她牢牢绑缚在座椅上，现在她恐怕已经贴到了视窗上。
　　这个姿势并不好受，她还纳闷了一瞬，怎么好像比上一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呼吸还要困难一些。
　　直到她一低头，不像上一世一样，一眼看到的是操作盘，而是她胸前的鼓起。
　　任听霄：……
　　她懂了。
　　因为测验内容是独自存活五天，任听霄特意换上了一身贴身的作战衣，平时穿宽松衣物时并不会特别注意到的地方，在这里居然格外显眼。
　　八风不动的任听霄忍不住叹息一声。
　　好碍事啊。
　　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想七想八，感叹完之后，任听霄再次集中了注意力。
　　拆涡轮这种事，她上一世就尝试着干过，对她来说技术操作并不是很难，她上一世是被卡在了等级强度上。
　　宇宙中一片漆黑，任听霄打开机甲头部的灯光，耐心地上面排查着。
　　所有人看着她这动作，无一不被惊出一身冷汗。
　　她现在动作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涡轮的边缘，只有一道细细的封边，用于保护扇叶，除此之外，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可供下脚的地方。
　　上方就是军舰的底盘，别说饕餮了，就连最轻型的小机甲，在这里也无法直起身来。
　　于是任听霄只能在这里趴着前行，只靠那一道细细的封边支撑，她的大半个身体全部暴露在涡轮之上。
　　只要她一个方向偏移，或者抓在底盘上的手臂放了下来，她就会被立刻卷入涡轮中。
　　这比刀尖之上走钢丝还要刺激万分。
　　任听霄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危险，然而她不但没有小心翼翼，反而更加探出身子，让饕餮的五分之四全都露在了涡轮上面。
　　看得让人揪心，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把这个在干危险动作的人给强行拽回来。
　　屏幕外面的人不能做，在现场的人就想要付出行动。
　　“殿下！”安浚的声音从来联络器里传来，“您不能继续往前走了！支援已经接近了，我们有救了！”
　　“支援已经接近了？”任听霄说，“太好了！那你们不用掩护我了，赶快出去。”
　　“……”安浚苦笑一下，“我是说，您不用再冒险了，赶快回来吧。”
　　因为他们四个现在全都缩在这艘军舰底下，居然误打误撞避免了被激光炮袭击，所面对的只是更多真人驾驶的机甲而已。
　　这对三个战士来说，可就容易太多了。
　　胜利就在眼前，她如果会乖乖回去，就不是任听霄了。
　　任听霄不再回答，她目光凝在涡轮边缘的一块凸起上。
　　她找到了。
　　她不但没有后撤，反而更加迅速地向前爬了几步。
　　就像机甲一样，军舰这么大的机械，也是有自己的系统中枢。
　　只是分在不同的区域罢了。
　　每艘军舰都有四个涡轮，每个涡轮都有一个中枢，保证操作的安全性。
　　任听霄找到了这一个的。
　　她没有使用能量，而是用饕餮的拳头，一拳又一拳，凶狠地揍在了这个凸起上。
　　上一世的金乌因为力量不够，没有将它击碎，只是击裂了一道缝隙。
　　而现在的饕餮，远远不是当年的金乌所能比！
　　看到任听霄在做什么之后，无数系统机甲和星盗都往她这边飞近想要阻止，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太过靠里，外面还有三个战士的防护，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哐，哐，哐，哐。
　　明明在宇宙中没有介质能传播声音，但是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仿佛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涡轮的中枢在饕餮的铁拳下，彻底裂了。
　　任听霄将手指插///进去，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拉——
　　以枢纽为连接，整个巨大的涡轮，都被任听霄徒手撕扯了下来。


第35章 .  一炮干三舰（第一更）   星盗们信仰崩塌……
　　三个战士正要冒着危险探进甚至, 以涡轮的边缘为支撑，想要将任听霄给拽出来。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清晰的咔嚓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刚刚爬上去的三人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点, 同时一歪, 差点跌入太空中。
　　他们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 看着浮在面前的任听霄, 一时失去了语言功能。
　　不止是他们三个, 正在包围他们的真人机甲们看到这一幕，也同时愣在当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在战场的其他人透过三个战士的视角, 清楚地看到了现在的任听霄。
　　因为失去了涡轮的阻挡，此时的饕餮正虚虚地悬浮在漆黑的宇宙中。
　　而那个比它大上几十倍的涡轮, 正被它单手提着，坠在身旁。
　　在它的身后，无数黑色的机甲静止在半空，维持着扑向它的动作。
　　应该是军舰中控制的人也太过震惊，一时忘记了继续指挥这些机甲。
　　饕餮静静地立在太空中，只有一架机甲, 生生营造出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磅礴气势。
　　所有人都惊呆了。
　　而在帝宫中, 看着这一幕的凌卓微微勾起了嘴角。
　　加拉赫自从站起身之后，就因为接连不断的震惊而忘记了坐下，凌卓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加拉赫心中有成堆的疑问，但是他一句话都没多说，更没有对任听霄的行为作出解释。
　　他只是站起身，拍了拍加拉赫的肩膀。
　　“接下来的已经不用看了。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太了解她了。
　　知道她想要干的事情，即使做了就会丢掉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是任将军时就想干的事, 成为帝后之后终于干成了。
　　而自从她把人家军舰的涡轮拆下来开始，这场战争的节奏就已经被她握在了手里。
　　没必要再看了。
　　背光之下，凌卓漆黑的眼睛里流动着浅浅的温柔，他举起自己白皙无暇的双手，长长的袍子将他遍布疤痕的身躯牢牢遮掩住。
　　没关系。
　　所有她想做的事，都可以放手去做。
　　这就是他活到现在的理由。
　　拆下一个军舰的涡轮之后，所有人都傻了，做出这一切的任听霄可没傻。
　　她等机甲的缓冲加载完毕之后，迅速将手中的大东西脱手，不过不是像对待之前的星盗一样直接扔掉，它在她手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于是就见血红色的机甲突然旋转起来。
　　任听霄借助机甲自身力量带起的惯性，居然强行将手中的涡轮机带动起来！
　　她旋转了两个大圈，然后对着身后密集的机甲群突地松开了手。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涡轮机以雷霆之势，呼啸着飞向这片机甲群。
　　这时候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军舰里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任听霄这个残血机甲，居然将他们自己的东西拆了下来，当成了她的武器。
　　涡轮机砸到了一大片系统机甲群，那些机甲压根连反抗都不能，被击中后直接坠入了漆黑的宇宙。
　　如果不出所料，等战斗结束之后，它们应该会作为宇宙垃圾，被狂风海基地回收再利用。
　　扔出涡轮机之后，任听霄一刻不停，立刻调转方向，扑向距离最近的另一个涡轮！
　　趁他病，要他命！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想干什么了，无数机甲蜂拥而上，想要阻止任听霄。
　　然而这时，任听霄将所有剩余的能量，都注入到了助推器中。
　　三S机甲的速度也是这些玩意儿能追得上的？
　　刚刚要碰到任听霄机甲边的一个星盗，眼睁睁地看着任听霄嗖地一声，下一秒就已经距离自己几百米开外了。
　　他不但没能碰到任听霄，反而被她的助推器尾巴给扫到了手臂。
　　一阵热度警告之后，他这根机甲手臂已经全然报废了。
　　一个星盗倒下了，下一个星盗站起来。
　　他们几乎放弃了三个不断在进攻的战士，想要全力阻止任听霄。
　　一旦被任听霄再拆掉一个涡轮，他们的军舰就完了！
　　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然而……
　　拆掉上一个涡轮之所以用了那么长时间，是因为每一艘军舰的设计都不一样，涡轮中枢所在的位置也不一样。
　　现在任听霄已经知道了这艘军舰的涡轮中枢在哪里了，动作快得其他人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来到了同边的另一个涡轮旁。
　　三两下的拳击，就见她再次将饕餮的手指伸了进去，
　　咔嚓嚓——嗙——
　　除了涡轮被强行扯裂之外，伴随着强烈的撕扯，这艘军舰动力缓缓崩盘。
　　任听霄如法炮制，将这拆下来的涡轮机用作武器，一边击退包围而来的星盗机甲，一边迅速上升。
　　到达安全位置之后，她的声音通过联络器，传到在场三人耳中。
　　“后退。”
　　三人不明所以，但是现在他们都对任听霄深信不疑。
　　任听霄一下命令，他们想都没想，立刻呈三角状向后退去，保证在最短的时间里，退出可能的最大范围。
　　军舰和星盗的机甲被单独隔出了一个区域。
　　他们看着突然退后的三人有些茫然，随即下一刻，他们将不再有时间茫然。
　　连续失去了同一边的两只涡轮，这庞然大物的军舰开始崩盘，倾斜，下坠。
　　其它两艘军舰自然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毁灭，于是纷纷赶来，想要救援它。
　　看着这不出所料的一幕，任听霄“呵”了一声。
　　因为联络器没关，这声冷笑也传达给了其他三人，他们面面相觑，下意识地为这三艘军舰点了个蜡烛。
　　任听霄一开始冷眼不动，就在三艘军舰几乎重合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动了。
　　一炮。
　　就只是一炮。
　　饕餮的武器系统里，有一枚真枪实弹的炮/弹，不依存能量，只要系统还能用，这枚炮弹就能用。
　　现在已经很少有机甲能装真正的炮弹了，因为其重量带来的不便。
　　所有机甲都尽可能地提升性能和能量，装真实的炮弹也大多都是轻型和小型，伤害大多都靠能量弹来输出。
　　但是饕餮不怕。
　　它有着其他机甲都没有的优势：大。
　　而因为饕餮之前并没有人有资格使用，所以它的武器系统并没有被公开，除了它的制造师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它都有些什么武器。
　　这枚炮/弹一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不止是星盗这边，帝星和狂风海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任听霄算好了角度，射出这枚炮/弹。
　　就见这枚炮/弹划出笔直的角度，然后对着一无所知的三艘军舰冲了过去。
　　和之前一样，就算他们现在反应过来，也已然躲不开了。
　　军舰这种大东西的移动速度，可远远比不上这枚炮/弹。
　　砰——轰咔——
　　当基地的支援军队终于赶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炮/弹击中军舰，漆黑的太空中绽开绚烂的烟火。
　　三艘巨大的军舰无法挽回倾颓之势，它们挤在一起，如同垃圾场里凌乱的废铁，缓缓向下坠落。
　　军舰在星际时代，作为硬度最为强大的东西，几乎无法被除了军舰之外的东西打败，这是共识。
　　而现在，这无坚不摧的军舰，在没有其它军舰存在的情况下，拖着长长的尾巴向下坠落，如同闪耀的流行。
　　犹豫失去了军舰的控制，那些系统机甲也全部失去作用，七零八落地向下坠落。
　　单独剩下来的几架黑色机甲，都是真人驾驶的。
　　这些星盗望着下坠的老家，一个个都忘了作何反应，他们直挺挺地呆滞在宇宙里，仿佛看到了信仰的崩塌。
　　如果这时候任听霄接入了之前那个逃跑A级的联络器，她一定会说一句话。
　　“看，跑什么跑，你也跑不掉。”
　　这导致明明星盗数量要比在场的四人多不少，却让人看起来莫名可怜。
　　据来救援的长官后来说，这几个可怜的星盗，让他一看到就想到了四个字。
　　孤立无援。
　　他们不像是来救援的，像是被叫来打群架的，他们自己还是欺负人的那批。
　　不管怎么样，任听霄一个人干翻三艘军舰的神迹，已经被镌刻在了帝国的历史上，成为一个也许几百年后也无人可以超越的神话。
　　这哪是拖延时间，这明明就是把时间压在身//下，随意欺凌。
　　例子有点糙。
　　不管怎么样，特意赶来救援的军队，来救援了个寂寞。
　　但是他们却有机会亲眼目睹了这场奇迹。
　　一时之间，明明没有人命令和阻止，在场的所有军人面向任听霄，包括被任听霄护下的那三个人，全都在太空中立正，机甲的右拳重重击向自己的左胸。
　　对任听霄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那三个人因为听话，由于任听霄的提前提醒，没有在刚才的爆炸中受到一分波及。
　　任听霄下意识地想要回个军礼，又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军人了，已经抬起来的右手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
　　——女性贵族回礼应该怎么做来着？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任听霄下意识地按照记忆里的动作做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就看到，这刚刚干翻了三艘军舰，无人不觉得强悍凛冽的钢铁巨人饕餮，右手虚虚地提着空气，做出个提着裙摆的动作。
　　然后一个微微的下蹲。
　　完成了它的回礼。
　　众人都是一怔。
　　随即一股说不出的滑稽和可爱的感觉涌上心头，机甲里开始发出闷闷的笑声。
　　任听霄看不到自己，自然也就看不到刚才的动作在饕餮做起来有多滑稽。
　　她飞向来救援的那个领头长官，接通他的联络器。
　　长官立刻就点了同意，没有丝毫犹豫。
　　“这场袭击太突然了，那里有几个现成的人质，抓起来问问。”任听霄指着呆滞的星盗那边，“我能量要耗光了，先往回走。”
　　那几个星盗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还是没有地方可逃，面对庞大的帝国军队，他们连挣扎都没有，就乖乖等在原地被抓。
　　“是，殿下。”这名长官的声音里充满崇敬，他激动地大声说，“保证完成任务！”
　　任听霄点点头，将打扫战场的工作留给其他人，向着狂风海冲了过去。
　　再不落地，她真的要在太空里被耗死。
　　她一进入狂风海的领域，那些一直在等着她的摄像头就像疯了一样，疯狂向她的方向聚拢。
　　而因为任听霄去了太空，摄像头又无法进入基地，看一成不变的风雪看了很久的观众们终于有了精神。
　　“看！回来了回来了！”
　　“殿下她到底干什么去了，去太空旅游了吗？”
　　“以她的身份，以前应该不至于没上过太空吧，至于这么兴奋……”
　　“都别吵，你们看殿下回基地了！”
　　任听霄的确是奔着基地去的，只有那里才有给机甲供能的能源。
　　上去的时候还是下午，现在回到狂风海，她才发现天色已黑，已经是深夜时分。
　　基地中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人入睡。
　　除了必须坚守岗位，一刻都不能离开的战士之外，基地里的所有人此时列着整齐的队列，以敬仰和激动的目光，注视着天边逐渐放大的血红色机甲。
　　他们心中的话不比弹幕上的各位要少，只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出声，队列整齐而肃穆。
　　任听霄锵然落地，所有人第一时间立正，向她敬礼。
　　“欢迎殿下归来！”
　　任听霄被吓了一跳。
　　战士们的声音甚至传到了外面，守在屏幕前的人们也听到了这声铿锵有力的问候，弹幕里一时面面相觑，全是问号。
　　“怎么了怎么了？他们为啥这么激动？”
　　“殿下刚才真去干什么了吗？”
　　“我家就在军部不远的那个小区，我看他们今天好像有什么很大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事有关。”
　　“前面的醒醒，殿下再强也只是个还没转系的学生，什么任务会派她去呀……”
　　……
　　任听霄打开驾驶舱，直接从里面跳了下来。
　　站在最前面的塞西利亚将军走上前。
　　虽然同样是表示欢迎，他现在的姿态，和任听霄刚刚抵达狂风海的时候，简直天壤之别。
　　他恭敬地垂下头，像一位忠诚的管家在侍奉主君：“殿下，您如果想给饕餮供能的话，请随我来。”
　　他长长的睫羽下覆盖着狂热的眼神，一点也不觉得他一个少将要去当引路员有什么不妥。
　　“不急。”
　　即使回到了基地，任听霄的神色也不见放松，她既没有去给饕餮充能，也没有将它缩小。
　　她犹豫了一下，直视塞西利亚将军的眼睛：“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塞西利亚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的狂热和震惊直直地扑向任听霄。
　　任听霄顿时感觉自己的皮肤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回答问题，少将。”
　　她是尊贵的帝后，别说刚立了战功，即使是没有，也有足够的资格命令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塞西利亚定定地望着她：“不知道是哪里让您产生了不可信我的误会，您告诉我，我全都改。”
　　“……”任听霄纹丝不动，“回答是，或者不是。”
　　塞西利亚深吸口气，语气无比坚定：“是，您可以信任我。”
　　“那好。”任听霄说，“把这块空地清理出来，一个人都不许靠近，任何东西都不许靠近。你知道我的意思。”
　　看到任听霄的表情，塞西利亚脸上的狂热一点点地冷静下来，似乎又恢复成了初次见面时的那个理智的将军。
　　“能告诉我，您打算干什么吗？”塞西利亚说，“为我能更好地完成您的交代。”
　　确实，告诉他的话，他就能针对性地为任听霄提供帮助。
　　任听霄对他也没什么隐瞒，直接说：“我要和凌……陛下通话。”
　　塞西利亚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他脑子里迅速成立了一个逻辑等式。
　　任听霄是帝后，帝后要和帝王通话，没人能说不行。
　　任听霄是帝后啊。
　　他垂下眼睫，有些叹息：“是，殿下，保证完美提供您的需求。”
　　塞西利亚眼神奇怪，但是做事倒是十分利落。
　　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就迅速清场完毕，并且在她周围设置了防录音和窥视的屏障。
　　他没有多问为什么不将饕餮缩小，然后进入室内去进行联络，任听霄这么交代，他也就这么准备。
　　任听霄对他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在塞西利亚行礼告退时，她对他笑了笑。
　　而塞西利亚看到她的这抹笑容，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立刻怔在了当场。
　　在任听霄投过奇怪的目光时，他僵硬地回了一个微笑，然后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浮现出梦幻般的神色。
　　他同手同脚地离开了这里。
　　不止是眼神奇怪，行为也很奇怪。
　　任听霄在心中补充了一个判定。
　　不过人嘛，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怪癖，她选择尊重和包容。
　　反正性格奇怪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任听霄安抚了一下自己，也没有过多去在意塞西利亚的反常。
　　她看了一眼塞西利亚准备的屏蔽器，精神力一动，一股更为庞大和缜密的信息防护罩将她笼罩了起来。
　　饕餮的防护罩可不体现在防攻击上。
　　做好这一切，她提醒自己了好几遍：她是奥菲利亚，不是任听霄，她是奥菲利亚，不是任听霄……
　　确保自己不会产生身份上的认知误差了，这才点开光脑，在那个从来没有主动轮联络过的金色头像上戳了下去。
　　帝王政务繁忙，任听霄知道，正当她做好打个十次八次的时候，对面几乎在她手指刚摁下去的瞬间，就秒接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整理表情的任听霄：“……”
　　她维持着乱七八糟的随意表情，怔怔地望着屏幕里立刻出现的面容。
　　她在作战时毫不犹豫，连一秒钟的时机都不会放过，然而现在面对凌卓，她已经维持足足半分钟没有反应了。
　　而在这半分钟里，凌卓也没有催促她说话，他嘴角挂着她所熟悉的笑意，漆黑深邃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面容。
　　咔吧。
　　就像机器重启，任听霄脑子里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陛下……”
　　“称呼不对，重新说。”
　　凌卓施施然打断她的发言，神色间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他带着笑意，单手撑着下巴，这样子让任听霄想起上一世时，每一次他想出点什么坏主意，还要装无辜问她为什么不行的时候。
　　上一世那个风采斐然的凌卓又浮现在眼前，和屏幕里这个瘦削苍白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任听霄刚刚还在腹诽的心不禁软了下来。
　　“凌卓。”她从善如流。
　　凌卓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透过遥远的数据传输，显得更为嘶哑：“已经回基地里吗？”
　　任听霄并不意外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点点头回答：“刚刚已经回来了 ，现在环境安全，可以交接。”
　　凌卓笑了一声。
　　任听霄这才意识到，她这话说得，好像上一世出完任务回来，做任务交接时说的一样。
　　她立刻去观察凌卓的表情。
　　然而除了那声笑之外，凌卓的眉眼舒缓而温和，丝毫看不出他有没有产生什么奇怪的既视感。
　　小狐狸长大了，变成大狐狸还是让人看不懂。
　　任听霄在心里嘀嘀咕咕。
　　因为不会说套话，更害怕多说多错，任听霄索性闭了嘴，直接转过身，用精神力和饕餮进行连接。
　　饕餮的手臂自己动作起来，打开了自己的储存舱。
　　任听霄冒险带出来的东西正安稳地存放在里面，除了一开始任听霄用光剑留下的伤痕，伤口处此时已经开始泛黄蜷曲，经过刚才的一番激战，分毫没有受到影响。
　　看着这颗东西出现，屏幕里的凌卓眼神逐渐沉了下来。
　　“你把它带出来了。”
　　“嗯……嗯？”任听霄突然感觉有些不对，猛地转头看向凌卓，“你知道它在那团爆炸星云里？”
　　不知为何，凌卓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之前不知道。”他轻声说，“在你无论如何都要进去，还凝出光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里面有东西。”
　　“这样……”任听霄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她总觉得有什么点被她遗漏了，但是她现在精神力损耗太大，一时难以想清楚。
　　凌卓的语速突然快了一些：“我知道这是什么，你独自保存它太过危险，把它交给塞西利亚，他是加拉赫的人。”
　　“不对。”任听霄福至心灵，脑子突然清明起来。
　　她看着屏幕里的凌卓，双眼如剑般明亮锐利。
　　“你之前不知道，但是又很快想通里面会有类似的东西。”她字句清楚，“说明你之前进去过那团星云，对不对？”


第36章 .  系统的阴谋（第二更）   好兄弟！够义气……
　　听到任听霄的问题, 凌卓闭上了嘴。
　　他透过屏幕久久地凝视着任听霄，在任听霄莫名其妙开始摸脸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是谁？”
　　任听霄更莫名其妙：“凌卓啊。”
　　凌卓微微叹了口气, 眉眼重新挂上温软的笑意, 因为隔着遥远的电流, 他嗓子里的哑意被凸显得更加明显了。
　　“我的确进去过那里。”他说。
　　任听霄一下子向前：“你居然活下来了？”
　　她不是在讽刺, 而是真心实意的震惊。
　　她刚刚才从爆炸星云中回来, 走这么一趟连饕餮都几乎耗光了能量，而凌卓和她前世一样，只有双S级别的实力。
　　除非凌卓只是误入, 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完完整整地出来。
　　“是啊，我进去了, 并且活下来了。”凌卓黝黑的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他略带期盼地望着任听霄，“我没有想过我会活下来，但我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
　　“理由……”任听霄明白了。
　　在不知道有兽卵的情况下，除了她之外，她想不通凌卓还有什么不得不冒这么大危险的理由。
　　任听霄的心情也复杂起来。
　　穿到这一世这么长时间了, 说实话她并没有看出来, 凌卓对于他早死的白月光“任听霄”有什么怀念之情。
　　他身边没有任何跟她有关的东西，他也从来不提起她，他甚至对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蓝漾漾视而不见。
　　如果不是原剧情里写出来的，凌卓在后面因为任听霄而和蓝漾漾闹矛盾的那些剧情，任听霄都要怀疑这世界是不是那本书了。
　　虽然就算从原剧情里看上去，“任听霄”的作用也更像一个引起男女主矛盾的催化剂，而不见得真的让凌卓那么怀念。
　　任听霄本来对原剧情看看就过，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哪怕凌卓对她真的一点都不怀念, 她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凌卓曾经因为她，而冲入了那团危险的星云，她无法抑制地在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感动。
　　她充满感情地凝视着屏幕里的凌卓，那浓郁的情绪，让凌卓坐直了身子。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凌卓漆黑的眼底，期盼更加浓重了一些。
　　“你进入那里，是因为任……将军吗？”任听霄问。
　　“是。”凌卓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眼底有一丝喜悦浮现，眸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你……”
　　“你们真是很好的兄弟啊。”
　　凌卓突然怔住了。
　　任听霄长长地叹息一声，望着凌卓的眼里，有几分不可查觉的愧疚。
　　“我，我听说你和任将军以前关系很好。”她觉得凌卓神色有些不对，但是没有多想，她心里有些乱，不知道是想安慰凌卓，还是为自己给凌卓带来这么大的危险而感到惭愧，“但是她不会愿意看到你冒无谓的危险，一定不会。”
　　凌卓花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倒是很了解她啊。”
　　“嗯？不不不，我不认识任将军。”任听霄立刻摇头，“我就是听说，任将军不是喜欢成为其他人累赘的人。”
　　她脑门上甚至微微冒出汗来。
　　她做事倾向随心所欲，为自己找理由这种事她不会，穿过来这么长时间，她也基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少刻意伪装原身。
　　现在临时找理由明显业务不熟，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目光，也就没有发现，凌卓看着她的眼中，浮现出些许喟叹。
　　“是啊，她那么强大，怎么会喜欢成为别人的累赘呢？”他轻声说，“但她不是累赘，她是支撑我活到现在的理由。”
　　任听霄惊讶地看向他。
　　“如果我当年没有冲向星云，没有艰难苟活下来的那一次，我可能没有信念活到现在了。”凌卓微笑着说，好像只是在和人聊晚餐吃什么，而不是在讨论他的生命差点就没了的问题，“我差一点就摸到她了，但是我只抓住了她一片破碎的机甲碎片。然后我被人救出，用了两个月时间，才能从修复舱里走出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当年那场几乎送命的危机，明明是非常轻巧平静的语气，任听霄却觉得他的每个字底下，都仿佛带着粘稠的血。
　　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
　　凌卓撑着下巴的手放下了，瘦削了许多，却依然十分漂亮的脸孔几乎贴在屏幕前。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任听霄顿时有一种冲动，她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凌卓。
　　关于她死去之后的重生，关于系统，关于她父母的仇，甚至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凌卓他值得。
　　她从以前开始，就习惯了依赖凌卓，她有一身武力，但是一向喜欢凭直觉做事，凌卓就是她的后盾和支撑，往往不管什么难题，拿到凌卓面前来，他都能告诉她适当的解决方法。
　　更何况凌卓还为了她敢进入星云，她绝对百分百信任凌卓。
　　隔了一辈子，她也没看出凌卓像原剧情里写的那样，冷血强大但是无情。
　　他明明还是这么温柔。
　　以前瞒着凌卓，是因为有剧情和系统存在，系统说要尽量维护世界线，她答应了。何况转世重生这种事，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她不确定凌卓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但是现在，她已经看到了系统的真面目。
　　任听霄骨子里的叛逆和倔强溢了出来。
　　系统想要他们每个人都乖乖做它的棋子，她还偏不想做。
　　任听霄眼里倏然流露出一抹坚定的神色，她看着凌卓的眼睛，刚要开口，“凌卓，其实我……”
　　她刚起这个话头，一阵尖锐的头痛突然袭来，和她的精神力绞在一起，在整个大脑里横冲直撞，爆鸣不止。
　　任听霄一滞，脸色霎时白了。
　　凌卓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有变，他立刻问：“你怎么了？”
　　任听霄来不及回答，她猝不及防被击了个正着，现在已经迅速反应过来，迅速调动精神力展开厮杀和回扑。
　　三S级的精神力在意识空间中化为一条长啸的大龙，面对混沌的能量，它嗷呜一口，将它全部吞去。
　　任听霄听到了隐隐的咔吧声，她马上就知道了是谁在捣鬼。
　　“系，统。”任听霄一字一顿，“是你对不对？”
　　系统停顿了几秒，声音才微弱地响起：“你怎么进步这么大吗……”
　　任听霄差点被气笑了：“你到底在搞什么？攻击我也是为了维护你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线？”
　　系统不说话了，这时候凌卓已经开始站起来走动，任听霄看他那架势，就像要马上定飞船飞到狂风海来，她决定先稳住他。
　　“我没事。”她说，“就是之前打架，精神力消耗有些大了，刚才脑子有点发晕。”
　　凌卓关掉正在启动的装备，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屏幕里任听霄的脸：“是吗？”
　　“是啊，让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再说。”任听霄正靠坐在饕餮巨大的脚掌上，用它的腿作为支撑和凌卓聊视频，她暂时将手腕放到地上，让凌卓无法看到她的脸，“一会儿就好。”
　　任听霄冷下眼神，继续在意识里说话：“你之前不是很担心我死吗？怎么现在又不担心了？”
　　“这是你想要违反规定，直接告诉男主真相，才引来抹杀意识的惩罚。”系统似乎没有说谎这个机制，只能实话实说，“你如果还想要告诉他，我也救不了你。”
　　任听霄忍不住了，又问出之前问过的问题：“既然你这么执着世界线的发展，为什么不直接用原身自己去走剧情？她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非要把我死而复生？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系统支支吾吾：“还不是因为男主……”
　　它说到一半不说了，任听霄追问：“凌卓他怎么了？”
　　“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系统的声音冷酷起来，“既然我无法杀掉你，那为了保证世界线顺利进行，我只能去对男主和女主做手脚了。”
　　任听霄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是说，你能直接控制凌卓和蓝漾漾？”
　　“本来我是不能的。”系统说，“只是你违反规定在先的话，我可以采取非常措施，这是你亲手赋予我的权限。”
　　任听霄久久不曾说话。
　　就在系统以为她已经妥协的时候，任听霄发出一声冷笑。
　　“呵。”
　　这声音，就像之前在宇宙中，看到三艘军舰叠在一起试图自救时的腔调一模一样。
　　也是这样，看着它们自以为得到了生机，语气里却包含着四个大字：不知死活。
　　系统忽然有点发冷。
　　没关系的，它安慰自己。任听霄再怎么强，也不得不受到这个世界的规则限制，她无法对自己做什么的。
　　它有自信，任听霄一定会妥协。
　　如果只是她自己的命，她可能不会在意，但是现在牵扯到了凌卓和蓝漾漾，她一定会妥协。
　　不出它计算，任听霄下一秒就说：“我只知道了。”
　　这代表她妥协了。
　　凌卓在那边实在坐不住，出声唤了她几声。
　　任听霄调整了一下表情，她重新抬起手腕，让凌卓看到了自己的脸。
　　凌卓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他仔细打量着任听霄，看样子恨不得越过屏幕，捧着她的脸好好看看。
　　“怎么样？基地里有修复舱，别忘了进去休息一下。”
　　“我会的。”任听霄垂下眼，回归最开始的话题，“兽卵可以交给塞西利亚，对吗？”
　　“对。”凌卓见她不想多说，也不再纠缠，“他是我们的人，可以信任。”
　　任听霄欲言又止。
　　她知道凌卓因为她的缘故，对任家有种超乎寻常的宠爱，会封她作为帝后，也很有可能是沾了任家的光。
　　但是她却知道，任浦泽那个老鬼没有打什么好心眼。
　　她想要告诉凌卓，然而刚刚被系统警告过，她不确定告诉凌卓这点会不会影响到他。
　　“怎么了？”凌卓温声询问，“是和塞西利亚相处得不好吗？”
　　“没有。”任听霄马上摇头。
　　她正犹豫着，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将整个世界线搞得一团糟，系统却无法对她进行惩罚和抹杀。
　　刚才是她试图告诉凌卓真相，系统才不得不出面。
　　所以……不告诉其他人真相，是唯一的底线？
　　任听霄说：“凌卓，你先筑起精神防御墙、”
　　凌卓目光闪了闪，居然没有多问，几秒钟之后开口：“好了，你想做什么？”
　　任听霄深吸口气，一口气把话说完：“任伯爵在暗地里勾结奥古斯塔斯并且可能有篡位的打算你要多多注意必要的时候可以进行直接打击千万不要让他们成功——”
　　她嘴皮子飞快动作，一边紧紧盯着凌卓的脸。
　　在她说完这些之后，凌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让我筑防御墙，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他神色安然，没有丝毫受到攻击的迹象。
　　任听霄放下心来，然后反应了一下：“你不意外吗？”
　　“不，我很意外。”凌卓说，“你特意来告诉我，对我帮助很大。”
　　……听上去就很不可信。
　　“我知道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多打扰了。”任听霄作势要关掉联络，“陛下晚安。”
　　“等等！”
　　任听霄停下动作。
　　“我在帝星等你回来。”凌卓说，“晚安。”
　　屏幕消失了。
　　不提任听霄将塞西利亚单独叫到这里，给他看到兽卵之后他有多么震惊和惊悚，在任听霄和凌卓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帝国学院悄然发布了一个公告。
　　【奥菲利亚·任满分通过转系测验，给予转系许可】。
　　舆论炸了。


第37章 .  取得满分！（第一更）   你说不考就不考……
　　最先有发现这条消息的, 是那些一边等任听霄出镜，一边无聊地刷着论坛的学生。
　　这条帖子一出来，他们几乎立刻就发现了。
　　现在带着任听霄大名的帖子非常扎眼, 只要一出现就很快能被顶成热帖。
　　有人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在盯着公告发呆的时候, 楼已经盖出了几百层。
　　也有机甲专业的学生看到了这条消息：“你们看到了没有？殿下已经通过测验了！”
　　一片哗然。
　　牧阳曜立刻打开光脑, 在登入论坛的时候, 瞥了一眼旁边的洛佩兹：“你今天在想什么呢，怎么感觉魂不守舍的。”
　　洛佩兹正在盯着自己的光脑看，他设置了免窥屏模式, 牧阳曜没看见他在看什么。
　　洛佩兹很明显地一怔，他回过头去看牧阳曜, 眼底还有一丝没有隐藏好的厉色。
　　然而牧阳曜正急着看屏幕，并没有发现这点。
　　洛佩兹很快收起了残留的神色。
　　“已经通过了是吗？我刚才看到了。”他很自然地接上大家的话头，“我这不是太震惊了，一时忘了告诉你。”
　　“以考试严苛出名的学院怎么可能给开绿灯？”牧阳曜嘀咕，“这么突然，不会有人在恶作剧吧。”
　　当然不是恶作剧。
　　这则公告不止被发布在了论坛上, 连帝国学院的官网上也公布了这一条。
　　像牧阳曜一样抱有怀疑态度的人不在少数, 马上就有人转头去学院的官网搜寻，果然看到了官方的通告。
　　于是他们就将官网的截图给贴到了论坛上。
　　“学院认证，童叟无欺。”
　　“搞什么啊，在殿下失踪的那几个小时里，她到底去干什么了？怎么突然就通过了？”
　　“虽然我相信殿下的实力，但是这太突然了。”
　　“有没有可能，是殿下真的去找陛下向学院求情了？监理会里有不少陛下的人吧。”
　　“别瞎说好吗，帝国学院几千年以来, 哪有给人开过后门的例子。”
　　论坛里炸了，这则消息也很快被人发到了弹幕里。
　　这下，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结果。
　　至于弹幕里说的，可比那些单纯的学生们难听多了。
　　“哦？已经通过了？看来要转系不是不可能，只达到一点就可以了：成为帝王的老婆。”
　　“虽然但是，有没有可能，殿下真的走了后门？”
　　“这么个大美人求人给开后门，是我我也不忍心拒绝啊。”
　　“监理会成员都是谁来着？不是据说他们大事都是通过投票决定，看看他们有几个是皇室的人。”
　　“我还是相信殿下，但是我需要一个更充分的解释。”
　　和之前的争论不一样，这一次，无论站不站在任听霄这边，都倾向于这个结果太过敷衍和随便，他们没有被说服。
　　任听霄冲出太空每个人都看见了，她回来也看见了，但是她在太空里干了什么，其他人一概不知。
　　不管怎么样，学院不应该以这么随便的态度公布这么一个重要的结果。
　　哪怕大部分人已经默认任听霄有足够的实力通过测验。
　　……
　　在全帝国都纷纷攘攘的时候，任听霄一概不知。
　　她早就把直播和弹幕这回事忘到了脑后，在把麻烦的兽卵脱手之后，她就去了基地的修复舱，在里面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
　　任听霄只是精神力损耗有些大，甚至还没到枯竭的地步，身体更是没受到什么损伤，于是也就没有耽误太久。
　　当她再次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看了眼天色，暗道一声不好，换上衣服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殿下。”
　　塞西利亚将军就像个忠诚的管家，他直挺挺地站在门外，看到任听霄出来，为她送上一条干净的白毛巾。
　　任听霄被他吓了一跳，迟疑地接过毛巾，擦上自己没耐心烤干的头发：“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到您修复舱上设定的时间，料想您应该差不多这会儿该出来了。”塞西利亚恭敬地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和慕然。
　　任听霄还没说话，肚子先“咕噜”叫了一声。
　　要命。
　　她从昨天下午在秘密基地里吃了一顿之后，就去了太空，到现在一直米水未进。
　　都快超过她没吃东西的最长记录了。
　　然而任听霄倒是没有任何尴尬，她揉了揉肚子，回了一个笑脸：“不好意思，我饿了。”
　　塞西利亚瞪大眼睛，先是有些惊讶的样子，他看了看任听霄，温和地笑出声：“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请随我来。”
　　任听霄想说现在已经是测验开始的时间了，按照规定她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待着。
　　但是看塞西利亚一心带路，丝毫没有强调这点的样子，她摸了摸受苦的肚子，还是抬步跟上。
　　“那东西怎么样了？”她凑近塞西利亚，压低声音问。
　　塞西利亚没想到她居然会凑这么近，他整个背脊倏然一僵。
　　任听霄惊奇地发现，他从耳朵到后颈，整个裸/露的皮肤都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是听说过有些人皮肤敏感，有人一靠近就会变红，没想到这就让她碰上一个。
　　好像也不是。
　　任听霄想了想，觉得自己身边这种容易变红体质的人好像还挺多的。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塞西利亚这红得太正常了，也没当回事。
　　“殿……殿下。”塞西利亚结巴起来，“已经……”
　　任听霄紧张地说：“你小点声啊。”
　　塞西利亚这才反应过来，他同样压低声音，但是不敢看向任听霄：“已经被秘密保护起来，很快我们会派人运往帝星。”
　　任听霄皱了皱眉：“安全么？”
　　塞西利亚好像已经缓过来，他用正常的语气回答：“您放心，保证安全。”
　　他没有向任听霄说太多，但是军部有哪些手段，任听霄再清楚不过了。
　　她犹豫了一下，看都快走到餐厅了，才迅速说：“如果你想用阿尔法运输方式，不如直接交给我，我当这个阿尔法。”
　　塞西利亚停下脚步，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任听霄神色平静：“我当阿尔法，比任何人当阿尔法都要安全。”
　　所谓的阿尔法运输方式，就是挑选一个可靠的人，当这个“阿尔法”。
　　而采取这个方式，就向运输的人传达出一个信息：你可以死，你护着的东西不行。
　　这个阿尔法，需要用命去护着被运输的东西，不能被破坏，更不能被抢走。
　　任听霄说的没错，基地里的所有人，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个阿尔法。
　　塞西利亚确定她不是随口一说，更不是在开玩笑，他神色间露出一丝谨慎：“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这个东西的安全问题。”任听霄说，“现在整个基地我就信任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自己，在你无法离开狂风海的情况下，交给我运输是最安全的。”
　　塞西利亚怔怔地望着她：“您竟然这么信任我。”
　　任听霄当然信任他，这可是加拉赫的人，加拉赫的眼光她还是相信的。
　　何况现在军部的情况不太好，能被凌卓承认的，应该是铁板钉钉值得信任的人了。
　　任听霄没有细说，而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怎么样？”
　　虽然她是帝后，但是在这里，交给塞西利亚的东西，还是由塞西利亚进行最终的选择。
　　他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任听霄不会越俎代庖。
　　塞西利亚仔细地想了想，苦笑一声：“现在我也无法答复您，我需要向上汇报。”
　　任听霄表示理解：“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那我等一等吧。”
　　她自言自语地说：“反正到测验结束还有五天的时间呢。”
　　塞西利亚突然站住了脚步。
　　“殿下，您大概还不知道。”他说，“学院刚才已经公布，您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转系测验，恭喜您。”
　　“什么？！”
　　任听霄愕然地跟着停下，她看了看塞西利亚，确定他不是在逗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怎么可能？”
　　“是真的。”塞西利亚微笑着说，“我和教官们在今天早上已经收到了这条消息。您不用再在这里受五天的折磨了，今天修整好之后，您和教官就可以启程回帝星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任听霄不得不相信。
　　她犹犹豫豫地打开光脑，刚要点进学院论坛，塞西利亚语速有些急切地说：“这则消息是在学院官网上公布的，您可以直接去那看。”
　　然而他的话晚了一步，任听霄已经戳开了论坛的界面。
　　公告的那条帖子已经被顶在了最上面，并且后面的楼层数在以恐怖的速度逐渐增多。
　　看任听霄已经看到了，塞西利亚默了默，又说：“论坛的学生们都不知道您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对于他们说的话，您不用太放在心上。”
　　任听霄正好点开了帖子，看到底下沸沸扬扬对这个结果的质疑，她也沉默了。
　　她又进了学院的官网，确定这个结果真的是学院公布出来的。
　　“您不必在意他们。”塞西利亚说，“我们去用餐吧。”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穿他的掩耳盗铃。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顺手点开了她的直播界面。
　　始终在关注她的塞西利亚：……
　　怎么办，根本劝不住。
　　界面一直停止在基地外面的画面，毕竟那些摄像头都进不来。
　　画面是静止的，弹幕可一点都不静止。
　　不止不静止，这刷屏的速度，任听霄已经有些看不清上面都在写着什么了。
　　“民众也都不知情，所以会说出一些比较过分话。”塞西利亚试图挽回，“您别太生气。”
　　他有些紧张，任听霄成为帝后之后声名鹊起，他虽然觉得她和传言中除了外貌之外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但还是担心她会因此而动怒。
　　塞西利亚心中也有些怒气。
　　不说任听霄冒着生命危险取出了兽卵，就说她单人干翻星盗三艘军舰，并且成功让他们抓到了活口。
　　就凭这一点，她就值得一个特等功！
　　而帝星那些人不但不替她解释，还任由舆论发酵，让她现在反而成为了千夫所指。
　　一想到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是怎么说任听霄的，塞西利亚脸色就气得涨红，紫罗兰色的眼中也有些愤怒。
　　劝着任听霄不要生气的人，自己反而气得更明显了。
　　任听霄反而有些忍俊不禁：“我不生气，和他们生什么气。”
　　“您不生气？”塞西利亚愣了愣，“那您不生气就好……”
　　这个少将怎么有些傻乎乎的。
　　任听霄开始回忆，她当初戍守在狂风海的时候，也这么傻得可爱吗？
　　说这话的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来到了餐厅。
　　现在不是用餐时间，偌大的餐厅很空旷，只有几个人在场。
　　五个教官一个不少，并且还有那天和安浚在一起的两个士官。
　　一看到任听霄进来，所有人都自发地站起身来，报以热烈的掌声。
　　他们拍得分外用力，七个人硬是营造出了上百观众的气场，让任听霄更想笑了。
　　“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被引到主位上坐下。
　　“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被任听霄救下来的副官郑重地说，他举着一杯饮料，恭谨地面向任听霄，“可惜现在不适宜饮酒，我以这杯饮料代酒，敬您一杯。”
　　任听霄笑着举起杯子，和他碰了碰。
　　安浚和另外那个将士也站起身来，他们眼中除了热切和尊敬，还有几分近乎疯狂的崇拜。
　　“谢殿下救命之恩！”他们齐声说。
　　任听霄举了举杯子，豪爽地一仰头，将饮料一饮而尽。
　　一帮糙汉子发出起哄的掌声。
　　“说实话，我之前还担心，殿下是个帝星的娇气贵族，来我们这不习惯，闹起来可怎么办。”副官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格局小了，完全低估了殿下。”
　　“别说你们了，就连我们刚和殿下上同一艘飞船的时候，都在担心这个问题。”一个教官说。
　　任听霄：“抱歉啊，没有符合你们的期盼。”
　　“不不不，一点都不期盼……”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已经是过命的交情，现在再坐到同一桌，氛围和亲近感明显都要比之前浓郁太多。
　　塞西利亚突然说：“殿下不像个贵族，倒像个战士，还是个对狂风海很了解的战士。”
　　任听霄去拿包子的手顿了顿，自然地换了个馅儿拿到手里。
　　“是啊，殿下的言行举止，真的不像个贵族。”有人附和。
　　“别说的好像贵族不能当兵一样。”任听霄说，“小心元帅削了你们。”
　　加拉赫·瓦伦元帅，身上不止有元帅的身份，还有瓦伦伯爵的世袭爵位。
　　大家听出任听霄的打趣口吻，都笑着连说不敢。
　　安浚努力和任听霄搭话：“殿下昨天去了太空，是知道那里有爆炸星云吗？”
　　“是啊。”任听霄毫不脸红地承认，“我之前听说这里有那么一团东西，就好奇想过去看看。”
　　“您的位置找得很准。”塞西利亚说，“您之前真的没有来过狂风海吗？感觉您对这里很熟悉。”
　　又是这个问题。
　　任听霄吃完一个包子，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眼神看向塞西利亚。
　　“熟悉吗？可能其他三S级的到了这里，也会和我差不多吧。”
　　塞西利亚愣了愣，一脸的“打扰了”：“懂了，这就去升级成三S级强者。”
　　大家都发出大笑。
　　任听霄也笑。
　　她觉得塞西利亚问出这个问题并不是产生了什么怀疑，就是纯粹的好奇。
　　既然这样，只要她有个回答，他就会不再问了。
　　不过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倒是让她比在帝星还要放松舒适。
　　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和战友们一起吃饭开玩笑的感觉了，任听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安浚提问：“殿下，您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帝星比较好？”
　　问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不说话了，都停下来看向任听霄，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做主的那个。
　　如果说来的时候还有人对她不以为意，那么现在她就已经成了绝对的主心骨，没人会忽视她的意见。
　　任听霄正在喝剩下的一口粥，她慢条斯理地喝着，轻飘飘地说：
　　“我不走。”
　　？
　　安浚惊讶了片刻，他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您的转系测验已经满分通过了，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我知道。”任听霄说。
　　塞西利亚犹豫地说：“如果您是因为星网上那些人对您……那请不要在意他们，您的成绩名至实归，学院一定没有给您放水。”
　　是啊，既然考验的是“实战水平”，那么任听霄干掉三艘军舰还取回兽卵抓了活口的战绩，足以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并且绰绰有余。
　　“是的殿下，所有人都无法指摘您的成绩。”教官们应和。
　　任听霄把粥底一丝不苟地舀出来喝干净，等他们都说完了，才抬起头。
　　“和那些人没有关系，我就觉得这学院做事没头没尾的，既然已经提前定下了测验内容，那主动违反规则还没个解释，也怪不得其他人质疑。”
　　“学院这次做得确实有点过分了。”安浚皱着眉，显然也因为这件事生气了很久，“他们想做出什么决定就做出什么决定，完全不顾及殿下的立场。”
　　“所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任听霄说，“我的任务是什么来着？偷你们的食物，是吧？”
　　其他人纷纷对视一眼。
　　塞西利亚：“莫非，您的意思是……”
　　“偷食物就偷食物咯。”任听霄站起身，将搭在身前的火红长发一把甩到身后，映着身后的阳光，对在座的各位露出张扬的笑容。
　　“给我一个晚上，护好你们的老巢。”
　　明明白白的宣战。
　　其他人愣了愣，反应过来任听霄在说什么之后，纷纷露出震撼的表情。
　　“殿下，虽然我们打不过你，但是光防守的话，您也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
　　“就是啊殿下，我们是守你是攻，还有防御系统帮助，就算你是三S级强者，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搞定吧。”
　　“殿下你……”
　　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任听霄脑子有些大，直接一声低喝：“都住嘴！一群人婆婆妈妈的，就说接不接吧！”
　　所有人安静了一瞬。
　　塞西利亚站起身，向任听霄伸出右手。
　　“能接受您的挑战，是我们的荣幸。”
　　任听霄这才露出笑容，啪嗒一声，重重握上了塞西利亚的手。
　　宣战成立。
　　任听霄在吃完饭后就去拿回了充能完毕的饕餮，然后主动离开了基地。
　　其他人则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一个个摩拳擦掌。
　　“我不是在做梦吧。”那个副官说，“一个三S级的强者向我挑战了。”
　　“能和三S级强者交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塞西利亚说，“何况我看殿下在当世的三S级里，应该也不会下于前三。”
　　“和联邦的机甲交流赛不是要开始了吗？”副官说，“殿下这次一定会代表帝国参战吧。”
　　“以前都是奥古公爵带队，这一次帝国竟然有两位三S级强者……”
　　几人互相看看，都在彼此的瞳孔中看到了相同的激动和期待。
　　“终于到了帝国翻身的时候了吗？”
　　“好了，现在先别想那么多。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陪殿下度过这个转系测验，要给她足够的荣耀和理由，让她能站到全星际的面前。”塞西利亚说，“好好做准备吧，用尽全力，一分一毫都不能相让。”
　　“将军，你不说，我们也不会给一个三S级强者相让啊。”副官无奈地说，“这听起来就很离谱。”
　　众人都笑了出来。
　　任听霄说一个晚上，那就必须等到晚上。
　　白天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让他们布置自己的营地。
　　任听霄离开基地之后，就处于断网状态，也就没再登入星网，看大家都还在说些什么了。
　　而她不知道是，在任听霄的转系事件吵得热热闹闹，甚至连主流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一个贴子悄然在学院论坛上发了出来。
　　它没带任听霄的大名，但是很快就被人发现，并迅速顶上了热门。
　　【在取得满分的情况下，殿下仍然决定继续完成之前的测验内容。为了测验的公正性和公开性，这场测验将由我来向各位进行转播和答疑。】
　　发贴人的位置，明晃晃地显示出来了实名认证：安浚。
　　帝国学院的教官兼主考官亲自出面为一个学生发贴，这种事闻所未闻。


第38章 .  徒手攀悬崖（第二更）   什么人会不用机……
　　塞西利亚看到论坛上新发出的帖子, 满意地关上了光脑。
　　“我们这里的准备怎么样了？”他问副官，“刚才安教官传讯过来，说他们的营地已经调试完毕。”
　　“已经完毕, 将军。”副官收回刚瞟到光脑的眼神, 大声回答。
　　他们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了, 也没有什么见外, 抱怨一样地说：“帝国学院的论坛也真是, 居然只能在校的学生和老师发帖，让我想帮点下说两句话都不行。”
　　塞西利亚：“殿下需要的不是帮她说话，而是胜利, 只有明晃晃的胜利才能为她正名。”
　　他看向副官：“所以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副官露出了然的神色，立正大声应是。
　　而这个贴子也被人搬到了直播间里, 所有人都看到了学院教官的亲口发言，之前质疑的人都疑惑地停了下来。
　　“这是……驻守在狂风海的塞西利亚将军吗？”
　　“没错，一定是他！塞西利亚将军在帝星的时候可是无数少女的梦想，我不可能认错！”
　　“连驻守的最高长官都亲自下场做考官了，不愧是三S级强者的测验……”
　　渐渐地，在对任听霄的讨论中, 她帝后的身份被提起得越来越少了, 人们提起她，第一反应通常是那个帝国新崛起的三S级强者。
　　不管有什么心思目的，无数人都在关注着这场任听霄自己决定的测验。
　　狂风海的白天要比黑夜短很多，任听霄离开没有几个小时，天色就逐渐暗了下来。
　　这里没有黄昏，天色一暗，就迅速变黑，闪烁的星辰漫布在漆黑的天空上, 为这片土地提供难得的光明。
　　昨天任听霄不在，基地里也没出人，直播间的观众们就枯守在屏幕前看了一天的日落，已经对这种不常见的现象进行过了一番无聊的讨论。
　　现在他们全神贯注，一个个都盯着屏幕，等着今晚的重头戏开始。
　　“不懂就问，教官们这是建造了一个堡垒吗？”
　　教官的营地离基地稍远，但还没有出隔绝信号的范围。
　　他们和军官的营地，以及基地呈三角地形，形成稳定的结构，可以相互支援。
　　有人会问出这个问题，因为教官的营地被安在一个守边的防御塔中，地势高险，还就在危险的悬崖边缘，易守难攻。
　　再加上肉眼可见的已经开启的防御系统，这架势不像是要给学生考试，倒像是要防范一波外敌的冲击。
　　然而当他们切开画面，看向军官那边的分屏，发现那防御水平和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教官的营地险峻的地势，军官那里则什么都没有。
　　他们选在这附近最空旷的地带扎营，周围没有任何遮掩物，任听霄还没靠近，就会被雷达扫描到，在他们眼中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连藏都没法藏。
　　“这是军事级别的防御……无论教官还是军官，这次都动真格的了。”
　　“这下应该没人能说殿下走后门了吧。”
　　“看她怎么做了，本来规定的时间有五天呢，除非她能一波把两个营地的食物都抢走，否则她撑不过五天。”
　　……
　　弹幕里窸窸窣窣，说什么的都有，安浚一丝不苟地将他们所做的防御措施和准备工作都公布到论坛上，然后暂时关上了光脑。
　　“有迹象么？”他问。
　　“没有。”一直守在雷达盘前的教官说，“目前一片安静。”
　　安浚站到防御塔的边缘，巨石将他的身形牢牢遮掩在后面，他举目四望，落着积雪的树丛在星辰的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明。
　　如果不考虑这里的危险，狂风海的确有它独具特色的美丽。
　　这里地势很高，后面又是悬崖，机甲没有隐身的功能，虽然那些树丛可以提供一定的掩护，但是饕餮的体型都要比那些树还高了，能不能藏住还是回事。
　　安浚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整。
　　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会来。
　　营地有两个，任听霄说今晚会行动，但是没有说会去哪个，面对这种强敌，他们只好一刻都不敢放松，一直提着精神守着。
　　始终开启的联络器里隐约能听到军官营地的声音，看上去那边也没有什么异常，几个军官都在小声说着话。
　　基地里面不可以摄像，但是这两个营地是被允许全程直播的，因此虽然任听霄还没有出现，大家也都和打了鸡血一样，对教官和军官们议论纷纷。
　　“我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安浚教官，他长得还真帅。”
　　“安浚教官可是我们军事系的一枝花，能和他齐名的老师，也只有古文化系的林潇了。”
　　“真不愧是帝国战士亲自铸的防御塔！这屏蔽器的摆放，这防御系统的强度，真是绝了……”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教官们的热水也喝了几壶，然而连任听霄的影子都没看见。
　　“殿下不会在诓我们吧？”一个教官打了个哈欠，“兵不厌诈，说不定她是想明天晚上再发动袭击呢？”
　　“不可能。”虽然安浚也不太确定，但是他下意识地就反驳了对任听霄的质疑，他犹豫了一下，补充说，“就算是这样，今晚你们敢放松么？”
　　“那倒是真不敢。”那教官笑了。
　　安浚又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
　　电子指针已经走到凌晨两点半的位置。
　　他们守在塔顶，一边不断喝热水暖身，一边不断清理各种食物和设备上落满的雪。
　　突然，一阵剧烈的狂风呼啸着吹过，安浚只觉得目光一暗，大片冰冷的雪花瞬间扑了他满脸。
　　伴随着这阵狂风，一片乌云从上空游弋而过，本来可以用作照明的星辰被缓缓遮蔽，整片天地陷入一片浓郁的昏暗。
　　本来安浚还没有当一回事，毕竟狂风海这个地方，风大雪也大，吹阵风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就在视野变黑的下一秒，一种浓重的危机感霎时浮上心头，他猛地转身，大喝一声：“小心敌袭——”
　　“什么敌袭？！”有人在大声问，“雷达上面没有任何显示！”
　　黑暗和安浚心中的不安一起加重，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天上的星辰已经被遮蔽得一点都不剩，在这个防御塔中，他们纵使挨得不远，居然也看不清彼此的脸。
　　黑暗和未知是最容易引起不安的因素。
　　就在安浚的不安达到了顶峰，正要往食物的方向跑时，他伸出去的腿，忽然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安浚毕竟是个S级的教官，他身手敏捷地一翻身，稳稳落在地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他摸到了一片温热细腻的皮肤。
　　圆润娇小的骨骼被他抓在手中，他脑子立时宕机。
　　就在他试图重启的时候，玉石撞击般清凌的声音轻飘飘地在他耳边闪过。
　　“咦嘻嘻，你发现了。”
　　是任听霄的声音。
　　这个信息刚在安浚的大脑中闪过，他立刻感到后颈一片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面前抬起头，黑暗中一双碧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望着他，闪烁着如神明般耀眼的光芒。
　　“是殿……”
　　安浚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记相同位置的撞击。
　　任听霄手肘屈起，没有使用任何技巧，就这么蛮横地击在了安浚的后颈处。
　　安浚在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他何德何能，居然接连承受了一位三S级强者连续两次的攻击。
　　然后他就幸福地昏倒了。
　　安浚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是已经足够给其他人发出警示。
　　但是已经被任听霄摸到了身前，抵抗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想向中央靠拢，联合起来对付任听霄，但是任听霄比他们更快。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移动时，任听霄鬼魅般的身影就迅速闪到他们身边，比对付安浚还要容易，很快将他们逐个击破。
　　最后任听霄站在食物堆前，悠悠然地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
　　距离她上来到结束，一共用了三分四十秒。
　　有点慢了。她自我批判，等回去还是要继续泡训练场。
　　她是三两下打完了，守在屏幕外面的观众可面对着一片黑暗的屏幕一团懵逼。
　　直到任听霄点开光脑，幽蓝色的光芒照在她自己的脸上，大家猜看清楚现在的状况。
　　五个教官歪七扭八，纷纷倒在了不同的方向，而任听霄，则捧着光脑站在食物的旁边，悠然地拆开了一包卤鸡腿叼在嘴里。
　　所有人：“……”
　　不用教官们通知另一边，那边的军官还保持着联网状态，他们透过直播的屏幕，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怎么了，怎么了，谁能告诉我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就听见几声闷哼，还有安浚教官要说什么声音。”
　　“刚才那么黑，还有防御系统，殿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算她想要往上爬，也能从防御塔上看见吧！”
　　“她的机甲饕餮真的没有隐身作用吗……？”
　　观众们都惊呆了，另一个营地的军官们也惊呆了。
　　任听霄拢了一下她的战利品，把嘴里十分一般的鸡腿吞下，刚要转身走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走到安浚身边，蹲下/身看向他的手腕。
　　果然，他的联络器还没有来得及关闭，任听霄伸手一点，将微缩的屏幕给放大开来。
　　“嗨。”
　　光脑幽幽的光晕中，任听霄伸出五指，对那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军官们：……
　　“殿下。”塞西利亚犹豫地开口，“您是怎么突破防御系统的？饕餮应该无法避过我们的雷达追踪。”
　　他问出的，正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你们的雷达能检测机甲，但是检测不到人吧。”任听霄笑眯眯地，伸出纤长的手臂，指了下防御塔最西边的位置。
　　“给你们提个醒，如果敌人从那里上来的话，你们没有任何应对的能力，这点刚才已经验证过了。”
　　她说得轻轻巧巧，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霎时间，许多人后背都冒出一层阴冷黏腻的汗水。
　　任听霄所指的方向……分明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她也认证了，那雷达能检测到机甲，却检测不到人。
　　也就是说……她没有依靠机甲，而是徒手从那个悬崖底下爬上来的。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即使是塞西利亚，望着任听霄的目光里，也掺杂上一丝惊惧。
　　“你……您是从……”
　　怪不得雷达没有任何反应。
　　怪不得安浚他们会败得这么快。
　　明明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守卫场地，这片悬崖，连双S级的强者驾驶着机甲，也不见得能毫发无损地从底下飞到顶端。
　　有什么人会选择不用机甲，就在那个恐怖的悬崖下玩徒手攀岩啊！


第39章 .  说一晚上干翻你们（第一更）   就一晚上……
　　塞西利亚明白过来任听霄是怎么悄无声息潜入这里的, 和他同步的观众们也有些回过味儿来。
　　其他还有没想明白的，也被科普了一下。
　　一时之间，整片弹幕密密麻麻, 仔细看去, 全是“牛逼”、“卧槽”之类的字眼。
　　任听霄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多惊天动地的事, 她是真心提醒塞西利亚这个防御漏洞。
　　她没说的是, 以前她还是双S级的时候, 也尝试过从悬崖下往上爬，想看看能不能突破这层防御。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这件事当年只有几个人知道，其他人都没有任听霄那么异想天开, 居然想从这漆黑无光，云层遍布的悬崖底下爬上来。
　　任听霄扒拉了一下落在头上的雪, 嘴角微微勾起。
　　其实在做这件事之前，她也不确定，三S级的人能不能从那个悬崖底下爬上去。
　　毕竟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没法抓一个三S级的强者过来亲身试验一下。
　　在开往狂风海的飞船上时，安浚给她看过扎营的位置，她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悬崖边的那座防御塔, 因为地势危险，太过偏僻，平时都基本用不到它。
　　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有了这个计划。
　　可惜测验开始的时间太紧，她没有时间去提前试验一下，只能开始之后抱着赌一把的心态。
　　好在，因为之前没有防备，安浚他们只全心全意地针对饕餮做了一些措施, 并没有针对她的人。
　　任听霄双手合十，对安浚他们鞠了个躬。
　　抱歉了教官们，我们各自为战，你们一定不会怪我的。
　　她有时候会很疯狂地做出一些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挑战，但其实在她的心里，做出的每个决定，她都在心中兜了一个底。
　　她从来不说无谓的大话。
　　如果换一个地方，她还真没有那个自大，敢于挑战被用上军事防御系统以及数位军官和教官牢牢护住的东西。
　　但是这里是狂风海，她最熟悉的地方。
　　任听霄在离开之后一直没有走远，她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先朝这个看起来比平地更难攻破的教官营地进攻，因为出其不意才能取得胜利，一旦教官这边产生警觉，会比现在要难攻千百倍。
　　她潜伏在防御塔的远处，通过饕餮的视野拉近扫描功能，几乎是看着他们如何建造的这座堡垒。
　　当确定他们只采用了防御系统，而没有做出其他设置之后，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但她还是没有贸然出动。
　　她在等。
　　正如任听霄对狂风海的了解，她知道每隔四天，这颗星球就会自转到旁边的行星周围，由于互相的引力影响，每当这一天的凌晨两点左右，狂风海的整个天空都会被那个行星的阴影遮蔽，变成漆黑的幕布，不见丝毫光明，并同时伴随着更大的风雪。
　　即使是常年驻守在这里的战士，在这个时间段里，不是必要情况下，也不会在外面乱走。
　　谁知道会碰到什么。
　　这就是任听霄给自己留的机会。
　　于是她耐心地等到两点半，果然见星辰消失，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那时她已经孤身攀附在悬崖上许久。
　　她像一只灵活的壁虎，当夜幕降临，她迅速出动，轻盈而灵巧地攀着岩石上了防御塔。
　　任听霄对狂风海的气候很熟悉，教官们可不熟悉。
　　她挑选了他们最无措混乱的时机，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他们的内部，并成功分散他们，瓦解他们。
　　现在看来，还算取得了不错的结果。
　　任听霄向周围看了一眼，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的教官们身上就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她不再停留，对安浚的联络屏幕说：“现在他们这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派人过来把他们带下去吧。”
　　如果一直暴露在这种气候底下，即使是双S级的体质，都可能有冻死的危险。
　　塞西利亚也很清楚这里的气候，他立刻点头答应。
　　看着任听霄要伸手关掉联络屏幕，他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下一个就是我们了，是吗？”
　　任听霄伸到开关前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偏头看向屏幕，对里面的人微微勾了下嘴角。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安浚的光脑关上了。
　　而自从任听霄出现，就恨不得贴在任听霄身上的摄像头也恰好有一个飞到了她的面前，将这个表情完完整整地转播给了直播间的观众们。
　　狂风海的自转还没有过去，天色一片漆黑，任听霄脸上映着光脑幽蓝的光芒。
　　随即滋啦一声，伴着她的笑意，整个画面归为黑暗。
　　乌漆嘛黑的屏幕上，所有的弹幕都寂静了一瞬，产生了一个明显的断层。
　　几秒钟之后，疯狂的弹幕涌了上来。
　　“卧槽！我承认！殿下刚才帅到我了！”
　　“我一直以为殿下是个明媚艳丽型的美人，没想到，她阴郁起来，这么适合去演鬼片……”
　　“有人被帅到了，有人被吓到了。”
　　“是谁正在舔屏？哦，是我自己。”
　　……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给多少人带来了复杂的观感，她走到防御塔的边缘前面，看着风雪呼啸的下方，在黑暗中张开双臂，直直地一头栽下。
　　在弹幕里立刻刷出的“啊啊啊啊啊啊”中，一道光芒闪过，巨大的血红色机甲显露身形，在下坠的过程中打开驾驶舱，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听霄。
　　任听霄一摸到操纵杆，就马上调整角度，饕餮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前一秒倏然调转方向。
　　推进器将地面的风雪激扬而起，她在风雪中昂首冲向远方。
　　两个营地之间相隔的距离有点远，她需要动作快一点了。
　　现在已经三点多了，距离日出不剩几个小时。
　　那些摄像头飞得没有饕餮快，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任听霄的目的地是哪里，镜头立刻转切，直播的画面就变成了军官们的那一边。
　　一个小时之后，饕餮飞行的身形突然停了下来，他虚虚地浮在半空中，似乎在检测着什么。
　　任听霄看着屏幕里的探测结果，不出所料地挑了下眉。
　　塞西利亚果然根据教官们失败的教训，在防御系统里增加了红外线检测。
　　在机甲已经普遍适用的年代，这东西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因为但凡有机会驾驶机甲冲上去，战士们就不会选择用肉身去扛。
　　只是鉴于任听霄过于勇猛，他们不得不用上了这种快要被淘汰的功能。
　　这也是任听霄为什么先去的教官那关。
　　如果反过来，教官那个易守难攻的防御塔再加上这个能检测活物的红外线……
　　任听霄抽了抽嘴角。
　　虽然不是不能攻克，但是能有更方便轻松的方法，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难度呢。
　　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灯火空明的空地。
　　那里就是军官们的营地。
　　她没有刻意避开这些检测，于是在她出现的瞬间，营地里就响起了警报。
　　同时知道她到来的，还有越看越亢奋的观众们。
　　“将军，殿下到了。”副官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恰好停留在了红外线检测的边缘位置，明明向后一步就能不被我们发现。”
　　“殿下是不是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另一个人问。
　　塞西利亚瞥了他一眼。
　　不用塞西利亚亲自回答，弹幕里就刷过去了一片“怎么可能”。
　　“完全都不知道的话怎么可能那么正好，就恰恰猜在检测的边缘线上，多一步少一步都没有？”
　　“这一看就是殿下在挑衅啊哈哈哈。”
　　“那殿下知道的话，她为什么停在了那里？”
　　“应该是在考虑用什么战术？”
　　和屏幕里的观众一样，以塞西利亚为首的军官们也凝视着检测中显示出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等待，看任听霄将用什么方法，来攻克这个武装到牙齿的乌龟壳。
　　任听霄没有在那里停留很久，她动了。
　　军官们身形一紧，下意识地盯紧了屏幕，想看看任听霄这个三S级的强者，将用什么绝妙的方法里破解他们的防御。
　　任听霄在往前走了。
　　任听霄走进空地的探照灯底下了。
　　任听霄快走到第一颗雷的埋藏地点了。
　　任听霄还在往前走！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血红色的机甲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们，步履十分从容，连节奏都没有被打乱。
　　它走到了第一颗暗雷的埋藏地点。
　　就在有人猜测任听霄是不是不知道这里有雷的时候，血红机甲已经走到了这个地点。
　　它巨大的脚掌一脚踩了上去，稳稳当当，将雷覆盖得严严实实。
　　“！！！”
　　“？？？？”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血红机甲立刻被淹没在炸开的粉尘中。
　　下一颗紧密相连的雷也随之爆炸。
　　然后是再下一个……
　　爆炸声不绝于耳，整片空地都陷入浓郁的浑浊，一时甚至看不清场上的情况。
　　而后就在那片纷纷扬扬的粉尘中，熟悉的机甲缓步走了出来。
　　爆炸就在身后，血红机甲连躲都不躲，头也不回。
　　雷？踩上去。
　　激光阵？穿过来。
　　它朝向自己的目标，连弯都不拐，坚定无畏地向营地走来。
　　从屏幕中能清晰地看到，它的全身上下压根没有一点伤痕，不像是刚走过一个机关重重的陷阱，更像是从花园中漫步归来
　　这种架势，即使知道它不是真正的敌人，也不由让一些人眼露恐惧。
　　这种无可撼动的强大感深深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任听霄采用的什么战术了。
　　她选择正面硬刚。
　　塞西利亚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他眼中异彩闪烁，嘴上却毫不停歇地下达命令。
　　他承认，的确因为这没有想到的通关方法而震撼了片刻，但是他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看着这一幕，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将胜利拱手让人！
　　在塞西利亚的指派下，第一波机甲冲出营地，迎向任听霄。
　　“又不是什么生人了，还搞这么大阵仗来迎接我吗？”
　　任听霄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
　　下一秒，耀眼的光剑冲天而起，任听霄一剑横劈，直冲向其中一架机甲的面门！
　　咔嚓——
　　那架机甲连防护罩在内，被任听霄拦腰斩断。
　　她有意识地将光刃向下偏了几寸，让本来是杀招的一击，改为只斩断了这机甲的半身。
　　如果这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任听霄光剑落下的地方，将会是驾驶员所在的位置。
　　她出手就是杀招，即使留了情，也深深震撼到了在场的其他人。
　　都是在战场上打过滚的战士，他们清楚地知道，爆发出威力强大的攻击不难，但是在维持着强大的同时，还要对攻击进行精准的掌控。
　　这点当世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试问如果让在场的其他人来操作这能将机甲斩断的一剑，他们能不能控制住，不伤到机甲里驾驶员的性命？
　　任听霄露出的这一手，让所有人都静了静。
　　而任听霄的眼睛则越来越亮，如果有人能在此时看见她的眼睛，会想起远古时代的某种身怀异力的人。
　　透亮凌厉，盛满野性的悍然。
　　她不是猛兽，而是统御众兽的那个女子！
　　所有机甲都在她的气势下畏缩，强悍的精神力压倒性地覆盖全场，在“斩杀”第一架机甲之后，任听霄甚至不用再继续攻击。
　　她收剑回鞘，再次用之前那种和缓从容的步伐，一步步地走过这条被让开的道路。
　　数架机甲拱位在她身边，如同众星拱月，彰显着绝对的统领地位。
　　这一幕塞西利亚已经有所预料，弹幕里的观众却懵了。
　　在有人开始问这是不是明目张胆地放水时，塞西利亚深深吐出屏住许久的一口气，喟然说：“高等级基因会压制比她低的等级，这点我们都知道，但是能将双S级基因的战士压制到这个程度的，至今为止，我只见到了这一个。”
　　那名副官也是双S基因，被塞西利亚出去做第一梯队的进攻。
　　然后被任听霄一剑斩断了。
　　“将军，我们还要继续抵抗吗？”有人问。
　　“当然。”塞西利亚转身，大步向营地外走去，“无论如何，殿下的胜利必须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任听霄都快走进营地了，忽然看到里面隐隐显露的身形，了然地停下脚步。
　　因为距离近，她都不用接通对方的联络器，直接开启扩音。
　　“塞西利亚将军，最后的防御体系果然是你。”
　　塞西利亚驾驶着自己的机甲，操控着它微微躬身：“为您尽绵薄之力。”
　　任听霄打量着他那漂亮的白绿相间的机甲，发出赞美的声音：“果然是双S级的机甲【欧若拉】，你们的黎明女神。”
　　“殿下好眼力。”塞西利亚说，“我斗胆希望这机甲能和我一起，驻守在这颗没有黎明的星球，成为它的黎明。”
　　“说得好！”任听霄低喝。
　　她本来就对塞西利亚观感不坏，因为这句话，更是产生了欣赏的情绪。
　　“承让了，殿下。”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塞西利亚没有任何主动谦让的美得，身形一闪就离开了原来的地方，直冲任听霄而来！
　　他知道，自己对上任听霄根本毫无胜算，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先发制人，希望能斩下先机！
　　任听霄碧金色的眼中光芒大盛，如果这时候有人能看到她的瞳孔，会发现她眼瞳中金色的面积突然增多，几乎覆盖住了原本的碧色！
　　“来吧。”她低低地呢喃。
　　在场的所有人都忘不了这一刻发生的画面。
　　塞西利亚是狂风海的最高将领，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战士之间相互切磋是经常的事情。
　　基因虽然分为不同的等级，但是在同等级之前，也是有高地差距的。
　　战士们都深深地知道，塞西利亚和副官虽然同为双S级，但是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甚至可以用鸿沟来形容。
　　塞西利亚出身贵族，几乎已经摸到了双S级基因的顶端，即使是从前的任听霄将军，比起他来说都要差上一筹。
　　这样的人驻守在边关，才能让帝国人民放心。
　　而现在，这位双S级顶端的强者，被任听霄死死压在身下，一把短而小的光能匕首正直指它的驾驶舱，充分表露了对里面人生命造成的威胁。
　　就在他刚冲出去的时候，任听霄不但没有后退，反而迅速近身，以不可思议的灵活，瞬间封住了欧若拉全身的武器系统，让他一样东西都发不出来。
　　接下来，战斗的节奏就被任听霄彻底握在手中。
　　塞西利亚怔然失语。
　　欧若拉仰躺在地上，他也就被迫用仰视的角度望向视窗。
　　血红色钢铁巨人狰狞威严的面孔被放得很大，他却不由在脑中想着，它里面那和外表完全不符的主人。
　　面对这绝对的胜利，她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是秾艳锋利的眉眼柔和地微笑着，还是充满淋漓的高傲，俯视着她的手下败将？
　　太震撼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赢过三S级强者，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连一击都无法抵挡。
　　要知道在和同为三S级强者的奥古公爵打友谊赛时，他也没有落到和现在一样狼狈。
　　一个照面之下，就被锁住了全身的技能，白白任人宰割。
　　任听霄……真的只是刚过三S级的标准线吗？
　　这个疑问在塞西利亚心中一闪而过，任听霄已经起身将他放开，收起了光能匕首。
　　“现在我可以进去拿我的食物了吧？”她问。
　　塞西利亚复杂地笑了一下：“当然，殿下，那都是您的战利品。”
　　任听霄点点头，她驾驶着饕餮，甚至没有下机甲，直接冲进了营地的大门。
　　和教官们使用的那个防御塔营地不同，这个营地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位置和质量都太过玍古，以后也不可能继续投入使用了。
　　于是任听霄做了个好心人，用完之后一键拆卸，直接给它撞烂了。
　　她把食物堆一丝不苟地收到自己的储物舱里，这才打开驾驶舱。
　　她从里面爬出来，没有跳到地上，而是向上一攀，直接坐在了机甲巨人的肩膀上。
　　嘴角挂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任听霄一本正经地问：“教官都晕过去了，那我的测验结果由谁来公布？”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
　　从帝国学院公布那条莫名其妙的公告开始，他们就一直徘徊在一种不真实感里。
　　从任听霄在太空消失，到这一晚上的精彩攻防战，任听霄她徒手攀悬崖，暴揍五个教官，到现在轻描淡写过雷区，一招制服顶级双S级强者。
　　这些堪称珍贵的资料放在平时，根本不会给普通群众看的机会。
　　比那些特意做了特效的电影大片还要精彩万分，又充满着无可比拟的真实。
　　这让大家都忘了，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只是一个古文化系大三学生的转系考试而已。
　　而任听霄，甚至只有二十一岁。
　　意识到这点之后，所有人面面相觑。
　　古文化系……
　　居然这么卧虎藏龙的吗？
　　它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让这种强者一开始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本专业，而学了两年这个？
　　弹幕里已经有人开始对这个专业产生好奇了。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
　　人多了，多样性也逐渐更多了起来。
　　“说实话以她的等级，会赢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就是，学院本来都已经给她开了后门，她硬要用自己三S级的实力去欺负人。”
　　“你们可真有意思，人家不考试说人家走后门，人家主动考试了又说人家欺负人，正反话都让你们说了呗。”
　　“你什么意思？不是倡导言论自由吗？在星网里你还能不让我说话了不成？”
　　“别吵吵，挡着我看殿下的脸了。”
　　……
　　就在这时，漫漫长夜终于过去，磅礴的日光从狂风海遥远的尽头缓缓露出，肆意挥洒在这片雪白的大地。
　　坐在饕餮肩头的任听霄扬起面孔，精致姣好的侧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光辉之下。
　　她身后的皑皑白雪在熠熠闪光。
　　血红机甲，红发美人，金色粼光。
　　三种过于浓烈的色彩撞在一起，重重痛击着每个人的审美，将上限当场拔高了一大截。
　　天亮了。
　　她看似夸下的海口，果然又一次做到了。
　　在这天破晓之际，有人突然注意到了军部悄无声息发布的一条声明。
　　此时弹幕寂静，所有人都在安静地欣赏，这人迅速占据高地，将这条醒目的消息发在了空旷的公屏上。
　　“大家快去军部的官网看——殿下她之前去宇宙做了什么都被公布出来了！”


第40章 .  回到帝星（二合一）   测验圆满完成。……
　　这条消息如同平地上乍起一声惊雷, 惊醒了各种心思的人。
　　任听霄欣赏了一会儿久违的日出，从饕餮身上轻盈地跳到地面。
　　她收起饕餮，塞西利亚正好打开光脑。
　　看到塞西利亚瞬间挑高的眉毛, 任听霄随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塞西利亚在光脑上点了几下, 眉眼中浮现出一抹怔愣。
　　他看向任听霄, 有些不确定：“殿下, 军部发了公告, 将您之前上太空做的事公布了出来。”
　　“什么？”任听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我看看。”
　　不怪她惊讶，这种事就算不算在军事机密里, 也应该不是能随便向群众公告的事。
　　十年过去，军部的公告都这么随意了吗？
　　任听霄一时着急, 也没来得及点开自己的光脑，而是直接凑到了塞西利亚旁边，看向他手里的屏幕。
　　塞西利亚猝不及防之下，一转过头，红色的发丝就掠过了他的面颊。
　　从接触到这缕发丝的地方开始，一股炙热的温度迅速从这里散开, 并且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塞西利亚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心虚，他总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度，会惊扰冒犯到任听霄。
　　殿下是帝后，殿下是帝后……
　　他一边快速默念着这几个字，谁承想热度没降下来，随着他不断地提示自己，一股深深的遗憾和失落反而从心底涌上。
　　更难受了。
　　任听霄皱着眉看完全篇的公告，正要回头和塞西利亚说什么, 看到他的脸色怔了怔。
　　塞西利亚立刻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不应有的情绪，他有些尴尬和羞赧，正想张口，一只温暖纤细的手就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
　　“发烧了吗？”任听霄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
　　塞西利亚彻底惊呆了。
　　他立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个刚烧开的水壶，说不定现在头顶正冒出来白色的热气。
　　殿下在关心他！
　　这位尊贵的，美丽的，骄横的，强大的三S强者居然会担心他是否发烧，还亲自来确定……
　　任听霄自然地收回手：“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还是尽早进入修复舱治疗一下吧，不然在这种地方一旦生病，药物和营养都可能跟不上。”
　　塞西利亚呆滞许久，才梦游般地说：“帝国的补给很充足，殿下。狂风海虽然偏僻，但是药物和食物从来没有缺过我们的。”
　　这下轮到任听霄恍然梦醒了。
　　是啊，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
　　现在帝国的掌控者是凌卓，他不会再让边疆的战士们经历当年他们承受过的痛苦。
　　“也是。”任听霄笑了笑，“是我不够了解这里。”
　　看到她倏然宁静下来的脸色，塞西利亚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冒犯到了她。
　　任听霄倒是没有注意到他忐忑的神色，她指着那篇公告，问：“加拉赫有和你说过，为什么要发这么一篇东西吗？”
　　塞西利亚被她的大拐弯弄得愣了一下，回答：“没有，殿下。”
　　任听霄点点头，陷入沉思。
　　塞西利亚就算是加拉赫党派的核心成员，现在他距离帝星这么远，倒是本来也没预计会得到答案。
　　倒是塞西利亚心思玲珑，已经看出来了任听霄在担心什么。
　　“殿下，如果您是在担心，军部因为您的事而泄露机密。”他就着靠近任听霄的姿势，压低声音轻声说，“那您不必担忧。”
　　任听霄抬起眼看他：“怎么讲？”
　　塞西利亚望着这双碧金色眼眸里满满的亲近和信任，顿时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漏掉了整齐的拍子。
　　他花费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次全都是由于您的帮助，我们才抓到了活的星盗，这些家伙这么多年猖狂无比，即使抓到也全都自尽了，这对帝国对抗星盗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而这份荣誉您当之无愧，而且也没有到机密事件，必须保密的程度。”
　　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闪了闪，停顿一下继续说：“帝国学院明知道这一点，还特意瞒下了为何给予您满分通过测验的理由，明显是想要借此发挥，将口诛笔伐的刀递到民众手中。但是军部发了这则声明，不但为您正了名，并且满足了群众对这件事探索的需求，提升了口碑，可谓是一举多得，稳赚不赔的事。”
　　任听霄眨眨眼，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看着塞西利亚温声细语，解释这些也许在他们这种聪明人看来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技巧，耐心而温柔的样子，让她不由想到了当年的凌卓。
　　当初凌卓也是这样，在任听霄有所忽略的时候，这样耐心细致地为她讲解说明。
　　现在的塞西利亚，更像是当初她和凌卓的结合体。
　　“我光顾着欣赏这里的景色了，没想那么多。”任听霄打着哈哈，她看着塞西利亚，突然脸露认真：“帝国有你这样的将领守卫狂风海，是帝国的幸运。”
　　塞西利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再次怔然起来，他愣愣地看着任听霄，不算讷言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任听霄开始反思自己，她都没看过帝国学院发的公告，更没往他们要借题发挥让她被骂的方向去想。
　　她惭愧地摸了摸脸，为自己的脑子有些忧愁。
　　没想到重活一世，她还是这么大脑简单四肢发达，别人要害她都看不出来。
　　任听霄叹了口气，刚要转身，一瞥眼却看到了安浚亲自发的那个帖子。
　　她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安浚把这次测验的难度，以及他们和军官阵营一起合作，都为了抵抗任听霄的偷家做了哪些具体的准备，一条条一项项，都十分完整具体。
　　然而在昨晚准备之后，这帖子就没有再更新过了。
　　应该是因为还没醒。
　　任听霄不由产生一点心虚。
　　“安教官他们怎么样了？”她问。
　　塞西利亚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刚才收到消息，根据他们修复舱上的时间显示，半个小时后就能出来了。”
　　“哦。”任听霄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塞西利亚看了看她的神色，又说：“殿下，不如我们先回基地吧，正好能赶上教官们醒来，我们可以一起用早餐。”
　　“说得对。”任听霄眼神一亮，正要回身往饕餮身上爬，想了想又回过头，“塞西利亚将军，如果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乘坐饕餮回去吧。”
　　她一手还攀登在饕餮的小腿上，在半空中转过身子，掌心向上，冲塞西利亚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摄像头尽职尽责地转到她的面前，将她此刻的姿态如实转播给了全世界。
　　如果任听霄这时候看一眼弹幕，一定会为这些更加疯狂的观众过于大胆的语气给吓一跳。
　　“殿下对我伸出手了，嘿嘿，殿下，嘿嘿，殿下，嘿嘿……”
　　“姐姐炒我！炒死我！”
　　“已经录屏放入素材‘殿下直冲心脏的一百个瞬间’，欢迎大家来我收藏夹观看舔屏。”
　　“前面的怎么才一百个？我都录了五百多条了。”
　　“这是东方血脉的虚拟量词，表示数量很多，懂不懂？不懂去补文化课。”
　　……
　　任听霄想快点回到基地，而饕餮无疑是在场所有机甲中，速度最快的那个，所以邀请塞西利亚，想节省些时间。
　　如果反过来，是塞西利亚的机甲速度最快，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想去请求蹭机甲。
　　她看着愣在原地的塞西利亚，眨眨眼，以为他不习惯做别人的机甲，确实有一些龟毛的机甲师，只驾驶自己的家机甲，让他上别人的机甲就像逼着他搞外遇一样。
　　任听霄理解地要收回手：“那我们……”
　　她的手刚缩回一点，就被另一只手用力握上了。
　　“我，我非常荣幸，能和您共乘一架机甲。”塞西利亚矫捷地一跃而起，抓住任听霄的手之后，又不敢握太久，只好不舍得放开。
　　他垂着眼睫，金色的睫毛覆盖住紫罗兰色的瞳孔：“刚才我有些无措了，请您原谅。”
　　任听霄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驾驶舱，突然大声：“让我们比赛，看谁能最先到达驾驶舱里——冲啊！”
　　话音刚落，她一点都没有让着低等级的意思，一个蹿身，就到了饕餮的腰部。
　　塞西利亚又被这神展开给搞愣了，他失笑出声，也提起战意，紧随其后。
　　他们你追我赶，摄像头仍然在如实追踪。
　　遥远的帝宫中，正在处理事务的凌卓盯着屏幕，漆黑的眼底缓缓凝聚出一团风暴。
　　任听霄总是有这种本事，让周围的人信任她，亲近她，追随她。
　　换了一个皮囊，她的魅力真是分毫不减。
　　寂静的大殿中，凌卓突然冷笑一声，让守在旁边的书记官给吓得打了个哆嗦。
　　饕餮的速度的确惊人，只用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饕餮就抵达了基地门口，将摄像头和其它机甲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塞西利亚已经提前安排餐厅准备食物，他觉得任听霄这么喜欢吃东西，现在一定已经很饿了。
　　将近24个小时没有进食，任听霄的确已经饿得不行，但她一下机甲，还是没有直接去餐厅，而是向修复室走去。
　　塞西利亚正在和人交代事情，看到任听霄的方向，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要去干什么，三两言交代完毕，迅速追上了她。
　　“殿下！”
　　“嗯？”任听霄健步如飞。
　　她经历过一整晚的战斗，还徒手攀上了那么高的悬崖，现在看起来却仿佛没受任何影响，比塞西利亚这个专职防守的看上去还要精神，
　　“刚刚收到消息，教官们已经醒了，并且已经提前抵达餐厅。”塞西利亚说，“我们直接去那边找他们就可以了。”
　　“哦对，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任听霄这才反应过来。
　　于是他们调转方向，直接去了餐厅。
　　五个教官果然都完完整整地坐在里面，已经守着食物，在等着他们了。
　　任听霄有点心虚：“嗨。”
　　教官们站起身迎接她，笑容无奈而充满敬意。
　　“殿下，这下绝对没有人会质疑您是走后门才转系的了。”
　　“您这学生转是转过来了，但是我害怕没人敢教啊。”
　　教官们开着玩笑。
　　任听霄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于是搬出了她前世面对这一套的敷衍方法：笑而不语。
　　根据其他人说，她光笑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还是很唬人的。
　　教官们果然说了两句就不再说了。
　　任听霄松了口气，她看向老老实实的安浚：“安教官，你刚才是在更新帖子吗？”
　　刚才推开门的时候，安浚正在守着光脑，全神贯注地打着什么，任听霄一眼就看见了。
　　安浚没想到任听霄会注意到自己，脸色有些怔，他回过神笑着说：“是的，殿下。虽然军部已经提前发出声明了，但是为了佐证真实性，这个帖子还是要有始有终，您看。”
　　他的光脑正好还没关掉，他将手腕侧过来，让任听霄看到他的屏幕。
　　那跟帖速度密密麻麻，刷新得特别快，安浚写了什么任听霄一点都没看到，光被晃得眼晕。
　　“谢谢，谢谢安教官。”任听霄赶紧说。
　　安浚收起光脑，脑子不知道刚从哪出走回来，突然对上了之前的话题：“这一届机甲专业的教官里，我们要说教殿下上课那真是大言不惭了，倒是有一个人，我实在不太清楚。”
　　任听霄刚拿起筷子的指尖颤了颤。
　　“你是说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一个教官脸上露出点不屑，“我听学生们谈起过，据说连脸都没露出来过，也不知道元帅阁下是怎么考虑的，怎么随便安插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帝国学院做教官。”
　　安浚皱了下眉：“凯斯教官，那个脆哥是星网的人给起的称呼而已，在不明白真相的时候，这么说人家不太合适。”
　　任听霄低下头默默喝粥。
　　塞西利亚有些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学院又有新的机甲教官了吗？”
　　他也是从帝国学院的机甲专业毕业的，虽然离开学院很多年了，但是里面的人员变动基本还是知道的。
　　这次任听霄任职的时间太短，还就只上了一节课，他还没来得及了解。
　　“是有这么一个人，将军。”凯斯教官说，“来路不明，身份也不明，据说还是元帅阁下从星网那个竞技场里找来的，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塞西利亚不可思议：“如果这么不靠谱，元帅阁下为什么要把他专门聘请过来做教官？真的是元帅阁下做的吗？”
　　“的确是元帅阁下亲自聘请来的。”安浚瞥了一眼凯斯教官，说，“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是难保元帅知不知道。”
　　凯斯教官：“很难说元帅阁下是不是受到了蒙骗，尤其他近两年求贤若渴，恕我直言，实在很容易被钻空子。”
　　钻了元帅空子的任听霄：低头咬包子。
　　“他很厉害吗？”塞西利亚化身成好奇宝宝，“能值得元帅的另眼相看？”
　　“哪有什么真材实料，不过就是会些花哨的技巧罢了。”凯斯教官说，“现在甚至有学生在说，他可能是教官里唯一能和殿下一较高下的人，实在是不成体统。”
　　这次安浚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
　　他是军事系的负责人，比普通教官的地位都要更高一些，其他几个教官看他不高兴，也都不参与这个话题，老老实实地埋头吃饭。
　　只有凯斯教官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塞西利亚看了眼全桌，举起杯子。
　　“让我们以果汁代酒，庆祝殿下的测验圆满完成吧。”
　　任听霄突然被点名，一口包子馅连嚼都没嚼，囫囵吞了下去。
　　任听霄：……
　　到了差不多都吃完的时候，安浚的脸色已经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他看向任听霄：“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准备起航回帝星了，您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任听霄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塞西利亚：“飞船已经充能完毕了吗？”
　　“在昨天就已经完成了。”安浚温和地说。
　　“那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启程了。”任听霄说，“你们还要进行授课，不要在这里耽误太久了。”
　　安浚应声。
　　任听霄又看了塞西利亚一眼。
　　塞西利亚已然意会了任听霄的意思，他站起身说：“各位，我这两天耽误了一些事务，现在不得不去处理一下，先失陪了。”
　　教官们对此给予理解。
　　在塞西利亚离开没一会儿，任听霄看几人明明吃完了，却还是守在桌子前，也站起身：“到下午出发前给我发消息吧，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基地，先去逛逛。”
　　就这样，她也顺利脱身，刚出餐厅没几步，就有士兵找到她，说塞西利亚将军现在正在监控室。
　　任听霄其实认识路，但是不能暴露，就乖乖跟着这个一直在偷偷看她的士兵，一路来到了监控室外。
　　这里不经允许不能擅自进入，士兵就在外面立正停下，目送任听霄自己进去。
　　一进门，无数屏幕悬浮在房间中，上面是安插在狂风海以及基地各个角落的摄像头，乍一进来，仿佛整颗星球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自然的震撼。
　　塞西利亚自己站在屏幕前，对任听霄微笑：“殿下，您说喜欢狂风海的景色，在这里能很安全地观赏。”
　　任听霄都已经忘记她对人家说过这句话了，她也不能说这些景色她已经看了十多年了，只好露出惊叹的神色。
　　这些监控合在一起，将狂风海容易受到入侵的地方都监视起来。
　　任听霄注意找了一下，发现她的秘密基地仍然不在新增的监控里，大大松了口气。
　　放下了这个担心，她开始问另一件担心的事：“塞西利亚将军……”
　　“您请叫我塞西利亚就好。”
　　“好，塞西利亚。”任听霄说，“那样东西怎么运，你问过加拉赫了吗？”
　　塞西利亚已经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没有露出丝毫意外：“我昨晚紧急和加拉赫元帅联络过，他的意思是不劳烦您亲自运输。”
　　任听霄愣了愣：“其他人能比我更安全吗？”
　　这堪称自大的话，却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光凭实力来说，您自然是最合适的。”塞西利亚苦笑，“但是我认为元帅的意思，是担心您还太过年轻，还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不适合执行这种高度危险的任务。”
　　任听霄有些了然。
　　加拉赫一向恪守规矩，做事一板一眼，不是会冒险突进的人。
　　这个决定，的确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任听霄也不会公然反驳加拉赫的决定，用特权强制别人执行她的意见。
　　她只好轻叹口气，无奈地说：“希望能完好地运到帝星。”
　　“我会派出经验丰富的战士。”塞西利亚郑重地保证，“请您放心。”
　　事已至此，任听霄也只有相信他了。
　　将这件最重要的事敲定完毕，任听霄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在塞西利亚的陪伴下，听他解释了一番这些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地点，以及相应的军防。
　　“这是个很好的地方。”任听霄真心实意地说，“塞西利亚，以后我还会来的。”
　　塞西利亚眼底浮现出一丝怔愣，脸上的笑容没变：“虽然我很高兴您这么说，但是这种苦寒的地方，不适合过来游玩。”
　　他声音压轻，里面却蕴含着绝对的崇敬：“以您的身份和实力，将来全宇宙哪里都能去。”
　　“我说真的。”任听霄说，“以现在帝国和联邦的紧张关系，开战是迟早的事。而一旦开战，狂风海就是帝国的第一道大门，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赶过来，和你并肩作战。”
　　她碧金色的眼睛看着塞西利亚，背后是冰天雪地的巨大屏幕。
　　“我们会有机会在这里相聚的，一定。”
　　塞西利亚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精神的象征，看到将来胜利和荣耀的桂冠已经戴在她的头上。
　　“您怎么会知道……”他震撼地呢喃。
　　帝国和联邦的关系，由于这些年三S级强者的数量不等而逐渐失衡，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些他们知道，但是群众并不知道。
　　塞西利亚转念一想，任听霄毕竟是贵族出身，会有一些秘密的渠道也不奇怪。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您反而成了最危险的那个。”他无不担忧地说，“联邦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您的存在，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您彻底成长之前，想方设法地毁掉您，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那些不知道是什么血统的奇怪东西。”
　　说到这里，塞西利亚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狠厉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咬牙切齿。
　　和他一直表现出的儒将感觉完全不同。
　　任听霄明白战士们，尤其是驻守在狂风海的战士，对联邦那种骨子里的痛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塞西利亚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有些歉意：“抱歉，殿下。”
　　任听霄摇摇头：“总之，要保持警惕。”
　　塞西利亚望着她平静的面容，似乎联邦也好，恶种也好，都不值得她放在眼里，突然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从心底涌出，又伴随着浓郁的心疼。
　　“如果没有那些东西，您本不该受到这种威胁。”他轻声说，“以您的身份，可以衣食无忧，永远不用接近这些战争和残酷。”
　　塞西利亚确实和凌卓很像。
　　他们同样出身贵族，性格温柔，说话的语调像一曲优美的歌谣。
　　任听霄恍惚了一瞬。
　　“希望殿下能保护好您。”塞西利亚说。
　　任听霄笑了。
　　这就和凌卓不太一样了。
　　凌卓只会缩着柔弱的肩膀，躲在她的后面，用依赖的语气说：“听霄你记得别跑太远，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害怕。”
　　那时要亲自出去干架的任听霄看着后面的支援大军，再看看凌卓无害无辜的脸：……
　　只有唯一的一次，凌卓没有躲在她的身后，他拼命想要劝说她，想要挡在她的前面，代替她去上那个战场。
　　但他失败了。
　　任听霄耳边恍惚间又浮现出凌卓撕心裂肺的嘶喊：“听霄——”
　　那种嘶哑和颓废，和凌卓现在的声音倒有几分相似。
　　任听霄脑中忽然掠过一丝什么，但是速度太快，她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看向塞西利亚。
　　“身份从来不是我的藩篱，塞西利亚，你说的那些，没有一个会成为我的阻碍。”她碧金色的眼中流露出凌厉的光，“我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被当成易碎品一样供起来，做个精神点象征。我会上战场，用我的武器和身体筑成守卫帝国的高墙。”
　　她用着理所当然的口吻。
　　“只要我还在喘气，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管结果如何。”
　　“即使是帝王，也阻止不了我。”
　　凌卓的确没能阻止得了她。
　　塞西利亚面露震撼。
　　在他的眼中，那一片苍茫的白色，也盖不住一抹灼目的碧金色光芒。
　　启程的时间很快到来，这一次，塞西利亚牢记任听霄刚抵达时说的话，没有兴师动众，只带着他的副官，以及在太空中被任听霄救下来的那个战士，一起在之前的空地上给他们送行。
　　摄像头们就和来时一样，任听霄一露面，就全程跟着她，一直到上了飞船。
　　在长达三天的旅程里，任听霄除了和安浚聊天，也偶尔打开星网，看一看和她相关的东西。
　　结果那些胆大网友们突破下限的发言，就这么映入了她的眼中。
　　她那坐在座位上，久久呆滞的眼神，也如实地被直播了出来。
　　弹幕里一片欢乐的嘻嘻哈哈。
　　“哈哈哈哈你看看你们，殿下都被吓到了。”
　　“殿下正面x我！”
　　“嘿嘿，殿下，嘿嘿。”
　　“前面的几个，穿件衣服吧，全帝国都看得见。”
　　……
　　看到任听霄受到了惊吓，安浚也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强悍无匹的三S级强者，面对三艘军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却会被这些虎狼之词吓到呢？
　　他刚要安慰任听霄，却见沉默之后，任听霄忽然扬起手臂，一道尖锐的光能匕首从她的手背上冒出。
　　她手起刀落，几个飞在她身边的摄像头，瞬间被统一砍成了两半，唰唰落在了地面上。
　　看着那精准的控制，安浚也陷入了沉默。
　　弹幕也一起陷入了沉默。
　　任听霄抬起眼，看向剩下的几个摄像头。
　　这下谁还敢捋虎须，那几个摄像头为了保命，立刻缩到了旁边，再也不敢怼着她的脸使劲拍。
　　看着她凝重的表情，安浚也有些不安，他试着出言安慰：“殿下，群众们表达喜爱的方式是热情了一些，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任听霄突然捧住了自己的脸，她看着安浚，破天荒地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
　　“我知道我挺帅的，但是一下子被那么多人夸，我都害羞了。”
　　安浚：……
　　他真从来都没想过，任听霄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整个人被萌得有些心跳失衡。
　　三天的时间不快也不慢，任听霄在毁灭了这些摄像头之后，就和来时一样，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飞船上的健身房和餐厅。
　　飞船即将在来时的广场上降落。
　　飞船刚刚进入帝都的领空，任听霄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几个教官都疑惑地抬起头，安浚说：“殿下，很快就要到了，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任听霄勾了勾嘴角，脸上要笑不笑：“开门，我要下船。”
　　五个教官：？！
　　安浚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您要下船？”
　　“对，我要下船。”任听霄吐字清晰无比，她甚至已经走到应急出口处，回头看着他们，“怎么了，我不能现在下船吗？”
　　安浚和其他人一起失语。
　　不是不能下船，只是现在还飞行在上万米的高空上！
　　何况任听霄刚刚完成了帝国学院建立以来都没有人完成过的壮举，甚至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此时正有无数荣誉等着她。
　　而她居然选择这时候下船？
　　看他们没有说话，任听霄眉眼一肃，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帝后，现在我命令你们，打开舱门。”
　　教官们没办法了。
　　在外面，任听霄不只是帝国学院的学生，还是帝后，他们没有不听命令的道理。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搬出帝后的身份压人，她一边有些忐忑，一边瞪着几人。
　　好在这个身份非常好用。
　　舱门被打开，呼啸的风瞬间吹起她的长发，她稳稳地站在舱门口，几乎没有受到压强的威胁。
　　“殿下！”在风声中，牢牢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的安浚不得不大声说话，“您要去哪里？我无法和陛下交代啊！”
　　人在他的飞船上丢了，他不被帝王问罪才怪。
　　“不会让你无法交代的！”任听霄也大声回答。
　　然后就像她在狂风海上所做过的那样，她面朝他们，笑着张开双臂。
　　猛地倒仰着栽了下去。
　　耳畔风声狂啸，她似乎还听到了教官们震惊的大喊。
　　她大笑着召出饕餮，血红的机甲在高空中滑翔一段距离，接着猛然加速，飞向了远方。
　　剩下五个教官在飞船里面面相觑。
　　而此时，广场上。
　　因为提前收到了飞船会在这时抵达的消息，整个广场提前几个小时就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媒体和群众，还有各个学院的学生们，无数人围聚在这里，等待着任听霄的到来。
　　当然他们等到的，只是一艘飞船，以及船上五个如同在做梦的教官。
　　无数双眼睛和摄像头包围着他们，喧嚣的问题差点让他们想立马调头钻回到飞船里。
　　在饕餮中，任听霄悠闲地操控着机甲飞行，一边通过联网看到了这一幕。
　　她露出个不甚真诚的抱歉表情。
　　其实她就因为想到了会有面对这种场景，才果断地跳下了飞船。
　　至于要去哪里……
　　现在学院已经不安全了，即使外人进不来，光学院里面的学生也够麻烦的。
　　任家更是不能回。
　　任听霄眼珠转了一圈，握着手中的操纵杆转了个方向。
　　当占地广大的帝宫出现在视野中，任听霄露出满意的神色。
　　和她想的一样，这里果然没有什么人敢围追问堵。
　　帝宫的防御系统并不比狂风海的基地差，任听霄一接近，就被检测到，同时有人接通了她的联络器请求通话。
　　“是我，饕餮。”任听霄保留着军人的习惯，用机甲作为自己的代号，“我能进去吗？”
　　接着她就听到，控制室那边沉默了一刻，然后陷入了一阵混乱。
　　任听霄当然不可能进不去帝宫。
　　她被人指引着来到金殿外面，说帝王就在里面。
　　凌卓在金殿里一定是在处理政事，把她带到这里来干嘛？还不如去个休息室歇会儿。
　　任听霄正这么想着，就见引路的侍者似乎是提前得到了什么命令，连通报都没有，直接敲了敲门，然后打开大门。
　　他微微侧过身，请任听霄进去。
　　任听霄默了默，对侍者点点头，独自走进了已经比较熟悉的金殿。
　　这一次，她一进去就抬起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凌卓的位置。
　　凌卓仍然穿着密不透风的白袍，坐在高高的王座上。
　　只是让任听霄意外的是，凌卓面前正站着一个人，这人似乎不知道任听霄会直接进来，眉宇间的沟壑皱得更深了。


第41章 .  愤怒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看着眉头紧皱, 双眼如电直视着自己的人，任听霄微微后退一步。
　　“抱歉，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们聊。”
　　她说着, 转身就要离开。
　　“利亚。”
　　凌卓温和地叫住任听霄。
　　不知道为什么, 一听到他这温柔得如水中波纹的语气, 任听霄就有点想打寒颤。
　　大概是上一世凌卓一用这种语气, 就代表他心里在转着什么主意。
　　而在这种主意实行后，往往会有人倒个大霉。
　　人家塞西利亚的温柔是贵公子绅士的温柔，这家伙一温柔, 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任听霄默默腹诽一番, 好不容易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转过身纯良地抬头看去：“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既然来都来了，就认识一下吧。”凌卓脸上挂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他对还在皱着眉的男人微笑，“加拉赫, 你之前已经见过了, 这是我的未婚妻，奥菲利亚。利亚，这位是加拉赫元帅，你也见过。”
　　看起来只是很正常的一场介绍。任听霄想。让未婚妻和好朋友互相认识一下，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天杀的未婚妻。
　　任听霄实在难以直视这个称呼，但是身份如此，她也没法反驳。
　　不过看凌卓这个样子，是不知道她之前已经和加拉赫有过接触么？
　　任听霄这么想着, 站在原地没有动。
　　按照身份地位，的确应该加拉赫主动向她行礼。
　　她看着加拉赫眉宇间越来越深的沟壑，以及投向她时复杂的目光，不由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加拉赫是个对仪态要求十分严谨的人，每次一看到他皱眉，任听霄都下意识以为自己哪里又穿得“不合规矩”了。
　　然而加拉赫没有多说什么，他淡淡地躬身，表示对任听霄的问候。
　　在他的周身，弥漫着一股莫名的低气压。
　　这股低气压连不擅长看眼色的任听霄都感觉出来了，凌卓就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似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愉悦：“利亚刚刚从狂风海回来，完成了她的转系测验，是满分的成绩，加拉赫，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吧？”
　　人家加拉赫能不知道么？任听霄在心里吐槽。明明她成绩得多少就是他们监理会评判的。
　　加拉赫显然也不想回答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只是冷声说：“我没有记错的话，殿下现在应该在帝国广场上，接受媒体的访问和民众的祝福。”
　　任听霄嘴角抽了抽。
　　她一不是影视明星，二不是大婚典礼，要接受什么访问和祝福？
　　一场考试而已，实在是太夸张了。
　　任听霄以为凌卓还会帮她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她也无法躲到这里来。
　　然而看着凌卓的眼神，她立刻意会，对方没有为她解场的意思。
　　“教官们已经替我去接受访问了。”任听霄毫不留情地把锅甩给了安浚他们，眨着碧金色的眼睛一脸无辜，“他们没有反对。”
　　反对了也没有成功。她默默咽下后半句话。
　　加拉赫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他转向凌卓：“陛下，我先告退。”
　　他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任听霄还侧了侧身子，把路给他让开。
　　然而加拉赫刚走了两步，凌卓的声音就在高处响起：“加拉赫。”
　　加拉赫站住脚步。
　　“我特意叫利亚进来，就是想让你们两个认识一下。”凌卓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上次在订婚宴中，你们两个都离开得比较突然，这次好不容易才有机会。”
　　“如果陛下是这个意思。”加拉赫身着元帅制服的背影挺得笔直，散发出一种冷硬拒绝的意味，“那现在已经认识了。”
　　“真的么？”凌卓的声音里倏然掺杂进几分微妙，本来就有些沙哑的嗓音更加沉了下来，“你真的觉得，你已经认识她了么？”
　　加拉赫霍然转身，铅灰色的眼睛直直地射向王座上的帝王。
　　帝王也没有分毫回避，淡然却沉着，面对元帅如有实质的目光，有种四两拨千斤的力量。
　　看着这两个人斗兽一样互相瞪着彼此，任听霄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咳。”她小声说，“既然二位在商议大事，那不如我先……”退出再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两人的目光就猛地转移，同时移到了她的身上。
　　任听霄：……要命，只是想趁机溜走，没想到反而吸引了火力。
　　任听霄只好停在原地，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回视着两人。
　　如果她还是任听霄，这时候早就一手摁着他们一人的头，把他们两个同时摁到地上去了。
　　然而现在她是奥菲利亚，什么都不能做。
　　还是凌卓打破了沉默：“利亚这次测验，不但交上了一份精彩的答卷，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加拉赫，你作为元帅，是不是应该有些表示？”
　　虽然加拉赫现在对任听霄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说到公事，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军部已经准备好了给殿下的奖章，授勋仪式就定在明天。”
　　授勋仪式？任听霄一愣。
　　转念一想她就理解过来，应该是指的她干翻三艘军舰，并抓到活的星盗这件事。
　　至于兽卵，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但是十分默契地一个人都没有提起。
　　任听霄举起手：“我可以不用仪式，直接把奖章给我就好。”
　　她习惯了在冷寒的地方打仗，对这种万民崇拜蜂拥包围的状态非常不适应。
　　但是军部的勋章她还是很想要的。
　　任听霄说完这句话，加拉赫目视前方，连一个眼角都没有给她。
　　……气氛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任听霄这下非常确定，她一定有哪个点得罪加拉赫了。
　　不然以加拉赫对礼节的执着，再加上之前和她的相处都是挺正常的样子，没道理突然这么别扭，还给她脸色看，这明显得连她都感觉出来了。
　　不过更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对她百般维护，小心翼翼得让她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的凌卓，这时候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了。
　　很诡异。
　　任听霄知道，凌卓封她为帝后未必是多喜欢她，也不指望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像对待易碎玻璃一样维护，但是这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充斥着一种阴谋的气息。
　　任听霄猛兽般的直觉亮起了红灯警报。
　　“这我可做不了主。”凌卓说，“你需要说服元帅大人。”
　　任听霄小心地将目光移向加拉赫。
　　加拉赫就像没看见她似的，再次开口向帝王辞行：“陛下，如果没有其它事，请容我先告退。”
　　这次任听霄听出来，他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压抑。
　　她感觉凌卓叹息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掠过。
　　“如果你没有其它疑问的话。”凌卓口吻轻缓，用着有些奇怪的词汇，“就先回去吧。”
　　任听霄已经知道了加拉赫对自己有意见，她这时候一句话都不再多说，默默地往旁边靠了一步，不打算触加拉赫的霉头。
　　加拉赫终于得到允许，他一言不发地行礼，转身就向外走去。
　　在路过任听霄时，他停下了脚步。
　　任听霄本来在低着头，浑身应激系统迅速自动启动，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加拉赫满是敌意的眼神。
　　“我有一个问题。”加拉赫看着任听霄，话却是冲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敢问陛下，是否还记得十年之前，我们立下的誓言？”
　　他突然提到十年之前，任听霄这下再迟钝，也意识到可能和自己有关。
　　她眼神怔了怔，但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只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看到王座上凌卓的表情也渐渐沉了下来。
　　“加拉赫，现在说这个，不合适。”
　　加拉赫此时站的位置离任听霄很近，任听霄一眼就看见，他放在身侧的手，猛然握成了拳。
　　坏了。
　　任听霄警报一拉响，就见加拉赫转过身。
　　他看着王座上的帝王，就像看着一个从来没有认识过的陌生人，眼里有些苍冷，却有一种不会对陌生人产生的狠意。
　　“你说你还记得。”他语气中没有了君臣之心，更像是从前副将对军师之时，“现在可以把它重复一遍么？”
　　凌卓飞快地瞥了一眼任听霄，重复之前的话：“加拉赫，现在不合适。”
　　他的语气也加重几分，夹杂着明显的警告。
　　加拉赫发出一声明显的冷笑。
　　他虽然在笑着，脸上的肌肉却有些抽动，那道长长的伤疤横亘在脸上，显出几分铁血的威煞和狰狞。
　　“你不敢说。”
　　他抿起嘴角，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提醒着自己最后的理智，不能对座上的君王动用有不臣之心。
　　压制得他的嗓音倏然嘶哑起来。
　　“你还记得当年为谁冲入爆炸星云九死一生，最后只带着她的机甲碎片回来吗？”
　　“你十年间不管政事，不理帝国，我都能原谅你。”加拉赫脸上的表情有些惨烈，“你不做，我来，我为她守护着帝国。但是你现在怎么能，你怎么能……”
　　他喉口动了动，声音化为艰难的气音。
　　“你真的忘了她吗？”
　　任听霄就像被一道巨雷劈中，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震撼。
　　她一寸一寸地扭过头，仰头看向凌卓。
　　明明几个台阶的距离，却让她感到这人如此遥远，远得如同上一世她被埋入爆炸星云，而他在战场之外。
　　连他的面目都仿佛看不太清。
　　而加拉赫目光又直直地扎到了任听霄身上。
　　凌厉狠烈之余，说不清那挤压在一起的，是厌恶还是同情。


第42章 .  他喜欢的（二合一）   从来都不是这张脸……
　　任听霄从来没有从加拉赫身上看到过这么多浓烈的情绪。
　　即使是当年他刚得知军饷已经被克扣许久, 之所以能继续打仗，是因为她和凌卓的暗中补给，他所做出的反应, 也不过是瞳孔微缩。
　　然后他就默不作声地加入了他们, 自掏腰包为军队补给钱粮。
　　加拉赫一向不怎么多话, 他一直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和凌卓不同, 他对她马首是瞻。
　　一旦任听霄下了命令，刀山火海他都会往上冲，不管这个命令合不合理, 也不管他能不能成功。
　　那时的加拉赫还没有这道伤疤。
　　任听霄看着他，这张脸成熟而刚毅, 和当年刚毕业就来到她手下当兵的那张年轻的脸孔截然不同。
　　她忽然有点感叹。
　　她一直觉得凌卓变化很大，但是其实，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变了。
　　他们都在向前行走，只有她自己留在了过去。
　　现在看着他们，反倒有些不认识了。
　　不知道从任听霄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加拉赫瞳孔微缩。
　　凌卓没有回话, 任听霄更不会多说看, 加拉赫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着任听霄的眼神变了。
　　那种复杂的感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自嘲和自厌。
　　他一言不发，也不等凌卓的回答，长腿大步迈出，军靴踏在空旷的大殿上铿锵有力。
　　加拉赫离开了。
　　留下一地寂静，以及沉默的两个故人。
　　任听霄转动眼珠，往上看去。
　　凌卓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没有在看加拉赫的背影，而是在看任听霄。
　　任听霄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神，乍然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这又让她想起了订婚宴的那天，她从浴室里出来，正对上坐在化妆桌前的凌卓时。
　　任听霄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看凌卓一直盯着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去挽回加拉赫的打算，她有点着急，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场，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合适的。
　　再加上刚才听到的内容太过震撼，她脑子里简直乱成了一团，完全理不出头绪。
　　一来二去，把她自己的脸倒是憋得通红。
　　脸越红越热，她扇得也就越快。
　　三S级的强者，哪怕是用手扇风这点小事，都能做得和人不一样。
　　任听霄扇出来的风，甚至吹动了凌卓的白色袍角。
　　凌卓轻声笑了出来。
　　任听霄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他，还偏偏要维持着嘴上的语气：“陛下，元帅大人看上去很生气，您不需要……”
　　“是凌卓。”凌卓不慌不忙地强调这点，他指指之前刻意放在任听霄后面，却被她完美忽视的椅子，“刚回来累了吧？坐下歇会儿，我让人准备午餐。”
　　任听霄一口气哽在喉头。
　　她瞪着凌卓，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她认识的那个事无巨细，万事尽在掌中的睿智军师。
　　她有无数的问题想问。
　　然而对上凌卓含着笑意的眼睛，任听霄闭上了嘴。
　　她后退两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坐白不坐，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看着她气得脸颊都要鼓起来，还憋屈得脸通红的样子，凌卓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笑意。
　　“刚才元帅所说的那些，你有想要问我的吗？”他说。
　　任听霄不张嘴。
　　凌卓：“任何问题都行，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怪你逾举。”
　　任听霄有几分意外，他把她的顾虑猜得太准了。
　　但既然他自己说了这话，她也就不客气了。
　　任听霄坐如钟，挺直着背脊看向上方，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莫名让人觉得她才是主导这场谈话的那个。
　　“你登基之后，真的没有管过政事吗？”她抛出徘徊在嘴边许久的问题，“贵族间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她想起穿过来的这段时间，无论是任浦泽还是任妈妈，亦或者是其它贵族的窃窃私语中，都指向凌卓这十年间不怎么管事，所以帝国暗潮汹涌，各方势力都暗自崛起，失去掌控。
　　但她一直坚信，这一定是凌卓的计划，他这么聪明的人，自身还是双S级强者，如果故意露怯，一定是他在打着什么重大的主意。
　　抱着这种猜想，任听霄一直对凌卓覆国的言论嗤之以鼻，甚至在任妈妈报以担忧的时候，斩钉截铁地回复过她，说凌卓是不可能那么混账的。
　　然而现在加拉赫都这么指责了，他从不说谎。
　　这只能说，凌卓真就这么混账。
　　任听霄问出这个问题，眼里还夹杂着不可思议的震惊，显然被狠狠冲击到了。
　　凌卓一愣：“你想问的是这个？”
　　任听霄肯定地点头。
　　要不然呢？
　　问他为什么会在明知道她不可能活下来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冲进爆炸星云吗？
　　如果反过来，是凌卓为帝国自爆了，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啊！
　　那可不止是共担生死十余年的兄弟，还是为帝国牺牲的英雄。
　　就算知道他活不下来，也要不死心地冲进去看看，或者能带回尸体也是好的。
　　所以她虽然有震惊和感动，却没有多想。
　　反倒是对凌卓十年间不理政事这点，任听霄眉眼坚定，显示出对这个问题的执着。
　　凌卓兀自发了会儿怔，从任听霄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怔怔地望着前方。
　　半晌，他突兀地失笑摇头。
　　“利亚，现在你是我的未婚妻。”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而你刚刚知道了，我为另一个人拼过命，你对此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任听霄恍然。
　　原来凌卓是担心“奥菲利亚”在乎这个？
　　想想好像的确是，如果突然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心心念念另一人，甚至为其拼过命，以原身的性格，的确会爆炸。
　　如果是刚穿来的那段时间，任听霄还想要好好维护剧情，尽量维持人设，那在知道系统的真面目之后，她已经懒得理会这些东西了。
　　她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不是任听霄的假设，回答说：“这没有什么。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还不让别人参与吗？”
　　凌卓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惊喜，他修长瘦白的手一把抓住王座的扶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你……？”
　　“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任听霄振振有声，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吃飞醋，还对凌卓挤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凌卓：……
　　他抓着扶手的手缓缓松开了。
　　深深的叹息在大殿中响起，有着无可奈何的苦笑，以及一种经历过长久旅途之后，却还是没有看到终点的失望和疲惫。
　　凌卓起身，从王座走下台阶。
　　他白色的长袍如水一样流淌过台阶，红宝石王冠底下，那双漆黑的瞳眸如狂风海漫布星辰的天空。
　　如斯璀璨，却蕴藏着骇人的风暴。
　　任听霄没有动作，她仍然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凌卓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凌卓停在任听霄的面前，向下躬身，王冠冰凉的流苏碰触到了任听霄的额头。
　　那一丝冷硬的凉意，将任听霄之前憋起来的燥热都压了下去。
　　这东西好凉。
　　她不禁想。
　　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这种距离有多危险。
　　凌卓清透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的灵魂。
　　“你所问的那些问题，我一个都无法否认。”他的声音很哑，就像怕吓到任听霄一样，被他放得很轻，“我登基为帝，却不理朝政，我愧对帝国，也不配坐在这个位子。”
　　任听霄眸光一颤。
　　在凌卓的眼中，她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黑暗。
　　就像他曾经在里面走过，黑暗一望无际，没有尽头，他被吞没在里面，就像一个溺水的人。
　　但是现在他走出来了。
　　凌卓乌黑的瞳孔间，清晰地映出任听霄的容颜。
　　啪嗒。
　　王冠上那颗最闪耀美丽的红宝石，轻轻贴在了任听霄的额头上。
　　细密紧闭的眼睫近在咫尺，然后这张脸和它的主人一起缓缓下滑。
　　凌卓就这么在任听霄的脚边跪坐下来，将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王冠与他的脸一起，深深埋入任听霄的手掌中。
　　正午的日光从金殿巨大的窗口处照进来，投射到凌卓单薄的背上。
　　光影浮动，拂尘飞舞。
　　她像走进了一重明亮和昏暗并重的梦境。
　　“我只是……做不到。”凌卓轻声说，“对不起，我没做到，我做不到。”
　　任听霄定定地看着他的后脑，半晌，抽出一只捧住他脸的手，缓缓抚到他的头发。
　　“没事，”她说，“没事了。”
　　其实从凌卓的样貌就能看出来，他这十年过得并不轻松。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束缚住了他，将昔日星际第一美人折磨得形销骨立，但是没关系。
　　从今往后，她来为他守护这个帝国。
　　任听霄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
　　然后她就看到，凌卓的肩头重重一颤。
　　随即一股热流从掌心蔓延开来。
　　任听霄叹息，她不忍心继续苛责，只好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宝石王冠，果然很重。
　　任听霄静止不动，但是五感开启，她察觉到有人轻轻凑近，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那个方向。
　　刚从王座后方暗道中走出的书记官刚一露面，就对上了任听霄直勾勾的眼睛。
　　他只是个普通的A级基因，在任听霄的压制下，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书记官顿时用力低下了头，连一点余光都不敢往那边看，并立刻转身，想让自己消失在这里。
　　然而凌卓已然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是裴郁吗？”凌卓的声音更哑了几分。
　　裴郁不得不应声：“是，陛下。”
　　帝王从失态中恢复过来，在裴郁看不到的地方，他抬起红彤彤的眼眶，看了任听霄一眼。
　　任听霄莫名觉得，那里面好像有成千上万的委屈。
　　“午餐做好了。”凌卓自然地伸手握住任听霄的手，同时站起身来，“你已经饿了吧？”
　　咕噜一声。
　　任听霄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凌卓的问题。
　　凌卓眼神有些复杂，却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
　　任听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诚实地回答：“我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了。”
　　她丝毫不觉得饿到肚子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让藏在王座后面的书记官又瞪了瞪眼睛。
　　这殿下，真是不止有超乎寻常的实力，连性格也这么超乎寻常。
　　放眼全帝星的贵族少女，没有一个和她相似的。
　　这么想着，裴郁就听到了帝王呼唤的声音，他连忙收敛情绪，尽职尽责地带着二人来到餐厅。
　　凌卓亲手为任听霄拉开座椅，任听霄有些惊异，更多是不习惯地坐下：“谢谢。”
　　而刚要伸手为任听霄拉座椅的裴郁双手僵在了半空。
　　得，他还是别在这碍眼的好。
　　裴郁深深意识到自己此刻身上堪比高光的亮度，在看到帝王毫不掩饰的眼神之后，他立刻躬身行礼，表示告退。
　　凌卓马上应允。
　　金殿的餐厅，一般用来举行宴会使用。
　　在没有宴会的时候，作为帝宫主人的凌卓可以独自拥有一条长长的餐桌，任听霄进来的时候目测了一下，恐怕和之前在任家参加宴会时，那一大家子人共用的那条差不多。
　　虽然她很少参加宴会，但是也知道，男女主人各自坐在餐桌的一头是礼仪常识。
　　于是她在一头的座椅上坐下来之后，就等着凌卓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
　　那是帝王主位。
　　然而凌卓毫不避讳满餐厅的侍者侍女，直接将距离任听霄最近的一张座椅拉开，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餐桌另一头，正要为帝王拉开座椅的侍者惊呆了。
　　满屋子的人都不禁向两人这边瞟过来。
　　“我要坐在这里。”
　　这话是凌卓说的，他抬着仍然红红的眼睛，就这么瞅着任听霄，一副任听霄不同意，他就不吃饭的样子。
　　任听霄眨眨眼：“好啊。”
　　她一直不喜欢这种分坐两头的用餐方式，感觉说句话都要用喊的。
　　凌卓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这抹笑和刚才在金殿与加拉赫对峙时完全不同，就像一个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依赖的人，他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任听霄，直到她动了筷子自己都没动。
　　对于和凌卓一起吃饭这件事，任听霄实在太习惯了，她甚至都没等到凌卓放话开饭，就直接拿起了筷子，将一块一来就相中的烤肉夹到了自己碗里。
　　不但加了辣椒，还有一股蜂蜜的甜香扑面而来，她最好这口。
　　看着任听霄不顾先后礼节直接开始吃饭，而凌卓也一句话不说，一副宠溺放任的样子，侍者侍女们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掩盖不住地惊异。
　　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住，仗着在凌卓和任听霄背对着的角度，悄悄打开光脑，在上面噼里啪啦写了一堆东西。
　　吃着吃着，任听霄想起点什么，犹豫着开口：“蓝漾漾……”
　　她没看见，凌卓微笑着的脸孔霎时一僵，他双眼微眯，声音听不出什么：“怎么？”
　　任听霄抬起头，紧紧盯着凌卓的表情：“你还记得她吗？”
　　凌卓就像没注意到她那探照灯一样的目光，装模作样地歪着头想了想，恍然道：“你是说你那个朋友吗？”
　　任听霄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觉得凌卓大概是真的没把蓝漾漾放在心上，一时心情复杂，继续低头吃饭。
　　还没吃几口，刚才离开的裴郁又拐了回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一言难尽的神色，瞟了任听霄一眼，对凌卓说：“陛下，莫雷小姐又来了。”
　　又？
　　任听霄咬着肉，心不在焉地想，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看样子已经来过好几遍了啊。
　　凌卓眼睛都不眨：“让她回去。”
　　裴郁一点都不意外，正要躬身应是，门外就传来一声甜蜜黏腻的女声。
　　“陛下~您在里面用餐吗？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您一起共进午餐？”
　　任听霄手腕一抖，刚刚舀起来的一勺布丁圆润地从勺子上滑了下去，落在她吃过肉之后满是油的盘子里。
　　凌卓看了她一眼，眼底忽然闪现出一丝狡黠。
　　“让她……”
　　然而他话只说了一半，对方就直接大大方方地从没关上的大门里走了进来。
　　裴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哦豁。
　　任听霄第一次在帝星见到这么大胆的贵族女孩，她快速将重新舀起来的布丁塞进嘴里，抬头看去。
　　红色的鬈发，碧绿的眼睛，这一眼看上去，一股强大的既视感扑面而来，让任听霄自己都愣了一下。
　　任听霄摸了摸自己的脸。
　　和她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没有涂这么多东西。
　　这是凌卓的客人，任听霄直觉将自己划分出范围，继续低头吃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凌卓刚刚露出点笑意的脸，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
　　“裴郁。”他轻声说，“你是不是已经干够了？”
　　“不敢，陛下。”裴郁脸色大变，他上前一步，稳稳拦在那位莫雷小姐的身前，尽力维持住礼貌，“莫雷小姐，如您所见，陛下和殿下正在用餐，不适宜被他人打扰。”
　　他咬牙加重“他人”两个字。
　　本来话说到这份上，是个知情知趣的人，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免得不美了。
　　谁知道这个莫雷小姐一看到任听霄，本来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绿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但不知道从哪里涌上一股勇气，她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她看着任听霄，神色有些刻意挑战和大无畏悲壮的并存，声音被压成最柔雅妩媚的声线：“不知道殿下也在这里。”
　　按理来说，这女人现在不是应该在帝国广场上接受访问么？
　　蒂娜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看到她对给的脸理都不理，裴郁在心中叹了口气，为自己和她同时点了根蜡烛。
　　他抬眼看了一眼莫雷小姐，又看了一眼任听霄。
　　其实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莫雷小姐这一脸浓重的妆容，显然是相当于整容了。
　　她的眉眼神色，无一不仿照着任听霄学，将本来不怎么像的五官，硬生生描摹成了和任听霄有几分相似的样子。
　　而且贵族圈都知道，蒂娜·莫雷是蓝发蓝眼，这头逼真的红色鬈发和碧绿眼眸，想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可惜啊……
　　一和正版在一起，那原本的几分姿色，也被不施粉黛的任听霄彻底掩盖，挣扎也亮不起来了。
　　裴郁收回目光。
　　莫雷小姐这句话里，充斥着明明白白的挑衅意味，任听霄自然也听出来了。
　　她迟疑地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S级，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训练过的痕迹，明显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
　　这样的莫雷小姐，居然想和她打架吗？
　　凌卓本来阴沉的脸，在看到任听霄迟疑打量的目光之后，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任听霄没注意到他，然而她这直勾勾的眼神，一下子戳动了莫雷小姐的神经。
　　这是这女人发来的战帖！莫雷小姐咬着牙想。她一定不能在一开场就输！
　　虽然她是三S级的强者，但是男人都不喜欢比自己强的女人，她未必一点赢面都没有！
　　这么想着，莫雷小姐刻意将神色放得娇柔了一些，
　　“打扰陛下和殿下的用餐，是蒂娜失礼了。”
　　“你是挺失礼的。”任听霄直白地说，“所以你先回去吧，有事找凌卓的话，回头再来。”
　　她实在很担心这姑娘张口就要约她去竞技场，于是想要先把她打发走。
　　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她打死了，很难和莫雷伯爵交代啊。
　　她这么好心地想着，却见莫雷小姐娇弱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然后又瞬间变回。
　　任听霄有些呆滞。刚才是她看错了吗？
　　好，好一个奥菲利亚·任，好一个三S强者，竟然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莫雷小姐深感不忿，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惹怒任听霄，一时脸色涨红，目光愤愤。
　　裴郁瞟着她，都担心她不小心把自己憋死在这里。
　　然而下一秒，莫雷小姐就恢复了正常。
　　没关系，傻女人才对付女人，聪明女人都去对付男人。
　　莫雷小姐艰难地忽略掉任听霄，转而看向凌卓。
　　“陛下，我上次回去之后，谨遵您的御令，认真研读了《古诗词鉴赏》，这次有些明悟了。”她垂下眼睫，轻轻咬了下下唇，“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听我说一下我的心得。”
　　古诗词？
　　任听霄眼睛一亮。
　　一看她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凌卓差点扶额叹息。
　　任听霄主动拉出自己旁边的另一张座椅：“莫雷小姐，你刚才说你也没吃饭吧？过来坐。”
　　莫雷小姐被她这野得不行的路子弄懵了。
　　她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无助地将目光移向了凌卓。
　　然而凌卓乖乖坐在任听霄旁边的位子上，任由任听霄发号施令，就像这帝宫不是他的一样，一点余光都没给她。
　　极有眼色的裴郁甚至推了她一把：“帝后殿下亲自邀请了，莫雷小姐，请吧。”
　　莫雷小姐含泪坐到了座位上。
　　她和凌卓面对面，坐在任听霄旁边，任听霄反而成了主座。
　　任听霄毫无瑕疵的脸近在咫尺，莫雷小姐被这种近距离下猛然的冲击给弄得窒息了一瞬。
　　直到现在，她才察觉到，自己那比照着照片和视频画出来的妆容，和本尊一对比，多么粗糙劣质。
　　就像正版和最粗制滥造的盗版的区别。
　　莫雷小姐正在发愣，就听到任听霄温和的声音：“你看过《古诗词鉴赏》，是更喜欢古诗，还是更喜欢古词？”
　　莫雷被问住了。
　　她本来就是看任听霄之前是古文化专业，还成功引起了帝王的注意，她也有样学样去翻了几张而已。
　　根本就没有看进去多少。
　　但是在任听霄面前，她不想露怯。
　　“我……我更喜欢古诗。”莫雷小姐硬着头皮说。
　　“古诗啊，好，历史更悠久。”任听霄连连点头，又问，“你最喜欢哪个朝代的古诗风格？”
　　怎么还来！
　　莫雷小姐都快哭了，她这次不用装，神态已经足够柔弱可怜。
　　可惜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无论是凌卓还是裴郁，没有一个人有帮她的打算。
　　看她犹豫纠结，任听霄理解地说：“每个朝代的诗词都有那个朝代的映射，风格不一，魅力多变，的确不容易挑出来一个最喜欢的。”
　　莫雷小姐大大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她已经后悔今天过来找凌卓了，没想到印象分没刷到，反而丢了个大脸。
　　被任听霄这么接连提问，她连自己死记硬背记住的那几首都一下子忘了个干净，更别提回答问题了。
　　任听霄看她这副紧张的样子，只当是因为和她不熟，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让人给了她一双筷子，又继续向着桌上烤肉进军。
　　她可太喜欢这烤肉的味道了。
　　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凌卓忽然开口：“要说古诗，果然还是要看盛唐，那是古诗文化最鼎盛精彩的一代，字里行间文采飞扬，满是豪情。”
　　任听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她可是记得，凌卓原来对古文化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有所修养，但是并不精通。
　　从前说起诗词时，他也很少发表见解，只是含笑看着她眉飞色舞地描述。
　　“对！盛唐时的诗作，后来再也没有朝代能够超越。”任听霄本来就最喜欢盛唐时的古诗，这下等于戳到了她的痒痒肉，她饶有兴趣地问凌卓，“那你最喜欢哪首诗？”
　　凌卓黝黑的眼睛里，酝酿着一汪深色的海。
　　“我最喜欢的，倒不是盛唐的诗人。”凌卓说，“也许你听过这首诗。”
　　任听霄兴趣更大了：“你说说看，最喜欢哪首？说不定我真听过。”
　　看着任听霄对待帝王就像面对一个普通的朋友，言辞之间毫无顾忌，莫雷小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忽然觉得，自己故意去学她的大大咧咧和骄傲明艳，却仿佛学成了低俗烦人的刁蛮任性和粗鲁失礼。
　　凌卓并没有在意她，而是看着任听霄，念出他最喜欢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语气轻缓，双眼盛满任听霄的影子，显然字字句句，皆是为她一人所念。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莫雷小姐在看古诗词鉴赏的时候，无数次看到过这句话。
　　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明悟了它的真正含义。
　　她刻意模仿任听霄的五官，努力学着任听霄的言行举止，觉得如果陛下就喜欢这样的，那她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任听霄也无所谓。
　　但是就算再像任听霄又能怎么样呢？
　　也许对帝王来说，任听霄永远是他的沧海和巫山，其她任何人哪怕再像她，也不可能在他心中拥有和她一样的地位了。
　　她在兀自发怔，任听霄也没想到凌卓竟然会最喜欢这首诗，一边说这首诗太悲伤了，让人听着就难过，一边去夹另一块蜂蜜烤肉。
　　凌卓也不反驳她，只是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绿色的青菜，放到任听霄的盘子里。
　　莫雷小姐看着凌卓轻声缓语，甚至用哄着的语气劝任听霄不要光吃那涂满蜂蜜的烤肉，要多吃些蔬菜，莫雷小姐的眼圈渐渐地红了。
　　只是这次，她的眼神中没有了嫉恨和挑衅，而是充满了释然和祝福。
　　她缓缓起身，姿态没有了扭捏作态，而是落落大方，充满了大家小姐的气质。
　　“这次打扰陛下和殿下用餐，是我的不对，请陛下与殿下恕罪。”
　　她深深地鞠躬，染成红色的头发落到她的眼前，让她觉得如此扎眼。
　　明明是同样的话，这次她说出来，没有了任何阴阳怪气意有所指，而是郑重的歉意。
　　任听霄想说没事，只要别再想找她打架就行，然后想起这事不应该由她来做主，讪讪地闭上了嘴。
　　然而凌卓说：“利亚，你觉得该怎么办？”
　　任听霄愣了愣：“问我？”
　　“是呀。”凌卓理所当然地说，“我听你的。”
　　莫雷小姐一动不动，耐心地等着任听霄的判决。
　　任听霄马上说：“那当然是没什么关系，只是看你也没吃好，回去再多吃点吧。”
　　莫雷终于起身，脸上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次裴郁倒是对她颇有几分感同身受了。
　　面对这位殿下，哭笑不得简直快成了他最常有的反应，都已经快要习惯了。
　　“既然利亚这么说了，你就回去吧。”凌卓转向莫雷小姐，神色一下子冷淡下来，“以及，朕不想要这种时不时的‘打扰’，你懂么？”
　　之前莫雷小姐的几次来访，根本连凌卓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见到凌卓，也是第一次直面帝王的警告，她身形微微颤抖一下，立刻低头：“是，我明白了，陛下。”
　　凌卓果然不再追究她。
　　在莫雷小姐离开之后，他伸手拍了下任听霄看他不注意，再次伸向蜂蜜烤肉的手。
　　任听霄瞪了凌卓一眼，里面写着满满的不情愿。
　　但是在凌卓的坚持下，她还是收回了筷子，转而进攻盘子里堆了一叠的青菜。
　　那吃菜的架势，就像强迫一只猛兽去吃草，又凶又可怜。
　　凌卓忍不住笑，然后又不出所料地被任听霄瞪了一眼。
　　碧金色的眼眸，除了实力的象征，还有着无上姝丽。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里面的人不是她，就算这副壳子再如何美丽惑人，他也不会再次体会到胸腔中跳动的痕迹。
　　看任听霄专注地吃着饭，好不容易吃饭完盘里的青菜，又奋力去够那盘蜂蜜烤肉，凌卓这次不但不阻止，还将那个盘子向任听霄拉近了一些。
　　看着任听霄的侧脸，他只感到一抹碧金色的光芒缓缓照射进漆黑的梦境，让他通体温暖，从此梦中只余光明。
　　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这张脸。


第43章 .  十连胜达成！（二合一）   能打败任听霄……
　　任听霄在刚来帝宫当避难所的时候, 并不确定凌卓是不是会同意她这么干。
　　用过午餐之后，她看凌卓又开始处理下午的政事，丝毫没有赶她离开的样子, 她也就放下心来, 难得悠哉地待在他的旁边, 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
　　当然, 她再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凌卓试图让她一起坐到王座上的邀请。
　　任听霄简直想把凌卓的脑袋摁到桌子上。
　　这金殿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也有侍者来来去去，呈上文件或者端上水果饮料什么的，让他们看见像什么样子。
　　如果是其他人, 她才懒得管什么规矩和有损帝王威严的事。
　　但现在这个帝王是凌卓，她还是在乎的。
　　人啊, 就是有时候这么双标。
　　任听霄这么感叹着，看凌卓埋头在满桌的书案中，低头点开了自己的光脑。
　　给任妈妈，蓝漾漾，越舒几人回过消息之后，她随便看了眼剩下的。
　　不出所料任浦泽发来的几条消息, 任听霄目不斜视, 把它们全都扔进了垃圾箱里，顺带将任浦泽拉黑。
　　还不够。
　　她眸色有些发冷，直直地看着光脑屏幕。
　　距离她能动手的时候，还差太远了。
　　到了晚上，又蹭了凌卓一顿晚餐，任听霄通过蓝漾漾和越舒两个小探子，得知埋伏在帝国学院门口的媒体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她马上向凌卓辞行, 并拒绝了凌卓对她留宿一晚的邀请。
　　她发现，凌卓看着她的眼神，活像看着一个拔x无情，利用完就跑的渣渣。
　　任听霄流着冷汗溜了。
　　她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爬上了寝室楼的天台，在那里，蓝漾漾和越舒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们面前铺着一张防潮布，上面摆着各种小块的蛋糕，还有切好的水果。
　　“嗨。”
　　任听霄把身上的口袋往地上一放，几瓶新鲜的果酒从里面滚了出来。
　　这些昂贵的酒就这么咕噜噜地滚到了两个女孩面前。
　　这都是任听霄在离开帝宫之前，裴郁帮她打包好让她带走的，被她一起带了过来。
　　“哇！”蓝漾漾抓住一瓶梅子酒，看了看上面的标志，“这可是帝宫特供，你居然这么不爱惜它。”
　　“不都是用来喝的吗？”任听霄嗤笑一声，单手接过蓝漾漾手里那瓶酒，拇指和虎口一用力。
　　啪嗒一声，紧紧闭合的瓶口就被她给起开了。
　　蓝漾漾和越舒都瞪大眼睛，蓝漾漾嬉笑着碰碰越舒：“小舒，你说有任的话我们还要什么男朋友？”
　　越舒的脸有些发红，但是在黑暗中也看不太出来，她绞着双手，虽然没说话，那神色却像是非常赞同。
　　任听霄顿了顿。
　　她突然想起在吃饭时，对凌卓的那个没有问完的问题，不由看了一眼蓝漾漾。
　　“漾漾。”任听霄问，“你对陛下有什么印象？”
　　“陛下？”蓝漾漾正在给三人倒酒，听到这个突兀的问题惊讶了一下，她想了想，“很好看。”
　　任听霄等了一会儿：“就没了？”
　　蓝漾漾又想了想：“气势有点阴嗖嗖的，吓人。”
　　任听霄：……
　　她还想问点什么，蓝漾漾却已经尝起了帝宫特供的梅子酒，压根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任听霄陷入沉默。
　　在知道了系统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她就不再理会它的话，更别提按照它的所谓剧情线去做任务了。
　　更何况，她本来就无意把凌卓和蓝漾漾当成剧情角色去看待。
　　真这么算的话，连她自己都是个剧情角色而已。
　　只是她原本觉得，既然在原剧情中，凌卓能和蓝漾漾看对眼，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本身对对方是有吸引力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当个红娘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根据这两人的回答来看，这个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让任听霄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感叹可惜。
　　虽然不用费心去当红娘挺省心的，但是这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就这么没了。
　　任听霄在旁边想七想八，蓝漾漾忽然撞了下她的肩头。
　　一回头，就看到蓝漾漾贼兮兮的笑容。
　　“怎么了？”
　　“还有一条要告诉你。”蓝漾漾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语调，“陛下他看起来为人挺体贴的，当你的未婚夫够格了。”
　　任听霄：“嗯？”
　　看她一脸迷茫，蓝漾漾也有点惊讶：“你不知道吗？”
　　她先将酒杯放到一边，打开自己的光脑，迅速翻了一下，将屏幕定在了一条标着【爆】的新闻上。
　　任听霄歪着头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帝宫金殿的餐厅那华贵的装潢，任听霄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她刚从那吃了两顿饭。
　　然后她越看长桌上那俩人越眼熟……
　　“你今天不是去帝宫了吗？”蓝漾漾笑眯眯地说，“是不是和陛下一起用餐啦？”
　　任听霄：……
　　不知道是不是拍摄角度的问题，图上的两人背对着镜头，而且一看就是慌忙之中随便拍摄的，镜头抖得都模糊了。
　　任听霄的脸没有露出来，但是坐在副座上，那个身穿白袍，黑发黑眸的男人，确实全帝国没有人会认错。
　　这张照片一开始应该是发布某个人的个人空间上，图片的角落里还带着水印，现在被媒体拿走，标题更是劲爆眼球。
　　“看座位知地位？原来皇室和任家并不是商业联姻！”
　　任听霄：……
　　看任听霄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蓝漾漾连忙安慰她：“你别担心，这种东西，如果没有陛下的允许，是不可能流传出来的。”
　　“你说这是凌……陛下属意的？”任听霄问。
　　“这我不敢说。”蓝漾漾说，“但是要说他完全不知情，我不相信。”
　　任听霄深深地吸了口气，端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越舒温柔地给她重新倒上。
　　“大家都嗑得不要不要的。”蓝漾漾把底下的评论翻出来，“你看，都是在说你们很配。”
　　任听霄没眼看，她举起酒杯，和两人碰了一下。
　　那两人都不知道任听霄的复杂情绪，只当他们未婚夫妻两个和和美美，都十分替他们高兴。
　　三人喝过一轮，正在互相交流这段时间的生活，就眼见着蓝漾漾的表情开始迷蒙起来。
　　好像已经开始晕头转向。
　　“任！你……嗝，你快喝，真好喝，怪不得他们都喜欢喝酒，嘿嘿……”
　　任听霄：……
　　不是吧，她才喝了几口？
　　难道这就是娇宠文的女主吗？不但武力值为零，还身娇体软一杯倒。
　　任听霄顿感心累。
　　“别喝了。”她一伸手就拿过蓝漾漾手里的酒杯，转而给她塞了一口水果，“你吃点东西醒一醒。”
　　越舒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小舒！”蓝漾漾嚼着水果，突然大声呼唤越舒的名字。
　　越舒肩头颤抖一下。
　　“你……嗝，你自己和任说。”蓝漾漾大着舌头，“你刚才做了什么决定！”
　　“什么决定？”任听霄问，“刚才倒是没说到这个。”
　　越舒眨着大眼睛呆呆地看了眼蓝漾漾，听到任听霄的问题，流露出几分无措和羞赧。
　　“不是说等我做好准备之后再说的吗，怎么就直接告诉殿下了呀……”她小小声地说。
　　“怕什么！”蓝漾漾大声说，还一巴掌豪爽地拍在任听霄的肩膀上，“有这——么粗的一根大腿，你不赶快抱上，还在犹豫什么！”
　　“……”任听霄把她按到旁边坐好，“你先别说话，听小舒说。”
　　她看向越舒，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小舒，你是不是也想提出转系？”
　　越舒就像一下子被戳穿了，她的脸腾地红了个透顶，眼神也不敢看任听霄。
　　几秒钟之后，她幅度小，却分外坚定地点了下头。
　　“我要提出转系申请。”
　　越舒声音虽然还是很小，但是字词清楚，而且十分流畅，显然这番话已经徘徊在她心头许久，现在终于说了出来。
　　“虽然不会像殿下那样取得耀眼的满分……但是我想试试。”她重复一遍，“我想试试。”
　　想试试除了任听霄之外没有人走过的这条路，想试试人生中第一次对命运的反抗。
　　越舒鼓起勇气抬起头，正对上了任听霄温和鼓励的目光。
　　“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任听霄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开心，“我早就说过，小舒，我到时候会来问你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你已经给我答案了。”
　　越舒怔怔地看着任听霄，仿佛又回到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任听霄也是沐浴在星辰之下，翘着一条腿，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她问她：“如果有人能转系成功，你会不会提出申请？”
　　“……是的，我会提出申请。”越舒的声音突然正常了起来。
　　她对现在，以及当初的任听霄做出肯定的回答。
　　就在这时，被任听霄压在身边的蓝漾漾委屈地哭了出来。
　　任听霄和越舒同时扭头看她，脑袋上冒出相同的问号。
　　“你们，你们怎么一眨眼都要走了……”蓝漾漾缩在任听霄旁边，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刚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在这里……都走了……我好难过，嗝，但我好开心呜呜呜呜呜。”
　　听着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文学，任听霄和越舒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出来。
　　任听霄把这个一杯倒的醉鬼调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随手拿起一块蛋糕吃：“我离开几天，你们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这话是问的清醒人越舒，然而蓝漾漾一喝醉就开始疯狂刷存在感：“有！”
　　任听霄神色一肃：“怎么了？”
　　这两个人和她走得太近，这点全学院大概都知道了，她担心她不在的时候，她们会受到欺负和刁难。
　　蓝漾漾露出一抹傻乎乎的笑容：“我考试得了满……嗝，分。林老师邀请我参加古文化交流大会了，嘿嘿嘿。”
　　任听霄：……
　　“没有，殿下。”越舒又恢复到了小小的声音，“我们都挺好的，平时就在宿舍里不出门，看您的测验直播。”
　　一提到直播，任听霄就想起那片虎狼之词的弹幕，嘴角不由抽搐一下。
　　“没事就好。”她把叽叽歪歪蹭到她身上的蓝漾漾扶正，无奈感都要溢出来了，“这可怎么整……这家伙为什么这么而不能喝酒啊！”
　　越舒也没见过这情景，手足无措地张着手，也不知道怎么帮忙。
　　任听霄摇摇头，直接将蓝漾漾拦腰一抱，把她公主抱了起来。
　　“我把她送回寝室。”她说，“今晚真是……麻烦你把这些收拾一下了，小舒。”
　　越舒乖乖点头。
　　任听霄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嘴角挂着一抹张扬的笑：“既然你也要来机甲专业了，一会儿陪我去星网竞技场，见见机甲的战斗，怎么样？”
　　越舒怔了怔：“我，我可以吗？”
　　“你迟早都要真正接触它们。”任听霄说，“先从虚拟的开始也不错，反正他们做得挺逼真的。”
　　越舒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渴望，点了点头。
　　任听霄满意地抱着蓝漾漾下了天台。
　　不提当她亲自将蓝漾漾抱回寝室，她的室友们有多么震惊和愕然，在她们忙不迭地表示会好好照顾蓝漾漾之后，她回到了寝室。
　　越舒还没有回来，任听霄对越姣小心翼翼的问候简单地回应了一下，就坐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越姣也没那个胆子去打扰她。
　　任听霄之前就已经加上了越舒的星网好友，她在虚拟空间里等了一会儿，看越舒上线了，就立刻将她抓了过来。
　　“我竞技场还差一场胜利就能拿到十连胜的特权了。”任听霄说，“我带你过去，但是你记着别管我叫殿下。”
　　越舒有点懵懂：“那我要叫您什么？”
　　任听霄想了想：“叫脆哥吧。”
　　越舒：？
　　她之前有些社恐，很少一个人进到星网里来，更没有去过竞技场，并不知道这个梗。
　　任听霄笑而不语，在进入竞技场之前，开启了匿名模式。
　　虽然任听霄告诉越舒，双S级的决斗场很少能有人，让她可以去其它等级的地方观赏，但是越舒还是来到了双S级的决斗场观众席中。
　　她往台上看了一眼，立刻睁大眼睛。
　　黑色的蜘蛛型机甲在场上一夫当关，抓着另一架双S级的机甲猛打。
　　就算越舒没来过竞技场，也知道这是他们帝国学院的名人，牧阳曜的专属机甲黑寡妇。
　　牧阳曜不愧是大三就能参与军事行动的牛人，他面前的对手也是学院的学生，等级相同，却几乎被他压着打。
　　两人胶着了片刻，胜负已分。
　　台下响起震天的欢呼。
　　双S级的机甲战斗可遇不可求，众人都以为这就是今天晚上的收官之作了，牧阳曜也这么觉得。
　　越舒旁边都有人在收拾东西，准备满意离场。
　　而就在此时，竞技场所有人都十分熟悉的灰色系统机甲缓缓地从入场口滑了出来。
　　无论是牧阳曜，还是底下热热闹闹在讨论着刚才战斗的人们，都猛然停滞在了原地。
　　无数目光扎到灰色小机甲的身上，充满不可思议。
　　“那是……脆哥？”
　　“没错，我看到入场登基的id了，那就是脆哥！”
　　“脆哥这么长时间都去哪了啊？”
　　“脆哥！脆哥！”
　　越舒懵了。
　　虽然以任听霄的实力，受到这些追捧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这些人怎么好像都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样子？
　　牧阳曜也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机甲，他本来都要下场的动作停了下来，注视着视窗中的灰色机甲，一抹战意缓缓在瞳孔深处燃起。
　　“教官，好久不见。”
　　任听霄沉默。
　　她刚才一听说双S机甲区有人在决斗，连问都没多问，直接兴冲冲地赶了过来，生怕晚一步就没人了。
　　毕竟如果她去三S级的场子，别说不会有人来应战，她去了就无异于直接自揭身份。
　　而以她的实力，又实在不忍心去双S级以下欺负人，只好将目光放在了双S级的赛场上。
　　谁知道这一进来，就看到了黑寡妇。
　　任听霄移动目光，看向观众席上。
　　果然有不少熟悉的id，都是机甲单兵战斗专业的学生。
　　居然这么巧吗？这帮学生大晚上的不睡觉，来竞技场打决斗？
　　面对牧阳曜的问好，任听霄干笑两声：“你好啊，牧同学。”
　　她这一应声，本来还抱有怀疑的观众顿时沸腾了起来。
　　牧阳曜刚才的称呼，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
　　“他刚才的确叫了脆哥教官吧？他不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吗？”
　　马上有帝国学院的学生骄傲辟谣。
　　“没错——脆哥就是我们机甲专业的教官！”
　　其他人马上来了兴趣：“那你们是不是见过脆哥皮下？快说快说，他到底是哪个披皮的大佬！”
　　那学生立刻就蔫了：“这个……我们还真没见过。”
　　引起一片嘘声。
　　观众席上的声音影响不到台上的两人，牧阳曜盯着任听霄：“教官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却来竞技场打比赛吗？”
　　任听霄：“彼此彼此。”
　　牧阳曜还要说什么，任听霄直接问：“你打不打？”
　　牧阳曜的话被憋了回去，唇边却露出一抹战意满满的微笑。
　　“教官，我能不能和你打一个赌？”
　　任听霄好奇：“你想赌什么？”
　　“如果我赢了……”牧阳曜慢慢地说，“您就当场下来机甲，告诉所有人你到底是谁。”
　　任听霄眉尖一跳。
　　台上人可以不听观众席的声音，但是台上说什么，观众席却都能听到。
　　在牧阳曜说出这句话之后，观众席默然一瞬，然后人声鼎沸！
　　“好家伙，牧阳曜真有胆子！”
　　“他上次不是输给脆哥了吗？这次还想自取其辱？”
　　“脆哥不也是个双S强者嘛，牧阳曜未必没有赢面。”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脆哥到底是谁吗？会不会是某个军部的大佬？”
　　任听霄没想到，牧阳曜竟然在打着这个主意。
　　她看着明明静止不动，却有一股澎湃战意缓缓散发的黑色机甲，唇角微微勾起。
　　少年人，就应该无畏挑战，不怕失败。
　　“好。”
　　任听霄一锤定音。
　　她的答应，掀起了竞技场这一晚的大高//潮。
　　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脆哥和牧阳曜即将再次对战的消息，迅速从这里蔓延开来，不断有人涌进决斗场。
　　如果这里不是星网，恐怕场地都要被挤爆了。
　　“教官，您教过我，战场上没有输赢，只有生死。”牧阳曜后退一步，率先摆开战斗的架势，“那我们这场就按战场上算，好不好？”
　　“按战场上算？”
　　“对，在一方‘死去’之前，都不算输。”
　　任听霄真想为他的勇气鼓掌。
　　“好啊。”她玩味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在黑寡妇里面，牧阳曜敛眉静气，已然进入了战斗状态，一丝都不敢放松。
　　他盯着这架灰色的机甲，除了曾经败给过它之外，他的战意还来源于另一个理由。
　　现在学院里都在传，除了奥古公爵和元帅大人之外，“脆哥”是唯一有可能战胜帝后的人。
　　作为和脆哥对战过的人，牧阳曜承认脆哥的实力，但是若说脆哥才是除了那两人之外唯一可能战胜她的人……
　　牧阳曜想到那个随便坐在竞技场的地上，仰着头和他说话，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普通女孩没有什么两样的少女，眼神猛地发紧。
　　他握紧操纵杆，沉声回答：“是，我说的。”
　　S级以上的决斗场是有专门裁判存在的，裁判看他们已经交流完毕，于是一声哨响——
　　“开始！”
　　任听霄目光沉着，在比赛开始之后，就全身心地沉入到了战场之中。
　　她的确是三S没错，但是在这样一架系统机甲里，她的基因压制和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面对开着本命机甲的牧阳曜，未必多占便宜。
　　牧阳曜她交过手，虽然还年轻，但是被誉为“军部下一个元帅”的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
　　所以任听霄丝毫没有轻敌，而是全神贯注地准备迎击。
　　她惦记着自己是牧阳曜的教官，没有率先出手，而牧阳曜也没有客气，直接八根机械触手齐飞，尖端化刃，齐齐地向任听霄飞来！
　　出手就是全盘封锁，牧阳曜一点都没有手软。
　　好样的！
　　任听霄在心中赞赏。
　　比起上一次用蜘蛛炸弹做第一招，这次牧阳曜很聪明地放弃了这个方法。
　　他选择以守为攻，让原本作为辅助功能的触手封锁，直接用作攻击招式，就是为了避免发生上一次那种，让任听霄钻地逃走的情况。
　　虽然上一次输了之后，牧阳曜的态度让任听霄不太满意，但是他知道汲取教训，并用于下一次战斗当中，绝不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这种态度她还是很欣赏的。
　　但是这就难住她了吗？
　　任听霄含着笑意，驾驶着这架弱小的灰色机甲灵巧地转身，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就要跳出机械触手的包围圈！
　　然而下一秒，她的机甲腿就被一条触手死死缠住。
　　任听霄：“咦？”
　　她驾驶习惯了饕餮，一时没有重新适应过来这系统机甲的反应速度，明明是精准计算后的角度，却让她没能逃开。
　　牧阳曜的声音近在咫尺：“教官，这次我记得向左偏移25°了。”
　　任听霄失笑。
　　上一次牧阳曜用这招失败之后，她特意提醒他要注意这点，没想到被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就等着这一刻用还到她身上。
　　场下的众人就看到，小巧的灰色机甲被黑色机甲的机械触手死死缠住，一抓到它，其它几条触手立刻蜂拥而上，牢牢封锁住了灰色机甲全身的行动，让它挣扎不得。
　　“不是吧，这么快吗？”
　　“脆哥要输了？”
　　“被牧阳曜这招缠住的，哪怕是三S级机甲都不好解，脆哥完了。”
　　越舒猛地绞紧了双手，紧紧盯着台上胶着的两架机甲，眼中燃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牧阳曜抓住灰色机甲之后，因为深知这里面主人的实力，一刻都不耽误，下一秒，成片的蜘蛛炸弹瞬间浮现，将任听霄团团包围起来！
　　看到这一幕，任听霄不禁问：“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而此时台下也一片哗然。
　　“牧阳曜疯了！他的蜘蛛炸弹威力这么大，这么近的距离下，是要把他自己一起炸进去吗？”
　　牧阳曜年少清越的声线里有几分狠劲：“教官，不是说按照战场规则来吗？我可能会损失触手和一部分机甲，但是您——会尸骨无存。”
　　任听霄沉默。
　　只是输给她了一次而已，这孩子对她这么大的怨念？
　　竟然拼着自己战损，也要彻底搞死她。
　　虽说在星网中死亡，现实世界的肉身并不会死，但是死亡对精神力的冲击十分巨大，没有人敢轻易尝试。
　　对任听霄来说，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当场下线，才能免受死亡的冲击。
　　观众席中也有人做出这种猜测。
　　“脆哥一定会当场下线，哪怕她是双S级强者，这精神死亡一次的感觉也不太好吧。”
　　“就是啊，和这种形态的牧阳曜硬刚，实在是神志不清。”
　　“脆哥会赢的。”
　　一个小小的女声在普遍的唱衰中响起。
　　有人疑惑地回头，找了半天，才确定这句话是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女孩说的。
　　“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吧？我跟你说，这种情况下，脆哥真的输定了……”
　　越舒抬起头，直视着这个人的眼睛，大声喊了出来：
　　“脆哥会赢的！”
　　把那人吓了一跳。
　　越舒也不管他，捂住人生第一次大声说话之后砰砰跳动的心口，继续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赛场上。
　　僵持还在继续。
　　牧阳曜问：“教官，您要认输吗？只要认输，我就把炸弹召回来。”
　　他又说：“您不用担心输给我丢脸，我不是普通的学生，您知道，在学院里输给过我的教官多得是，没有人会笑话您的。”
　　牧阳曜自己都给了退路，那任听霄不走上去，倒显得刻意逞强，不识好歹了。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翻盘，任听霄所能做的，就是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弄到要去养护精神力的地步。
　　所有人都在等着任听霄认输，场上场下一片寂静。
　　然而，一声轻笑在场中响起。
　　“呵。”
　　牧阳曜瞳孔一缩。
　　明明有着机甲遮挡，他却仿佛觉得一道凌厉桀骜的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还蕴含着深深的嗤笑和傲然。
　　“认输这两个字，从来都不在我的字典里。”
　　任听霄说。
　　下一秒，蜘蛛炸弹铺天盖地地炸裂。
　　地动山摇，赛场上瞬间被浓重的烟尘淹没，充斥着爆炸的余波。
　　既然是全数据扫描，蜘蛛炸弹的威力也被如实复刻，即使有无形的防护墙护住了观众，却也让他们将场中的情况看得更加清晰。
　　甚至比现实当中还要刺激。
　　毕竟在现实中，没有几个人会有胆子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摩双S级机甲作战。
　　一个不小心就能吃席了。
　　因此面对这种情景，观众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唯恐错过一丝一毫的发展。
　　“怎么样怎么样，脆哥‘死’了吗？”
　　“那哪能不死，脸贴脸承受一波蜘蛛炸弹，这三S级的机甲都受不住啊。”
　　“什么都看不清楚，烟尘还没散去，你们看到脆哥了吗？”
　　“我看见牧阳曜了！他的触手被炸没了，但是机甲本体还在场上。”
　　“脆哥呢？”
　　“会不会机甲已经炸成碎片，然后人也下线了？”
　　场下的气氛前所未有地热烈，每个人都在大声发表意见。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勇猛的猛士，居然敢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接住蜘蛛炸弹！
　　但是他们的观点也空前一致：灰色机甲活不下来。
　　这不是偏见，而是基本的常理。
　　“脆哥肯定已经挂了。”一个常年徘徊在竞技场，为多场战斗写下过精彩缝隙的大佬说，“哪怕这系统机里面操控的是个三S级强者，也抵抗不住这一波。因为这架机甲完全无法提供保护，三S级强者也是人，肉身是不可能干过机甲的，更别说是双S级机甲，这是常识。”
　　他一发话，基本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场上。
　　越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在她的身后，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听着各种各样的分析，只是眯着眼看着场中，一言不发。
　　烟尘终于散开。
　　而在看清场上的场景时，所有人都立刻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如他们所料，灰色机甲已经没了，甚至在地面上还能看到金属碎片，显示出方才爆炸的货真价实。
　　而黑寡妇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它的八根机械触手全都没了，只剩下狰狞的缺口，机甲主体的部分应该是开启了防护罩，受到的冲击没有那么大，但也有了战损之势，一条胳膊已经摇摇欲坠。
　　这不奇怪，没人会怀疑蜘蛛炸弹的威力。
　　然而比赛结束的哨声仍然没有响起。
　　所有人都移动目光，定在了黑色机甲的肩头。
　　在那里，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团雾。
　　因为开启了匿名模式，所以众人无法看清那个人的真正面目，但是她如此嚣张地坐在敌人的肩膀上，以睥睨之态藐视全场。
　　经历过黑寡妇刚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爆炸之后，她不但毫发无损，还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抛弃了已经成为累赘的机甲，直接和敌人近身。
　　这份果决，这种魄力，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神为之颤动。
　　“好一招金蝉脱壳。”
　　洪亮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才让她发现，这虽然是个老人，但是穿着打扮，比她还要……有活力。
　　一身皮衣皮裤，上面还挂着各种粗细的链子，让越舒看得有点发呆。
　　这是什么时期的打扮？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各种讨论声拉回了场中。
　　“真是绝了，居然在被死死缠住的情况下还能挣脱机甲吗？”
　　“被触手缠住之后，那机甲都成了个牢笼，能逃出来是真猛。”
　　“但是逃出来也没办法了啊，脆哥机甲都没了，难道她还能用肉身刚机甲吗？”
　　……
　　没有任何人能比牧阳曜心中更加震撼。
　　他一寸一寸地移动目光，黑寡妇的防御系统如实将入侵者的扫描报告摆在了屏幕前，并亮起了红色警报。
　　当然，因为现在是在星网中，所以并没有把她的具体数据给扫描出来。
　　比起其他人，牧阳曜更了解他的黑寡妇，也对它的力量抱有强烈的自信。
　　在刚才那一个连招下，就算是加拉赫元帅陷入其中，都无法毫发无伤。
　　这还是在狴犴的保护下。
　　这个脆哥……究竟是如何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既能从裹成牢笼的机甲中逃离出来，又能钻入黑寡妇的防御缝隙，来到他肩膀上的？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牧阳曜想破脑袋，都没有想通这点。
　　“很好的一个连招。”任听霄的声音传来，“完美无缺，无懈可击，只可惜……”
　　牧阳曜下意识地问：“可惜什么？”
　　“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任听霄说。
　　她这句嚣张无比的话，被传到了每一位观众的耳朵里。
　　她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猖狂着，浑然不觉自己掀起了多大的浪涛。
　　牧阳曜齿根有些发冷，只有现在成为任听霄对手的他，才能深深地体会到对方深不可测的恐怖。
　　他觉得自己就像在面对一个无比强大的影子，即使他驾驶着双S级机甲，而对方只有肉身，手无寸铁，也仍然能感受到那种无可撼动的力量。
　　牧阳曜的指尖有些发颤。
　　意识到这点之后，他用力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教官，你很强。”牧阳曜真心实意地说，“但是现在胜负已分了。”
　　任听霄歪了下头：“我可没听到哨响。”
　　“现在你已经没有机甲了。”牧阳曜说，“我也不是真的想让你的精神力受到重创，现在认输来来得及。”
　　任听霄叹了口气。
　　“阿曜啊。”她学着洛佩兹的口吻，“既然我说过的每句话你都能记得，那在开场之前我说过什么，你也应该不会忘吧？”
　　不知道是因为她这过于熟悉的语气，还是她的话语，牧阳曜一愣。
　　“我说过……”
　　她的声音倏然压得很柔，如一片微不足道的柳叶，在春风吹起是拂过人的面颊。
　　却也带来了凛然杀机。
　　——“认输这两个字，可不在我的字典里。”
　　之前那架炸成碎片的系统机甲最强悍的武器发射装置，被任听霄拿在了手中。
　　而这装置的炮口，被她稳稳地顶在了黑寡妇的驾驶舱前。
　　“吱——”
　　哨声响起，彰显着这场比赛的落幕。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场中，没有反应过来。
　　硬碰硬的情况下，这武器装置可能伤不到黑寡妇。
　　但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被这装置直接怼到了驾驶舱，即使是黑寡妇，也断没有了反击的机会。
　　在那短暂如瞬息的几秒钟里，任听霄不但做到了逃出生天，爬上黑寡妇，还同时把系统机甲的武器装置给拆了下来。
　　她没有拆下全部，那太大了，但是光拆下来的这部分，也足够造成威胁。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逆风翻盘，以不可思议的果决和反应做到了这一切，大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站在机甲肩膀上，不用机甲却能取双S级机甲性命的人。
　　她像个艺术家。
　　机甲作战这回事在她的手中，不但充满艺术的美感，更充满艺术的创造力。
　　她一次又一次地让人看到了奇迹。
　　“脆哥，脆哥……”
　　“脆哥！脆哥！脆哥！”
　　场下的声音由弱到强，变为震天的欢呼。
　　从这一刻起，脆哥是全帝国寥寥无几有可能和帝后殿下一战的人之一，这一点再也没有人能够反驳。
　　包括牧阳曜。
　　牧阳曜目光复杂，他看着视窗中那一团雾，久久没有说话。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像第一次败给任听霄那样，又是自残又是咋样的，让任听霄松了口气。
　　现在的牧阳曜，看起来倒是十分平静。
　　“我输了。”他说。
　　任听霄收回武器，直接在黑寡妇的肩头坐了下来。
　　她安慰地拍拍黑寡妇：“你放心，输给我不丢人。”
　　牧阳曜说：“所以我还是无法知道，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应该学会放弃。”任听霄语重心长地说。
　　牧阳曜叹了口气，有点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多大，有时候说话狂得要死，有时候又老气横秋，像个七八十以上的人。
　　不过能强到这个地步，应该年纪不小了吧。他随意想着。
　　就在这时，任听霄接到了竞技场自动发来的消息。
　　“您竞技场十连胜已经达成，是否开启特殊机甲专区的使用权限？”


第44章 .  重回金乌（二合一）   妈妈，有怪大叔！……
　　一看到目的达成, 任听霄就顾不得和牧阳曜闲聊了。
　　她不知道牧阳曜此刻怀着多复杂的心情，拍了拍黑寡妇的大脑壳，语气轻松地说：“早点回去休息, 准备明天上课吧。”
　　“是, 教官。”牧阳曜回答。
　　在不发疯的大部分时间, 他还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宝宝的。
　　任听霄之前一进来就屏蔽了观众席上的声音, 也就没有听到下面震天撼地呼喊着她昵称的声音, 她从黑寡妇身上跳下来，直接从出场口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越舒的联络器上收到一条消息：到机甲挑选区来。
　　越舒立刻起身, 向任听霄指定的地方跑去。
　　她没有注意，一直坐在她身后的那个穿着奇怪的老头, 也悄悄起了身。
　　任听霄仍然保持着匿名模式，从赛场出来之后就完美融入人群，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她。
　　越舒跑到机甲挑选区的门口，看到一团云雾蹦跳得格外活跃，连忙跑到她面前。
　　“d……脆哥，是你吗？”越舒小声问。
　　“是我。”任听霄的声音传出来, “你可注意点, 千万控制住称呼。”
　　越舒偷偷吐了吐舌头。
　　她似乎还沉浸在那场激动人心的比赛里，脸色红彤彤的，眼睛却散发着晶亮的光。
　　她跟着任听霄走进去，眼睛几乎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性格使然，再加上机甲挑选区域是开放的，周围一直有人走来走去，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用眼神表达她的激动。
　　“感觉怎么样？”任听霄问, “是不是对机甲的认识更深了。”
　　越舒用力地点点头。
　　“我其实有点不可思议，你这么喜欢机甲，居然连实际的机甲对战都没有看过。”任听霄说。
　　越舒愣了愣，眼里流露出一丝难过的情绪。
　　“他们都说我不配……”她声音更低了下去，“时间久了，我也……觉得自己不配。”
　　她喜欢机甲，但是从来没有如此直面地观看过一场精彩的机甲决斗，除了因为越家人对她明里暗里的嘲讽之外，她更怕看过之后更加无法从里面拔/出自己。
　　她知道机甲有多吸引人，就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人或许可以忍受黑暗，但是一旦见过了阳光，再把她扔回到黑暗中，那对她是一种折磨。
　　“那不是我这种人能了解的。”越舒说。
　　任听霄停下脚步。
　　越舒无措地跟着停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冲撞了她。
　　虽然相处了这么久，她对任听霄已经没有了害怕畏惧的情绪，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开始反思自己。
　　“胡扯。”任听霄转过身看向越舒，声音坚定有力，“你把之前听到的那些屁话都扔了，他们是在嫉妒你。越小舒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适合学机甲的人，我保证。”
　　越舒怔怔地抬头，眼前的云雾随着任听霄情绪的波动忽大忽小，她仿佛透过这团雾，看到了任听霄充满鼓励和坚定的碧金色眼眸。
　　“真……的？”
　　“千真万确。”任听霄说，“你甚至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真实的机甲，仅凭看书，就能把机甲的问题摸索到那种程度，你不适合学谁适合学？你哪怕不信我的话，也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越舒瞳孔收缩。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过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任听霄害怕她心中久压的自卑压垮她积攒许久的勇气，又说：“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要反悔，听我的，如果帝国学院的机甲维修制造专业不要你，那是学院的损失。”
　　越舒望着这团雾，一滴泪突然掉了下来。
　　任听霄吓了一跳，那团雾一下子收缩得非常小，就像一个人被吓得缩成了一团。
　　“你，你怎么哭了。”任听霄都开始结巴起来，“你要是，要是不喜欢听，那我不讲了。”
　　越舒将一声啜泣咽回嗓子里，看着天不怕地不怕，无比强悍给人安全感的任听霄居然被她的眼泪吓成这样，她噗嗤笑了出来。
　　任听霄傻眼了。
　　这哭哭笑笑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刚想将手放到越舒头上，看看她发没发烧，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
　　“帝国学院的机甲维修制造专业？你们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吗？”
　　任听霄眯起眼，看向后面。
　　这穿着皮衣皮裤，仿佛铁链批发商的老头她之前就注意到了，从门口一直跟着她们进到了里面，以为只是巧合，就没管他。
　　没想到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这次轮到越舒被吓了一跳，她懵懵地回头看了一眼，认出这就是刚才坐在她后面的那个老头，不禁“啊”了一声。
　　“小舒，你认识他吗？”任听霄问。
　　越舒刚想说不认识，这除了脸像老头，其它每一个地方像老头的人摘下墨镜，矍铄的眼睛对两人飞了个媚眼：“认识，当然认识，刚才还说过话呢。”
　　任听霄：“你们说什么了？”
　　老头：“刚才我们一起大喊了脆哥！脆哥！”
　　任听霄：……
　　越舒还没遇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她呆了呆才回答：“刚才在决斗场的观众席上，这位老人家坐在我的后面。”
　　任听霄一把拽过越舒就走。
　　“诶，等等，等等。”自来熟的老头追上来，也不拦着她们，笑嘻嘻地看了看越舒，又看了看任听霄，“我刚才就觉得你这个小姑娘看着台上的眼神不太对，怎么，名声大噪的脆哥是你男朋友？”
　　越舒不吭声，默默地往任听霄身边缩了缩，都快让自己躲进她的雾气里了。
　　“大叔，你话好多。”任听霄说，“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麻烦不要打扰我们了，谢谢合作。”
　　“年轻人，警惕心不要那么大嘛。”老头看了看他们前进的方向，眼珠一转，“你们是不是要去特殊机甲专区？”
　　任听霄不置可否。
　　“咳。”老头说，“那个，我一直光听说这么个地方，还没有机会进去过，脆哥，你能不能发发善心，把我一起带进去涨涨世面？”
　　任听霄：？
　　她用奇异的眼神看了看这个老头。
　　一头白色的短发被打理得很利落，穿着言行没有一个地方正经，一把年纪还张口就是“脆哥”，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任听霄能看出来，他的眼神里没有恶意。
　　“你是谁？”她停下脚步，“虽然我能带你进去，但我也不是菩萨，没有那么多圣光。”
　　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任听霄不怕他用阴谋诡计，只是怀疑这老头是知道了什么，比如她的身份。
　　那样就比较麻烦。
　　“诶。”老头愣了愣，“年轻人，这么不尊老爱幼的吗？”
　　任听霄抬腿就走。
　　“等等！”老头无奈地追上来，“不就是问我的id吗？我叫‘魂断·天涯’，可以了吧？”
　　任听霄一顿：“你叫什么？”
　　“魂断·天涯。”老头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回答。
　　任听霄打开光脑，输入这个名字，发现果然有这个人，头像还是他自己的自拍照，摆了个自以为风流的风骚姿势。
　　只是名字并不是简单的“魂断·天涯”，而是“≮魂断★天涯≯”。
　　……救命，这到底是哪个年代流行过的东西？
　　任听霄给这个人截了张图。
　　老头眼巴巴地问：“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吧？”
　　“行。”任听霄关上光脑，“我可以带你进去。”
　　“太好了！”老头露出狗腿的笑容，“脆哥你真是大好人！”
　　他看着盯着自己的越舒，补充说：“你男朋友真帅！”
　　任听霄看了看自己一身的云雾，实在没看出来这东西哪里帅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也就没再赶老头离开，带着两人一起来到了特殊机甲专区。
　　这片闪烁着金光的区域，她上次来的时候被拦在了外面，而这一次她认证了自己的id，十分顺利地被放了进去。
　　霎时间，宏壮的装潢映入眼帘，那些和主人一起名扬星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有名机甲林立在此，如一支沉默的军队。
　　虽然不是真正的机甲，只是那些有名机甲的扫描体，但是在星网世界中，它们无论质感还是威力，都和现实之中相等，散发着无形的雄壮威严。
　　三人的神色都渐渐平静下来。
　　特殊专区里基本没有什么人，任听霄三人走进来，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们走过这些机甲，就像走过帝国几千年来挣扎前行的历史，走过这些英雄用生命和鲜血铺就的道路。
　　任听霄没警告两人不要乱碰，没有id认证的人，即使进来了也无法启动任何一架机甲。
　　而就算是认证进来的，也和现实中一样，只能驾驶和自己基因等级匹配的机甲，无法越级使用。
　　任听霄目光扫过，她认出了好几架认识的机甲。
　　有些曾经是她的战友，和她一起抵御敌人的袭击，有些则是从机甲鉴赏书上看到过，主人早就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她甚至看到了饕餮的扫描体，这架机甲在有了主人之后，终于也得以进来，成为钢铁历史的一员。
　　“脆哥，你来这里，是光想看看，还是有相中的机甲了？”魂断老头问，“如果你不知道选哪架，我可以给你参谋参谋。”
　　“谢谢，不过暂时不需要。”
　　任听霄当然有相中的机甲。
　　饕餮是她在现实中拥有的，她直接走了过去。
　　就在接近饕餮时，魂断老头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你是不是也喜欢饕餮！好眼光啊！饕餮可是当今现世所有机甲里面最出色的一架，它作为唯一一架全能型重型机甲，无论是决赛场还是赛场，都能起到非常出色的作用……”
　　他巴拉巴拉说着一大堆，然后一看，任听霄已经径直路过了饕餮。
　　他墨镜一下子滑到了鼻梁上。
　　“你居然看不上饕餮？”他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吓得越舒缩了缩脖子。
　　“哪能呢。”这种误解任听霄还是要反驳一下，“只是我有更……”
　　“不，你等等。”魂断老头不干了，他追上任听霄，拦在她面前，指着她身后的饕餮，“你和我说说，你为什么看不上它？”
　　任听霄莫名其妙：“我没有看不上它，我只是有了想试试的机甲。”
　　魂断老头说：“不，你根本没有普通人见到饕餮的反应，一般人就算驾驶不了，看见它也会忍不住停一下脚步欣赏，而你根本看都没向它看一眼。”
　　“……”任听霄无奈，“我这个样子，你还能看出来我眼神在哪呢？”
　　“你脚步都没停。”魂断老头说，“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饕餮？”
　　越舒看到两个人起了冲突，紧张得话都说不上来。
　　而任听霄看着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头，伸手扶了扶额头。
　　她非常想问问对方，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是饕餮推销处的？
　　“我不是故意在难为你。”也许是看出了任听霄的无语，魂断老头语气认真起来，“我只是不明白，作为一架已经集当代技术之大成，完美得无法再改造的机甲，还有哪里能够改进一下。”
　　哦，她错了，这不是饕餮推销处的，而是机甲狂热爱好者。
　　任听霄瞬间就理解了，之前的那一丝无奈也消失不见。
　　“既然你承认了它叫饕餮，那应该也知道，这架机甲是有主人的吧。”她说，“你不觉得，这种问题，只有去问它的主人才能知道吗？”
　　“我是知道，它的主人不是我们的殿下嘛。”魂断老头挠挠头，声音低了下来，“但是我怎么好意思拽着人家小姑娘问东问西……”
　　任听霄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我说人家那么高贵的身份，哪会理会我的问题。”魂断老头理直气壮，“何况我还是个社恐。”
　　“……”任听霄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你是个什么？这里太黑我没听清。”
　　“反正，我没办法去问人家。”魂断老头摊手，“就只能到处问问别的可能有了解的人这样子。”
　　任听霄扭头看了一眼饕餮。
　　她拥有它的时间还不长，但它已经跟随着她经历过不少事了。
　　即使这不是真正的饕餮，看着它的扫描体，任听霄的眼神也渐渐柔软下来。
　　“你为什么会想要问我？”她说，“还是说你整天都在等人把你带进来，然后逮着人就问？”
　　“那倒没有。”魂断老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问S级以上的连胜者，再低的话，可能看到的东西不太一样。”
　　任听霄不置可否：“就像你所说，饕餮是现世存在的最完美成体机甲，如果不是驾驶过它的，别人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吧。”
　　魂断老头嘀嘀咕咕：“这不是有没有可能性我都问一下吗。”
　　他矍铄的眉目间有一丝失望和叹息。
　　任听霄看着饕餮良久，突然说：“我对制造机甲和维修机甲一窍不通，不知道有些设计是不是制造师故意为之。”
　　魂断老头愣了愣：“你是指什么？”
　　“它的能量箱过大了。饕餮的体积和重量比一般的重型机甲要大得多，这是它的优势，但同时也让它的供能变得比其它机甲更困难。”任听霄说，“在战场中，一毫秒的卡顿都可能造成瞬息万变的结果，这个本来是让它增强能量的设置，可能反而会成为它的拖累。”
　　魂断老头看着任听霄的云雾和缓收缩，半天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任听霄身边细弱地响起：“我……我没有进入过饕餮内部，但是从外形看，它的双翼大小已经超过了安全阈值，可能是因为能量箱过大的问题。不过如果机甲师操作不够熟练的话，它可能会对武器的召唤产生一定影响。”
　　这话一出，任听霄和老头同时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越舒红了脸，她把自己往任听霄身后缩了缩：“我，我瞎说的。”
　　“说得好啊，小舒。”任听霄豁然开朗，“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看，我一个开机甲的，来点评机甲的建造就不台熟悉。”
　　得到任听霄明目张胆的夸奖，越舒压制着心中的开心，羞涩地垂下眼睫。
　　魂断老头语气有些奇怪地开口：“小姑娘，刚才我听见你们说话，你是要考进帝国学院的机甲建造专业，是吧？”
　　越舒不回答，任听霄直接说：“可不是考进去，我们小舒是要转到机甲建造专业的人。”
　　“什么？！”魂断老头脸露惊讶，他看着越舒，“你也要学那位殿下，通过那么变态的考试，转到机甲建造专业去吗？”
　　这是除了任听霄和蓝漾漾之外，第一次有外人知道她的打算，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局促和羞赧。
　　“别紧张。”任听霄拍了拍越舒的肩，“只要你的申请被通过了，全帝国都会知道这件事，你迟早要面对这些。”
　　“你为什么想要转专业？”魂断老头问她，“不对，你有这么好的天赋，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学这个专业？”
　　越舒不说话。
　　任听霄看了看她，把她往身后一揽，语气懒洋洋地回答：“想什么时候转，就什么时候转咯，又不是转不进去。”
　　魂断老头：……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狂的小子！
　　越舒感激地看了眼任听霄。
　　“好了好了。”任听霄说，“大叔，你的问题我们都已经回答完了，现在你不要再挡着我们了。”
　　魂断老头这次的确没有再挡着她们，他往旁边侧了一步，没有管任听霄两人往哪走，而是自己看着饕餮，嘀嘀咕咕在嘟囔着什么。
　　“明明打算下一阶段再整理饕餮相关的材料，现在这套青鸟都还没整理完……一下子让我知道这么大一个漏洞，现在可怎么办。”
　　越舒猛地回过头，直直地盯着魂断老头。
　　魂断老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她。
　　任听霄感觉到越舒的脖子往后梗着，有些疑惑：“怎么了？那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他……”越舒的眼神中有些惶惑，压低声音对任听霄说，“他好像是我那个，星网兼职的老板。”
　　任听霄：？
　　她也忍不住又梗着脖子回头看了两眼。
　　“他？不会吧？”任听霄小声说，“你不是说过，你那个兼职老板温文尔雅，很有修养和风度吗？”
　　越舒整个人也迷茫了：“是啊……也可能我认错了吧……”
　　最终，她答应任听霄，回去试探一下她的老板再说。
　　任听霄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她仰头望着这架乌金色的机甲，被云雾遮蔽的脸上，流露出深刻的怀念和叹息。
　　“小舒，你认识它吗？”
　　“这是金乌。”越舒肯定地回答，“是当年任将军的本命机甲，后来因为那场战争，和任将军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她声音逐渐消失。
　　她突然想起来，任听霄就是任家的人。
　　这么长时间，她几乎没有和任家有过什么接触，甚至让她忘记了这个事实。
　　对任家人来说，金乌应该有着特殊的意义吧。
　　她喉头有些发紧，不能忍受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戳任听霄的伤口。
　　越舒自责不已。
　　任听霄倒是没注意到她难过自责的表情，她伸出手。
　　认证过id的她很轻易地穿透了金乌的防护，摸到了它的身体。
　　冰冷凉滑，和真实的它一模一样。
　　暌违已久，任听霄终于再次摸到了金乌。
　　她保持了很久的沉默。
　　魂断老头终于发完了疯，找到了她们两个，一看任听霄的选择，惊讶地出声：“咦？你居然选了金乌。”
　　“你也认识它吗？”任听霄随口问。
　　“当然认识，除了三S级的机甲之外，金乌就是无敌的。”魂断老头想都没想地说，“它是双S级机甲的巅峰，虽然它曾经的主人任听霄将军没有那么高的基因级别，但是他们两个融合得不错，是很罕见的匹配度，不算辱没了它。”
　　“任将军才不会辱没金乌。”越舒突然出声，看着魂断老头惊讶的目光，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坚持说，“它跟着任将军南征北战，是任将军赋予了它生命和荣耀，任将军不会辱没它。”
　　任听霄忽然有些感动。
　　原来她死去这么多年，现在帝国仍然有人记得她。
　　当年匹配到金乌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是不惊讶的，毕竟她作为平民出身，也只是刚过双S等级而已，这在平民中已经属于巅峰，再也没有出过比她更高的等级。
　　而其他人的猜测和不满也尘嚣甚上。
　　当然，最后这些异样的声音，都终结在了她一条条显赫的战功里。
　　如今时光轮转，她面对着金乌的扫描体，再想到当年的这些往事，犹如大梦浮生，有些虚幻。
　　好在她现在隐藏在云雾中，其他人一点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唉，我不是……不是说任将军有什么不好。”看到越舒生气的眼神，魂断老头十分心虚地移开目光，他梗了片刻，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
　　越舒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忐忑的眼神看了看任听霄。
　　任听霄顺手揉了把她的脑袋：“好了，我带你来的目的达成了，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不是吧？”魂断老头又给自己加戏，“你带人家小姑娘大晚上的出来，就是给人看一眼机甲？看完还让人自己回去？”
　　“有什么问题吗？”任听霄问。
　　她本来带越舒出来，就是想让她看看真实的机甲战斗。
　　以及还有一个隐晦的目的。
　　她想找个人，一起再见一下金乌。
　　炫耀也好，展示也罢，她想给其他人看看，她的金乌这么美。
　　如果它还在，一定会迎来自己的第二任主人，继续为帝国战斗。
　　她这么一问，倒是把魂断老头给噎住了。
　　任听霄不再理他，摸摸越舒的头，让她回去睡觉。
　　越舒不安地问：“那你呢？”
　　“我一会儿就回去。”任听霄说。
　　魂断老头眯了眯眼：“也回去？你也是帝国学院的吗？”
　　“是啊。”任听霄懒懒地说，“你不是刚才就坐在观众席吗？没听那些学生说，我是他们的教官？”
　　魂断老头恍然大悟：“哦对，你是他们的教官，教……”
　　他猛然呆滞，瞪大眼睛指着她们两个：“那你们？！你们这？”
　　“我们不是！”越舒焦急地开口，“我们，我们就是……”
　　她急着解释，但是任听霄的真实身份又不能说出口，她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急得鼻尖上都冒汗。
　　任听霄：“嗯？什么？”
　　魂断老头的指尖颤抖片刻，深深地吸进口气。
　　“算了，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他果断地说，“你们两个小年轻自己玩吧，今天就当没有看到我！”
　　说完，他的身形原地消失了。
　　任听霄和越舒面面相觑。
　　“他下线了？”任听霄不确定地问。
　　“好像是……”越舒小声回答。
　　任听霄打开联络器界面，输入那串让人胃疼的网名，果然看到头像的颜色已经灰了下去。
　　好家伙。
　　最终越舒当然犟不过任听霄，乖乖下线睡觉去了。
　　而任听霄，则将金乌开了出来。
　　竞技场驾驶机甲可以不考虑基因匹配度，任听霄原本有些担心自己换了一具身体，会不会被金乌排斥。
　　然而当她一坐进去，握住操纵杆的瞬间，熟悉和温暖的感觉排山倒海向她涌来。
　　明明不是真正的机甲，却犹如在欢迎老朋友的回归。
　　任听霄露出释然的笑容。
　　她没有选择pvp真人决斗场，而是进了pve人机决斗场。
　　在这里取得胜利不算在连胜纪录里，之前任听霄就没有来。
　　在空无一人的场中，她一架又一架地揍翻系统派出的机甲，体会着和金乌融为一体的感觉。
　　酣畅淋漓之余，她的心中还是存有一丝遗憾。
　　如果金乌还在，该有多好。
　　任听霄在星网上待了一整晚，第二天接到授勋仪式即将开始的通知，她才从星网里退出来。
　　想到之前在金殿上和加拉赫发生的冲突，任听霄叹了口气。
　　她难得对什么事烦心，这个老朋友的误解，着实让她有些犯愁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干脆把真相告诉他们算了。
　　但是不行。
　　她不能在明知道会对这些人的生命造成威胁时，还一意孤行。
　　这个系统……
　　任听霄习惯性地忽略掉系统让她去挽回剧情的声音，眼神发冷。
　　她还是去参加了授勋仪式。
　　地点位于军部，没有人山人海和麻烦的媒体，这让任听霄松了口气。
　　给任听霄颁奖章的是加拉赫，他神色冷淡，丝毫看不出他们之前爆发过怎样的矛盾，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无论态度还是举止，都毫不逾矩。
　　任听霄看着近在咫尺的冰冷脸庞，有点发呆。
　　加拉赫就像没看见她的眼神，将奖章戴到她的胸前，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军人们以热切的目光看着这位帝国新晋的强者，满是崇拜和激动。
　　任听霄摸上胸前的奖章，微笑着对台下举起花束。
　　这是她第一次以非军人的身份戴上这枚奖章。
　　她看着台下一排排整齐的黑色军装，神色中也流淌出一丝热烈。
　　等着我。她在心中说。
　　鉴于军人的简洁作风以及任听霄自己的要求，授勋仪式很快就完成了。
　　加拉赫目不斜视，直接打算离开。
　　“元帅阁下。”
　　他停住脚步，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任听霄问：“我还需要继续给帝国学院的学生上课吗？”
　　“这么。”加拉赫说，“殿下事务繁忙，挤不出这个时间了么？”
　　“这倒不是。”任听霄就像没听出他的冷漠，“我以为，你后悔把我调去教课了。没关系，我们的约定可以随时取消。”
　　她说的是她给学生上课，而加拉赫为她保密身份的约定。
　　反正就算让人知道脆哥就是她，也没什么太大影响，这对她构不成威胁。
　　加拉赫转过身，目光有些复杂。
　　“我不后悔。”他说，“只要你能用心教课，我们的约定仍然成立。”
　　任听霄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就知道，加拉赫一定会将学生们的利益放在他的个人恩怨之上。
　　只要对学生们好，他可以继续“忍受”任听霄。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加拉赫说。
　　“好。”任听霄看着加拉赫再次转过身，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加拉赫停顿一下。
　　任听霄打开联络器，将昨天那张≮魂断★天涯≯的截图给他发了过去。
　　加拉赫也打开联络器，一看到屏幕，眉目间的川壑就深深皱了起来。
　　“这个人，昨天在竞技场拦住我，言行举止都有些奇怪，我担心他对我的身份产生了什么怀疑，想让你帮忙查查这是谁。”任听霄脸露无辜，“这也算在帮我保密的约定里吧？”
　　“我知道了。”加拉赫把联络器关上，没有看向任听霄，“遵命。”
　　任听霄沉默一下。
　　加拉赫见她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就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加拉赫！”任听霄还是没忍住。
　　加拉赫用宽阔无声的后背回应她。
　　“元帅阁下。”任听霄迅速改口，她看着加拉赫的背影，“任将军如果还在，她不会希望你们沉湎在过去，甚至不用怀念她，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加拉赫霍然转身，某种死死压抑的感情铺天盖地地涌来，他神色冷硬：“你凭什么替她说话。”
　　“她是我的姐姐。”任听霄神色真诚，“我了解她，就和你一样，你也知道她如果还在，一定会对你说出这种话的，不是吗？”
　　加拉赫脸上的肌肉轻微抽动起来。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盯着任听霄的眼神，让她想到月夜下对月长嚎的狼人。
　　充斥着无助和绝望，然而不得不对抗着疯狂继续前行。
　　他一句话都没再说，直接转过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任听霄低下头，又叹了口气。
　　从下午开始，任听霄的学院生活，开始踏入了正轨。
　　在正式去上课之前，她先收到了学院的消息，告知她可以搬去机甲专业的宿舍区。
　　任听霄无意在学院里彰显特殊，对蓝漾漾和越舒都告知了一声，当天下午就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来到了新宿舍里。
　　也许是因为还在上课时间，宿舍里现在没有人。
　　机甲专业的女生宿舍，和古文化那边一样，都是四人间，只是任听霄走进来，发现只有两张床上有用品，另外两张床上面则是空的。
　　这就说明，这个宿舍之前只住了两个人。
　　人少也好，起码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的可能性也减少了一分。
　　任听霄简单地把自己的床铺收拾了一下，正在挂床帘时，有两个女生说这话进来了。
　　看到跪在自己床上亲力亲为挂床帘的任听霄，两个女生同时瞪大眼睛，愣在了当场。
　　任听霄姿势有点别扭，只好赶快绑好，然后主动招收：“嗨，你们好。”
　　两个女生这才反应过来。
　　她们一下子显得紧张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常年训练而略显粗糙的脸上盛满不知所措。
　　看着这样的女孩子们，任听霄反而放松下来，她露出笑容：“我是今天刚转来的，叫我任就可以了。你们怎么称呼？”
　　“我……我叫龚莉，她叫冉苒，那个……殿下好！”
　　终于，看上去稍微胆大一点的那个开口给两人做了个介绍，然后猛地鞠躬。
　　另一个也跟着一头扎下：“我是冉苒！殿下好！”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任听霄无奈，“龚莉，冉苒，你们都是机甲单兵作战专业的吗？”
　　“我是，殿下。”龚莉说，“我是单兵作战三年级的学生，和您一样。”
　　冉苒说：“我是机甲维修制造专业的，同三年级学生。”
　　两个年轻的姑娘瞪着满是崇拜的眼睛望着任听霄。
　　“他们没人和和我们说，您居然会来我们宿舍，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龚莉的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兴奋，“天啊，您居然来的是我们的宿舍！”
　　“是啊。”冉苒也放开了许多，同样一脸激动，“我们都知道殿下转过来了，但是我以为会安排在那些贵族的宿舍里……没想到会是我们！”
　　这两个出身平民的姑娘，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和任听霄住在同一个宿舍，即使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也像尖叫一样。
　　任听霄很认真地说：“我觉得和你们在一个宿舍很好，我也很开心。”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都快晕过去了。
　　任听霄看着她们，唇边露出轻松的微笑。
　　和这样的姑娘们一起住，倒是比之前那个宿舍要更舒心一些。
　　至于被留在那里的越舒，她也不怎么担心，反正越舒马上也要转系了。
　　就这样，任听霄对自己的新环境表示非常满意。
　　这天不再有课，任听霄取到了机器人送来的新教科书，抓紧这个晚上的时间，将前面的课程认真研读了一下。
　　她还特意去请教同专业的龚莉，问他们现在上到什么进度了。
　　搞得龚莉又差点激动得晕过去。
　　面对任听霄的“请教”，她连呼不敢，不但给任听霄指出了进度，还奉上了她自己的上课笔记。
　　还是冉苒撞了她一下：“你傻呀，殿下不上课都能得满分。”
　　“哦，对对，看我。”龚莉恍然大悟，“看我都激动晕了，殿下去上课，应该让教官都感到害怕吧，哈哈。”
　　“谢谢。”
　　任听霄在她收回之前，一把将笔记抓了过去，动作之快，让两人只看到残影一闪而过，压根没看清她怎么动作的。
　　“已经耽误进度了，当然还是补得越详细越好。”任听霄说，“我还是很担心考试的。”
　　她对两人眨了眨眼。
　　顿时将她和她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龚莉和冉苒看着任听霄这么强大的存在都在认真研究课本，研究笔记，顿时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拳。
　　比她们强大那么多的人都在努力，她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她们也不敢再打扰任听霄，在任听霄专心学习的时候，她们也拿出课本，对第二天要学的课程进行预习。
　　第二天，任听霄跟着龚莉，一起来到了她的新教室里。
　　她觉得同宿舍有个同专业同年级的可真不错，免去了她每天找路的工夫。
　　任听霄推门进屋，瞬间收获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她看着提早来到讲台上的教官，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她开心中夹杂着心虚，微妙地打了个招呼。
　　“安教官，好巧啊。”


第45章 .  任听霄坑人（二合一）   倒是也不手软。……
　　讲台上, 安浚咬牙露出一抹微笑。
　　“一点都不巧，同学。”他加重这两个字，“这堂课是我的。”
　　任听霄：“公报私仇是不对的, 教官, 现在我就是个无辜的学生。”
　　看着他这个表情, 任听霄就猜到, 那天飞船降落在帝国广场之后, 场面一定非常“盛大”。
　　不知道教官们用了多长时间，才从人潮包围中拼杀出来。
　　任听霄想想那个场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笑脸, 安浚故作生气的表情也摆不下去了，他目光柔和地看了任听霄一眼, 让她去位子上坐好。
　　他们的位置是自己随意选择，任听霄和龚莉一起坐到了第一排。
　　于是除了实战课之外，每一位老师一进入教室，迎接的都是任听霄碧金色眼眸的洗礼。
　　明明任听霄是在努力学习，看向教官们的眼神，也都是求知若渴, 充满期待的。
　　但是在各个教官眼里, 被这位身份绝顶尊贵，还偏偏拥有三S等级的强者盯着，仿佛是上级对他们在进行严厉的考核。
　　进来的教官无一不身体僵硬，守着任听霄灿灿生辉的眼睛，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也就安浚还稍微好一些。
　　他也有些紧张，但是表现得不明显，上课还喜欢提问任听霄。
　　“任同学，遭受三人以上袭击时, 你会选择遮掩物还是暂时撤退？”
　　任听霄：“正面上。”
　　“任同学，后路被封锁，同时面临前方轰炸时，你会怎么做？”
　　任听霄：“正面上。”
　　“任同学，当对方藏有生化武器，对你造成化学袭击时，此时你应该进行的急救步骤是什么？”
　　任听霄：“先戴护罩，然后正面上。”
　　……
　　后面的同学们想笑又不敢笑，他们望着任听霄笔挺的背影，想到从各种手段流传出来的，她在狂风海作战的视频，眼中盛满深深的崇拜。
　　如果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做出这种回答，那就是没好好学习，对自己认知不清。
　　但是任听霄说出这种回答，所有人都觉得果然如此，理应如此。
　　那些目光差点将任听霄烧出一个窟窿。
　　于是她学乖了，不止是对待安浚，其他教官也是，当教官再问她问题的时候，她就眨着无辜的眼睛，说：“我不知道，教官。”
　　反正她还是个学生，这回答得理直气壮。
　　教官当然不敢难为她，看她不想回答，就说：“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抛砖引玉，先说说正常应该怎么做吧。”
　　——然后他话锋一拐：“如果殿下有什么想法，请随时提出来。”
　　任听霄闭紧嘴巴。
　　下课之后，有教官抱着学习的心态，谦卑地来到任听霄面前，请教她在什么情况下该怎么做。
　　任听霄：“正面上啊。”
　　教官：……
　　同学们：……
　　也有时候任听霄会有些不同的想法，她也毫不吝惜地说出来，供大家思考和学习。
　　因为有了任听霄的存在，机甲单兵作战系三年级的课堂气氛分外和谐，充满了严于律己，以及勤奋好学。
　　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任听霄婉拒了龚莉一起去吃午饭的邀请，独自离开人群，向学院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
　　在那里，蓝漾漾和越舒已经铺好了野餐布，摆好了午餐，就等着她来了。
　　“抱歉抱歉。”任听霄一溜小跑，“躲开那些人费了我一些时间，不然可以早一些过来的。”
　　蓝漾漾抿嘴笑：“说实话，你能成功甩开人找到这里，我就已经很惊讶啦。”
　　她张开双臂，划了一个巨大的圆：“有这——么多的人都在找你，想见见你的真容呢。”
　　任听霄很无语：“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见到了又怎么样，我的照片和视频传得满世界都是，想看去搜出来好好看吧。”
　　蓝漾漾和越舒都笑起来。
　　因为前世是实战的将领，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被群众和媒体围追堵截，导致曾经的任将军一点都不习惯现在的生活。
　　看着任听霄真情实感的难受，蓝漾漾试探地问：“任，以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完全不用上学了吧，有没有可能直接给你破格毕业什么的？你也不用在这受罪了。”
　　“哪能呢，我不想也不需要搞什么特殊。”任听霄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何况学无止境，我空有基因等级，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
　　蓝漾漾和越舒默了。
　　看着这位一炮干掉三艘战舰的强者说着自己“空有基因等级”，伸手去摸饮料喝的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
　　任听霄咕嘟咕嘟喝着饮料，掩盖下眸底的深思。
　　帝国学院是全帝国最好的学院，每年军部对帝国学院军事系都有特招名额。
　　如果顺利的话，只要她能从这里毕业，就能参加军部的特招，越过基层的选拔，直接进入军团。
　　明明重活一世，拥有了这么年轻的年华，她却往往觉得，时间太不够用了。
　　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任听霄喝完饮料，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她看向一般不怎么主动开口的越舒：“小舒，我离开宿舍之后，越姣她们有欺负你吗？”
　　之前有她震着，在发现越舒和她走得近之后，越姣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越舒说过话了。
　　压得越狠，反弹也会越狠，她有些担心。
　　“没有，殿下。”越舒露出小小的微笑，“她们把我当成空气，我很喜欢现在状态。”
　　任听霄点点头：“这样也好，你能有更多的时间看书，准备转系测验了。”
　　蓝漾漾后知后觉：“小舒的申请已经提交上去了吗？”
　　“已经提交了。”越舒又显得紧张起来，“但是一直没有回音。”
　　和任听霄当时惊天动地的申请不同，越舒的申请悄无声息，在她提交之后，到现在都没有答复。
　　“本来就不是当时就能给答复的，他们监理会还要讨论一下。”过来人任听霄安慰她。
　　越舒点点头，提起这个话题，倒是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任听霄看了看她，故意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回去之后，有和你的老板联络过吗？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怪大叔？”
　　“怪大叔？什么怪大叔？”蓝漾漾立刻抓住重点，“你们两个背着我去干了什么？”
　　任听霄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谁一杯酒下肚就醉得人事不省，还好意思说我们背着你？我倒是想背（一声）着你一起去，你去了能看见吗？”
　　蓝漾漾这才想起自己前一天晚上的囧样，白皙的脸蛋一下子红了起来，她讪讪地笑笑：“任，听我舍友说，是你把我抱回去的。”
　　任听霄白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她们都可羡慕我了。”蓝漾漾往任听霄身边凑了凑，把脑袋歪在她的肩上，水蓝色的眼睛讨好地朝她眨眨，“我的好殿下，快告诉我，你们昨天晚上去干什么了？”
　　她软语撒娇，任听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好好说话。”她把蓝漾漾扒拉下去，“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去了趟竞技场……”
　　任听霄把她作为脆哥的事略过不提，着重讲了那个皮衣皮裤的怪大叔。
　　蓝漾漾越听越有既视感：“你刚才说那人id叫什么？”
　　“魂断天涯。”任听霄说，“你直接搜，那几个字符我说不出来。”
　　蓝漾漾立刻打开光脑，在搜索栏输入这个id，在看到魂断大叔的自拍头像之后，她噗地一声，笑喷了。
　　“这是哪个年代来的非主流啊。”蓝漾漾乐不可支，“我没想到到了星际时代，居然还能看见这种打扮，哈哈哈哈哈。”
　　看她笑得这么厉害，任听霄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的确是她昨天搜到的那个头像，姿势风骚，但是唯独没露脸，还真有几分欲说还羞的味道。
　　“我问了老板，昨天他有没有去竞技场，他还没有回答我。”越舒小声说，“如果真是他的话，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看她最担心的居然不是她自己，而是会不会给她添麻烦，任听霄忍不住揉了揉越舒的头发。
　　“对我有什么麻烦，倒是你，我没记错的话，在星网接雇佣任务是需要实名的吧？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是你了，该担心的是你才对。”
　　越舒沉默一下：“我不怕。反正测验都要靠我自己，他就算知道了是我，也对我没有影响。”
　　任听霄和蓝漾漾惊异地对视了一眼。
　　这个怯弱，怕生，一开始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姑娘，在这段时间里，似乎产生了什么惊人的蜕变。
　　好的蜕变。
　　下午，不知道是不是加拉赫特意的安排，任听霄所在的三年级没有课，四年级倒是有。
　　于是任听霄吃完饭之后，给自己戴了顶大帽子作为伪装，马不停蹄地去学院的机甲库，想挑一架原始模型机甲，准备给四年级的学生们上课。
　　快走到机甲库门口的时候，她的呼吸突然放慢一瞬，眼神一凛，腰身扭转，回身侧踢！
　　“咚”地一声，一个人被踹飞出去。
　　任听霄维持着姿势，纤长有力的腿还举在半空，在看到眼前目瞪口呆的人之后，她默默地推了下脸上的墨镜。
　　洛佩兹从远处爬起来，一手揉着鼻子，一手揉着腰，慢吞吞地挪了回来。
　　“殿下，您可真不怜香惜玉。”他抱怨着说，“这下手可真狠。”
　　“不好意思。”任听霄收回腿，“下次不要不出声站在我后面。”
　　“遵命，遵命。”洛佩兹语调慵懒。
　　任听霄看向一旁不说话的牧阳曜：“都快上课了，你们不去教室，在这里做什么呢？”
　　牧阳曜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然而看到她看过来，他就仿佛偷看被抓到了一样，一下子移开了目光。
　　倒是洛佩兹说：“殿下，您这语气，不像是学生，倒是和我们一个教官有点像。”
　　糟了。
　　这两个人的确是她的学生，她看到他们不上课还在这闲逛，下意识就用了“脆哥”的口吻。
　　没想到洛佩兹敏感至此，只是一句话，就听出了区别。
　　任听霄心中一沉，她维持着眉目不动，去看洛佩兹。
　　洛佩兹仍然习惯性地挂着笑容，只是任听霄这一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眼下有些青黑，精神也有些萎靡，似乎是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不过想到他的身世，倒是也可以理解。
　　洛佩兹让人尴尬的地位，让任听霄想起境遇差不多的越舒，这么一想，她看着洛佩兹的眼神就怜惜起来。
　　“我这就是说个事实而已。”任听霄说，“倒是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如果不舒服就去请个假休息吧。”
　　洛佩兹怔了怔，下意识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这么明显吗？”
　　任听霄肯定地点头。
　　洛佩兹苦笑：“最近家里的事有些麻烦……真是让殿下见笑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
　　看到他们两个互相交流，气氛温馨，牧阳曜忽然开口：“不管要请假还是上课，你还打算在这里磨叽到什么时候？”
　　任听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年纪轻轻的，火气这么大干什么。
　　难道因为昨天晚上又输给她了，让他又不开心了？
　　洛佩兹显然也没想到牧阳曜一开口这么冲，他看了看牧阳曜，见他虽然看起来很不高兴，甚至有些怒气冲冲，但是放在身侧的手已经僵硬地握成了爪，整个人明显正处于紧张的状态。
　　洛佩兹又看了一眼任听霄，瞳孔深处划过一丝了然。
　　“知道了，知道了。”他好脾气地回答，“走吧，阿曜。”
　　见洛佩兹如此“委曲求全”，任听霄皱了下眉。
　　但这毕竟是人家朋友两个之间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
　　看到她的表情，牧阳曜的神色更恶劣了。
　　他甚至忘记了对任听霄行礼，直接扭头就走。
　　那速度快得，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他。
　　洛佩兹顶着被任听霄踹得通红的鼻子，对任听霄笑了笑，礼节齐全地道别。
　　任听霄庆幸自己因为在校园里，所以没有下太大的力气，不然现在洛佩兹铁定要去请假了。
　　理由大概是去给鼻子正骨。
　　任听霄开着模型机甲滑入教室，乱哄哄的教室里顿时发出震天的欢呼。
　　“脆哥！脆哥！”
　　“脆哥我昨天晚上去看你的比赛了！”
　　“听说牧阳曜又被教做人了，真是大快人心！”
　　“脆哥就是坠吊的！”
　　“别吵别吵，不就是一场比赛，看你们这一个个没见识的样子。”任听霄压下躁动。
　　刚才还在猜测因为她又赢了牧阳曜，让这个好胜心强的少年不高兴了，现在这些学生又这样没有分寸地起哄。
　　任听霄有些担心地向牧阳曜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牧阳曜脸上有些不爽，但是并没有刚才那么明显的怒气，在听到大家的调侃之后，他还嗤了一声，大声说：“教官你别得意！我迟早有一天会赢过你！”
　　任听霄：……？
　　这小伙子到青春期了？怎么阴一阵阳一阵的。
　　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没事了就好，任听霄也无意探究少年青春期的心事，开始了正式的教学。
　　为了表示亲近，她还特意叫了牧阳曜上台和她对演。
　　这一举措让全场都兴奋起来，上课的积极性和专注度一下子飙到了最高，没有任何课可以比拟。
　　这里不是竞技场，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磨损，何况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牧阳曜也就不会像在竞技场里一样，那么决绝地使用大招。
　　不发疯的牧阳曜，再一次被任听霄轻轻松松斩于马下。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模型机，牧阳曜都快没脾气了：“教官，不愧是你。”
　　听声音确实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任听霄笑了笑，放他起来。
　　下课之后，任听霄本着人文关怀的情节，特意叫牧阳曜单独留下来。
　　“牧阳曜，你很强，但是再强的人，都不能保证自己百战不败。”任听霄挑选着语句，“你还很年轻，在你这个年纪能取得你这种实力的本来就少之又少，你不要太苛责自己。”
　　牧阳曜没想到任听霄是想和他说这些，愣了愣：“可是教官，在战场上，没人会给我输的机会，除了赢就是死。”
　　任听霄叹息。
　　不知道是不是牧家家世的原因，牧阳曜从小看到了太多战场上的悲剧，导致他对赢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和追求。
　　在他心里，输就等于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教官。”牧阳曜看着盘腿坐在他身侧的灰色机甲，“在第一次输给你之前，我的确有些极端的情绪，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
　　任听霄一怔：“是吗？”
　　“是啊，你当时告诉我，如果我用悔恨和懊恼的时间去攻击敌人，就可能多避免一个战友的死亡。”牧阳曜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参与过小型的军事行动。”
　　看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任听霄就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他说。
　　“我实力很强，已经走到了双S级基因的顶端，所以我一直坚信，我能做到更多，保护更多的人，而在那些战斗中，我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也做到了。”牧阳曜说，“在第一次输给你之后，我仔细思考了你说的那些话，曾经参加过的战斗也浮现在我眼前，那时我才意识到，当我因为每一次微小的失误而懊恼时，其他人都在尽力做着他们能做的事，多杀掉一个敌人，我们就会多一个人不死。”
　　“也是那时候我才觉得，教官不愧是教官，你应该也是双S级顶端的强者吧？也许还是军部的哪个将领，因为秘密任务而不能透露身份。”牧阳曜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我昨天还妄想胜过你，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身怀秘密任务的军部将领·任听霄：……
　　少年，你还挺会脑补的。
　　不过他既然已经为任听霄找好了理由，她自然也不会否认。
　　“你说得没错，每个人都在尽力做自己的事，不是因为他们心中没有懊悔，而是比起懊悔，性命更加重要。之前一直没有让你参加重要的战斗，应该就是因为你的心境还没成长起来。”任听霄看着这个少年，仿佛看到了他璀璨星光的将来，“当你想通这点之后，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听到任听霄不加掩饰的赞美，这个倔强的少年眉宇间露出一点羞涩的神色。
　　到了这个时候，他身上的少年感才格外凸显出来。
　　任听霄暗暗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就算你夸奖我，我也迟早有一天会赢过你的，教官。”牧阳曜说，“到时候你别不认。”
　　“好啊，你尽管来，什么时候打倒我了，你不考试我都给你满分。”任听霄毫不吝惜地许下承诺。
　　“这可是你说的！”牧阳曜笑了。
　　“光以我为目标多没意思。”任听霄撺掇他，“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几个顶尖的人，比如元帅大人，比如奥古公爵，你再努力一下，做第一个能挑战三S级机甲的双S，怎么样？”
　　听到这个，牧阳曜原本露出笑容的脸，又渐渐沉了下来。
　　“怎么了，觉得自己毫无可能？”任听霄用激将法。
　　“今年和联邦的交流赛，应该会换统帅了吧。”牧阳曜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往年都是奥古公爵做统帅，今年……”
　　任听霄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为了维持表面的友好和平，帝国和联邦每三年会举行一次机甲交流对抗赛，建成交流赛。
　　说是交流，其实就是各自带着强者去痛殴对方，表现出自己的实力。
　　她曾经作为帝国方的双S级代表参与过一次，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巧，正好赶上。
　　牧阳曜呢喃地说完自己的话：“……也许会换成她吧。”
　　任听霄没注意到他在咕哝什么，她也同时想到，今年按照身份和实力竞选，这个统帅应该会在她和奥古斯塔斯中间诞生。
　　“要和奥古斯塔斯竞争啊。”她也下意识地呢喃。
　　牧阳曜以为她在接自己的话，立刻说：“她一定会赢的！”
　　任听霄被他的突然大声震了一下。
　　牧阳曜脸色有些发红，他撇过头，耳后的三足鸟刺青在红皮肤上愈加明显。
　　“她一定会赢过奥古公爵的。”他坚定地说，“她擅于创造奇迹，在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行的时候，她就是能行，我相信她。”
　　任听霄看着他，实在无法想象，在她面前从来没什么好声气，不是发怒就是拽拽的牧阳曜，居然会另一个人面前毫不保留地表示会相信她。
　　“今年你也会参加吧，教官？”牧阳曜说，“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任听霄起了点兴趣：“你想赌什么？”
　　牧阳曜仰头看她，少年英气骄傲的脸庞一览无余。
　　“如果我今年也能取得机甲交流赛的资格，和你一起站到双S级的赛场上，你就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怎么样？”
　　任听霄：“你就这么想知道我是谁吗？”
　　牧阳曜皱了皱鼻子：“你打败了我那么多次，我总该知道，我究竟输给了谁吧？”
　　“好。”任听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赌约，“只要你和我一起站在双S级的战场上，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牧阳曜眉眼飞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在他看不见的机甲内部，任听霄挂着阴恻恻的微笑。
　　傻孩子，就算她要参加，站上的也是三S级的赛场啊。
　　这个赌约，牧阳曜压根处于不公平的地位里。
　　不过为了督促他努力进步，任听霄也不打算戳穿这个谎言。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帝国学院的学生们终于逐渐习惯了身边有任听霄这么一个牛掰的存在。
　　任听霄现在就算不作伪装走在校园里，也只是会收到一些崇拜敬仰的眼神，而不像一开始围观珍稀动物一样一拥而上。
　　这让她的校园生活变得舒服了许多。
　　在这期间，越舒的转系申请终于批准下来了。
　　和任听霄待遇一样，学院对她申请的回执也被公布在了学院论坛里，一发出来，就引起了大量围观。
　　越舒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到大众视野之中。
　　人们纷纷打听，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和任听霄一样的勇气，敢于挑战这种地狱级别的测验？
　　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来一点东西。
　　越子爵的私生女，从小到大都没得到什么好眼色，一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之前和任听霄一个宿舍，不知道怎么就抱上了任听霄的大腿。
　　也许是看到任听霄转系成功了，她为了继续抱任听霄的大腿，也要跟着她一起转系？
　　铺天盖地的猜测和质疑压向这个文弱内向的女孩，任听霄对此十分担忧。
　　然而面对她的询问，越舒反而第一次对她绽开一抹甜甜的微笑。
　　阴郁弱气的五官霎时张开，表现出一种脆弱但坚强的美。
　　“他们没有说错。”越舒说，“我就是想要跟着殿下，所以才提出转系的。”
　　她就这么对任听霄说。
　　许多年之后，身为星际第一机甲制造师的越舒大师已经褪去了自卑和怯弱，她看着任听霄，说出和当年相同的话。
　　“我就是想跟着殿下。无论当年还是现在，这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自己做出的决定，也是最正确的事。”
　　现在的越舒还不知道，她只是望着任听霄，克制住心里的颤抖，在心里告诉自己。
　　你要克服这些，越舒。
　　如果连这些都无法面对，以后你就只能接受殿下的保护。
　　你将永远没有资格，能够站在殿下身边。


第46章 .  拒绝（二合一）   暗流涌动。……
　　任听霄在问过之后, 就继续投入到她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中。
　　越舒不是需要人扶着走路的小孩子，任听霄也不认为自己是保育员，既然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拒绝了帮助, 那接下来的路, 就应该放她自己去走。
　　除了要上自己的课之外, 还要兼顾四年级的实战课, 每天晚上还要去训练场锻炼身体, 任听霄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有一种自己被逐渐充实的感觉。
　　上一世她没有经历过系统专业的学习就直接上了战场，还有许多没有弄明白的东西, 在这一世终于一点点地弥补起来。
　　她盯着一个个教官，就像扑食的恶虎, 拼命汲取他们每个人的知识。
　　在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关注着学校的官网和论坛，却并没有看到越舒的转系测验什么时候开始。
　　几天过去，任听霄忽然觉得，学院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变了。
　　她抱着书本急匆匆地赶去教室时，不长的路途已经连续路过了三个机器人在来回巡视, 似乎在勘察校园内的环境。
　　在迎面撞见第四个的时候, 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和她一起走的龚莉疑惑：“殿下，您怎么了？”
　　任听霄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那些不是一直以来用于送餐送货的服务型机器人。
　　之前在她自己的转系测验上，也是这种机器人出来收拾场所的，她当时一眼就认出来，这些是战斗机器人。
　　若论威力，这些机器人比不上在宇宙中遇见的那种有系统统一控制的无人驾驶机甲, 却胜在成本便宜，可用范围更广。
　　于是在星际时代早起，这些机器人大多被用来当做保安。
　　后来由于机甲的普及，这种机器人才渐渐用得少了，现在被用得多的，还是送餐送货这种服务型机器人。
　　因为学院有自己完备的监控系统，这些战斗机器人一般不会轻易露面，就像之前在测验中，任听霄才第一次知道学院里也有这个东西。
　　但是现在，这些机器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校园中，并且没有特定的目标，就是在来回巡视。
　　这让任听霄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还是先不要和龚莉说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任听霄在心中画了个重点符号，继续赶向教室。
　　这一堂课是安浚的作战理论基础课。
　　安浚站在讲台上，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通过任听霄对他的了解，发现他温润的眉目间有一丝极不明显的焦灼。
　　他不断看向窗外，也偶尔会打开光脑看几眼，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
　　在安浚看向窗外时，任听霄也跟着看过去，但是除了帝星受到操控的清朗蓝天，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堂课安安稳稳地过去，在临近下课前，安浚突然语带严肃地开口。
　　“根据军部的要求，最近学院会在校园里进行一些保密测试，一些平时喜欢闲逛的同学，这几天尽量不要到处乱跑了。”
　　他说着，格外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任听霄。
　　任听霄莫名其妙，她除了自己的教室，就是四年级的实战课教室，平时哪有时间去别的地方？
　　“安教官，这测试会持续多长时间？”有学生问。
　　“这是机密。”安教官扫过所有学生，“让我再提醒大家一下，这场测试有一定的危险性，不止是我们专业，整个学院都受到了警告，大家老老实实地度过这几天，直到解封的通知下达，明白吗？”
　　“明——白——了——”
　　学生们明显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没有违反教官的话。
　　毕竟这是教官，以后进入军团，这说不定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一入这个专业，可能终身都逃不出教官的魔爪，谁有胆子得罪教官。
　　任听霄没有应声，她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
　　安浚低头望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
　　下课之后，任听霄特意留到最后。
　　在安浚要离开教室的时候，她开口叫住他：“安教官。”
　　安浚身形微微一僵，转过身看向她，脸上有几分无奈：“殿下，就像我在课上说的，这是机密行动，我不能告诉您是什么测试。”
　　任听霄乐了：“我还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您不是想问这个吗？”安浚反问。
　　“是也不是。”任听霄碧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阴霾，映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温和地看着安浚，“我只是想问一下，那些设定了自动战斗模式的机器人，就是这场测试的一环吗？”
　　安浚瞳孔收缩一下：“您怎么知道……”
　　一般的学生不了解这种机器人，毕竟是主用机甲的时代，他们大概已经分不清战斗机器人和服务型机器人的区别了。
　　所以任听霄突然不但点出来机器人的种类，甚至看出来了它们设定的模式，着实震惊了安浚一把。
　　“刚才从宿舍到教室的路上，我就遇见了四个机器人，虽然它们因为设置应该不会攻击学生，但是任由它们在校园里徘徊，无法彻底阻绝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任听霄平静地说，“我不问具体的，你就告诉我，现在的学院里，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我就知道，这事瞒不过您。”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安浚也知道无法再瞒着任听霄，他叹了口气，“其实我在刚收到命令的时候，向元帅大人提出建议，将您也纳入教官的队伍，有您在，我们也会更放心一些。”
　　任听霄心口一跳：“元帅大人没有同意？”
　　安浚摇摇头，又补充说：“元帅大人大概只是认为您还是学生，还是安心享受校园生活为好。”
　　“那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任听霄说，“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安浚眼睛亮了亮，笑容分外真心：“我会的，谢谢您。”
　　任听霄离开了教室。
　　最近她在忙着两头上课，越舒在为测验做准备，而蓝漾漾也因为去参加那个什么古文化交流会，三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凑在一起吃过午餐了。
　　她想了想，拿出光脑，在置顶的位置点开一个名为“今天吃什么”的群。
　　群里只有三个人。
　　【不要怂就是干：你们最近都还在学院里么？】
　　回复很快就来了。
　　【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昨天晚上刚回来，怎么怎么，晚上有趴体吗？】
　　【越舒：在的，殿下。】
　　三个人，就只有越舒规规矩矩在用自己的名字网聊。
　　【不要怂就是干：收到一点内部消息，这几天你们除了上课和教室哪里都不要去，尽量扎堆行动，明白吗？】
　　【西湖的水我的泪：咦？我昨天回来也被舍友告诉说，这几天学院在举行什么测试，让我们尽量不要乱跑，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吗？】
　　【越舒：收到。】
　　蓝漾漾这个好奇宝宝。
　　【不要怂就是干：是机密。你们就当在进行什么测试就行了，反正这几天千万不要乱跑，也别散播恐慌，有人要出门就找理由拉回来。】
　　【西湖的水我的泪：知道了，帝后殿下。】
　　【越舒：是，殿下。】
　　告诉了这两个人一番，任听霄暂且放下了一部分心。
　　连几乎人手一架机甲的机甲单兵作战系学生都被如此告诫，想必发生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又有一个战斗机器人缓慢地从任听霄身旁滑过，它那双无机质的红色眼睛定定地扫描过任听霄的全身。
　　任听霄动也不动，和它对视。
　　几秒钟之后，机器人大概是确认眼前人的身份是学院的学生，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再次缓慢地滑走了。
　　任听霄皱起眉。
　　正要关掉光脑，她突然看到又积累了一堆的未读消息中，有几封封面特别漂亮的邮件。
　　在她的几个日常联络人中，只有凌卓的消息一直这么金光闪闪，但是不会这么花里胡哨。
　　任听霄好奇地点开一封。
　　【尊敬的帝后殿下敬启：
　　鄙人两小女有幸得殿下青睐，得以侍奉殿下身边，鄙人不胜惶恐和感激，特设所能之宴会，还望殿下能够赏光。
　　如果可以，请殿下告知鄙人您合适的时间，鄙人将派专车接送殿下。
　　越元良子爵
　　敬上。】
　　越元良。
　　谁？
　　任听霄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放着邮件在一旁，顺手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这才发现，这居然是越舒的父亲。
　　任听霄眯了眯眼，再看向这封邮件，就有种不同的感觉了。
　　很明显，这是一封邀请函。
　　她又点开剩下的几封同样包装的邮件，果然都是这个越子爵发来的，只是措辞有些不同。
　　见她不回复还要不停地发，看来这个越子爵，很确定任听霄一定会同意赴宴？
　　任听霄怎么看这些邮件怎么不顺眼。
　　“两小女幸得殿下青睐”，她明明只认识越舒一个。
　　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任听霄一向不会惯着，她光明正大地将回执标志为“已读”，然后堂而皇之地把几封邮件都关掉了。
　　至于那位越子爵看到已读不回之后会怎么想，那就不是任听霄的考虑范围了。
　　任听霄按照课程表，给大四的学生们上完了下午的课。
　　到了晚上，她因为惦记着学院新下的禁令，没有在训练场待很长的时间。
　　这才不到八点，整个学院里就一片寂静，偶尔有路过的学生，也形色匆匆。
　　只剩战斗机器人在满校园巡视，红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审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任听霄回到宿舍楼下，刚打算进门，伸出去的手又停了下来。
　　她正想问“谁？”，一道人影忽然从旁边的树丛中扑出，目标直冲她而来。
　　如果不是千钧一发之际认出了来人的脸，任听霄这一脚就已经踢出去了。
　　对方可没有洛佩兹S级的体魄，如果承受住她这一脚，恐怕不死也要残半边身子。
　　“殿下，求您救救我！”
　　越姣扑跪在任听霄的脚下，双臂抱住她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
　　任听霄缓了口气，她想要将越姣拉起来：“你怎么了？”
　　然而越姣一扭身，仍然跪在地上，她用力抱着任听霄的腿，仰头用婆娑的泪眼望着她。
　　“殿下，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以前我不懂事，对您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错了，请您原谅我，我真的知错了，您不要……”
　　任听霄越来越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起来说话。”
　　她这次准确地抓住了越姣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她拽了起来，让越姣分毫反抗不得。
　　越姣虽然站起了身，神色却明显畏缩着，她弓着身子，看起来唯唯诺诺。
　　丝毫不见平时的骄傲，看上去倒时有几分像……从前的越舒。
　　越姣也不敢违抗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任听霄：“殿下……”
　　“别再说求求我。”任听霄提前打断她的话，“你想让我做什么？”
　　越姣被噎住，她似乎哭了很久，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子更有些懵了，她嗓子动了动，嗫喏着说：“您，您是不是看到家父给您发的邀请函了？”
　　任听霄点头：“看到了。”
　　越姣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嘴角一撇，又要哭出来，但这次她控制住了自己。
　　“家父一直以为，我和您走得很近。”越姣艰难地说着这句话，没说一个词，就战战兢兢地抬起眼，观察着任听霄的表情，“他见您不回应他的邀请函，一直在问我和您之间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
　　任听霄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
　　“我们之间……有关系吗？”
　　越姣颤抖了一下，发出可怜的啜泣。
　　“殿下您原谅我——”她得声音断断续续，“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您一定是受到了越，越舒的什么蛊惑，所以对我有了什么误会……我，我比她强，比她身份高，您怎么就不看看我，我一定会比越舒做得更好……”
　　任听霄皱了下眉。
　　越姣委屈和困惑并存，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提出疑问。
　　她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怨愤：“那个家伙，居然还学殿下您要转系，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做只会给您丢脸！”
　　“你来找我，就是来说越舒坏话的吗？”任听霄问，“如果是的话，我就走了。”
　　越姣又抖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想要抓住任听霄的袖子，却抓了个空。
　　“我不和没有理智的人说话。”任听霄有点不耐烦了，“等你确定你脑子清楚的话，再过来找我吧，现在先回寝室，记得别再出来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进宿舍楼。
　　军事系和古文化系的宿舍楼距离不算近，越姣大晚上的一个人过来也不安全。
　　越姣挂着眼泪的脸愣了愣：“您明明这么关心我……”
　　任听霄不管她，就在身份识别成功，宿舍楼的门刚刚开启时，越姣的声音再次怯怯地响起。
　　“殿下，您能不能，能不能答应家父的设宴？他很有诚心的。”
　　原来这就是越姣的目的。
　　任听霄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望着越姣的眼神十分平静，却又没有什么情绪。
　　“我为什么要去？”她问。
　　越姣眼神不敢看她：“您，您明明很担心我……”
　　“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你，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同学，我都会这么劝她。”任听霄说，“但如果这时站在这里的是小舒，我则会亲自送她回去，看着她进门我才会放心。这才是我的担心，你明白吗？”
　　越姣猛地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那个贱种到底给您下了什么蛊……”
　　“小舒是你们越家的人，你叫她贱种，那你又是什么？”任听霄语气倏然凌厉起来，“越姣，你可以自视甚高，但是不能口不择言！”
　　任听霄的话破开了越姣最后的防御。
　　她哭着说出了真正的理由。
　　“殿下，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越舒她只是个私生子，原本绝对没有和我竞争的资格，但是，但是最近她风头太剩了，不但和您走得近，入了我父亲的眼，甚至还提出转到机甲专业……”她打了个冷颤，“一旦她真的进了机甲专业，父亲大概就要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人选了，她凭什么？她一个私生女，凭什么要来抢我的东西！”
　　她眼里和声音里的怨毒让人心惊。
　　她将这段时间受到的全部委屈和质疑，都算在了越舒头上。
　　想到那些昔日亲亲热热的小姐妹，在知道她家这些变故之后，一个个翻脸不认人的样子，她心中更加恐慌。
　　任听霄皱着眉听着。
　　“所以殿下，您行行好，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我父亲的设宴好不好？”越姣哀求地说，“就当帮我一个忙……”
　　“你大概搞错了什么。”任听霄说，“你有什么面子可让我看的？”
　　越姣愣住了。
　　“越姣，你在自己的圈子里生活太久了，那些虚假的虚荣和赞美迷惑了你的眼，你已经看不清真实的世界了。”任听霄语气中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那种将对方视若死物的平静，令人更加不寒而栗，“如果你的家族是能者居上，那在你父亲承认小舒身份的那一刻，小舒就和你相享有同等的竞争关系，你应该怪的是你父亲，而不是小舒。”
　　“她是个贱人！”越姣呢喃地说，“她是贱人，她妈妈也是贱人，是她们不要脸地赖上我父亲……”
　　任听霄叹了口气。
　　“回去吧。”她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越姣慌了：“殿下，您看在……不是，您就当可怜可怜我……”
　　“我可怜你什么，可怜你的虚荣心么？”任听霄眉眼冷了下来，“我不想再重复自己的话，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叫那些机器人来亲自送你走。”
　　越姣闭上嘴，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围绕在宿舍楼前，那些眼冒红光的战斗机器人，彻底不敢说话了。
　　越姣踉踉跄跄地离开，任听霄歪头看向另一边的树丛：“出来吧，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树丛轻轻晃动，越舒从里面走了出来。
　　任听霄无法形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期望，感动，以及救赎的神色，就像望着任听霄，就让她看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你知道她会来这里发疯吗？”任听霄问。
　　越舒小小地点了下头。
　　“既然知道她会来这里说你坏话，怎么一开始不出来当面对峙。”任听霄啧了一声，“虽然以她的性格，就算当着你的面，可能也还会这么嚣张。”
　　“我在宿舍里听到了她和父亲联络。”越舒轻声说，“她在挂掉联络器之后就一直在哭，我猜她应该会直接来找您。”
　　任听霄有点意外：“你也知道越子爵想邀请我赴宴的事？”
　　越舒点头。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任听霄说，“我到今天才看到邀请函，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一定会去的。”
　　越舒抿了抿唇：“不，您不需要为我而做出任何决定。”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就不用在意那么多了。”任听霄看着越舒的眼睛，认真地问，“那么，你希望我去参加这场宴会吗？我会告诉越子爵，是看着你的面子才会去的。”
　　越舒怔怔地望着她，半晌，坚定地摇摇头。
　　“那好吧。”任听霄说，“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走吧，我送你回去。”
　　越舒又愣了一下。
　　“怎么，你不都听到了吗？”任听霄轻松地笑了，“放心，我能搞定。”
　　如果她都搞不定，那全星际恐怕也没什么人能搞定。
　　越舒对任听霄的实力绝对信任，她露出一抹感动的笑，乖乖地跟着她往回走。
　　在寂静的校园里，越舒突然开口：“殿下，我妈妈不是强赖上越子爵的。”
　　任听霄回过头望向她。
　　越舒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完整地将这句话说了下来：“我妈妈是被强迫的，在越子爵管辖的区域。我们母女两人一直在平民区生活，后来她得了病却付不起修复舱的费用，生生病死在了家里。”
　　任听霄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她张了张口又闭上，只是沉默地揽住了越舒的肩。
　　任听霄的温暖似乎给了越舒一些力量，她继续说：“不知道妈妈用什么方法通知到了越子爵我的存在，在她死去之后，越子爵就派人来将我接回了越家，这就是我的故事。”
　　她转头看向任听霄，眼底有一丝祈求：“我们真的不是强行赖着越家，越家的一切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在努力了，我一定会离开那里的，我什么都不要。”
　　她强调着这句话，唯恐任听霄会因为刚才越姣的话误会了她。
　　如果连任听霄都放弃她了，越舒无法想象，自己会堕落回多黑的深渊。
　　这是她第一次试图为自己辩解，声音哆哆嗦嗦，语气也十分惶恐。
　　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就在越舒害怕极了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了她。
　　“小舒很棒。”任听霄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低低的，却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你就算要了越家的东西也没什么，那本来就有你的一份。”
　　越舒怔怔地伸手回抱住她。
　　“不过你不想要就算了。”任听霄轻笑，“你都马上要进入机甲制造专业了，将来的机甲制造大师，不知道能顶多少个越家。”
　　一股灼热的暖流淌过心中，越舒紧张的眉眼舒缓下来。
　　“我不敢想象以后的自己。”她又恢复成小小的声音。
　　任听霄一把拍上她的肩：“苟富贵，勿相忘。”
　　越舒哭笑不得。
　　任听霄的确做到了她的话，她一直到看着越舒回到宿舍楼里，才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
　　夜风幽幽，吹动了她红色的长发。
　　正当任听霄闭上眼睛，想要体会一下长发糊脸的奢侈感觉，却没想到发丝动了一下，就没有下文了。
　　过于厚实浓密的蜷曲红发，这点风根本吹不起来。
　　任听霄：……
　　她有点遗憾。
　　任听霄拢了拢厚实浓密的长发，继续往自己的宿舍楼走。
　　走到一半，又让她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她停下脚步，看着洛佩兹神色匆匆地从不远处经过，正要伸手打招呼，就看见他停在一棵大树下，一边打开联络器，还左右看了看。
　　任听霄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躲入了树丛中。
　　……奇怪，她躲什么？
　　她对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无语了一下，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在她故意弄出的声音下，洛佩兹很快发现了有人，他猛地抬眸向这边看来。
　　那一眼阴沉中泛着狠厉，完全不像平时风流含笑的他。
　　任听霄顿了一下。
　　这双眼睛，莫名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还没等想出来，洛佩兹发现了来人是她，神色立刻变化，重新变回风流含笑的表情。
　　“嗨，殿下。”他主动开口，一边自然地将联络器关掉，“您这么晚还出来散步么？”
　　“你不也是吗？”任听霄说。
　　“我？我只是刚从训练场回来。”洛佩兹说，“沉迷锻炼，一时忘记了看时间。”
　　任听霄眯起眼睛。
　　她之前刚从训练场回来，因为学院的禁令，无论是体能训练区，还是机甲训练区的人都不多，她恰好两边都去过。
　　并没有看见洛佩兹的身影。
　　不过她也没有拆穿，只是说：“那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这好像不是回你们宿舍区的路吧？”
　　任听霄知道自己认路的能力不强，她说着这句话，还特意打开光脑上的地图确认了一下。
　　确实怎么拐都不应该拐到这条路上来。
　　任听霄刚要关掉地图，目光突然定在不远处的一个建筑上。
　　等等，这是……学院的资料库？
　　她想起来，上一次星盗修戈擅闯帝国学院，目的似乎就是那个资料库。
　　在经历过那次之后，据说资料库的安保设施已经被加强了许多。
　　没想到就在这条路上，再走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了。
　　洛佩兹不知道任听霄在看什么，只是回答她的问题：“天太黑了，我那边有很多机器人，看着瘆的慌，我就想绕一条路走。”
　　任听霄不动声色地把光脑关上：“这样啊。”
　　“是啊。”洛佩兹桃花眼里露出点笑意，“既然遇到殿下了，不如殿下做个护花使者，把我送回去，怎么样？”
　　他故意用着玩笑的口吻，显然是料定任听霄不会答应。
　　然而任听霄：“好啊。”
　　洛佩兹一噎，桃花眼瞪大了。
　　“正好我担心你个S级自己回去。”任听霄说，“走啊，别愣着了，我要早点回去睡觉。”
　　洛佩兹跳进了自己挖的坑，他无力地瞪了瞪眼睛，自己说的话却又不能反驳。
　　他看着任听霄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叹息：“那谢谢您了，殿下。”
　　他本来以为任听霄是在开玩笑，结果任听霄真的把他一路送回了宿舍楼下，毫不含糊。
　　“我到了，殿下。”洛佩兹无奈地说，“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我会的。”
　　任听霄盯着洛佩兹进了他们男声宿舍楼的大门，这才转身离开。
　　她一路都在想着洛佩兹抬头时那个眼神。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是因为那是洛佩兹的眼睛，而她认识洛佩兹，所以才感觉熟悉的？
　　任听霄想不起来，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放到脑后。
　　这天之后，她再给四年级的学生上课时，往往会格外注意一眼洛佩兹。
　　他稳定发挥着自己S级的实力，不落后，也不显眼。
　　除了意外撞见的那天晚上，他没有露出过任何异常。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越舒的测验日期终于下来了。
　　经历过前面任听霄的震撼发挥之后，越舒的测验虽然也引起了一定的观众，但是远没有任听霄那时候轰动了，回帖的数量都比之前少了太多。
　　就在任听霄打算陪着越舒一起参加考试的时候，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下达了下来。
　　“这场拉练，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安浚站在讲台上，对所有三年级学生宣告这个消息，“往年的拉练都只有四年级生才能参与，但是今年，元帅大人破例给了我们三年级生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努力在这场拉练中获得成长。”
　　听到这个消息，学生们互相交头接耳，任听霄甚至能听出来他们声音里的激动。
　　龚莉也在她旁边兴奋地喃喃：“天啊，实在是太棒了！我以为要等到最后才能去拉练呢！”
　　任听霄问：“这个拉练是什么？”
　　她上一世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殿下您是刚转过来的，难怪不知道。”龚莉理解地说，“这个拉练，是自从九年前加拉赫元帅成为监理会成员开始，才下了这个规定。每一届军事系四年级的学生，将有一次机会得到加拉赫元帅亲自的教导，形式不一定，但是根据学长学姐们说，是会体会到真实的战场的。”
　　“真实的战场？”任听霄问，“是像我之前的测验一样，随便去个战场吗？”
　　龚莉露出一丝羞愧和无奈：“殿下，大家都没有您那么强的实力……应该不会那么极端吧。”
　　任听霄若有所思。
　　“以上，如果大家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下课吧。”安浚说。
　　学生们激动交流着从教室出去，安浚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低头就看到任听霄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
　　“殿下呀，您又想问什么了？”
　　“带三年级学生去拉练的事，是元帅自己的决定，还是监理会的决定？”任听霄毫不客气地问。
　　“这我不是不想告诉您，是我也不知道。”安浚说，“元帅大人告诉我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点。”
　　“这样啊。”任听霄说，“他也没告诉你，为什么要把三年级一起拉进来么？”
　　安浚张了张口。
　　任听霄：“这个不能说，是吗？”
　　安浚无奈地点点头，看着任听霄思考中的神色，破天荒地问：“您觉得元帅大人为什么会作出这个决定？”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
　　安浚感觉自己似乎被一桶冰凉的水浇下，在那双眼睛中，似乎一切都无可遁形。
　　“加拉赫开始着急了。”任听霄说，“光让四年级的学生快速成长已经不够了，他在试图让三年级的学生也成长起来，尽早熟悉战场。”
　　安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露出敬佩的神色：“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到底是怎么回事？”任听霄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急迫到这个地步？”
　　安浚摇摇头：“刚才是您自己猜出来的，现在我还是不能告诉您任何具体的细节，如果您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亲自去问陛下和元帅，想必他们都会告诉您的。”
　　任听霄暗暗咬牙。
　　如果是上一世，她早就抓着他们问出个一二三了。
　　可是现在她没有这个资格啊。
　　任听霄有点头疼，但是也不能继续为难人家遵守命令的安浚。
　　她放安浚离开，坐在座位上想了一会儿，才打开光脑，点进她的三人小群。
　　【不要怂就是干：悲报。我可能赶不上小舒的测验了，刚才接到消息，我们马上要进行一场拉练，可能会离开学院一段时间。】
　　拉练这个时间，要以加拉赫的安排为准，现在安浚也不知道会花费多久。
　　无论如何，越舒的测验还有两天就要开始，她肯定是赶不上了。
　　蓝漾漾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倒是越舒回了话。
　　【越舒：殿下您忙，我自己可以。】
　　小舒真是长大了。任听霄看着这条消息，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她回宿舍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准时在学院广场上集合，来接他们的飞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第47章 .  拉练开始（二合一）   因为任听霄太强就……
　　加拉赫身穿笔挺的黑色军装, 站在飞船前，看着聚集而来的莘莘学子。
　　任听霄一眼就认出，他穿的不是这段时间一直见到的礼仪服制度, 而是一身适合行动的简便军装。
　　配上他那张严峻有疤的脸, 倒是穿出一种铁血威煞的气息。
　　同样, 所有学生也都身着简便的作战服, 而不是像平时一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任听霄默默地看了两眼, 拉下军帽，掩盖住自己的眸色。
　　天晓得她早上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把那头浓密的红发给塞进帽子里。
　　不过效果也是显著的, 没有人发现大家都在努力寻找的帝后殿下，就埋伏在他们身边。
　　加拉赫脸色不太好。
　　不是因为学生们, 而是周围这些仿佛无孔不入的摄像头。
　　自从有了任听霄的存在，学院里一有什么和她有关的动向，那些媒体就像闻着肉味儿的恶狗，顿时蜂拥而至。
　　既是帝后又是三S级的强者，任听霄本人所代表的就是全星际巨大的关注，拒绝了他们光明正大的跟随, 不一定又会弄出多少不必要的是非。
　　加拉赫眼神更冷, 他目光在学生中间扫视一圈。
　　也许是由于视角斐然，他不费功夫就找到了任听霄。
　　不是因为看见了任听霄的脸，而是别的女同学都将头发大大方方地垂在身后，就任听霄把头发鼓鼓囊囊地包在了帽子里。
　　远远看去，头都比旁边人大一倍。
　　加拉赫嘴角抽了一下。
　　她倒是真的不追求名利。
　　意识到自己隐隐有想微笑的趋势，加拉赫心中一震，重新抿起嘴唇，移开了目光。
　　他的副官请示：“元帅, 所有学生已经到期，需要进行誓师吗？”
　　“不需要，”加拉赫作势要转身，“打开舱门，带他们进来。”
　　他的副官欲言又止，作为跟随教官的安浚说：“元帅阁下，这次有一半是三年级的学生，他们可能心态更不稳一些。”
　　“就以为不稳，才需要更强的磨练。”加拉赫淡淡地说，“让他们进来。”
　　他说完，径直走回了船舱中。
　　副官和安浚对视一眼，安浚不禁想起前一天任听霄所说的话。
　　“加拉赫开始着急了，他在试图让三年级的学生也成长起来，尽快适应战场。”
　　安浚在心中叹了口气，和副官以及其他随行教官一起，招呼学生们上了飞船。
　　任听霄随波逐流，大家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走。
　　和当初载她去狂风海的那艘飞船不一样，为了同时容纳这么多学生，不知道是帝国学院还是军部出资，居然出动了一艘大型军舰。
　　军舰的作用本来就是用于远距离太空行军，无论空间大小还是区域划分，都相当于一个微缩型的居民区，船上应有尽有，几乎可以忽略是在身处天空。
　　这里是学生住宿区是两人间，任听霄知道以加拉赫的性格，在他的地盘上，她万万得不到帝后的特殊待遇，何况她原本也不在意这点，于是连提都没提，老老实实地根据系统分配了房间。
　　很巧的是，她和龚莉又被分在了一个房间。
　　龚莉对此也十分兴奋。
　　这个活泼的平民姑娘，对任听霄总是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和距离感，于是兴奋也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只是话明显多了起来。
　　他们被分配了二十分钟的整理内务时间。
　　“殿下，这是我第一次乘坐军舰，天啊，我不敢相信在大三的时候就能有坐军舰的机会，我要给妈妈发信息，她会为我骄傲的！”龚莉在简单却舒适的房间中摸来摸去，勤快地把任听霄区域的东西也收整完毕。
　　“谢谢你。”任听霄说，“等你以后加入军团，军舰会坐到你想吐，想下都下不来。”
　　她上一世虽然是驻守将领，不像那些航行将领一样，需要常年待在军舰上，但是偶尔有联络的时候，可没少听他们抱怨。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喜欢飞行！”龚莉想了想，又说，“不过做驻守军好像也不错，就是好像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会很无聊……”
　　任听霄失笑。
　　她看着龚莉，就像看到了当年稚嫩的她自己。
　　那时她没有经受过系统的训练和教育，连驻守军和航行军的区别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被分进了驻守军，还被派去了最苦寒的狂风海。
　　航行军羡慕驻守军能接触到地面和阳光，驻守军羡慕航行军不用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
　　当兵哪有那么容易，只是抱怨归抱怨，每个人都还是坚守着自己的岗位，直到服役期满。
　　任听霄没有接小姑娘的话，这些问题，等以后她逐渐成长，自然会自己懂得。
　　两人很快修整完毕，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大厅，准备聆听这次的任务详情。
　　这艘军舰的大厅很大，容纳所有的学生不成问题，透明材质的墙体包围着整个大厅，将人类与宇宙相隔。
　　任听霄一走进这里，就顿时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疑惑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每艘军舰的装潢都差不多，她没看出什么来，只好立正站好，等待他们说话。
　　墙外是浩瀚的太空，而在墙内，位于指挥台正中央的座椅上，加拉赫身姿笔挺，目光如电地望着所有人。
　　连摄像头们都一时放弃了搜索任听霄的身影，转而对准了他。
　　学生们眼神火热，不止盯着加拉赫，还盯着他身下的那张座椅。
　　那是代表整艘军舰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凡是能坐拥一艘军舰成为舰长，最少也需要将军级别。
　　那是实力和权力的象征。
　　而此时，在熟悉的直播间中，熟悉的观众们也涌了进来。
　　“殿下呢？为什么没看见殿下啊？”
　　“殿下是没来吗？没来我就走了。”
　　“我的天，之前从来没在这种情况下看过加拉赫元帅，他居然这么帅吗？”
　　“加拉赫元帅一向是我心中硬汉男神top1。”
　　……
　　加拉赫站起身。
　　他没有理会飞来飞去的摄像头，而是面向所有学生，声音不大，却通过飞船的装置，能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都是帝国的未来，我很荣幸，能在这里和你们相会。”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连加拉赫都学会了打官腔。
　　任听霄低着头，走神地想着。
　　之前她和加拉赫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但凡需要发言的场合，他们不是有志一同地推凌卓上去，要么就是让凌卓帮他们写好演讲稿。
　　现在的加拉赫不会也提前让人帮他写了稿子吧？
　　任听霄一想现在加拉赫一脸严肃，其实是在背演讲稿，差点嘴一咧笑出声来。
　　还好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成为目光焦点。
　　“你们也许在疑惑，为什么今年不同寻常，连大三生都被纳入训练的范围。”加拉赫说，“因为时机已经刻不容缓。”
　　一片哗然。
　　任听霄眉头皱了皱，加拉赫的副官也露出一丝不安：“元帅……”
　　加拉赫抬手制止副官的发言。
　　“很多人认为民众是温室里培养的鲜花，只需要接受保护，他们错了。”加拉赫看向下方，“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们也是民众，但你们拥有力量，就像冰水里淬的剑锋，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打磨的机会。你们不是鲜花，而是帝国锋锐的剑。”
　　“成长起来吧。”加拉赫声音有些低沉，充斥着沉沉的肃穆，“帝国需要你们。”
　　他说完这番话，就丢下面面相觑的学生们，以及同样懵逼的观众们，风一样地转身离开了大厅。
　　学生们面面相觑，觉得听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听懂。
　　在一片迷茫的议论声中，任听霄再次往下拉了拉自己的帽子。
　　这种消息，显然不是凌卓那么谨慎的性格会向大众公布的。
　　现在加拉赫在副官的阻止下说出这种消息，比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更担心加拉赫和凌卓之间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身处学生中间，任听霄也没人可问，只好暂时将这种忧虑压下。
　　而为了稳固场面，安浚开始向所有学生解释这一次的任务内容。
　　“这次我们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是罗沙白星系。”
　　这话一出，学生中就想起了絮絮的议论声。
　　罗沙白星系距离帝星不算很远，由一颗主行星，以及四颗环绕行星共同组成。
　　只是由于航行路线特殊，无法进行多重空间跳跃，于是去那里花费的时间，比去狂风海还要多上一天。
　　和狂风海不同，作为主星的罗沙白星是未开发的高氧星球，星际时代初期曾经作为南方战场存在，为帝国挡下过一批劲敌。
　　只是由于高氧的星球环境，无论植被还是动物都十分巨大而危险，并不适宜人类生存，再加上帝国国土的扩张，让罗沙白不再处于帝国边境，于是就没有进行后续的开发。
　　只有作为亡命之徒的星际海盗和雇佣兵，以及一些逃亡的犯人会前往罗沙白星系躲藏，几乎没有其他人会前往那里。
　　没想到加拉赫的拉练居然是去那里？
　　是不是太放心这些还没出校门的学生了。
　　任听霄听着安浚继续说。
　　“大家不要慌张，虽然选择了罗沙白星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元帅大人也不会平白将大家暴露在危险之中。”安浚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压下学生们的躁动，“大家有所不知，军部在前两年已经在罗沙白星上专门修建出一座训练基地，在尽量保证大家安全的同时，还能让大家体会到真实的危机，让大家进行全方面的训练。”
　　安浚温和的声音沉了沉。
　　“在场的各位都是全帝国最优秀的学生，提前面对最危险的环境，也是元帅大人对各位抱有的期望。如果有人想要退出拉练，现在就可以向我报告，到时我会安排他待在军舰上。”
　　学生们的讨论停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把他们贸然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有些不满，但是在安浚这一番以退为进的言辞下，反而激起了这些热血青年的好胜心。
　　一时场中安静，没有一个人向安浚提出退出。
　　安浚看了大家一圈。
　　“本次拉练，将划分为模拟作战和实战两部分，大家进行自由组合，六人一组，成绩分别计分，最后会对两门成绩前三名的学生颁发特别奖励。另外，由于这次有三年级的学生参加，所以这次的小组划分，强制要求为三个四年级生和三个三年级生，基因等级必须平均为A级，大家理解了吗？”
　　学生们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不对吧教官，这次三年级学生里可是有帝后殿下，到时候谁和殿下一组，不是就稳赢第一了？”
　　“就是啊！这样谁还有动力去争第一。”
　　“也许大家没听清我的上一句话。”安浚说，“一个小组的基因等级必须平均为A，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相对公平的。”
　　然而学生们并不满意。
　　“殿下是个三S级强者，只要被她逐个击破，那谁能抵抗得了？”
　　“大家安静一下！”安浚说着，在场中扫视一圈，似乎是在找任听霄的身影，“殿下，您在这里吗？”
　　所有人都在等着任听霄露面，然而一片寂静。
　　任听霄缩在人群里，理都没理。
　　安浚露出一丝无奈，他继续说：“当然，鉴于殿下的特殊性，我们也有安排。如果殿下想要参与排名，将不能使用自己的本命机甲饕餮，只能使用我们所准备的S级机甲，不能使用自己本命机甲的后果，大家应该都了解吧？”
　　在场都是机甲专业的学生，倒是没有人不了解这个。
　　哪怕再强的强者，只要没有驾驶匹配度足够的机甲，就难以发挥基因优势，除了比其他人身强力壮一些，压根没有什么不同。
　　任听霄撇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削到双S也就算了，学生里也不乏有双S等级的，直接把她的机甲降到了S级，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学生们也对这个狠力剥削无话可说。
　　安浚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任听霄出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大家没有其它意见的话，决策生效。并且我说话算数，在航行的这四天当中，如果有想要退出拉练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学生们还是没有吭声的。
　　“相信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乘坐军舰，在旅途中，除了中心动力区域之外，大家可以随意在船上观赏。”安浚说，“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大家就地解散。”
　　任听霄又顺着人群往外走。
　　周围不是在讨论要去哪里参观，就是在说即将面对的拉练内容，还有人在找任听霄。
　　任听霄低着头快速走回了房间。
　　龚莉还没回来，任听霄打开光脑看了一眼。
　　消息爆炸般地传来。
　　任听霄先安抚了一下任妈妈和她的吃什么小群，一边打开了学院的论坛。
　　果然因为有摄像头的存在，消息被立刻传了回去，几乎学院论坛上已经炸了。
　　“罗沙白……我听说那里是罪犯的天堂，元帅阁下这么勇的吗？”
　　“不是说有建造基地吗，都是帝国将来最优秀的兵，如果连这点困难都面对不了，以后怎么保卫帝国啊。”
　　“机甲单兵作战系二年级的学生，表示很羡慕学长学姐们能去罗沙白，这种锻炼的机会可太难得了。”
　　后面甚至有在参加拉练的学生们现身说法，表示对这种安排没有意见什么的。
　　……
　　任听霄简单翻了翻，发现大部分帝国学院的学生，都对这个安排表示理解，非机甲专业的学生更是羡慕的居多。
　　都是处在青春热血的年纪，去这种危险的地方拉练，他们反而会觉得刺激，认为军部没有把他们当成小孩子一样呵护，反而很开心。
　　任听霄顺手搜了下星网，果然声音立刻复杂很多了。
　　而针对加拉赫之前语焉不详的话，顿时又产生了无数分析和猜测的文章。
　　任听霄大概了解了情况，就打算将相关页面关掉，结果不小心手一滑，反而点开了同页面里的相关视频分类。
　　霎时，一个顶着大大【爆】的直播界面探了出来。
　　看着上面熟悉的飞船背景，以及熟悉的弹幕语气，任听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任听霄啪地把界面关掉。
　　她坚定了自己在飞船上不再摘下帽子的决心。
　　吃过托龚莉带回来的午餐，任听霄决定去这艘军舰上的训练室看看。
　　只是在门口，倒是让她遇见了熟人。
　　牧阳曜和洛佩兹犹如连体婴，正说这话往训练室走。
　　任听霄低着头凑近他们。
　　洛佩兹：“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脆哥也会来。”
　　牧阳曜：“说不定他已经来了，就在那些将领里。”
　　“你还是怀疑他是加拉赫元帅的人？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就是一种感觉，不然他无根无基的话，凭什么能突然空降在帝国学院当教官。”
　　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聊这个，任听霄想打招呼的手慢了一拍。
　　两人的话题就已经变了。
　　“阿曜，我们这次去罗沙白，你爷爷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啊？”
　　“没有。我刚才还特意给爷爷发了消息，他只回答我放心，元帅都做好准备了，让我好好拉练，珍惜机会。”
　　“真是可惜了，连你都不知道的话，可能除了那位殿下之后，没人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也不知道。”
　　前面的两个人立刻一僵。
　　任听霄压低声音：“你们想错了，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我也没用。”
　　洛佩兹先回过身来，一眼看见任听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噗地笑出来。
　　“殿……”
　　“嘘。”任听霄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叫那个称呼！”
　　她动作之快，牧阳曜和洛佩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洛佩兹已然被捂住了嘴，任听霄碧金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那里面有一丝明显的紧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随手能干翻三艘军舰的三S强者，倒有了几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感觉。
　　洛佩兹的桃花眼眨了眨，露出求饶的神色。
　　任听霄小心地收回手，目光还紧迫的向周围看了看，时刻防着有摄像头过来。
　　牧阳曜一言不发，将两人带到相对暗一些的角落里。
　　“所有人都在找殿下，没想到殿下居然就在我们身边。”洛佩兹扫视一下任听霄的全身，作战服极为隐藏身形，头上罩着帽子，除了过于挺拔的身形，看上去和其他学生没有什么不同，“这身衣服可真能藏人。”
　　“就算认出来我又能怎么样？能直接打满分回家么？”说起这个任听霄就没好气，“我就是个人，一个个把我当珍惜动物捕捉一样。”
　　洛佩兹真的笑了出来，连牧阳曜都维持不住严肃的神色，抿了抿嘴。
　　“殿下，您真的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么？元帅大人说得不清不楚，很让人恐慌啊。”洛佩兹半真半假地说，“这么重大的事情，陛下居然什么都没和您说么？”
　　“陛下是陛下，我是我，他又不是我的传讯官，怎么可能什么话都和我说。”任听霄压根没想过要问凌卓这些事，闻言理所当然地说。
　　洛佩兹眼里闪过一道暗光：“也就是说，您……”
　　“您如果不想暴露身份，这几天还是少出房间为好。”牧阳曜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官腔，“不知道您的室友是谁，是否值得信任？”
　　不止是洛佩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以教官身份和他相处习惯的任听霄冷不丁听到他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也有些不适应。
　　“我室友……就是我在学院的室友，没事。”任听霄说，“我这次出来，是想看看这艘军舰上的训练室。”
　　“这是我爷爷赞助的军舰。”牧阳曜说，“训练室是普通水平，没有特别改造过。”
　　他居然知道任听霄想看什么。
　　而任听霄看着少年，眼里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
　　怪不得一进大厅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这是牧家的军舰。
　　曾经她乘坐这艘军舰航行过，只是那时这艘军舰的舰长，还是牧阳曜的父亲。
　　任听霄看着牧阳曜，神色有些怔然。
　　而面对她的直视，牧阳曜目光闪动几下，喉头有明显的吞咽动作，却没有移开目光。
　　洛佩兹左右看了看，打破这个有些奇怪的氛围：“殿下，您有计划小组都带谁了吗？”
　　他的声音把任听霄从遥远的回忆中带了回来，她的声音还有点恍惚：“我不知道，这训练不能自己一组吗？”
　　“当然不能，拉练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新兵们习惯和身边的人共同作战，今后可是要一起上战场的。”洛佩兹说，“不知道您现在到算什么等级。”
　　“我也满脑子雾水。”任听霄说，“如果按机甲的等级算，那我就是个S级。”
　　一般来说，机甲的确会限制等级发挥，任听霄这么说没人会表示反对。
　　“也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脆哥。”洛佩兹笑着说。
　　任听霄僵了一下：“脆哥？”
　　“是啊，我们大四的教官，名扬星网竞技场的那个脆哥。”洛佩兹说，“您不会还不知道他吧？”
　　“我……听说过，听说过。”任听霄摸了摸鼻尖，想要迅速从这个话题中转开，“你们找队友一般会怎么找？就认识的人凑一堆吗？”
　　然而牧阳曜突然说：“脆哥是当今唯一一个能驾驶着初始机甲打败双S级机甲的人，能得到他的教导，是我们这一届的幸运。”
　　任听霄：……
　　这少年是习惯当着她一个马甲的面夸她另一个马甲了，是吧？
　　还是洛佩兹轻咳两声，回答任听霄的问题：“一般来说，我们会优先选择认识的人组队，但是这次有了年级和等级要求，恐怕要通过论坛找了。”
　　“论坛？”任听霄纳闷。
　　洛佩兹点开光脑，将屏幕翻转，给任听霄看。
　　霎时，密密麻麻的帖子涌入眼帘，格式都分外统一。
　　“两个四年级S级诚招队友，能满足平均等级的来。”
　　“三年级B级小渣渣求带，只要让我进个队就行。”
　　“三个A级但是理论基础课满分的四年级，来三个三年级的，最好都是A。”
　　任听霄惊呆了。
　　她刚才翻论坛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洛佩兹耸耸肩，将光脑关上，“就这么找。”
　　任听霄想了想：“你们两个一个双S级一个S级，需要找A一下的，才能平衡过来吧？”
　　她一回头，正好看到牧阳曜一脸的懊恼，仿佛在和自己生气似的。
　　任听霄：？
　　看到任听霄的目光，牧阳曜明显地僵了僵，他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的。”洛佩兹回答，“我和阿曜也没有认识的，也许也只能靠论坛去找了。”
　　得到了这个方法，再加上任听霄已经知道这艘军舰是她来过的，也就不再对训练室感兴趣，她沉思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恰好这时龚莉回来，任听霄随口问：“龚莉，你有没有兴趣，和我组一队？”
　　她没记错的话，龚莉只是个B级，能够给她平衡一下等级。
　　一进门就被这个天大的喜讯砸到了头，龚莉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我……我很愿意！”龚莉激动得脸蛋通红，“殿下，我很愿意！”
　　任听霄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六人小组已经有两个人了，还有四个人应该怎么办呢？
　　任听霄想到洛佩兹所说的规定，眼睛眯了眯。
　　然后，她打了一封申请，给安浚发了过去。


第48章 .  讲个笑话（二合一）   任听霄说她不会冒……
　　安浚的消息很快就回复过来, 这速度让任听霄脑补了一下安教官正在沉迷往上冲浪的样子。
　　她看了看这封回复，略微沉思，点击了一下什么, 然后关上了光脑。
　　然后任听霄看向旁边的龚莉, 这姑娘还没从兴奋的状态缓过来, 坐在自己的床上, 满眼都冒着幸福的波光。
　　任听霄叫了声她的名字, 扭过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
　　龚莉身体震了震，连忙收敛起表情，一脸严肃地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你有没有试过……”
　　整整四天的时间里, 任听霄为了躲避那些烦人的摄像头，吃饭全靠龚莉救济, 除非必要情况，其它时候压根连门都不出。
　　由于她没有主动露过面，龚莉也嘴巴很紧，没有和别人透露过她和任听霄一个房间，导致时间到了旅程的最后一天，居然还没有人知道任听霄究竟住在哪里。
　　如果任听霄这时候打开直播间看, 会发现里面的观众都已经麻了, 甚至在猜测这次任听霄根本就没有参与，只是帝国学院和军部拿她做一个噱头，给自己赚关注度罢了。
　　龚莉带着牧阳曜和洛佩兹走进房间的时候，任听霄正伏在两张床中间的地面上，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只用食指撑着地面，快速做着单手俯卧撑。
　　她下半身穿着作战裤，上半身却只穿着一件工字背心, 全身的线条紧绷而流畅，汗水一滴一滴地顺着曲线流到地面。
　　霎时间扑面而来充满力量的美感，让三个人都愣在了门口。
　　还是洛佩兹最先反应过来，一个转身快速将房间的门给关上，杜绝了外界的目光。
　　三人也不敢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任听霄听见有人进来，但是正在沉迷锻炼的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而是将剩下的几个俯卧撑给做完。
　　三，二，一……
　　数到最后一个数，任听霄深吸口气，整个人从地面上弹跳起来，在瞬间勾过她早已准备好的毛巾。
　　当她以静态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经将毛巾裹到了自己的头上。
　　任听霄挑起眼尾看着他们：“找我干什么？”
　　三人的脸庞都有些呆滞，被任听霄一问，才回过神来，顿时表现出不同的反应。
　　龚莉张开双手啪地一声捂住了脸，洛佩兹藏蓝色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很深。
　　而牧阳曜，则立刻将目光投到天花板上，从耳根到脖颈，整个都红了个通透。
　　任听霄没注意他们的异常，径自拿起之前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清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咳。”洛佩兹的声音突然有点哑，“殿下，前几天您说，室友还是和之前在学院里时一样，我们就找到龚莉，请求她带我们过来。”
　　龚莉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他们说和您认识……”
　　牧阳曜和洛佩兹也是学院里有名的人物，一个因为家世和超强的实力，另一个则是因为风流俊俏的美名。
　　左右都是贵族，他们既然能找到她，又说认识任听霄，她就坦诚地带他们过来了。
　　任听霄哦了一声，没把这当回事。
　　“有什么事吗？”她再次问。
　　“是这样。”洛佩兹瞟了眼牧阳曜，看他似乎仍然望着天花板，似乎对上面的花纹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好自己说，“明天早上就抵达罗沙白星了，我和阿曜一直没看见您招募队友的消息，特意来问一问。”
　　任听霄冲他们扔出几张软垫：“坐吧。”
　　牧阳曜和洛佩兹拿着软垫发愣，看到龚莉已经很习惯地把软垫摆在地上，坐到任听霄身边，这才犹豫地坐了下来。
　　任听霄也坐在一张软垫上，她屈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还握着那杯水，另一条长长的腿神开来，如同楚汉河界，将地域霎时分割。
　　“你没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吧？”任听霄先问龚莉。
　　龚莉立刻摇头：“没有殿下！我答应过您要保密的！”
　　牧阳曜和洛佩兹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
　　“怎么，殿下已经有了什么绝密的战术吗？”洛佩兹循循善诱，“我很好奇。”
　　任听霄没理他，只是和龚莉说：“这就对了，现在他们都是我们的对手，为了我们的奖励，不要告诉他们。”
　　牧阳曜抽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是又抿住了。
　　“被压制之后，你只相当于S级。”他说，“是该防着一点。”
　　“阿曜你哪边的？”洛佩兹说，“人与人之间想要获取点信任怎么这么难呢？”
　　任听霄被他的贫嘴逗笑了。
　　“你们队友都找齐了吗？”她问。
　　牧阳曜正好回答，洛佩兹抢先说：“不告诉您。”
　　任听霄怂了下肩，还真的不再开口问了。
　　洛佩兹等了一下，见她还真不再问了，目瞪口呆：“现在我们两个加起来可是对您有等级压制的，您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吗？”
　　任听霄慢悠悠地又喝了口水，碧金色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洛佩兹的眼睛。
　　刹那间，一阵电流仿佛诞生在两人之间，除了洛佩兹，其他两人也不禁凛然起来。
　　洛佩兹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任听霄，眸底有一丝不确定的神色。
　　就在他身形悄然紧绷起来时，任听霄收回了目光。
　　“哦，我怕死了。”她凉凉地说。
　　洛佩兹：……
　　他紧绷的身形松懈下来。
　　任听霄的水杯空了，她作势起身去接水，掩盖住自己的眼神。
　　整天的晚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龚莉那么单纯的姑娘，三两句话就被洛佩兹套出来，她是和任听霄一队的。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嘴漏，虽然任听霄没说什么，但她羞愧得快把自己吃了。
　　在这顿饭的后半截里，她就埋头在自己的碗里，无论洛佩兹还是牧阳曜说话，她都毫不理会。
　　俩人实在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空手而归。
　　明天就要开始正式的拉练，还不知道要遇见什么，谁都不敢熬得太晚，两人很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整艘飞船前所未有的寂静。
　　任听霄躺在自己的床上，点开光脑输入“洛佩兹·海勒”这个名字。
　　相关搜索页面密密麻麻地排列出来，任听霄一张张地划过去，发现几乎没有洛佩兹本人的，都是他那个叔叔海勒伯爵的事迹。
　　老贵族内阁党派，奥古斯塔斯公爵的坚决拥护者，也是帝国学院的监理会成员之一。
　　如果洛佩兹不是在家族中受到歧视和排挤的那个，想必牧阳曜也无法和他成为好友吧。
　　洛佩兹和越舒有着相似的境遇，只是他比起越舒最大的不同是，他自持实力，从来不认为自己就天生应该被人踩在脚下。
　　所以他之前的生活，比起越舒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任听霄杂七杂八地想着，快速划过一张张界面。
　　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了一则新闻上。
　　“……飞船被星盗劫持，据悉上面还有海勒伯爵失散多年的侄子，海勒伯爵现已发布悬赏，只要能救出他的侄子，就将支付巨额费用……”
　　海勒伯爵居然这么在意他的侄子吗？
　　任听霄继续往下看。
　　“……所幸有惊无险，洛佩兹少爷成功被赶来营救的军团救出……”
　　任听霄特意看了眼这条新闻的时间，显示是在四年之前。
　　四年之前，岂不是洛佩兹刚投奔海勒伯爵，就入学帝国学院了？
　　虽然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任听霄就是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海勒伯爵真的这么在意洛佩兹，甘愿支付巨额佣金也想让人去救他，那现在上流社会里流传的海勒伯爵不理会这个侄子，让这个侄子自生自灭，是怎么个回事？
　　任听霄想不明白。
　　她不是擅长分析和猜测的人，会突然想要查一下洛佩兹，是最近他给她的感觉有些微妙。
　　明明看上去和以前差不多，她却总觉得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没有证据，全凭直觉。
　　但现在直觉无法给她最终答案。
　　正好时间也不早了，为了不耽误明天的拉练，任听霄先关掉光脑，决定养精蓄锐。
　　一觉到了大天亮。
　　任听霄穿好作战服，戴好帽子，看了眼掩饰不住紧张的龚莉。
　　“放轻松。”她说，“一场模拟对战而已，不要太在意输赢。”
　　龚莉苦笑一下：“我怕给您丢脸。”
　　“你的脸是你自己的，做到你认为的最好就可以了。”任听霄重重握住龚莉的肩，“加油，战友。”
　　龚莉怔怔地望着她认真的脸，眼眶里倏然有些湿润。
　　她小声说：“是，殿下。”
　　在集合之前，任听霄还跑了一趟安浚那里，将自己的S级系统机甲领到手里。
　　看着她平静的脸色，安浚反倒有些复杂。
　　“殿下，您真的决定这么做吗？”
　　任听霄这下有表情了。
　　她诧异地看了安浚一眼。
　　“你要是有建议怎么不早说？现在告诉我我也没时间改了啊。”
　　安浚嘴角抽了一下。
　　“好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限制。”任听霄笑了笑，“你放心吧，教官。”
　　她带着她新的S级机甲，步履轻快地赶往集合地点。
　　集合大厅里加拉赫不在，他的副官和几个教官难得在得整齐。
　　任听霄还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之前作为她考官之一的凯斯教官也在这里。
　　学生们集合完毕，安浚发布了他们拉练的第一场任务。
　　据说罗沙白上不是每个地方都覆盖星网信号，于是在今天集合前，每个学生都领到一个任务手环。
　　提示音滴滴滴地响起来，任听霄和所有学生一起低头看去。
　　“拉练任务第一项：凌空迫降，找到基地。
　　第一个成功找到基地的队伍，额外奖励分数50点，并附带提前进入模拟系统。
　　第二个成功找到基地的队伍，额外奖励分数30点。
　　第三个成功找到基地的队伍，额外奖励一顿安稳的晚餐。”
　　看到这个任务，学生们嗡嗡地议论起来。
　　一开局就拉开50个点，这后面想要紧追慢赶拉平差距可就十分困难了。
　　而且第三名的奖励条目太奇怪了，什么叫奖励一顿安稳的晚餐？晚餐居然还需要奖励吗？
　　这听起来就让人非常不安。
　　任听霄放下手环。
　　她能感受到，身边的龚莉已经有点发抖，她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凑近她：“一会儿跳的时候，跟紧我。”
　　龚莉紧张地点点头，略带颤抖地应声：“我尽量，殿下。”
　　任听霄暗暗叹了口气。
　　龚莉是个好姑娘，勇敢单纯善良，就是太缺乏自信和经验了，对自己极度没有信心。
　　她不再多说，看了一眼那些徘徊着不断找她的摄像头，再次拉低帽檐。
　　“大家不用担心。”安浚用最温柔的笑容，说着最渗人的话，“我们其实就处于基地上空不远的地方，只要大家跳的时候不要偏离太多……应该不会落入危险区域的。”
　　“教官，危险区域……都有什么危险？”
　　“啊，这谁知道呢？”安浚微笑着说，“大家都知道这里虽然是帝国的领土，但是一向疏于管理。”
　　他看了看大家惊悚的神色，又补充说：“不过所谓的危险，也不过就是些躲藏的逃犯，或者巨氧环境下的巨大猛兽之类的，没什么好怕的。”
　　他越这么说，一股看不见的紧绷气氛越是弥漫开来。
　　学生们连讨论都不讨论了，一张张年轻的脸绷得很紧。
　　任听霄有点想笑，没想到看上去温柔和气的安教官，也有这种坏心眼。
　　她感觉龚莉已经快要背过气去了。
　　这样可怎么行。她想着。连见都没有见到，只是听说而已，就怕成了这个样子，以后面对真正的战场，她得用多长时间才能调整好自己。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阵飓风袭来，天光乍亮。
　　耀眼的白光扫射进来，巨大的吸力让任听霄歪了一下身子，随即就稳稳地立在了原地。
　　原来是安浚趁大家都没注意，一下子就将军舰的舱门给打开了。
　　而在四周，学生们哀鸿遍野，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最靠近大门的几个学生立刻就被卷了出去，大声惊叫着消失在了半空中。
　　而剩下的学生，无一不在尽量抓住自己身边所有能抓的东西，在生死危机之下，压根忘记了这第一重任务的其中一环是“凌空迫降”。
　　当全大厅的学生，包括教官们都歪七扭八的时候，唯一一个站得笔挺的身形，自然而然地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那道身影也在靠近舱门的位置，只是比起周围人的狼狈，她不但纹丝不动，还伸手稳稳拽着另一个人。
　　一个人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她身形挺直，头上的帽子被狂风掀飞，一头浓密耀眼的红发倏然飘荡开来。
　　发丝掩映间，一双碧金色的瞳眸明亮生辉，在那耀眼的白光间，仍然如斯璀璨。
　　她屹立在此，宛若神明。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她，而直播间中也被这一幕吓得够呛的观众，则一下子炸了开来！
　　“啊啊啊啊啊殿下！是殿下！！”
　　“殿下真的来了！他们没有骗我！”
　　“卧槽殿下好帅，殿下为什么这么帅，我要当殿下手里抓着的那个人！”
　　……
　　任听霄看了眼没被卷出去的这些人，放大了些声音：“准备好了吗？”
　　被她抓住的龚莉没反应过来是在问她，瞪大眼睛忘了反应。
　　任听霄咧嘴一笑，面朝里面，向后撤了两步。
　　然后她猛地向后一倒，伴随着巨大的尖叫，她和她手里抓着的人消失在了高空的云雾里。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狂风割得脸都疼了，还是没人敢放开遮蔽物。
　　这时，另一道身影从角落里起来，走向打开的舱门。
　　他走得很艰难，显然并没有任听霄那么好的体魄，但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舱门口，头也没回地一头扎下。
　　而在他身后，悄然跟上他的另一个少年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是……牧阳曜和洛佩兹吗？”有人问。
　　“是啊，你们谁和他们一组的，赶快跟上去啊！”
　　“说起来，你们谁和殿下一组？”
　　“……”
　　没人应声，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
　　还留在船上的安浚默默移开了目光。
　　而此时，高空中。
　　风声凛冽，任听霄一直紧闭着双眼，她耳边全是龚莉支离破碎的尖叫。
　　“开机甲！”她大声喊。
　　下一秒，灰扑扑的S级系统机甲被启动，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助推器立刻被注入能量，从一顿到主动航行，全程只花了三秒钟左右的时间，将时间利用达到了极致。
　　而在任听霄下达的明确指令下，脑子宕机的龚莉终于回过神来，她闭着眼睛满脸惊恐，手上却不慢地启动了自己的机甲。
　　她的反应显然没有任听霄那么迅速，在进入机甲之后还向下坠落了一段，任听霄紧紧地跟着她，直到看着她的机甲航行稳定，才放下了心。
　　两架机甲立刻建立起联络信号。
　　“你感觉好点了吗？”这是任听霄接入的第一句话。
　　有些被吓傻了的龚莉重重呼吸着，声音里带着感动的哭腔：“对不起殿下，您不怪我……”
　　“这有什么的。”任听霄的声音浑不在意，“你应该是第一次凌空迫降吧？谁第一次都会紧张的。”
　　龚莉吸了吸鼻子：“我之前只在模拟系统上体会过，没想到真实经历起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任听霄：“放心，你还会有无数次的。”
　　刚刚缓过来的龚莉不禁哆嗦了一下。
　　为了让这批第一次真实凌空迫降的学生们适应，军舰没有停留在很高的地方，起码比起上一次任听霄逃脱采访的时候要低多了。
　　两人下降了十几分钟，就抵达了地面。
　　砰砰两声巨响，巨大的机甲落地。
　　看着眼前的景象，任听霄忍不住“哇哦”了一声。
　　这里呈现出和帝星与狂风海截然不同的样貌。
　　如果说帝星是繁华都市，狂风海是冰天雪地，那罗沙白，则是一望无际的绿色。
　　比机甲还要高数倍的巨树，浓烈却几乎无法照射下来的日光，绵延的树木延伸到黑暗的远方，连杂草都和小型机甲差不多高。
　　令人惊悚的是，这些茂密巨大的树丛间不断有窸窣声传来，一旦有东西动作，就绵延欺负，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也彰显着里面的东西有多么巨大恐怖。
　　龚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殿……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里似乎有什么磁场干扰，机甲里面的定位系统全部失灵，一开启就到处乱转。
　　更别提定位到基地了。
　　这任务比想象中还要艰难，龚莉正满心不安，然而任听霄的声音很快传来。
　　“先不要下机甲，这里的含氧量高得吓人，贸然出去会氧中毒的。”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丝毫紧张。
　　龚莉甚至隐隐听出了一丝兴奋的意味。
　　“这地方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多了。”
　　龚莉看着旁边的S级机甲，有些惊恐。
　　她欲言又止。
　　任听霄听出她的吞吞吐吐：“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
　　龚莉纠结地说：“殿下，您现在驾驶的不是饕餮，S级机甲可能承受不住您之前的某些……操作。”
　　她是想起来之前看到的报道，说任听霄独自在爆炸星云中“观光许久”，并碰上了星盗。
　　她是被任听霄这莫名兴奋的语气给吓着了。
　　任听霄愣了一下：“你放心，我记得自己开的是什么机甲，不会冒险的。”
　　龚莉：并不是很放心。
　　任听霄试着搜索了一下信号。
　　果然，这里除了导航系统之外，星网信号也已经断了。
　　说什么星网可能没有覆盖，看来加拉赫他们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应该说“够呛能有星网覆盖”才对。
　　她又看了眼手环，上面的任务还是停留在之前的那条，没有刷新。
　　只是随着任务的开始，下方冒出来了一行“完成人数”。
　　目前还显示着数字零。
　　任听霄关上手环，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她做了一件让龚莉差点停止呼吸的事。
　　她直接打开了驾驶舱。
　　她不但打开了驾驶舱，还从里面出来，往机甲的头顶爬。
　　“殿下！您在做什么？”龚莉声音都变了。
　　“不用紧张。”任听霄说，“在导航系统失灵的情况下，我们就只能依靠人力来判断方向。”
　　她察觉到龚莉的驾驶舱也有动静，她立刻说：“你别出来，外面的空气的确不适合我们生存，你贸然出来会受不了的。”
　　她没有注意到，这时一个紧贴在她机甲上的小摄像头优哉游哉地飘了起来，正好录下了她说出这句话的神态。
　　弹幕里顿时又发了起来。
　　“天啊，殿下真的好温柔。”
　　“她那么强大，将自己要保护的人牢牢护在身后，宁愿自己去冒险，呜呜呜我的殿下。”
　　“能做殿下的队友真的好幸福，虽然她只能驾驶S级的机甲，但是感觉比那些双S级的还要可靠！”
　　……
　　任听霄不知道，这些摄像头不止是媒体的一厢情愿，帝国学院每年的拉练都有跟踪拍摄，只是今年因为任听霄的存在，数量和关注度都格外多了一些而已。
　　而这些摄像头的质量，也远不是之前那些民用的可比。
　　再加上系统机甲的功能没有饕餮强大，她居然没有发现有摄像头跟了上来。
　　任听霄站到机甲的头顶，尽力向远方望去。
　　一走出机甲，扑面而来的厚氧度让她呼吸一窒，肺部立刻充满厚重黏腻的氧气，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好在她身体素质强悍，略微一缓，就逐渐适应过来。
　　但是在动作的时候，仍然很明显地感受到，动作的凝滞和沉重。
　　任听霄一边调整呼吸，让身体尽快适应这种氧气程度，一边举目四望。
　　周围全是浓重的绿色，更远的地方更是深沉如墨色，看着就让人感到一种不祥的氛围。
　　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她不会到处乱走。
　　任听霄一边搜寻，一边思索安浚所透露出来的那些一星半点的信息。
　　他说军舰所停留的地方就在距离基地不远的上空，而根据刚才下落的便宜角度，基地的位置应该就在……
　　任听霄猛地转过头，目光牢牢地锁定住一个方向。
　　就在那里。
　　确定了方向，任听霄立刻调头钻回机甲，听到龚莉紧张的询问，她的声音简单有力。
　　“跟我走。注意身形掩映，不要掉队。”
　　“是！”
　　任听霄一马当先，和龚莉保持在互相接应的距离，缓缓地向前行走。
　　在军舰上的四天里，她除了锻炼之外也没有闲着，尽力从星网上搜索了一些罗沙白相关的资料。
　　只是由于这个地方的危险程度，星网上有用的信息少之又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里的生物要远比其它星球上危险。
　　而这些危险，并不仅限于地面——
　　“呷——”
　　一声尖锐的长啸惯破长空，密集的树冠被猛然破开，一只巨物俯冲而下，直直地冲向下面的两人！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看到了那只巨物的模样。
　　体型粗壮遮天蔽日，黑褐色的尖嘴闪着锐利的寒光，背面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金属光泽，黑色的巨爪缩在身前，已经要向猎物伸展开来！
　　它是雕，又不是雕。
　　有哪只雕能身长达二十多米啊！
　　看到这一幕，围守在屏幕前的观众和龚莉一起尖叫出声。
　　“殿下！我们快……”撤！
　　龚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联络器里，任听霄兴奋地“咦”了一声。
　　然后不但没有闪躲，反而一开助推器，冲着这只巨雕迎面而上！
　　龚莉：……
　　说好的知道您自己在开着什么机甲，不会冒险呢！？


第49章 .  跑圈而已（二合一）   常规训练而已。……
　　“殿下！您现在驾驶的是S级机甲啊啊啊啊啊您快回来！”
　　联络器里传出龚莉崩溃的大喊。
　　然后众人就看到, 任听霄直直迎上巨雕的身形，似乎停滞了那么一下。
　　“哦，我忘了。”
　　任听霄轻描淡写地说。
　　龚莉白眼一翻, 差点晕过去。
　　如果任听霄不小心在这里受伤或者死亡, 她简直不敢相信, 接下来都会发生些什么。
　　龚莉握着操纵杆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敌人, 还是这么一只凶残的猛兽, 她的B级机甲在对方面前都显得娇小了起来。
　　醒一醒，龚莉！
　　那是殿下！你是战士，必须上去保护她！
　　龚莉深吸口气, 正要将能量注入助推器，却见瞬息之间, 上方的情况已然发生了改变。
　　任听霄刚才的确忘了自己驾驶的不是饕餮，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在她愣住的那一刹那，巨雕显然发现了猎物的脆弱，它长啸一声，居然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歪着头, 尖锐巨大的鸟喙直接冲着任听霄机甲的腰部袭来！
　　弹幕里顿时刷过成片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哪怕是个再不了解机甲的人也知道, 机甲的腰部是最脆弱的地方，它是主系统和其它系统的连接点，一旦机甲被人拦腰斩断，哪怕有再强大的武器系统，能发挥出来的也寥寥无几。
　　何况任听霄驾驶的只是个初始机型的S级，这种量产出来的东西，远远没有能有得到主人匹配的本命机甲强悍。
　　霎时间，甚至有人伸手捂住了眼睛或者屏幕, 不忍心看到任听霄的机甲被巨雕一口咬断的惨状。
　　连龚莉也尖叫一声，瘫软在了座位上。
　　一旦任听霄失去战力，下一个就是她了。
　　然而，任听霄会就这么束手就擒么？
　　众人就见到，任听霄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伸出机甲的手臂，直接就着巨雕探过来的姿势，一把抱住了巨雕的头！
　　鸟类全身只有脖子是最灵活的地方，任听霄这一下，直接抱住了巨雕的弱点。
　　巨雕西瓜大的姜黄色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怔愣，它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但是任听霄抱得很近，再加上她将自己的下身蜷缩起来，恰好缩在让它碰触不得的角度。
　　它不断歪着头想要咬住任听霄，甚至连脚爪都在用力，但是无论它怎么努力，都无法碰触到任听霄一丝机甲皮。
　　巨雕只能扑扇着庞大的翅膀，在树林中上下翻飞，叫声也逐渐嘶哑起来。
　　龚莉看懵了，屏幕前的观众们也看懵了。
　　无数硕大的树叶飘飘洒洒地被巨雕弄落，几下子就覆盖住了她的整个机甲。
　　这时，任听霄的声音再次在联络器中响起。
　　语速很快，但是声线却很平稳，显然现在情况在她的预料之中，没有丝毫急促。
　　“龚莉，你的机甲储存舱里有没有降压药？”
　　龚莉从怔愣中被惊醒，下意识地回答：“有！”
　　降压药是机甲驾驶员的常备药物之一，毕竟他们经常不得不在各种环境下使用机甲，上下气压的颠簸下，造成血压不稳是很正常的事。
　　任听霄的储存舱里应该也有，但是现在她手脚并用，分不出来去拿。
　　“很好。”任听霄的声音里甚至隐隐有了丝笑意，“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会比我预想中更快地找到基地了。”
　　龚莉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迅速按照任听霄的指示行动。
　　她狠狠拍了一下自己颤抖的手，强行拉动操纵杆，机甲腾空而起，不知所措地围绕在巨雕上下翻飞的范围之外。
　　到了半空中，她才切身感受到了这只巨雕的危险程度。
　　它浑身无一不巨大，一双翅膀闪动间，几乎有种直面台风的威胁。
　　那双姜黄色的兽瞳中满是挣扎和愤恨，然后就是嗜血的凶狠。
　　龚莉一上来，它就死死盯住了龚莉，那种深深的恶意，龚莉心口一跳。
　　殿下就是冲着这种东西，想都没想地就冲上去了吗？
　　龚莉脸上更加惊惧。
　　“你还在等什么！”任听霄说，“全部，给它喂下去！”
　　龚莉浑身一颤：“殿，殿下，该怎么让它张嘴？”
　　这巨雕现在全身心都在对付任听霄，想方设法也要咬死她，龚莉所在的方向根本碰不到它的嘴。
　　任听霄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个主意。
　　“龚莉，听我说。”她说，“你先把所有降压药都准备好，拿在机甲手里。”
　　龚莉连忙照做：“好了殿下，然后我该怎么做？”
　　巨雕的挣扎越来越用力，任听霄已经快要抱不住它了。
　　她转头看向龚莉的方向。
　　“然后就是，你不要害怕。”
　　龚莉：？？？
　　就在她不明所以的时候，任听霄话音刚落，就见她松开了机甲手臂。
　　然后猛地冲着龚莉的方向飞了过来！
　　龚莉瞬间瞪大了眼睛。
　　就在她的身后，巨雕张开大喙，跟着猛扑而来，眼见就要咬到任听霄！
　　“快扔——”
　　任听霄大喊。
　　龚莉已经彻底被吓懵了，她下意识地一闭眼，将手里的东西用力扔了出去！
　　任听霄敏捷地一闪躲，那一大捧降压药，立刻没入了巨雕的鸟喙中。
　　巨雕似乎被卡了一下，它瞪了瞪硕大的眼睛，竟然一时放弃了两人，仰着头发出干咳一样的声音。
　　逃过一劫的龚莉软在座位上，看着悬浮在她身边的任听霄，有种苦笑却笑不出来的感觉。
　　没想到和殿下组队……真是挺刺激的。
　　任听霄不知道龚莉此刻心中的复杂想法，她紧紧盯着巨雕，戒备从未放松。
　　而此时，弹幕里已经从“啊啊啊啊啊”变成了“！！！！！”。
　　“殿下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殿下真的太帅了，太帅了！她居然能控制住巨雕！”
　　“殿下你缺狗吗？我自备绳子。”
　　“刚才的谁录屏了？我要学闪躲的姿势！”
　　……
　　龚莉拿出来的药物不少，巨雕似乎被卡得够呛，在它扑腾的时候，龚莉战战兢兢地出声。
　　“殿下，我们不趁现在逃跑吗？”
　　“跑？为什么要跑？”任听霄诧异，“刚才我不是说了，还要指望它带我们去找基地呢。”
　　龚莉满脑袋问号，还想再问什么，就见任听霄往前飘了几步，距离巨雕更近了一些。
　　“没吐出来就好。”联络器里传来她的小声喃喃。
　　……她居然是想去看看，巨雕有没有把药都吃下去！
　　龚莉还是有些担心：“殿下，我们现在就这么看着它吗？”
　　任听霄：“你带的是新型药吧？”
　　“是。”
　　“那就这样等一会儿。”任听霄说，“药快发挥作用了。”
　　星际时代，药物也不断更新迭代，到了现在，药物的副作用几乎已经小到忽略不计不说，使用之后甚至立刻就能起到作用。
　　哪怕是一只这么巨大的雕。
　　“你们谁能告诉我一下，殿下现在到底是在等什么？”
　　“刚才队友究竟冲巨雕扔了什么东西过去？”
　　“不知道啊，等等看吧。”
　　观众听不到机甲内部之间的交流，充满了迷茫和猜测。
　　这时，巨雕终于将卡在喉咙里的东西都吞下去了，它似乎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身体起的这种反应是因为什么。
　　但是随即，它就看到了任听霄。
　　姜黄色的兽瞳立刻又凶狠起来。
　　它还没忘，刚才就是这个硬邦邦的家伙阻碍了它的行动，才让它吃下去这么奇怪的东西！
　　“好家伙，你还来啊。”任听霄挑了下眉，“那来吧，看你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就在她摆好架势，打算再和巨雕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巨雕的喙忽然张开，舌尖微微探了出来。
　　它突然变得十分焦躁，也不攻击任听霄了，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徘徊了一圈，猛然向天空冲起。
　　“跟上它！”
　　任听霄果断下令。
　　龚莉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闻言毫不犹豫地启动机甲，跟在任听霄身后，两人一起坠在巨雕后面飞行。
　　巨雕好像很急，它压根没理会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巨大的翅膀扑棱得很快，以龚莉B级机甲的速度，居然要差不多全速才能追上它。
　　……看来教官说这里危险，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两人坠在后面，并不超过巨雕，就这么跟着它飞。
　　刚过了十几分钟，全程跟随的弹幕上就发出了惊呼。
　　“天啊！那是……”
　　任听霄露出满意的微笑。
　　就在巨雕飞行的方向，已经可以看见一片蔚蓝的湖水，湖水旁边还有溪流，汨汨进行着大自然的水源交换。
　　但是让大家发出惊呼的，当然并不是水流。
　　而是就在湖的旁边，一片人类的建筑物整齐罗列，而见过狂风海基地的人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任听霄找到基地了。
　　有人不禁看了眼时间，距离她们落地，才刚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
　　龚莉也没想到居然真就这么快找到了基地，她遏制住喉咙里的惊叫，用震惊的眼神看了眼前面的机甲。
　　两人和巨雕分道扬镳。
　　巨雕直直地冲着湖水飞了下去，而任听霄则继续前行，飞向前方的基地。
　　基地里的防御系统已经检测到了她们的到来，空地上出现了不少人。
　　任听霄调整方向，让机甲向下降落。
　　嘭咚。
　　任听霄从视窗中望出去，明明外面看不见里面，却觉得自己仿佛对上了加拉赫锐利的目光。
　　除了加拉赫和几个军官之外，教官们也在外面，看着两人降落，不禁给她们鼓起掌来。
　　任听霄看了一眼，没看到安浚的身影。
　　随着任听霄的舱门打开，露出她的脸，底下响起絮絮的议论。
　　“是殿下，果然是殿下。”
　　“我就说是殿下第一，你还不信。”
　　“殿下现在只有S级的初始机啊，这都能这么快找过来。”
　　任听霄和龚莉跳下机甲。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她的手环亮了一下。
　　上面完成人数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数字二，并记载着完成的时间。
　　按照礼节，以加拉赫为首，大家先对任听霄行礼问候，然后才回到了老师和学生的身份。
　　任听霄正想问安教官人呢，头顶又传来破空之声，众人仰头看去，只见安浚的本命机甲【青鸟】正向这边飞来，并迅速落地。
　　青鸟落地之后，它的脑袋转向任听霄所在的地方，似乎陷入了某种凝滞。
　　“嗨，安教官。”任听霄举手打招呼。
　　青鸟的驾驶舱这才被开启，露出了安浚目瞪口呆的脸。
　　“等等。”安浚下了机甲，看了看任听霄和龚莉，又看了看他的同僚们，“您这就已经找过来了？”
　　“是啊。”任听霄说，“我刚才还想问你怎么不在这里呢。”
　　“我……”安浚瞠目结舌，“我刚刚才将所有学生都踹……不是，都劝下飞船……”
　　他震惊之下，差点将大实话给吐了出来。
　　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转了些什么，就见安浚突然立正，对加拉赫大声说：“报告将军！我真的没有帮殿下作弊！所有学生都是在同一地方下的飞船，没有任何方向指示！”
　　加拉赫：……
　　不止其他人都笑了，弹幕里也乐开了花。
　　“居然还有人不相信殿下，这下被打脸了吧。”
　　“安教官这个特意澄清也太好笑了。”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刚才她们究竟给巨雕喂了什么？”
　　……
　　“安教官，你放心，当时我也在场，我帮你证明你没有帮殿下作弊。”凯斯教官一脸正经地说。
　　加拉赫也摇摇头。
　　安浚这才放松下来。
　　他一回头，就看到任听霄满脸无语地看着他，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安浚温和的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尴尬的笑容。
　　“殿下，您和龚莉是怎么这么快找到基地的？我们停的地方是经过缜密计算的，即使学生们能通过各种方式找到方向，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人和观众们非常想知道的，一时所有人都看着任听霄，弹幕也停了下来。
　　“我们遇见了一只巨雕。”任听霄说，“于是就把它当成了现实的向导。”
　　所有人面面相觑。
　　“您是说，您遇见了黑雕吗？”一位眼生的军官开口，目光中隐隐含着敬畏，“羽毛呈金属质感，眼睛黄色，有二十来米的那种黑雕？”
　　任听霄想了想：“没错，就是这样的特征。”
　　抽气声此起彼伏。
　　“居然是黑雕！那可是这颗星球上的一霸，一般没有什么人和动物敢招惹它们。”那个军官说，“连S级的机甲都未必是它的对手……对了，您驾驶的就是S级的机甲啊！”
　　任听霄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收起来的初始机：“还好，速度慢了点，但是能打。”
　　除了加拉赫，所有人眼中都浮现出敬佩的神色。
　　“这里不是巨雕的栖息地，按理来说它们不会出现在这里。”另一个军官说，“如果数量多的话，学生们恐怕就危险了。”
　　他们之前做了准备，但是无论怎么清理，这些星球上本身存在的野生动物也无法绝对控制，何况为了这里的生态平衡，他们也尽量避免影响它们的正常生活。
　　“他们能发求救信号。”加拉赫说，“不要把学生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帝国不需要花朵。”
　　他一出声，原本和谐愉快的气氛立刻凝滞起来，宛如冰封。
　　“所以殿下，您不但和黑雕打了一架，还成功利用它找到了基地吗？”安浚打破沉默，“它为什么会帮您带路？”
　　“降压药。”任听霄说，“无论人还是动物，在刚吃完降压药之后，都会立刻感到口渴，哪怕是一只二十米长的雕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任听霄就感到一道尖锐的目光直直地戳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一抬眼，对上了加拉赫的眼神。
　　加拉赫眉宇间的川壑皱得更深了。
　　“原来如此……是降压药！”
　　“殿下真是神了啊！这种办法都想得到！”
　　“刚才看见巨雕急着去喝水，我就猜是某种会让生物口渴的药物，原来是降压药。”
　　“殿下不但有颜，还有实力，还有脑子，世界上怎么会有殿下这么完美的人！”
　　“我变了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陛下的粉了，我是殿下的！”
　　……
　　“居然是降压药。”安浚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略一沉思，不禁对任听霄露出赞叹，“能在被黑雕袭击的情况下还能想办法让它为自己所用，殿下啊，若说您之前只是个古文化专业的学生，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任听霄收回目光：“说实话，我也不信。”
　　安浚：“咦？”
　　任听霄：“机甲专业居然不教学生怎么对付大型野生动物，我简直惊呆了。”
　　她没忘记刚才龚莉面对巨雕时，那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表现。
　　安浚：……
　　面对军官们和元帅大人针扎一样的目光，安浚惭愧地垂下头。
　　任听霄只是随口一说，她当然知道之所以没有这种教学，是因为机甲兵们面对的敌人，并不是野生动物。
　　龚莉也只是没有经历过实战，才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已，把巨雕换成敌人的机甲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毕竟再凶残的野生动物，也没有同样为人的敌人可怕。
　　任听霄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纠结，她迎着加拉赫若有若无的目光，抿了抿唇。
　　会用降压药对付大型动物这一点，当然不是她临时想出来的。
　　曾经她没少用这一招来对付野兽，加拉赫现在的凝视，是因为起了什么怀疑么？
　　任听霄并不后悔用这一招来对付巨雕，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她没有百分百击杀巨雕的把握，只能另辟蹊径。
　　并不仅仅是为了尽早抵达基地。
　　就在气氛有些奇怪之时，天空中又出现了机甲飞近的声音。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其中一架黑色的机甲让任听霄格外眼熟。
　　砰，砰，砰。
　　三架大型机甲依次落地。
　　舱门打开，牧阳曜，洛佩兹，以及另一个学生跳了下来。
　　任听霄认出来，这个学生似乎是她的同学，是个三年级生。
　　“殿下，元帅，教官。”
　　他们向在场的人依次问候。
　　“五十分钟，很不错的成绩。”安浚看了一眼时间，“我以为大家起码要一个小时起步。”
　　“我们哪能算不错啊安教官，这不是有比我们更快的吗。”洛佩兹勾着习惯性的笑容，挑花眼瞅着任听霄，“刚才我就和他们说，能比我们还快的，也只可能是殿下了，这不还真是。”
　　“但是还是好不可思议啊。”那个三年级的男声悄悄看着任听霄，脸色有些发红，“殿下明明驾驶的只是S级的初始机甲，居然还能这么快找过来。”
　　洛佩兹问：“殿下，您是怎么这么快找到基地的，能不能给我们分享一下？”
　　任听霄：“这很简单，动动脑子就行。”
　　洛佩兹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牧阳曜对加拉赫行了个军礼。
　　“元帅大人，我们刚才在飞向基地的过程中，看见有黑雕飞过，恐怕后面不止那一只。”
　　“对，元帅，黑雕是群居动物，而且这片本来就不该出现黑雕，恐怕……”
　　加拉赫抬起手，制止了副官的话。
　　他看了副官一眼，副官立刻意会地闭上了嘴。
　　“什么，元帅大人，我们会有危险吗？”那个三年级生惊恐地问。
　　“你们这次的目的，就是锻炼自己，其它的，不需要你们操心。”加拉赫声音沉稳，给人一种安心感。
　　几个学生可能不理解，但是任听霄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黑雕的异常出现，确实有些不妙的征兆，何况这个基地不是他们建立已久的老巢，无论安全性还是什么，都远无法和其它星球上正规的大型基地相比。
　　但是这些没有必要让在场的学生知道。
　　一旦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情况会比现在还要复杂。
　　也许是加拉赫的身份太具有威慑力，那个三年级生也没再发出询问，大家都安静地等着其它学生的到来。
　　任听霄看见，加拉赫悄悄向安浚使了个眼色。
　　安浚拽住他旁边的凯斯教官，立刻报告有事暂时离开了。
　　加拉赫点头同意。
　　任听霄若有所思，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安静下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有人问任听霄要不要先进基地休息，一会儿等大家都到齐了再出来听接下来的任务，任听霄拒绝了。
　　她和其他人一样，一起站在空地上等着接下来的同学们，没有任何搞特殊化的意思。
　　拥有权力和实力在这个世界上不奇怪，但是但凡拥有这里面的其中一样，却丝毫不为自己谋取福利的，任听霄还是第一个。
　　不止在场的人看出来这一点，观众们也看出来了。
　　越来越多的摄像头聚集在这里，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中，记录着这里的一切。
　　任听霄摸了摸自己的胃部。
　　一等要等这么久，她倒是真没想到。
　　随着时间的过去，学生们陆陆续续，踉踉跄跄地依次赶到了基地。
　　这一看，任听霄就不由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这些学生的状态可明显没有他们这批第一梯队到达的人好，他们有的精神萎靡，有的目光呆滞，有的衣衫破碎，有的机甲上布满划痕。
　　看上去不像是找了个路，倒像是刚从哪个战场上下来。
　　甚至有个人的机甲还掉了一根胳膊。
　　这都是遇见什么了？
　　任听霄凑近了学生们一些，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我们遇见了食人花！那花的味道太香了，我没上机甲，要不是队友拉了我一把，现在我已经没法站在这里了……”
　　“我是遇见了一只豹子，那只豹子居然会喷腐蚀性毒雾！一口下来我的机甲都要瘫痪了，这合理吗？”
　　“全都是树，巨大的树，我们根本走不出来，远方越来越深，要不是碰见了双S级的大佬，我们得死在这里。”
　　“太难了，外面的世界太难了。”
　　任听霄为他们深深掬了一把同情泪。
　　在她不远的地方，龚莉也露出一脸的惊恐和庆幸。
　　看来这个地方真的十分危险，没有绝对安全的区域。
　　幸亏她是和殿下组成的队友，幸好幸好。
　　否则的话……
　　龚莉脑补了一下，如果没有任听霄，她自己面对那只巨雕的场景，立刻打了一个寒颤。
　　她后怕地又向任听霄挨近了一些，表现出明显的依赖。
　　任听霄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仿佛膏药一样的行为没有说什么。
　　天色彻底擦黑，远方响起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学生们惶然对视，任听霄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她低头看了看手环，上面显示出她第一个任务完成的时间以及名次，在完成人数的一栏里，显示所有学生都已经到齐了。
　　安浚和凯斯教官在最后抵达了基地。
　　任听霄一看就知道自己之前猜得没错。
　　两个教官是特意去保护学生去了，毕竟虽然学生们看似落下来的时候杂乱无章，但是会落在哪些范围，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
　　加拉赫嘴上不说，但还是在用实际行动保护着学生们的安全。
　　在教官们的指引下，大家按照次序聚在了一起。
　　在这种惶恐不可终日的情况下，终于没什么人额外关注任听霄了。
　　只是挨在她身边的人，还是控制不住激动地一直在看她。
　　任听霄伸手一摸，这才想起来，她的帽子之前在迫降的时候就飞没了。
　　要命。
　　希望今晚回到宿舍之后，还能有精力去找出另一顶帽子。
　　周围的学生们都以为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在讨论晚餐会吃什么。
　　任听霄撇了撇嘴，没有参与谈话。
　　以她对加拉赫的了解，所谓的拉练，绝对不可能只是这个程度而已。
　　“大家安静！”安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元帅阁下有话讲。”
　　加拉赫走到众人面前。
　　对待这位战功煊赫的元帅，学生们还是非常崇拜的，他们都自觉地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发言。
　　“太慢了。”
　　这是加拉赫上来第一句话。
　　学生们一片寂静。
　　任听霄差点笑出声。
　　这可太符合加拉赫的性格了。
　　“除了第一批抵达的人，剩下的你们所有人，都必须要尽快加强训练。”加拉赫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就像在说着一样事实，“这片区域里，动植物都是经过我们的人排查过，完全符合你们现在能够应对的水平，你们会如此狼狈，只能说明你们在学院里学习的只是，只是学了，并没有会。”
　　还是一片寂静。
　　有几个脸露不服的学生，在这番话下也渐渐沉默下来。
　　加拉赫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些动植物真的有那么危险吗？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是，但他们是谁，是帝国学院机甲专业的学生，是全帝国的星域里精挑细选，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撮人才。
　　当他们毕业，甚至能比其它学院机甲专业的学生有更进的路走向荣耀。
　　作为全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他们只是面对这些东西，就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失去了平时在帝星上的谨慎和自信。
　　实在不应该。
　　有的学生羞愧地低下头去。
　　任听霄颇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加拉赫的口才远没有这么好。
　　一击必中靠言语杀人的，大部人都是由凌卓执行。
　　不过他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这些天之骄子们，刚刚还觉得自己死里逃生，才大三大四就这么厉害洋洋得意沾沾自得，在加拉赫这一番重棒的击打下，已经全然没有了傲气。
　　刚才开始讨论晚餐吃什么的散漫也荡然无存。
　　毕竟是天之骄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骄傲，被元帅这么说，一个个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任听霄一边想着，一边听加拉赫继续发言。
　　和她带兵不同，加拉赫一向是严厉的棍棒教育，但是面对这些学生，他已经给予了难得的耐心。
　　都堪称温柔了。
　　“之所以软弱，所以才更要求得进步。”加拉赫说，“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拉练正式进入常规形态。”
　　掌声雷动。
　　任听霄也跟着鼓掌。
　　加拉赫说完之后，就转身走向基地，将场地留给了他们。
　　有人以为这就要解散了，身形都开始放松。
　　而任听霄看到安浚又挂着那抹温和的微笑走到大家面前，顿时心中一凛。
　　果然，要来了。
　　“大家安静一下。”安浚说，“现在大家都跟我来，开始我们正式的拉练内容。”
　　除了任听霄之外，所有学生都呆了一下。
　　“什么？之前这任务不算开始吗教官？”
　　“正式的拉练内容？是要干什么？”
　　“教官，我们今天都还没怎么吃饭呢！”
　　听到这句话，任听霄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胃部。
　　那深表同意的小表情，让弹幕狂刷了一波可爱鼻血。
　　安浚脸上表情不变，此时对任听霄来说，这抹笑容已经无异于恶魔。
　　“大家跟我来。”他说。
　　学生们没有办法，只好举步跟上。
　　在高空看，任听霄并没有感受到这个基地的大。
　　但此刻身处其中，她还是感受到了加拉赫对待这个基地的用心。
　　安浚将他们带到一片类似操场的地方。
　　说类似，是因为这里有巨大的跑道，保守估计一圈下来得有一千米左右。
　　而又不完全像的原因是，在圈的中间，并不是普通操场的草坪，而是一块被金属包裹起来的区域，完全看不出里面都有什么。
　　“由于大家这才抵达第一天，元帅阁下特意给大家安排了简单一些的内容。”安浚笑着说，“也是让大家逐渐适应拉练的节奏。”
　　有学生不确定地看着这巨大的跑道：“教官，该不会让我们跑圈吧？”
　　安浚笑而不语。
　　这似乎是默认的态度，让学生们放松了不少。
　　年轻人的活泼重新发扬起来。
　　“早说嘛安教官，给我吓一跳。”
　　“就是，不就是跑圈嘛，你说几圈就几圈。”
　　“我们或许上战场还没有什么经验，但是论起跑步，我们还没带怕的。”
　　“就是就是。”
　　任听霄还是默不作声。
　　和其他人的松口气不同，她始终保持着警惕，此时看着跑道中央的那块被围起来的区域，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紧绷。
　　她的胳膊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洛佩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殿下看起来有些紧张，您察觉到有什么不不对的地方了么？”
　　任听霄一回头，洛佩兹和牧阳曜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的身边，和一直紧贴着她的龚莉一起，三双眼睛炯炯地望着她。
　　任听霄：“……没有。”
　　她只是下意识地不是很相信加拉赫和安浚，真说看出什么不对劲，那倒也说不上来。
　　但是谁家会把操场无故弄成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猫腻。
　　可怜那些不明就里的傻孩子们，一个个还乐得跟什么似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有信心，作为教官的我真是非常开心。”安浚不动声色地说，“没错，我们今晚的拉练内容就是跑圈，对大家来说是常规训练吧。”
　　队伍里传来齐齐的舒口气的声音。
　　安浚继续说：“由于这颗星球特有的厚氧环境，以及比地球重的重力，为了大家的身体着想，第一天也不用跑多。”
　　他伸出左右食指，一横一竖拼在一起。
　　“十圈。”他说，“今晚只需要跑十圈。”
　　十圈对这些常年经受训练的作战系学生来说，倒是也不算很多。
　　“报告教官。”任听霄突然举起手，“我有问题。”
　　她一说话，顿时所有目光都被她吸引而来。
　　安浚望着她，声音和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殿下想问什么？”
　　任听霄放下手：“我想问，我们是跑下来就行，还是有个名次比拼？”
　　她这么一问，其他人才换过味儿来。
　　是啊，之前一个找基地的任务，都拉开了五十分的分数，那今后的任何一项任务，是不是每一项都要记入最后的总成绩？
　　面对众人疑惑警惕的目光，安浚深深地笑了。
　　“没有分数奖励喔。”他温柔地说，“无论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都没有分数奖励。”
　　任听霄刚要松口气，就听见他接着说。
　　“真要说的话，可能和大家的晚餐有点关系吧。”安浚微笑，“大家不用考虑那么多，只要坚持跑完就可以了。”
　　他的尾音轻轻消失。
　　任听霄的眼中顿时亮起灼热的火焰。
　　和晚餐有关！
　　有什么关？怎么个有关？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知道了和晚餐有关，那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个第一。
　　一时间，她身边的几个人都感受到了她身上冒出来的熊熊战意。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悚。
　　只是一个跑步而已，教官都说没有分数奖励了，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任听霄没管他们，随着教官的指示站到起跑线了，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
　　现在穿的衣服又厚又闷，其实并不适合跑步。
　　但是没关系。
　　任听霄微躬下/身，目光牢牢锁定前方。
　　“预备——跑！”
　　随着教官的一声令下，任听霄随着大部队冲了出去。
　　她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坠在中后方左右的位置。
　　一共要跑十圈，也就是十公里左右，这个距离不算大，但是也不适合一开始就进行冲刺。
　　有的学生心焦气躁，上来就急着冲第一，然而现在第一根本毫无意义。
　　准确来讲，真正的决胜局，应该在最后两圈左右开始进行。
　　任听霄面色如常，连呼吸都和走路的时候一样。
　　她身边有着同样规律的呼吸声。
　　那三个人稳稳地跟在她身边，既不往前冲，也不往后撤。
　　这个四人的小团体如同独立于世外，和那些喘息声重的学生们截然不同。
　　和牧阳曜以及洛佩兹不同，龚莉知道自己基因等级偏低，她本来以为自己没办法跟上任听霄的。
　　谁知道当她下意识地跟着任听霄的呼吸和迈步的频率去学，居然让她紧紧地跟上了几个人，甚至不觉得累。
　　她顿时精神大振。
　　任听霄没在意他们，只是耐心地数着自己的圈。
　　一圈，两圈，三圈……
　　五圈过去，无事发生。
　　任听霄脑门上冒出来个问号。
　　莫非这次她猜错了，加拉赫真的这么善良？
　　这话还没想完，忽然从前面传来几声惊悚的尖叫。
　　学生很多，跑得也比较分散，任听霄猛然抬头，看到前面的学生竟然有人在掉头往后跑！
　　她身后几人的呼吸声也乱了几拍。
　　几秒钟之后，她就知道这些学生为什么跑了。
　　一颗差不多有机甲大小，几乎铺展了整个跑道宽度的巨大球体，冲着这个方向滚滚而来。
　　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学生，都惨叫着被碾压到了球底，发出痛苦的哀嚎。
　　……去他的跑圈，去他的常规训练而已！


第50章 .  第一！（二合一）   当然是选择烤鹅。……
　　巨球滚滚而来, 明明只有一个球，却无论在场的学生们往哪个方向躲，都能精准地碾压过去, 将之压在下面做一次肉饼。
　　周围充满尖叫和惊呼, 所有人都在往回跑, 任听霄也听到龚莉在失声惊叫。
　　“快跑啊啊啊啊啊！”
　　牧阳曜声音也有些紧绷：“躲不过, 只能跑, 要不要跑？”
　　任听霄的脚步一直没停，在这种长跑里，一旦停下来, 呼吸和节奏就整个都会错乱。
　　她盯着翻滚的大球，声音里带着颠簸, 但是仍然十分平静。
　　“不用躲。”她说。
　　“什么？！”
　　不止是她周围的人，连弹幕里都炸了开来。
　　“这种冲击都选择硬刚吗！”
　　“殿下快躲啊啊啊啊啊那看起来是石头诶！”
　　“就算是三S级强者，被压过一遍也得退层皮吧……”
　　“这都不躲是真的勇。”
　　……
　　许多逃跑的学生经过了她，选择往后跑的人越来越多。
　　任听霄说：“你们记不记得，安教官说这次任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十圈。”牧阳曜说, “跑完就行。”
　　“既然是跑完就行。”龚莉说, “那像大家一样反着跑应该也可以吧？说不定这就是拉练的内容？不被球追上？”
　　“哈，跑完就行。”任听霄在说话时也保持着特殊的节奏，“你们再看一眼自己的任务手环。”
　　几个人都低头看了一眼。
　　有跟着他们的摄像头也作势飞到了龚莉的手环前，在摁亮的同时，屏幕前的观众们也看到了手环上的内容显示。
　　“顺时针跑完十圈。”
　　好家伙。
　　洛佩兹都被气笑了：“这个安教官，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不告诉你完整的内容罢了。”任听霄平静地说。
　　她同一个亏一定不会吃第二次，在被安浚整过一次之后, 她对他的话就多留了个心眼儿。
　　既然是拉练任务，那按理来说，一定会出现在手环上。
　　于是在进入操场之前，她特意看了一眼，果然就被她发现了猫腻。
　　现在告诉了其他人，大家脸上都露出愤愤和惊慌交织的神色。
　　面对越来越近的大球，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那我们真的要被它碾过去吗？”龚莉语气慌张，“感觉那些学生都……倒下了。”
　　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别害怕。”任听霄说，“我观察过了，这颗球虽然看起来是实体的，但是它在某个角度是发光的，只是在照明灯的照射下不太明显，看，就现在。”
　　任听霄说着，正好看见那颗大球在追逐一个学生时，一小部分侧到了没有灯光的黑暗之中。
　　的确有光芒一闪而逝。
　　“这说明……它不是实体。”洛佩兹恍然，“它是一颗能量球！”
　　任听霄用气音笑了一声。
　　“真是有意思。”她低声呢喃。
　　在一片惊恐逃跑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中，听到她这声平稳的，兴味盎然的声音，饶是认识她的牧阳曜几人，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位……恐怖的真不止是实力而已啊。
　　“我不强求其他人和我一起，毕竟那上面还有些什么手脚，谁都不知道。”
　　任听霄暗暗吸了口气。
　　“我要上了。”
　　人群仓皇奔逃，任听霄维持着原有的步调，逆流而上。
　　她身后的几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同样坚定的光。
　　这四人组成了奇特的小组。
　　有其他学生看见她们这么“悍不畏死”，聪明的也渐渐回过味来。
　　渐渐地，也有一些学生停止了逃跑，转而跟上了任听霄。
　　形成一道逆流的利剑，破开人群，指向这颗能量巨球。
　　到了。
　　跑到巨球面前时，任听霄才深刻地感受到它的巨大，并不比白天见到的巨雕体积小。
　　由于其他人的逃窜，她的前面已经没有了学生，从远方看去，还以为是她才带头冲向巨球。
　　身后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任听霄突然大笑一声，然后径直冲进了能量球里。
　　那些逃到一边的学生们和屏幕前的观众们同时发出惊叫。
　　任听霄只感到一股强劲醇厚的能量从头顶笼罩下来，碾压过自己的全身。
　　她的大脑深处仿佛遭受了一记重击，强度堪比之前差点泄露秘密时，系统对她进行的惩罚。
　　同时全身的肌肉仿佛被分解成无数片方寸之地，每一寸上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强。
　　撕裂般的疼痛汹涌袭来，任听霄咬紧牙关，压制住略带颤抖的呼吸。
　　当巨球吞没任听霄这一小撮人，其他看着的所有人都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在球碾压过的地方，无数学生躺在地上，肢体抽搐着缓解疼痛。
　　长达半分钟的碾压终于过去了，在万众瞩目中，第一个人露了出来……是任听霄。
　　围观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一个是任听霄并不奇怪，她刚才就站在第一位。
　　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是站着的！
　　在经过能量巨球碾压之后，她仍然保持着直立的状态，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脚下跑步的频率甚至都没有改变。
　　承受过一次盖脸碾压，她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前方尸横遍野，身后也倒成一片，唯有任听霄孤独地立在场中，继续向前跑动。
　　所有人都惊了。
　　当任听霄从巨球中冲出，呈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片倒地不起的学生。
　　饶是看惯了战场，这种“饿殍遍地”的惨状，还是让她嘴角抽了一下。
　　她维持着跑步的姿势回过头。
　　和前面也好不到哪去。
　　除了牧阳曜是半跪在地上，还没有完全倒塌之外，其他人全都趴到了地上，像“前人”一样，痛苦地哼哼唧唧。
　　“起来！”
　　任听霄大喊。
　　正当所有人精神一振，以为她要发表什么动员宣言时，她：
　　“十圈还没结束！你们都不想去吃晚饭了吗——？”
　　说完，她维持着自己的步伐，继续向前冲去。
　　所有人：……
　　这时，安浚的声音通过操场上的大喇叭里传了出来。
　　“各位同学，请注意观察自己手环上的任务提示，如果没有顺时针跑下来，今晚的拉练内容将不算做完成喔。”
　　“而不完成的同学，必须一直在这里待到完成为止。”
　　本来那些逃跑的学生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一听这话，顿时大叫出声。
　　即使任听霄已经跑过来了，听到安浚这轻描淡写的话，也不禁挑了下眉。
　　谢邀，代入一下好不容易跑出去的那些学生，已经开始生气了。
　　然而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犹犹豫豫地走了回来。
　　任听霄又回头看了一眼：“龚莉！起来！”
　　四人组就差她还没起来了。
　　龚莉本来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精神撕裂的剧痛让她甚至一瞬间想放弃这个任务，回家算了。
　　但是当任听霄的声音破空而来，让她全身一震。
　　她一咬牙，翻个身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看到任听霄对她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跑去。
　　那抹笑容，给龚莉注入了勇气和力量。
　　而看到任听霄他们这么坚挺地向前跑去，一个个也都受到了影响。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主动冲向球底的人也越来越多。
　　只是大家再次启程后的步伐，也比之前沉重了许多。
　　任听霄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无论教官他们想出什么点子折腾学生们，学生的安全总该是放在第一位的。
　　但是那颗能量球碾过之后，连她都产生了如此严重的不舒服，更别提其他同学。
　　这帮人也未免太狠了吧？
　　疑惑和吐槽在心中一闪而过，但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只当是教官们狠心，下定决心要给他们一场铭记终身的拉练。
　　经过刚才的巨球冲击之后，场上的形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由于任听霄从未停下脚步，她现在反而成了一马当先，跑在所有人的身前。
　　牧阳曜在第二梯队，只比任听霄落下几米。
　　弹幕里众说纷纭。
　　“基因强悍还是牛逼，殿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前面的别瞎说，我刚才查过了，那颗球叫聚能等离子巨炮，是武器的一种，之前在其他学生拉练时也用过，可不是只针对精神力的，正相反，如果肉体不够强悍，那反而会更难受。”
　　“也就是说，殿下除了基因等级之外，身体素质也是绝顶厉害的！”
　　“可是殿下看上去好窈窕，甚至还没我宽，我羡慕嫉妒呜。”
　　……
　　任听霄跑在第一名，前方一片空旷。
　　难道这就结束了么？
　　又是一圈过去。
　　还剩三圈，过去这一圈，就到了加速阶段了。
　　就在任听霄以为刚才那颗巨球就是结束时，敏锐的五感倏然发出无声的警报。
　　危险！
　　任听霄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就地倒下一滚，瞬间离开了刚才的地方！
　　砰——
　　一声巨响。
　　“啊——”
　　熟悉的惨叫再次从后面传来。
　　任听霄惊疑不定地看向刚才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后面陆续响起的叫声，她都以为刚才只是她神经过敏的错觉。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那并不是错觉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操场中央被围起来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炮口。
　　砰——
　　又是一击向她而来。
　　任听霄猛地一闪，躲过这道袭击。
　　她这次看清了。
　　这是气体能量炮，击退强单体时的首选武器。
　　他们居然用这东西来阻拦他们跑步！
　　任听霄也要被气笑了。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牧阳曜也中招了。
　　刚才那颗巨球带来的副作用太明显了，再加上高氧环境和比苍蓝星要重的重力，任听霄都明显感受到肢体的沉重和凝滞，更别提其他人了。
　　强悍如任听霄，都不得不乱了步调。
　　双S级的牧阳曜甚至因为躲闪不及时，而被空气炮击中了个正着。
　　看到他痛苦地捂着腰的样子，任听霄果断扭开了头。
　　一定，一定不能被这东西打到。
　　砰——
　　这些炮没有击中任听霄，当然就不会放过她。
　　任听霄的神色认真起来。
　　她凝眉敛目，放轻呼吸，将全部的感官都调动在听觉上。
　　空气能量炮没有颜色，只能凭借听觉来判断来的方位。
　　又一声出炮声响起，她敏捷地向左边便宜三个位移。
　　右边！
　　砰——
　　左边！
　　砰——
　　高处，矮身！
　　砰——
　　攻脚下，跳跃！
　　任听霄猛然拔地而起，一个前空翻之后，她轻巧落地，继续向前跑去。
　　由于她在最前方，所有被击中或者侥幸还没被击中的，都看到了她的躲闪，一个个目瞪口呆。
　　现成的躲闪姿势就在面前。
　　但是……他们做不到啊！
　　既做不到在被击中前零点几秒间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空气能量炮击来的方向，又做不到在同等时间里思考出该用什么姿势躲闪。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前面两点都做到了，这极限的姿势，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其他人吞了吞口水，只能尽量躲闪，躲不及就被打。
　　任听霄跑过半圈，那些炮一直如影随形。
　　忽然，她眼角隐约看到，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似乎连着打开了四个炮口。
　　？？？
　　屏幕前的观众们也看见了。
　　“这是不击中殿下不罢休啊这炮。”
　　“殿下，我的殿下，小心有四个炮啊！”
　　“殿下小心！”
　　……
　　弹幕里的焦灼和提醒任听霄自然看不见，但是她的五感分外敏锐，还在忠实地起着作用。
　　在看到这四个炮口的时候，她眼神一动。
　　这是非要盯上她了？
　　这些炮当然没有给任听霄过多反应的时间，几乎在出现的同时，砰砰砰砰四声响，同时击出，对着任听霄包抄而来！
　　四枚炮弹，一颗封头，两颗围中线，还有一颗锁下路。
　　从击出到击中，也不过零点几秒的时间，根本无从闪躲。
　　无论任听霄往哪里夺，起码都要挨上个一两炮。
　　有注意到的人不由为她发出惊叫。
　　摄像头飞到任听霄的脸前，将她的表情如实转达给所有观众。
　　焦灼？没有。
　　紧张？也没有。
　　那张明艳绝丽的脸上，只有一抹傲然的冷笑。
　　就在那绝对不可能让人有所反应的时间里，任听霄猛然向后弯腰，纤长的身姿绷紧起来，如一张拉满弦的弓。
　　顿时，锁上路的三粒炮，全都擦着她的腰过去。
　　一颗贴着腹部，两颗贴着后腰。
　　她不但毫发无伤，甚至还有时间在地上抓了一把。
　　然后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又双手撑地，在原地做了个无支撑倒立！
　　如果她选择起身，然后再去躲避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那封锁下路的一颗子弹的。
　　但是她就在原地倒立，等于节省了一个步骤，最后一粒空气能量炮恰好划过她的脚边。
　　就在她双腿往上升的过程中。
　　那强劲的力道，让任听霄心中一凛。
　　这被打中一下，还真是怪疼的。
　　难怪牧阳曜都露出了那么扭曲的表情。
　　任听霄心里吐槽，面上却丝毫不显。
　　人们只能见到她用这匪夷所思的速度同时躲开了四粒空气能量炮，然后直起身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向前奔跑。
　　有的学生由于看愣了，白白又被能量炮多击中了一下。
　　一时之间，叫声反而更多了。
　　任听霄看不到弹幕的爆炸，也听不清后面人混乱成一团的声音，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跑完十圈。
　　现在已经到了第八圈末尾。
　　任听霄默默倒数了几个数。
　　就在她逐渐调整步伐，想要加速的时候，她正好冲过一个拐角。
　　就在她擦过拐角的瞬间，一个炮口几乎紧贴着她出现！
　　那个角度很别扭，正好处于任听霄视野的死角。
　　也就是她自己看不见，但是后面的学生们和观众们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大家都着急起来。
　　从一开始到现在，任听霄以超乎大家想象的方式过了一道道关卡，她就是学生中唯一没有被元帅和教官难倒的代表！
　　现在看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击中她一次，连灰头土脸的学生们都紧张起来。
　　但是即使他们马上出声提醒，也来不及了。
　　炮太近了。
　　连那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都不给，任听霄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又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只见任听霄头也没回，一边向前奔跑着，一边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
　　一颗什么东西从她手中甩出，径直飞向了这颗炮口。
　　一声闷响。
　　那个炮口连炮都还没有射击出来，就被任听霄给堵了回去。
　　成了哑炮。
　　所有人瞬间哑然。
　　任听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炮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击脱离的东西，就它还愣愣地停留在原地，没有收回。
　　任听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收回了目光。
　　那一瞬间，摄像头正好自下而上地拍摄到她的表情。
　　那是绝对的自信和骄傲，以及一丝对小手段的轻蔑。
　　在这个场上，她就是绝对的王。
　　任何东西都无法伤到她，任何阴谋都无法影响她。
　　她的汗水从鼻尖滴落，在她一甩头的时候，飞扬出去，在探照灯下折射出晶亮的光。
　　如同她整个人一般。
　　后面甚至有学生忘记了跑步，他们停下来愣愣地看着任听霄的背影，如同看着充满光的未来。
　　她跑过的地方，探照灯的光似乎都更了亮了一些。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的躲避身形给了其他人多大的冲击，她跑到第八圈的时候，开始了正式的加速。
　　她发现了，有那些小关卡的时候，大家都集中在一个圈里。
　　也就是说，这些关卡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一旦超过了那一圈的范围，应该就不会再有同样的机关出现了。
　　任听霄又保持了一会儿警惕，果然旁边的墙安安静静，不再出现那些讨厌的炮。
　　空气能量炮完了，那接下来——还会有什么？
　　任听霄以不变应万变，加速奔跑。
　　追在她后面的牧阳曜发现，前面人的速度突然有了明显的提高。
　　原来他还能勉强跟在她后面五六米左右的距离，但是现在她突然加速，和他的距离也逐渐拉开。
　　他想要追，身上的酸痛却沉沉地坠着他，让他连迈步都变得困难。
　　连他都是如此，更别提后面的那些同学们。
　　牧阳曜艰难地呼吸着，用力睁大眼睛。
　　汗水挂在他的睫毛上，他所看到的背影越来越朦胧模糊，也越来越远。
　　第九圈，无事发生。
　　在踏入第九圈的范围时，任听霄心中忽然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响起，旁边被围起来的区域里，缓缓从上空伸出来了一座巨大的机器。
　　那机器向前伸出，笼罩在了任听霄头顶。
　　任听霄眼神一紧，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伴随着哗啦一声——
　　铺天盖地的凉水从天而降，将她瞬间浇了个透顶。
　　任听霄惊了，其他人也呆了。
　　这又是闹哪出？！
　　首当其冲的任听霄立刻感受到，这不是普通的凉水。
　　它比水要重一些。
　　任听霄兜头盖脸地被砸到，立刻感到全身都有些疼。
　　一种沉沉的压力压迫着她，如果换个体力不好的，此时恐怕已经被压趴下了。
　　密密麻麻的水帘从上面浇下，一路蔓延到她目之所及的前方。
　　很显然，这最后一圈，就是要他们在这水幕中穿过。
　　在任听霄冲进去后，后面的学生反而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他们剧烈喘息着，互相面面相觑。
　　目前跑进去的只有任听霄一人，谁也不知道，这水到底有什么作用。
　　洛佩兹喘着气来到牧阳曜身边，看着他死死盯着前方的眼神，略微勾了下嘴角。
　　“你不跟进去吗？”
　　就在牧阳曜想要动作的时候，里面的任听霄也有了格外的动作。
　　太重了。
　　湿度加上重力，她只觉得身上厚重的作战服在用力向下拉她。
　　所以她做了一个动作。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解开了她的上衣。
　　在众人瞩目中，她一把将上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黑色工字背心，肩颈到手臂的线条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水流的冲刷下，任听霄甩着上衣，发出一声大笑。
　　“你们就这样而已吗——”
　　这一声，就如同战场上激励士气的那声战鼓。
　　奏响了所有人心中的豪气和热血。
　　“没错，就这样而已吗！”
　　“也不过如此！”
　　“跟上殿下——冲！”
　　“冲——”
　　学生们纷纷大叫着冲进了水帘。
　　水帘压制了他们的脚步，但是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露出坚定的神色。
　　即使迈步再艰难，在这长长的队伍中，居然没有一个人选择放弃。
　　理所当然地，任听霄第一个冲出水帘。
　　在她的面前，除了加拉赫之外的军官教官们都站在终点处，看到任听霄出来，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而在基地内，加拉赫看着屏幕中的站上终点的任听霄，灰眸中闪过不明的光。
　　任听霄踏上终点，接过安浚递过来的毛巾。
　　她艳丽的五官沾上水珠，不但不显得狼狈，反而产生一种更加强烈的冲击感。
　　在黑夜中她的肤色莹白如玉，仿佛在发光。
　　这一幕后来被人特意截图发布在星网上，并配了文字。
　　“没有人能拒绝这一刻的殿下。”
　　任听霄看着安浚有些发怔的神色，挑眉一笑：“这些主意，是你们教官想的，还是加拉赫元帅想的？”
　　安浚低了低眼，嘴角还是那抹温柔的微笑：“这是元帅大人和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
　　“真漂亮。”任听霄说。
　　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在说反话。
　　“不及殿下漂亮。”凯斯教官说，“我们精心设计的关卡，竟然一个都没有影响到您。”
　　“是啊殿下。”一个军官说，“在我们的强度模拟测试里，哪怕是三S级的强者，也会受到很大影响的。”
　　“三S级只是基因是三S级，如果是一个疏于锻炼的三S，那可能还没有S级的抗压能力强。”任听霄说，“你们这些安排的确不错，拼的反而是耐力和反应能力，以及身体素质，和精神力还真关系不大。”
　　几个人都笑了。
　　和的确就是他们的目的。
　　如果所有项目全都只凭借基因等级判定的话，那那些相对基因等级较低的同学肯定会过早地丧失竞争力和信心，那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在战场上，只要坚持，就有胜利的可能。
　　这才是他们想要向学生们灌输的理念。
　　任听霄经过这十圈的跑步之后，也看明白了这一点。
　　牧阳曜是第二个冲出来的。
　　他看着任听霄的目光有些复杂，可惜任听霄正在给自己拧开水瓶，并没有看到。
　　天色已经彻底漆黑下来。
　　任听霄在一旁喝着水，看着学生们一个一个，步履蹒跚地逐渐到达。
　　龚莉也在中间左右的位置抵达终点。
　　她一到达就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分不清是水还是汗的液体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她正两耳嗡鸣，脸蛋上突然被贴上一块冰凉的东西，让她差点跳起来。
　　她一抬头，看到任听霄对她笑着的脸。
　　原来贴到她脸上的是一瓶水。
　　“谢谢……殿下。”她的嗓子有些哑。
　　“慢慢喝。”任听霄说，“运动完要适量补水，其次才是解渴。”
　　龚莉点点头。
　　“你看，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在龚莉小口喝着水的时候，任听霄开口，“只要你闭着眼睛往前冲，看上去再恐怖的关卡，说过也就过来了。”
　　龚莉愣了一下。
　　“在这里是这样，到了战场上，也没有什么不同。”任听霄回头看她，深沉的黑幕下，她的眼睛如斯明亮，“恐惧是最没用的东西，干就完了。”
　　龚莉动了动嗓口，用力点了下头。
　　任听霄也不再多说。
　　龚莉是个做战士的好苗子，一旦她克服了不自信和胆小的缺点，她将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帝国军人。
　　任听霄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看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安浚又戴上了扩音器。
　　还没等他说话，无数质问扑面而来。
　　“教官，你不是说只是常规训练吗？这就是我们的常规训练吗？”
　　“教官你骗人，你在我心里的形象荡然无存。”
　　“你们教官就是这么欺骗历届学生的吗？我已经看透了。”
　　安浚清咳一声：“大家想问我的就只是这些吗？”
　　学生们沉默了片刻。
　　然后另一方面的提问又接踵而来。
　　“这种‘常规训练’要持续多久啊？”
　　“是啊教官，不是说最终成绩是模拟和实战两部分吗？现在算是模拟还是实战？”
　　也许是安浚每一次的“避重就轻”让同学们都产生了警惕心理，这次问的人倒不是任听霄了，许多人都开始提前不安。
　　毕竟比起吐槽教官，还是这些问题更切合实际一些。
　　任听霄把盖在头上的毛巾拿下里，一边抬眸看向安浚。
　　在一片黑暗中，探照灯从头顶照下来，正好打在安浚的脸上，让那张微笑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阴沉。
　　“通常来说，”他开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在考试之前，不是都要进行学习和练习吗？现在大家进行的，就是考试之前的训练呀。”
　　全场再次沉默了片刻。
　　有人轻轻开口：“也就是说……这种程度的训练，从今天开始，会成为我们的日常了？”
　　安浚笑而不语。
　　任听霄失笑。
　　其他人就没有她这么淡定了，哀嚎顿时此起彼伏，瘫在地上的学生们彻底丧失了爬起来的动力。
　　弹幕上也充满了对帝国学院学生们的同情。
　　“原来精英真不是好当的。”
　　“妈耶，让我去这种地方进行这种训练，我当场退出找妈妈。”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殿下了，大家都在哀嚎，连牧阳曜脸色都变了，却只有殿下在笑。”
　　“真的，殿下笑得太好看了，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这就是强者的自信吗？”
　　“殿下身上的线条真的太漂亮了，太漂亮了，哧溜。”
　　“前面的穿件衣服吧。”
　　……
　　任听霄感到旁边的龚莉也微微抖了一下。
　　但是比起之前动不动就惊叫发颤，现在她已经迅速成长起来，变得淡定多了。
　　大家都愁云惨淡，沉浸在接下来生不如死的哀叹中，任听霄又举起了手。
　　安浚本来就在一直关注她，见她举手，立刻问：“殿下有什么问题？”
　　“现在常规训练也练完了，是不是该吃晚餐了？”
　　其他人都向她看过来，充满着难言的控诉。
　　本来以为殿下能为大家争取到一点福利，结果这位强者只惦记着吃饭？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安浚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对，大家是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他说。
　　任听霄得到回答，用更加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安浚。
　　她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这点信息，没注意到安浚在她的注视下，脖子慢慢红了。
　　而其它几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变得更加低落和复杂起来。
　　安浚清了清嗓子，控制住有些过快的心跳。
　　“是这样，根据我们在跑圈之前所说的，根据大家的名次不同，没有分数区别，但是晚餐的分布有区别。”
　　任听霄认真听着。
　　安浚说：“大家跟我来。”
　　浩浩荡荡的部队跟上他，终于进入到了基地内部。
　　金属色的墙壁，炽白的灯光，线条简练而刚硬。
　　这里充满着军队的冷淡风格，任听霄一进来，就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
　　这是她非常熟悉的环境。
　　任听霄跟在安浚身后不远的位置，被他带到了应该是餐厅的位置。
　　一进门，学生们就发出一片哗然。
　　这里是餐厅，但是又和餐厅有些不同。
　　桌椅和取餐窗口和普通的餐厅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桌椅上方的天花板突然一片片地被打开，然后一条条……挂着铁球的链子垂了下来。
　　而那个链子的长度，一看就知道，即使趴在地上吃，也会被打到。
　　只能躲，没有别的办法。
　　根据链子的密集程度，偌大的餐厅被分为了不同的几个区域。
　　哗然之中，有的学生咽了口口水。
　　他们已经猜到将会发生什么了。
　　任听霄也没想到，他们连吃饭都不放过学生们。
　　根据她的猜测，她以为只是给的食物类别有些不同而已。
　　看来她还是不够畜生。
　　不过这应该和她没有关系，她看向全餐厅唯一一片没有铁球的净土。
　　那里有五个座位。
　　那应该就是前五名的福利吧？
　　安浚温柔如魔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大家所见，这就是用餐区域。”
　　“大家可以看一下自己的任务手环，上面有各位的名次。”
　　“最后三百名学生，坐在那片区域。”他指向链子最密集的区域。
　　任听霄一看，差不多得有个七八十根铁链。
　　“中间的学生，坐在这一片。”安浚又指向有大概四五十条铁链的地方。
　　“而从第二名到第四名的学生，可以坐在这里。”安浚指向唯一的一片净土。
　　任听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那第一名呢？
　　而且一共有五个座位，就这么浪费一个？
　　还没等她再次提问，安浚突然加大声音：“洛佩兹·海勒同学！”
　　洛佩兹不明所以地站出来：“到，教官。”
　　安浚指指净土的五个座位：“你也坐在那里吃饭。”
　　洛佩兹愣了一下，任听霄也愣了一下。
　　“等等……”
　　“想必大家还记得，在凌空迫降的时候，前三名有些什么奖励吧？”安浚安抚地压了压任听霄，“第三名找到基地的学生，额外奖励一顿安稳的晚餐。”
　　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看向洛佩兹。
　　洛佩兹眉角抽了抽：“原来，我是第三名吗……？”
　　任听霄回忆了一下，他和牧阳曜抵达基地的时候，好像的确是他先落的地。
　　她打开手环，点开第一个任务详情，在排行榜里，果然洛佩兹处于第三位。
　　牧阳曜是第四。
　　这家伙真是走大运了。
　　所有人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向他。
　　牧阳曜也拍了拍他的肩。
　　好在他是第二名，不用为上一个任务的第四名而惋惜。
　　这时，任听霄自己不问，倒是有人替任听霄担心起来。
　　“教官，那殿下呢？殿下作为第一名，该坐在哪里吃饭啊？”
　　这个问题和任听霄紧密相关，她立刻盯住安浚。
　　安浚笑了一下。
　　“根据元帅大人的安排，在跑圈任务中夺得第一的同学，将可以和元帅大人一起共进一顿精美的晚餐。”
　　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
　　“由元帅大人亲自指导ta在上一场任务里的行为。”安浚继续说完。
　　这下大家都激动起来。
　　能得到元帅大人的亲自指导，的确是普通学生梦寐以求的奖励。
　　但任听霄听到这个奖励之后就如遭雷劈，甚至有想扶额的冲动。
　　天啊，加拉赫还莫名对她生着气，而现在她居然要和他单独吃饭？
　　她感觉前路一片昏暗。
　　她宁愿再去重新把刚才的圈跑一遍，然后坚决不再拿第一。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改变不了了。
　　加拉赫的副官对任听霄摆出“请”的姿势：“殿下。”
　　任听霄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跟上了他。
　　这一幕在其他人眼里，又有了些不同的想法。
　　“以殿下的身份，和元帅大人吃饭这种事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就是啊。说起来怪不得殿下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一定是因为元帅大人亲自教导了！”
　　“真是羡慕不来，有那个身份没那个实力，有那个实力又没那个……算了，这实力我拥有不来。”
　　……
　　任听霄没想到，她尽力不想露出沮丧而绷紧的脸色，倒是让大家为她莫名其妙拥有的实力找到了借口。
　　她在半路上问能不能先去房间里梳洗一下，换件衣服。
　　副官毕竟还是不敢阻拦她，立刻就答应了。
　　任听霄根据房间分布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的行礼已经提前被运送进来了，正和她室友的一起，好好地放在了房间中央。
　　这种充满基地风格的宿舍，让她有种回到前世的感觉。
　　她四周扫视了一眼，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打开。
　　还顺便扫了一眼她室友箱子上的名牌。
　　还是龚莉。
　　这是不是直接按照飞船上的分配照搬过来了？
　　任听霄拿着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冲了个快速的战斗澡。
　　当她被引到加拉赫的办公室时，才刚过了十几分钟。
　　一走进来，任听霄就有一丝恍惚。
　　这陈设和布置，和加拉赫在狂风海时的一模一样。
　　加拉赫见到她到来并不意外，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对任听霄行了个礼。
　　任听霄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坐到副官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气氛有些许尴尬。
　　直到面前的餐罩被揭开，上面是一只鲜美油亮的烤鹅。
　　任听霄的基因动了。


第51章 .  天大的误会   有嘴说不清。
　　任听霄本来就饿着肚子, 这一只油亮亮的烤鹅横着面前，还散发着喷香诱人的味道，她几乎就伸出手抓向了那肥硕的鹅腿……就差一点点。
　　她想起来现在的状况,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然后装模作样地擦了一下盘子旁边的餐巾。
　　任听霄将本来就挺拔的背脊又悄悄挺直一些, 回视加拉赫锐利的目光。
　　无论她的身份是否比加拉赫要高, 现在在人家的地方, 她就是客，在主人表示同意之前动手不合适。
　　她现在眼珠子都要变成了烤鹅的形状，闪动着明晃晃的渴望。
　　至于刚才心中的那一丝丝尴尬, 早已被忘在了脑后。
　　看着她的这样的眼神，加拉赫默了默。
　　“您请用。”他低沉地说。
　　任听霄就不再客气。
　　她先瞄准了刚才一直盯着的那根鹅腿, 一用力就撤了下来，放到自己的副盘里。
　　加拉赫不说话，她也乐得吃东西不被打扰。
　　直到一根腿快被吃完了，加拉赫的声音才又传了过来。
　　“你真的和她很像。”
　　和谁？
　　任听霄抬起头，这才发现，加拉赫刚才一直在盯着她, 自己面前的东西一下都没动。
　　任听霄可惜地看着那只同样的烤鹅, 开口：“元帅阁下指的是谁？”
　　加拉赫没有回答，他先向旁边看了一眼。
　　一直尽忠尽责守在旁边的副官立刻对二人行了个礼，然后退出了这间房间。
　　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加拉赫的表情一看就是有话要说，任听霄慢吞吞地撕下鹅腿上的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也不催促。
　　她了解加拉赫，虽然他现在的表情还处于平静的状态，但那只是习惯性的面瘫。
　　他的眼睛已经将他心中起伏的波动都暴露出来了。
　　任听霄垂下眼。
　　加拉赫虽然凶悍，但也不是面对所有人时, 都使用这种猛兽警惕对手时一样凌厉的目光。
　　她不需要主动开口。
　　果然，加拉赫的耐心不怎么好。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盯着任听霄的眼神一刻都不放松，“上一次在金殿上，我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任听霄回忆了一下他当时说了什么。
　　“‘她’。”她尽力露出无辜的神色，“你一直都在说这个称呼而已。”
　　加拉赫仿佛被噎了一下。
　　“如果你真心喜欢陛下，想必我说的这个人，你不用特意调查也会知道。”他的声音十分平缓，却有一种逼压的迫力，“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任听霄脸色不变：“元帅阁下，或许你不知道，那天你离开之后，陛下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加拉赫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一下。
　　“你是怎么回答的？”
　　任听霄如实相告：“我说，他的过去我没有参与，但也不会阻拦别人参与。”
　　都过去了，曾经的凌卓或许是属于别人的，但是现在和以后的凌卓，将会是属于她的。
　　她……是这个意思吗？
　　加拉赫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十分坦然的人，心中突然产生一丝怀疑。
　　对自己的，对凌卓的，以及对任听霄的。
　　任听霄的言行举止都让他感到刻骨熟悉，却不敢从记忆中轻易碰触，只要稍微一想起那道身影，深深的苍凉和悲伤就会淹没他。
　　他曾经坚信凌卓和自己是一样的，他们都心怀对逝去之人的思念，从她死去的那天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他曾经深信凌卓，就像信任他自己一样。
　　然而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突然动摇了。
　　凌卓的感情，他自己的感情，真的从来都没有变过吗？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加拉赫再次开口时，嗓音有些微哑，“我曾以为陛下对你只是移情，如果你深知这点，并不以为意的话，就当我之前的话从未说过吧。”
　　正低着头切另一条鹅腿的任听霄：？
　　什么？移情？
　　移什么情？
　　任听霄忽然想到原剧情中对她的称呼：白月光。
　　她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鹅腿。
　　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一直想不明白，凌卓为什么会抛弃原作中的女主蓝漾漾，转而将她封为帝后。
　　说是看在任伯爵的面子上，好像也不是，甚至连他们的订婚宴，凌卓都没有刻意邀请任伯爵，这轻视的姿态简直给得不能太明显了。
　　然而现在，加拉赫一语惊醒梦中人。
　　从穿越到这个时间点开始，任听霄自问几乎没有特意改变过自己的言行举止。
　　如果连加拉赫都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像从前的自己，那鬼一样精明的凌卓就更别说了。
　　而在原剧情中，凌卓正是因为蓝漾漾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才被纳入后宫的。
　　也就是说……
　　任听霄的嗓子做了一下吞咽的动作，盯着鹅腿的眼神有些惊悚。
　　也就是说，凌卓在见到蓝漾漾之间，看见了她这个比蓝漾漾更像“任听霄”的人，所以压根连蓝漾漾的面都没见？！
　　只有样貌相似，和言行举止都相似，那肯定是后者的替代性更高啊！
　　任听霄觉得自己顿悟了真相。
　　她的脑子里也瞬间有些混乱。
　　责怪凌卓？
　　在知道他为了自己在明知道必死的情况下还要冲入爆炸星云去找她开始，她就没法再将任何负面情绪倾注在他身上了。
　　任听霄自问自己不是个恩将仇报，好赖不分的人。
　　但是，现在居然让她明白了真相，后面可怎么面对凌卓？
　　任听霄的眉目中浮现出一丝纠结。
　　加拉赫一直盯着她，看到她脸上风云变色，连蹙眉都能让他有几分熟悉的既视感，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不知道对谁的嘲讽。
　　“所以。”他开口。
　　任听霄将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重新看向加拉赫。
　　无论真相如何，她现在对加拉赫，是有感谢和感动。
　　他还是一样的耿正直言，连担忧凌卓会将她看成替代品这回事，都来提醒她了。
　　下一秒，加拉赫的话就打破了任听霄的这种美好的想象。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任听霄没反应过来：“啊？”
　　加拉赫眉宇间的沟壑皱得更深：“你们任家，苦心孤诣将你培养起来，不但刻意隐瞒你的基因等级，还让你去模仿她的言行举止。”
　　他的语气严厉起来：“又在你长成之时，专门去给陛下选妃，目的不就是为了赢得他的青睐，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任听霄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胃痛。
　　幸亏她刚才急着吃完了一条鹅大腿，不然现在听到加拉赫这些话，她估计胃病都要犯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任听霄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这么想的？”
　　加拉赫看着她清澈漂亮的碧金色眼睛，目光闪了闪。
　　却并未偏移，也并未缓和语气。
　　“从来没有人知道的基因等级，神秘莫测的实力，你难道要说，这些都只是个一夜之间产生的意外么？”加拉赫说，“我原本以为，是陛下特意如此安排，但我错了。”
　　任听霄直愣愣地望着他。
　　“陛下对你的迷恋，已经达到了危险的程度。”
　　加拉赫明明坐在那里，却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直击任听霄的命脉。
　　“他会受到你的迷惑，我不会。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
　　任听霄握着筷子，表情一言难尽。
　　“加拉赫元帅，你真的误会了。”她艰难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话一出口有些熟悉感。
　　任听霄想起来，这不是上一世在偶然看到凌卓看那些没营养的爱情电影时，男女主角在面对误会时必说的废话么？
　　她当时还在吐槽：事情不是那样是哪样，他倒是说啊？什么都不说谁知道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如今，这句话换到她自己嘴里说了出来。
　　任听霄无语问天，内心深深地流下了泪。
　　原来事情真的不是想要解释，就能马上顺利解释出来的。
　　看着加拉赫充满怀疑和敌意，以及蕴藏着某种压抑情感的眼睛，任听霄气极，反而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丧感。
　　于是加拉赫就看见，刚才还满脸纠结，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人，突然恢复成一脸的淡然，并继续握着筷子，撕扯起了剩下的鹅腿。
　　加拉赫：……？
　　他放在桌面的手缓缓握了起来。
　　任听霄专心致志地吃饭，他似乎就在这么等着。
　　不管脑子里是不是犹如火山喷发，这两个人的面上，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平稳。
　　任听霄将怒火全部向烤鹅喷发，那么大的一只鹅，没几分钟就被她全吞下了肚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当她感觉一口都无法再吃下去的时候，饱足感总算涌上来，淹没了她之前的情绪。
　　她感觉世界重新美妙了起来。
　　“加拉赫，不管你信不信，事情的真相不是你猜想的那样。”任听霄说，“我无法现在就告诉你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
　　加拉赫开口：“什么？”
　　“我是帝国人，以后也会成为帝国的军人。”任听霄直视他的眼睛，“我忠于帝国，忠于陛下，忠于人类，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究竟是谁，我都不会背弃这一点。”
　　加拉赫表情微变。
　　对面人的表情，让他回忆起了当年灰发蓝眸的少女加入军团时，敬着军礼对帝国宣誓的模样。
　　太像了。
　　加拉赫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叫出心底的那个名字。
　　他沉默下去。
　　任听霄继续说：“你有权利不相信我，也有权利当我违背帝国时，做出一切符合你身份的举动，比如杀了我。”
　　加拉赫的指尖颤了一下。
　　“但是在我什么都没有做之前，我也有权利为自己辩驳。”任听霄站起身，“起码我作为一个帝国公民，不应该受到军部最高执行长官莫名其妙的仇视和怀疑，不是么？”
　　加拉赫仍然不语。
　　“我说到做到。”任听霄说，“如果有一天我违背了这些话，你随时都可以对我进行处决，但不是现在。”
　　加拉赫垂下脸，伸手拉了下军帽的帽檐。
　　任听霄看出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她不再停留，直接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副官正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看见她出来，立刻行了个礼。
　　任听霄点点头，也没有心情多和他寒暄。
　　不得不承认，今晚的谈话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和加拉赫吃一顿饭，耗费的精力比刚才跑那十圈还要严重。
　　任听霄叹了口气，走向自己的宿舍。
　　她吃饭的时间不是很长，到宿舍的时候龚莉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龚莉才拖着疲惫至极的步伐，缓缓地打开了宿舍的门。
　　“殿下！”
　　她也没想到还能和任听霄在一间房间，霎时灰暗的眼神都亮了。
　　“才回来啊？”任听霄随口问候。
　　谁知道这一问，龚莉的脸就跨了下来。
　　“在铁锤的重击下，谁能好好吃饭啊。”龚莉苦着脸说，“本来我们想着随便吃一口就赶紧走人，但是安教官不让。”
　　任听霄来了点精神：“他又做什么了？”
　　龚莉：“他给每个人按照营养分析给予了定量的餐，不吃完不许走。”
　　任听霄抽了抽嘴角。
　　现在安浚做出什么畜生的事，她都不会再奇怪了。
　　她问出另一个问题：“那安教官有通知，晚上还有什么任务吗？”
　　正要去浴室的龚莉惊恐地转过头，用更不敢相信的语气：“晚上还会有任务吗？”
　　“……”任听霄低头看了眼手环，上面一片空白，“暂时没有，你先去洗澡吧。”
　　龚莉大大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但是你最好快一点。”任听霄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以安教官的性格，谁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安排一些‘小惊喜’什么的。”
　　龚莉的身形立刻又紧张起来。
　　她一点废话都不敢多说，飞快地捞出换洗衣物，冲进了浴室。
　　……
　　事实证明，任听霄虽然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直觉总是准得诡异。
　　当龚莉一点都不敢磨叽，飞快地洗完战斗澡，还没有在床上躺几分钟，紧急集合的哨声就响彻了整个基地。
　　龚莉就像根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并情不自禁地发出哀嚎。
　　“天啊！”
　　给任听霄看乐了。
　　“走吧。”她一直都没有换睡衣，就等着这一刻，“让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安教官又想出些什么馊主意折腾我们了。”
　　她带着一脸如丧考妣的龚莉走了出去。
　　不管情不情愿，学生们都迅速在基地的空地上集合。
　　他们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和惊悚。
　　比起抱怨，显然他们更担心接下来即将面对的事情。
　　一群惊恐的小雏鸡中间，就显得任听霄淡定的神色格外突出了。
　　看到他们再次露面，最快乐的，无疑就是屏幕前的观众们。
　　和在狂风海时一样，基地外面的画面可以拍摄，但是摄像头并不被允许跟到基地里面去。
　　所以当学生们都进去休息，他们反而变得无聊起来。
　　在学生们的惶惶不安中，安浚的身形很快出现。
　　“大家跟我来。”
　　在众人的疑惑中，他转过身，又将大家带回了基地里。
　　任听霄平静地跟着往里走，一边听着周围学生小声的猜测。
　　这些异想天开的年轻人，越猜越离奇，都有人开始猜安浚其实不是他们的教官，而是被这星球上某种会寄生的生物给夺舍了。
　　否则一向温柔的安教官，怎么会做出这么多畜生不如的决定？
　　听得任听霄忍俊不禁。
　　不过这次学生们都猜错了。
　　安浚没有将他们带去什么恐怖的试炼场，而是带到了一间巨大的教室里。
　　这间教室足以容纳两个年级所有的学生。
　　当学生们依次坐好，最前方类似讲台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人。
　　加拉赫元帅。
　　学生们纷纷发出惊讶的议论声。
　　任听霄被刻意安排在第一排坐好，她一对上台上加拉赫的眼神，就有种微妙的心虚感。
　　毕竟是她隐瞒了对方真相，还引起了他这么大的恐慌和怀疑。
　　加拉赫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从今天起，每天晚上都由我来给大家讲一堂课。”加拉赫一挥手臂，他身后的整面墙瞬间变成了影像墙，一段录像清晰地浮现出来。
　　任听霄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战争时，加拉赫在某场战斗中录下来的画面。
　　战争真实的景象冲击着在场的学生们，大家连哗然都消失了，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录像看。
　　这比任何教学视频都要直白和震撼。
　　在宏大的战争场景中，加拉赫声音平静。
　　“从真正的实战中带给各位一些启发——这就是我讲这堂课的目的。”
　　原来这就是他的安排。
　　白天学生们要进行艰苦的训练，晚上再紧绷着无疑会适得其反。
　　但是晚上的时间也不能浪费。
　　于是元帅大人用自己真实的战斗录像，教授大家真实的作战方式。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抓住这些疲惫的学生们迫不及待的注意力呢？
　　任听霄承认，这个决定非常妙。
　　真正做到了利用起拉练的每一分钟。
　　虽然加拉赫放的场景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但是时隔一世，当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些录像时，就有了新的体会。
　　任听霄也集中起注意，专心地听着加拉赫的讲解。
　　这是一堂充实的课。
　　到了晚上睡觉时，任听霄也并不敢睡得很熟，而是始终保持着一份警觉。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丧心病狂的教官，会不会做出半夜喊人起来跑圈这种事。
　　不知不觉之间，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发生了改变。
　　她清楚地感受到，她体内沉睡的战意在缓缓苏醒。
　　她在向着最适合战斗的状态过渡。
　　也许这就是安排那些训练的意义吧。
　　任听霄带着这种感慨入眠。
　　一夜无梦。
　　当晨哨响起，任听霄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窗外浮白的天色，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居然度过了这么平和的一整晚？
　　她看了眼光脑，早上五点钟。
　　时间倒是很早，但是再早也比半夜被喊起来锻炼要休息得充分。
　　任听霄精神和身体都调整得不错，她很快洗漱完毕，和同学们一起在空地上集合。
　　教官和军官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同学们，早上好。”
　　安浚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走近。
　　现在看着他这抹笑容，任听霄感到身边的同学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家不必紧张。”安浚说，“在吃早饭之前，我们现在做一些易于清醒的简单运动吧。”
　　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应声。
　　安浚也不在意，招呼大家跟他走。
　　任听霄不禁想着，能在这么危险的星球上硬挖出这么大一片地建了基地，还安进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真是难为他们了啊。
　　安浚将他们带到了另一片区域。
　　这里没有成圈地操场，只有一片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对，因为在这一大片空地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
　　任听霄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那些长成伞状，只是比苍蓝星上的蘑菇要大许多倍的东西，的确还是蘑菇。
　　只是它们一个个不是红得艳丽，就是蓝得发紫。
　　看上去就不像能吃的样子。
　　任听霄听到旁边的同学们都咽了下口水。
　　“对于晨练来说，果然还是往返跑合适了。”安浚说，“既有利于清醒，还是健康的有氧运动。”
　　任听霄还是盯着那些蘑菇。
　　她觉得，这帮人特意栽种了这么一片东西，绝对不只是为了好看。
　　“教官，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告诉我们，这都是什么东西吧！”
　　看来纯洁的学生们经历过昨晚之后，也都留了个心眼。
　　只有任听霄，默默低头看了眼手环。
　　果然，上面已经有了新的任务。
　　“晨练。
　　完成人数：零。”
　　与此同时，安浚的声音也响起。
　　“如大家所见，这就是今天晨练的内容。”
　　任听霄嘟囔一句：“总不是要把这些蘑菇都采了吧？”
　　她本来就站在第一排，说的话也被安浚听见了。
　　安浚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倒不是要求采它们。”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抛向距离他最近的那棵蘑菇。
　　砰——
　　爆炸声乍然起，伴随着崩飞的碎石和尘土，所有学生顿时一脸呆滞。
　　那棵蘑菇失去了一个角。
　　但是学生们失去的，可是他们的理智。
　　安浚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如果你们能将它们采起来的话，我也不反对。”
　　任听霄：真是有利于清醒呢。


第52章 .  在所有人都以为不行的时候   任听霄就是……
　　虽然是在吐槽, 但是任听霄也有了几分呆滞。
　　安浚他们玩这么大的吗？
　　那是什么蘑菇，被碰到之后居然会爆炸？
　　而且那么大的爆炸，这蘑菇损失的也只是一个角而已？
　　连石子都变成了碎石, 很难想象当一个人正好碰触到它们的时候, 会发生怎样的惨剧。
　　这一炸, 不止把学生们都炸醒了, 连昏昏欲睡爬起来看直播的观众们, 都惊了个半死。
　　“搞什么，帝国学院这是要闹出人命吗？”
　　“这些蘑菇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一整个一起爆炸的话, 岂不是比昨晚的□□厉害多了？”
　　“我看到殿下的表情都有些惊了诶。”
　　“废话，放谁谁不惊。”
　　……
　　“爆炸菇啊……”熟悉的嗓音在后面喃喃。
　　任听霄脖子里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回头一看，洛佩兹和牧阳曜正站在她后面。
　　“没错，就是爆炸菇。”安浚也听见了洛佩兹的声音，“这是一种只在罗沙白主星生长的特殊蘑菇，里面蕴含着强大的能量，只要一碰到就会爆炸。”
　　“这种东西的恐怖之处在于, 它能把自己分成许多区域, 哪个区域被碰到，哪个区域就产生爆炸，而其它的部分，则会存活下来。”
　　任听霄听完，觉得这东西有些像壁虎断尾。
　　都是为了保命，只是和这爆炸蘑菇一比，壁虎都显得可爱多了。
　　“安教官，那我们的晨练任务是什么？”任听霄指着这一大片蘑菇, “穿过它们？”
　　“别开玩笑，殿下。”洛佩兹的声音都有些急促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毫发无伤地穿过这些东西？”
　　任听霄还没等说话，安浚的话就直接将他堵了回去。
　　“殿下说的也不算错。”安浚挂着笑容，声音传递到每个学生的耳中，“大家的晨练内容，就是在这片空地中分组进行触地折返跑，第一名完成的小组，可以额外奖励一顿安稳的早餐。”
　　经历过昨天之后，没有人会不清楚什么是“不安稳的早餐”。
　　触地折返跑，也就是跑到终点之后下蹲触地，然后再迅速跑回来，再下蹲触地，两个折返为一组。
　　这是体育训练中很常见的内容，如果没有这些蘑菇的话。
　　任听霄又打了声报告：“教官，分组是按照什么来的？”
　　安浚对上了她的眼睛，两人心知肚明任听霄在问什么。
　　“系统随机分配。”安浚说，“不使用机甲的话，基因等级能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很大，大家凭实力竞争。”
　　任听霄松了口气。
　　她那个小队，可不适合做这种活动。
　　一个小组五个人，分组很快进行完毕，巧的是，她和牧阳曜居然在一个队伍。
　　至于洛佩兹和龚莉，都去了另外的任务。
　　洛佩兹倒是还好，他拍了拍牧阳曜的肩，说了声祝好运，就走向自己的位置，看上去没有很大的影响。
　　龚莉就不一样了。
　　这是出来拉练以来，第一次和任听霄分开，在结果出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慌了，有些苍白的脸四处转着，仓皇寻找着任听霄。
　　任听霄看见了，远远地对她挥了下手，表示“加油”。
　　但是龚莉看起来并没有被安慰到，她都快要哭了。
　　任听霄狠心扭过了头。
　　其实不止是龚莉，大部分学生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只不过有人表现得明显，有些人在咬牙支撑。
　　任听霄这个小组，除了牧阳曜之外，还有一个三年级的A级，其余两个都是四年级的B级。
　　他们看见自己居然侥幸和这两个人分到了一组，都有些感激涕零，有种被天降馅饼砸中的感觉。
　　任听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每个人都要去跑，又不是她和牧阳曜上去了，其他人就能在后面不动了。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在做准备的拉伸运动时，她才提建议。
　　“可以把我排在第一位。”任听霄说，“我会尽量摸索出不用碰到蘑菇的姿势，到时候你们照着我的姿势跑，应该没问题。”
　　同组的学生们都露出感激的神色。
　　只有牧阳曜皱了皱眉：“如果是为了探索，应该由我做第一个。”
　　任听霄偏头看向他。
　　牧阳曜说：“现在没有人做过这件事，第一个人可能吃不到螃蟹，也可能会成为炮灰。”
　　他摆着一副冷酷脸一本正经地说笑话，让同组的同学都愣了一下。
　　除了形影不离的洛佩兹之外，他们……还没有见过牧阳曜主动和谁说过话，还是用着这么明显的，似乎是想要逗人开心的语气。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牧阳曜就用有些紧张的眼神看着任听霄，脸上有一丝不自在，但故意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然而任听霄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摩挲着下巴，认真沉思让牧阳曜去打头阵的可能性。
　　看到任听霄认真的侧脸，牧阳曜目光闪了闪，刚才的紧张反而慢慢缓和了。
　　“那我最后一个吧。”任听霄在几个人惊讶的眼神中说，“你们谁第一个都无所谓，只要记得，你们的任务不是去采蘑菇，而是跑到终点。”
　　她说着，看了一眼跑道：“只要注意一些，不是不可能完全碰不到它们。”
　　一个学生怔怔地问：“殿下……您不帮我们了吗？”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
　　“我会尽量告诉你们怎么躲。但是不管我先走还是后走，到时候你们都要亲自上去，我什么时候上，其实并没有区别。”
　　任听霄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
　　她总是下意识地把这些学生当成孩子，想要在他们之前，为他们探清前路和危险，为他们摸索出一条足够安全的道路。
　　但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
　　二十多岁，她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都已经位列校级军官，那可不是靠谁保护得来的。
　　如果她始终站在这些学生身前为他们抵挡危险，那他们将永远都无法成长。
　　这么想通了的任听霄不管他们怎么说，都坚持站在了最后一位。
　　看到她这么做，弹幕里有些人不太理解。
　　“殿下明明那么强，为什么不先去给大家探探路？”
　　“就是啊，殿下如果先去了，说不定大家受伤会少一点吧。”
　　“前面的怎么想的，殿下不是说了，不管她第几位上，其他人都要挨个上一遍的，还想让殿下去代跑不成？”
　　“不说代跑，但是总是能做出些经验啊。”
　　“都这么害怕的话，就别在这待着了呗？你们看看别的小组，没有殿下的他们怎么办？殿下怎么了，厉害就应该做他们的保姆？都指望殿下把饭做好了喂到嘴里还从什么军。”
　　……
　　任听霄不知道弹幕里又因为她一个举措而吵了起来，她站在最后一位，视野可以同时看到其他小组的状况。
　　第一位的牧阳曜已经冲了出去。
　　他有着双S级的基因，以及比起其他学生有较多一些的作战经验，于是一起步他就比别人快一些，已经接近了第一棵蘑菇。
　　任听霄：“求稳不求快！注意左边！”
　　左边？左边什么都没有啊？
　　包括牧阳曜自己在内的人都不由往左边看了一眼。
　　就在任听霄话音刚落，牧阳曜左边的学生不小心碰到了蘑菇，霎时砰地一声，如果不是牧阳曜躲得快，他的左胳膊也得遭殃。
　　他眼里闪过一丝后怕，动作明显谨慎起来。
　　任听霄注意看着。
　　她发现这些蘑菇虽然看似排列密集，但这只是训练，教官也不是真的要致学生们于死地，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蘑菇与蘑菇之间，留存着足够一个人通过的缝隙。
　　只是要求身形灵活，不能直直冒进，比如牧阳曜之前这种。
　　只是这些学生们都被蘑菇的威力吓到了，一个个只关注着蘑菇，压根没想到去研究路径本身。
　　任听霄暗暗叹了口气。
　　她知道加拉赫为什么这么急于求成，宁愿把三年级的学生也一起拉过来，也想要他们尽快成长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平年代磨平了当年战争时期的棱角，现在这些机甲专业的学生们，比起当年他们的前辈，整体都要软弱一些。
　　牧阳曜之前差点吃了亏，好在他无论心性还是实力，都在全校名列前茅，遇到危机之后他迅速冷静下来，再加上任听霄时不时的指点，他十分顺利地跑到了第一个终点。
　　再跑第二遍的时候，他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些。
　　到他最后回来，一共只碰到了三次蘑菇，算是全场最少的了。
　　到第二个学生，任听霄重重握了一下他的肩。
　　“别紧张，多看脚下。”
　　那名学生急促地点点头，踉跄着冲了出去。
　　他的状况就比牧阳曜惨多了，碰到了足足六次蘑菇，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胳膊都被炸伤了。
　　两轮下来，学生们的速度被渐渐拉开，受伤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教官们仍然站在旁边，没有叫停的意思。
　　任听霄这一小组的其他人都是普通水平，虽然都尽自己努力了，但是到她的时候，已经比其它比较快的小组慢下了足足半程。
　　看着一个个伤员用着愧疚的目光看着她，任听霄笑了。
　　“对不起，殿下。”一个B级的组员十分愧疚地说，“我们给您丢脸了。”
　　“说什么呢。”任听霄说，“你们看，大家其实都差不多，你们并不比其他人差。”
　　组员们愣了愣，抬头看向其他同学。
　　“得不得第一并没有那么重要。”任听霄说，“你们跑下来了，就是跨过了自己心里的一道线，现在你们就是新的你们了。我想这就是这场训练的目的。”
　　“您……真的不怪我们吗？”
　　“我为你们而骄傲。”任听霄坚定地说。
　　面露惭愧的组员们望着她，灰突突的脸上都有了笑的模样。
　　“呜呜呜殿下真的太温柔了。”
　　“我也好想被殿下说我是她的骄傲啊，如果还能被摸摸头就好了。”
　　“可惜殿下这次得不到第一了，唉。”
　　……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任听霄在起步的时候，已经比其他人慢了大半程，何况有这些蘑菇在，不是想速度快就能快起来的。
　　饶是如此，当任听霄站上场的时候，还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在踏出步子的时候，任听霄的眼神变了。
　　她的双眼化作记录和扫描的机器，眼前浮现出之前所观察的一幕一幕。
　　每个蘑菇前哪个学生过去的时候没有碰到，那个学生过的时候用的什么姿势，一一在脑海中掠过。
　　她动了。
　　明明和所有人一样，是第一次走上这个场地，她踏出的每一步，却都仿佛熟悉得做过了千百遍。
　　从迈步到扭身，从弯腰的时机到起身的角度，甚至在哪个位置起跳可以恰好跳过一棵蘑菇，她都精准计算，没有一丝误差。
　　别人是跌跌撞撞来训练的，而任听霄，则像是来进行一场表演的。
　　她越过第一棵蘑菇，第二棵蘑菇……她到了该触地的地方！
　　而此时，其它小组中最快的学生，也只是到达了返程中线左右的位置！
　　任听霄起身之后，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而看到这抹笑容，屏幕前的人都激动起来。
　　“就是这抹笑！就是这抹笑！”
　　“昨天殿下这么笑的时候，她直接用石头把□□给堵住了！”
　　“啊啊啊殿下这笑能帅哭我。”
　　……
　　任听霄动了。
　　因为已经走过了一遍，她回程的时候，比来时速度更快了一倍！
　　任听霄的组员们都惊呆了，他们不顾自己受了伤，一个个贴到跑道边缘，对任听霄大声加油。
　　而其它学生，即使不是他们组的，看到任听霄这令人震惊的一幕，也纷纷喊起了加油。
　　在他们激动期待的呐喊声中，任听霄超过一个又一个在她起步时就比她快的人，抵达终点！
　　就在她抵达的瞬间，她低头看了眼手环。
　　“完成人数：5
　　您所在的小组名次：第一名。”
　　任听霄刚刚看完，她的小组成员们一拥而上。
　　他们将她高高举起，然后抛向了半空。
　　“殿下！殿下！”
　　声音越来越大，喊的人越来越多。
　　“殿下！殿下！”
　　不止是任听霄的组员们，其他同学也因为被任听霄感染，纷纷激动地跑过来将她围了起来。
　　无论如何，任听霄再次让他们看到了奇迹。
　　在所有人都做不到的时候，她做到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次一定无法得到第一的时候，她偏偏要拿给所有人看。
　　她的存在就是一个奇迹，她似乎就是为了创造奇迹而来。
　　在这一刻，学生们对任听霄的崇拜之情，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们自己得第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任听霄又做到了！她做到了！
　　而在旁边，教官们也都十分震撼，凯斯看到安浚微笑的脸，疑惑：“你不惊讶吗？”
　　安浚理所当然地说：“她如果有一天统一了星际，我都不会惊讶。”
　　在他们过于猛烈的热情中，任听霄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胃。
　　她弱弱的声音被淹没下去。
　　“什么时候开饭啊，我好饿……”
　　晨练结束之后，所有受伤的学生都被带去使用修复舱。
　　正是因为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教官们才不害怕学生受伤。
　　两个年级那么多人，只有任听霄一个人毫发无损，她进入基地就独自去餐厅吃饭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学生们每天都过着充满“惊喜”的生活。
　　教官们每天都能找出不同的点子来训练他们，偏偏这颗星球上什么奇怪的动植物都可能存在，学生们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只是任听霄发现，他们的眼神和刚来时比起来，已经产生了很大的不同。
　　原先的稚嫩和畏缩，在日复一日的磨练之下，变得日益坚定，以至于大家都能在安浚出现的时候，都十分平静地等他说出又一个丧心病狂的训练方法，而不是颤抖畏惧了。
　　几天过去，任听霄已经完全忘记了别的，全身心投入到这场精彩的训练中。
　　她过着白天训练，晚上听加拉赫讲课，并掺杂模拟系统内的机甲训练的生活，感到格外充实。
　　力量的充盈感更是一日胜过一日。
　　在这段时间里，加拉赫没有再和任听霄单独谈过话，任听霄也就当第一晚的谈话没有发生过。
　　二十天后。
　　随着早哨，所有学生迅速集合。
　　安浚带着熟悉的笑容出现。
　　正当大家习惯地等着他发布什么惊悚人心的训练内容时，安浚开口了。
　　“大家进行了这么多天的训练，都辛苦了。”他说，“既然经历了训练，就要有个结果，好对得起大家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大家说是吧？”
　　任听霄意外地抬眼。
　　这是说，最终考试终于要来了吗？
　　其他人也有些惊讶，这些脸上迅速出现成熟痕迹的学生们都互相看看，眼神都活跃起来。
　　“教官，我们今天就要进行考试了吗？”
　　“教官，是不是考完试就能回帝星了？”
　　一个个问题纷至沓来。
　　安浚伸出胳膊压了压，笑着说：“是即将要考试了。不过你们来到这颗星球这么多天，除了在基地训练之外，就没有出去看看这颗星球的风光，不感到可惜吗？”
　　这下任听霄也惊讶了。
　　更别提这些学生们。
　　看着大家各种各样的表情，安浚看到任听霄也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笑意更深了一些。
　　“考试定在明天，就像之前所说的，考试分为模拟战和实战两部分，模拟战需要根据之前的分组进行。”安浚说，“至于今天，就给大家放一天假，大家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不过如果想要出去看看，必须在我们规定的范围之内，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学生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第53章 .  开拓者号   任听霄还有什么不会的？……
　　在经历过惨痛折磨的二十天之后, 放假这个词对大家都充满了吸引力。
　　包括任听霄在内。
　　不过她倒是没有特别意外，按照张弛有度的计划，学生们的疲惫值的确已经到达了一个阈点。
　　每个人的任务手环上都出现了一张地图, 上面划分出学生们可以自由探索的区域, 而对于跃跃欲试想要跳出安全圈的学生, 安浚的警告也十分贴心。
　　“至于那些想要出去, 看看更广阔天地的同学, 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们。”安浚笑眯眯地说，“只要出了这个圈子，当你们遇到点什么, 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教官们可能会无法按时赶到喔。”
　　如同一盆冰水, 浇熄了学生们澎湃的热火。
　　“一个词，后果自负。”任听霄听到洛佩兹小声说话，然后她的衣角就被拽了一下，“殿下，一会儿组团去玩吗？”
　　还在队伍当中，任听霄也不好回头, 于是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安浚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任听霄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心思已经完全飘到了一会儿的探险上。
　　她第一天来到这颗星球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很有意思，只是一直没时间出去看看，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大发慈悲，这让她蛰伏已久的冒险精神又露出了头。
　　很快，安浚宣布原地解散。
　　今天没有晨练，大家就一窝蜂涌去食堂吃早餐。
　　这是第一次，所有人都不用承受铁球的撞击, 能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有的人吃得感动起来，热泪盈眶。
　　别说，这时候才难得有了点食堂的样子。
　　之前每次吃饭的时候，这里都像前线战场。
　　飞扑的，趴地的，连滚带爬的，怎么样的都有。
　　任听霄，龚莉，牧阳曜和洛佩兹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经历过二十天的“生死与共”，四人已经建立起了比较深厚的友谊，交流起来远比之前要自然多了。
　　“我们一会儿去哪玩？”龚莉的声音有些兴奋，“我看教官们给我们划出来的区域也不小，应该能有些好玩的东西吧？”
　　洛佩兹喝了口热牛奶：“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我们哪儿都没去过。”
　　“我建议往北走走。”牧阳曜说，“顺着基地旁边的那条河，水流旁边应该会有一些和帝星不同的动植物。”
　　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任听霄，准备听她做最后的决定。
　　任听霄从一碗面条里迷茫地抬起了脸。
　　吃饭的时候，任听霄永远是最认真的一个，她压根没有参与其他三个人的讨论，知道没什么要紧事，甚至连听都没注意听。
　　她满心想的，只有什么小菜和什么调料搭配这碗面更好吃。
　　不过看着三人询问的目光，她也猜出他们想问什么。
　　她咽下口中的面条：“别看我，我不认路。”
　　三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真的不怎么认路。”任听霄有些讪讪，“所以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好了，我全程跟随，绝不发表意见。”
　　路痴人对自己的深刻认知就是：只要有人带路，那就乖乖当好挂件，别提东提西。
　　任听霄不发表意见，于是就以唯一的意见为准。
　　四人吃完早餐，就出发向北边而去。
　　这是二十天来，第一次踏出基地的大门。
　　一出来，任听霄就深深地吸了口气：“说真的，如果早知道一进来就一个月出不来，我就不那么快进去了。”
　　洛佩兹啼笑皆非：“殿下，您是不是忘了，当时的第一名，可是能拉开五十分差距的。”
　　“五十分而已。”任听霄一脸的大义凛然，“哪有自由重要！”
　　其他人无话可说。
　　从这段时间任听霄的表现来看，就算她不拿那五十分，恐怕第一名也不会落到别人头上，这已经是所有学生包括教官在内的共识了。
　　罗沙白星就是一片巨大的原始丛林，全球都处于未开发的状态，遍布各种危险的动植物。
　　基地建在靠南的水源边，是各种动物赖以生存的地方，于是在实战训练中，学生们被派出去攻打来袭击的野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调研，虽然危险，但是来袭击的野兽并没有危险级别特别高的。
　　对此，安浚的解释是，没有任何野生动物的危险能高过人类。
　　恶种除外，那些不是野生动物的范围。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出来玩，前面还都在注意着手环上的安全界限，注意不要出圈。
　　只是除了任听霄之外都还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什么都稀奇。
　　走着走着，任听霄突然意识到，周围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除了他们在聊天的声音之外，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
　　任听霄原本安逸飘忽的眼神立刻警醒起来，只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得太明显。
　　她不动声色地向周围望了一下。
　　所有的树木似乎都长得一样，只是现在已经不在水源的范围内了。
　　几个人刚出来的时候，周围还有许多其他学生活动的痕迹，但是现在他们走的路都十分狭窄，已经很少有人类的足迹。
　　任听霄感觉有些不对劲。
　　大家之所以这么放松地往前走，就是因为他们的手环上都标着可活动的范围，而如果他们踏出了范围，手环应该会自动发出警示声音。
　　他们一直都没有听到声音。
　　甚至连一直跟着她的几个飞虫摄像头，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任听霄默默地抬手看了下手环。
　　上面的地图已经变成了灰色。
　　别说提示，连代表自己的小红点都消失不见了。
　　“我有点累了。”任听霄开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三个人都诧异地向她看了一眼。
　　“殿下，您……”
　　龚莉刚要说什么，就被洛佩兹拦了下来。
　　“好啊。”他笑着说，“这地方风水不错，适合休息。”
　　任听霄又默默地看了眼周围高大的树木。
　　这里没风也没水，有的只有一片寂静，连蚊虫鸟类鸣叫的声音都没有。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几人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休息，正好停下一直在聊天的嘴，给互相一个喘气的时间。
　　当他们自己的声音停下来之后，周围的静谧就格外地凸显了出来。
　　牧阳曜和洛佩兹几乎同时目光一动，身形由放松变得紧绷。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连带着还没发现什么的龚莉也惊恐起来。
　　“怎……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牧阳曜和洛佩兹同时小心地向任听霄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了她的微微点头。
　　猜想得到证实，两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看看你们的手环。”任听霄几乎在用气音说话。
　　三个人都如言去看自己的手环，果然，地图都已经变灰了。
　　而且不止是地图界面，洛佩兹试着去按那个求救信号的按键，也失败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和三人的紧张严肃比起来，任听霄就显得轻松多了。
　　她向下压了压手臂，示意几人稍安勿躁。
　　“我们必须要先确认方位，这个我不在行。”她问，“基地在哪个方向？我们先试着往回走，不要惊扰任何东西。”
　　不要惊扰任何东西。
　　都是军事系的学生，都深深了解这句话后面蕴含着什么。
　　在这种野生环境中，周围一旦鸟兽灭绝，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不小心误入了某种兽王的栖息领地。
　　他们作为人类嗅不到气味，但是动物们可以。
　　“我大概记得来的路。”牧阳曜清亮的少年音被压得又低又沉，“只是没注意时间，已经离基地有段距离了。”
　　“没关系，我们小心点，很快就能回去。”
　　任听霄也不是真的累了，她就是想让几人安静下来，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现在既然都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也不多停留，起身挥了下手臂，示意几人动身。
　　三人都会意地跟上，牧阳曜打头带路，后面是龚莉，任听霄押在最后。
　　这是最有利于防御的顺序。
　　来的时候说说笑笑，现在往回走了，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踏出的每一步都经过计算，尽量不要踩到落叶枯枝，以免发出声音。
　　任听霄走在最后，五感全部张开，吸收着丛林中每一丝微小的声音。
　　霎时间，树梢上涌动的风声，虫蚁在树干上爬过，食虫草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全部收入她的耳中。
　　原先还十分寂静的丛林，在她耳中立刻嘈杂起来。
　　任听霄有些被这过于清晰的世界惊到了，她诧异地眨眨眼。
　　之前她的五感好像还没有灵敏到这个程度。
　　不过变强是个好事，任听霄也只是感慨了一下，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观察环境上。
　　几个人一路沉默地走着，速度却并不慢，似乎那只沉睡的猛兽已然醒来，正用昏黄的兽眼在暗处盯着他们，随时准备挑选时机下手。
　　这让除了任听霄之外的三人都有些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就一副要作战的架势。
　　任听霄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安慰他们一下，忽然一声尖叫传来，划破寂静的氛围。
　　几个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一停。
　　尖叫声戛然而止，犹如被人中途切断。
　　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的脸色也严肃下来，她嘴唇翕动，做出一个词的口型。
　　“学生。”
　　那声尖叫充满明显的惊慌，却并没有受伤后的凄厉，如果是在这里徘徊的不法之辈，很大可能不会在仅仅是受到惊吓的情况下就发出如此明显的叫声。
　　在这里，只会吸引更多的危险。
　　四个人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听霄想要根据接下来的声音判断怎么做，但那个很大概率是学生的人在发出那声被截断的尖叫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任听霄指尖颤了颤，果断转身，奔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单独让她分辨方向很困难，但是当有参照物的时候，她找起路来就会比谁都快。
　　现在，那声尖叫就是参照物。
　　在她的身后，三人很快跟了上来。
　　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却都明白彼此之间的默契。
　　任听霄更没有开口让他们先回基地。
　　因为说了他们也不会有人听。
　　他们很快穿越丛林，穿出遮天蔽日的巨树。
　　当天光霍然开朗，任听霄瞳孔一缩，在霎时停住脚步的同时伸开手臂，拦住后面一头往前冲的人。
　　三人微喘着停下来，看向前方时，无一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的身前，赫然是一个陡峭的斜坡。
　　如果任听霄没有拦住他们，这一下冲出去，绝对会立刻失衡，连滚带爬地一路滚到斜坡的最底下。
　　三人撞在任听霄的手臂上，这看似纤细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栏杆，将他们稳稳护在后面。
　　但是让他们震惊的，不止是这个斜坡。
　　在这斜坡底下，一艘样式很老的军舰正安静地卧着。
　　无数粗长的藤蔓以及硕大的叶子将它掩埋起来，然而从边边角角露出来的部分，让几个对军舰样式很熟的军事系学生都一眼就认了出来。
　　它安静地卧在这里，如同经历过千百年的岁月，已然和人类没有关系。
　　“这是……帝国的军舰吗？”龚莉倒抽着冷气，能听得出来，她在用很大的力气压抑着自己的惊叫。
　　任听霄一言不发，她向下一跃，在半空中立刻调整姿势成斜躺。
　　用自己身体最坚硬的骨骼触到地面，以相对比较安全的方法一路向下滑去。
　　三人迅速跟上。
　　到达底部，任听霄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起身。
　　巨大的军舰就在面前，比在上方看到的还要震撼壮观。
　　偶尔有没有被遮蔽的部分暴露在视线下，满是锈迹斑斑。
　　任听霄挑了个地方，抱起一把粗壮的藤蔓向旁边扔去，其余三人也照做。
　　一小块面积很快被清空，露出来的外皮斑驳得不成样子，除了枝叶刮蹭的痕迹之外，还有不同的鸟和野兽留下的痕迹。
　　任听霄毫不嫌弃地用小臂的袖子在上面抹了一把，一行小字隐约露了出来。
　　“DG-01”。
　　牧阳曜倒抽一口气：“这是……帝国第一艘远距离航行太空的军舰，被称为‘开拓者号’的DG-01？！”
　　他因为过于震惊，又要压抑嗓音，让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当然这时候没人会笑话他。
　　包括任听霄在内，几人都被震惊在了当场，用沉默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艘满是岁月痕迹的军舰。
　　“开拓者号是三千年前，帝国所派出来的第一艘军舰，它的诞生，标志着人类星际时代正式起航。只是很遗憾，在出航五年之后，它彻底失去了信号，人们再也没有找到过它的踪迹。”洛佩兹眼里有复杂的神色，“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
　　他看向任听霄，“您选择清理这个部分，是因为猜测这里会有它的型号吗？”
　　任听霄点点头。
　　凡是帝国出产的军舰，都会在侧面靠近尾部的位置印上型号，是不是帝国的军舰，一看便知。
　　只是这艘军舰被掩埋得太厉害，任听霄也不确定这里是头还是尾，好在蒙对了。
　　只是连她也没有想到，只是一次探险，居然会有这么重大的发现。
　　牧阳曜的声音有些哑：“如果说开拓者号就在这里，那当时代表全人类出行的那位先生，是不是也在……这里面？”
　　四人都沉默下来。
　　牧阳曜提到的这个先生，就是帝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东方博士。
　　他作为发明了人类基因改造药剂的伟大先人，不顾众人反对，自告奋勇成为第一批星际航行的实验者，说他有着当前全人类最完美的基因，最适合这项危险的任务。
　　他说服了当局，却没能将自己安全地带回帝国。
　　想到东方博士，几人眼中都流淌着动容。
　　没人能面对一代先驱的遗体还能无动于衷。
　　“现在怎么做？”龚莉小声问，“我们需要回去把这件事报告给教官吗？”
　　“先找学生。”任听霄说，“等回到有信号的地方，我亲自去和陛下说这件事。”
　　这话说得过于霸气，三人同时噤声。
　　和任听霄待久了，对她个人的印象越来越鲜明，以至于那些贴在她身上的身份标签都逐渐淡化了。
　　到现在他们才想起来，“殿下”这个称呼的含义。
　　有谁能比任听霄直接告诉陛下更有效率呢？
　　龚莉肃然起敬，洛佩兹勾了勾嘴角，眼中意味不明。
　　牧阳曜则眸光黯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向军舰：“刚才的尖叫应该就是从这里传来的，我们该这么进去？”
　　“刚才的尖叫就从这里传来？”龚莉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说，那个学生……就在这开拓者号里面吧？”
　　另外三人都默了默。
　　任听霄若有所思地看着开拓者号，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不是吧，他们怎么进去的？”洛佩兹伸手敲了敲它的外壳。
　　任听霄伸手抓住旁边缠绕的藤蔓，一个用力，攀了上去。
　　随即她就像只灵巧的松鼠，三两下就爬出了很远的距离。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对任听霄的大胆深有体会，也一脸习惯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事实证明，任听霄每次看似不着边际的行为，往往都能达成正确的结果。
　　所以他们在她行动的时候也不用多问，只需要信任地跟上就可以了。
　　任听霄爬到了开拓者的顶端。
　　然后她没有停留，根据它大概的轮廓，摸索着向中央的位置走去。
　　听到三人跟上来的声音，她轻声解释：“你们现在学的，应该多是当代的军舰，这种几千年前的军舰和现在是不同的，它的入口不一定只存在于侧面，也有可能是在顶端。”
　　牧阳曜注视着她：“那您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的？”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前世在狂风海守帝国大门的生活，可比现在塞西利亚他们要更苦一些。
　　在连星网都经常没有的地方，她都是靠研究那里留下来的史料打发时间。
　　而那些过于古老的资料，现在除了历史学家和武器制造专业的学生之外，已经没人会去看了。
　　任听霄明明没有说话，牧阳曜却感觉似乎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很深的世界。
　　她明明就在眼前，灵魂却仿佛被囚禁在里面的那个世界中，连看他的眼神都虚无了起来。
　　牧阳曜忽然有些害怕，他想都没想，伸手一把抓住了任听霄的胳膊。
　　任听霄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没想躲，只是疑惑地侧头看向他。
　　牧阳曜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火速放开了任听霄的胳膊，面对她询问的目光，只是抿了抿唇，然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任听霄莫名其妙。
　　这孩子青春期来得晚了？
　　这艘古老的军舰无论规模还是大小，都远远不能和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相比。
　　因为当年派出的实验者，包括东方博士在内只有五个人。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位置，任听霄停下脚步。
　　她蹲下/身来，扒开面前堆积的东西，果然露出一个圆形的部分。
　　只是它紧实地嵌合在军舰上，完全找不到打开的把手或者开关。
　　“这可怎么搞。”洛佩兹叹息一声，“总不能开机甲强行给它撬开吧？”
　　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已经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了。
　　“还是别吧？这可是开拓者号。”龚莉忍不住说，“它能保存得这么完整很不容易，不知道破坏了它会不会被帝国追责。”
　　“如果没有我们，帝国到现在还没找到它的影子呢。”
　　洛佩兹说这句话的声调很奇怪，似乎有一种极为轻蔑和鄙夷的感情在里面，然而他下一句就恢复了正常。
　　“当然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不要用机甲了，谁知道弄大动静会招来些什么东西。”
　　任听霄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她因为蹲在地上，视角离舱门盖要近一些，在观察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点什么。
　　她干脆地趴了下来，将眼睛凑近舱门盖。
　　牧阳曜一看，立刻知道任听霄是发现了什么，也跟着趴在了旁边。
　　这一看，让他轻声“咦”了一声。
　　只见在舱门盖的周围，刻着一行小字。
　　这行字经历过太悠久的岁月磨砺，已经相当模糊不清了，如果不是任听霄使劲趴在这看，他还真没注意到这里居然有字。
　　其他两个还在讨论的人见状，也马上趴了下来。
　　四个人趴成一圈，齐齐盯着面前的舱门盖看。
　　这一看，还真看出了玄机。
　　只见舱门盖被分为四个大小相套的八边形，每个八边形又被分为数量不一的小块，每个小块里，都有文字。
　　而在最里面那个八边形里，却不是文字，而是三个横杠为一组，一共八组杠。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杠有的就一条，有的是两条短的拼成一条，八组没有任何两组是相通的。
　　一看之下，几个人眼里就冒出了圆圈。
　　“这是……古字？”洛佩兹不确定地问，“都几千年没见过这么古老的文字了。”
　　“完了，我光看着字形很眼熟，细细看去又好像不是我认识的字。”龚莉露出一脸的沮丧，“这是不是随便刻在这里的？”
　　牧阳曜皱着眉头研究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地摇摇头：“有的一样，有的又不一样，我看不懂。”
　　三人的目光都射向任听霄。
　　任听霄一直没有吭声，低着头看了许久，察觉到三人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就是古字。”她说着，一边伸出指尖，试图将模糊的字抹得清楚一些，当她发现这是徒劳之后，就放弃了这个举动，只是指着最外面那个八边形上的一个字，“这是‘东’，旁边是东南，往上是南，接着是西南，西，西北，北，和东北，是八个方位。”
　　“诶，这么一说，这个字确实长得像东。”龚莉说。
　　任听霄指尖滑动，指向第二个八边形：“这里面的字比较多，分别是甲乙丙丁庚辛壬癸，这是天干；还有子丑寅某辰巳午未申酉亥，这是地支。”
　　“天干地支……这是什么来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洛佩兹眼里划过一丝明悟，随即又迷茫起来。
　　“至于这一圈，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任听霄一锤定音，“这是张八卦图。”
　　“八卦图……”
　　牧阳曜和龚莉似懂非懂，只有洛佩兹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八卦图。”洛佩兹复杂的目光落在这个舱门盖上，“听说这是上古时期东方血脉用来占卜的东西，这个早就已经失传了，没想到古文化专业居然还教这个吗？”
　　其余两人露出敬畏的神色，更是对居然懂得这种古老秘术的任听霄肃然起敬。
　　他们连上面的字都不认识，更别提学了。
　　任听霄摸摸鼻子，没有出声。
　　古文化专业学不学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她会知道八卦图，是当年付先生教的。
　　反正在她小时候，她没事干，付先生也没事干，终日跟着付先生厮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被付先生塞进去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既然您知道八卦图，是不是就能打开舱门了？”牧阳曜直白地问。
　　“如果这是先天八卦，那我还真不知道，很幸运的是，这是我恰好知道的后天八卦。”任听霄指着最外圈右下角的位置，“这里是西北，正中是离，这是后天文王八卦。”
　　其他三人已经彻底听晕了。
　　他们看着侃侃而谈的任听霄，充满不明觉厉的神色。
　　“您……真的知道该怎么解开？”龚莉面露惊喜。
　　任听霄点点头，她摸了下最里面那八组三行杠，开始动作起来。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
　　她一点一点地将错位的八卦对准正确的杠。
　　“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随着她话音刚落，让人看都看不明白的文字和最里面的杠对上了。
　　接着任听霄又变换着歪头的角度看其它几个圈，同样伸手将它们拨乱反正。
　　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间，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舱门盖缓缓地旋转起来。
　　四人立刻跳了起来，戒备地望着它。
　　舱门盖慢慢开启，随着它的打开，一道尘封已久的灰尘悠悠然地飘了出来，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钢铁锈迹的味道。
　　四人对视一眼。
　　任听霄感觉自己被三道满是崇拜的目光包围了，她轻咳一声，率先拿出缩小后的机甲一按，明亮的光照了出来。
　　“现在换我打头，牧阳曜押后。”
　　她说着，率先纵身一跃，跳进了幽深的舱门。
　　龚莉紧随其后。
　　任听霄落脚如猫儿一般轻巧，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在她后面的几个人动作就沉重多了。
　　随着哐哐几声，军舰内部发出空旷的回音。
　　在他们都下来之后，上方的舱门盖又咔咔旋转几下，自己阖上了。
　　不远处顿时传来慌乱的声音。
　　任听霄调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谁在里面？”
　　她大声询问。
　　应该是认出了她的声音，里面慌乱奔逃的脚步声停止了，然后传来有些怯怯的声音：“是……是殿下吗？”
　　任听霄和其他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是我。”任听霄缓下脚步，借助机甲的光亮，摸索着走在飞船陈旧古老的内部，“你们别动，我过来找你们。”
　　所有学生都对任听霄的话深信不疑，她说不动，里面的人真就乖乖地留在原地。
　　任听霄保持着警惕的姿势，一走过拐角立刻调转身形，然后她就对上了几束明亮的光。
　　对方的光打在任听霄的脸上，也让对方看清了她的脸，以及她身后牧阳曜等人的。
　　任听霄清晰地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尖叫。
　　“太好了，真的是殿下！”
　　“还有牧少爷！”
　　“终于有救了，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面……”
　　而在看清里面人的同时，任听霄身后的三人也发出惊异的声音。
　　“程晨？唐华？”
　　“露娜？”
　　龚莉激动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里面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
　　洛佩兹和牧阳曜也上前一人勾住一个男生的脖子，在他们胸口重重捶了一拳。
　　“好家伙，没想到居然是你们！”
　　这里一共有三个学生，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任听霄接着光看了看他们，的确是有些眼熟。
　　那个叫橙程晨的男生长得高高大大一脸憨厚，她经常在学院训练场里看见他，是个勤奋锻炼的好学生。
　　叫唐华的男生也是四年级的学生，她任听霄的学生。
　　而那个唯一的女孩子露娜，则是她的同年级同学。
　　好吧，全都认识也算好事。
　　“先别叙旧了。”任听霄打断他们的“温情相认”，看向先进来的三个学生，“刚才那声尖叫是你们发出来的？”
　　露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殿下，是我不小心叫出来的。”
　　确定了当事人，任听霄反而心里松了一些。
　　就怕还有其他学生在不知道的地方受害。
　　洛佩兹左右看看他们，不可思议地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任听霄也有些好奇。
　　现在除了古文化系，应该没人会研究那么复杂的八卦图了。
　　刚才她在上面都研究了半天，这些学生居然能这么轻易地进来，实在有些意外。
　　“进来很难吗？”三个学生迷茫地面面相觑，程晨一指身后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有门，是打开的，只是在我们进来之后，它就突然关上了，把我们都困在了里面，”
　　“就是因为看到那个门在关上，我才叫的。”露娜好奇的眼睛看向几个人，“我也纳闷，门都关上了，殿下您是怎么进来的呀？”
　　龚莉在和他们眉飞色舞地解释任听霄是如何破解让人一头雾水的八卦图，让他们成功进来的，任听霄没参与他们，她眉头一皱，当先朝后面走去。
　　刚才露娜的话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他几人不明所以，也纷纷跟上了她。
　　后面还传来三个学生的感叹。
　　“我早就听说殿下之前是古文化专业的，还考过满分！连这么古老神秘的学术都知道，不愧是殿下啊。”
　　“就是啊，这名字我都没听说过，还有什么什么天干地支的。”西方血脉的露娜说，“这些字根本没有排列组合规律，殿下是怎么记住的。”
　　“所以殿下才是殿下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任听霄的存在，这些学生们竟然没有什么紧张感，之前吓得够呛的三个学生也都放心地说笑起来。
　　就像他们都坚信，无论身处什么样的情境中，任听霄都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回到安全的地方。
　　任听霄顺着植被丛生的飞船内部往里走，直到进了一间房间，她向四周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他们面前是破碎的屏幕以及长满苔藓的操作台，代表舰长身份的座位在中央的位置，已然被藤蔓占据。
　　“指挥室。”牧阳曜喃喃地说。
　　“没错。指挥室是有单独出入口的。”任听霄走到墙边，摸索着摸向唯一没有被植物爬满的一块地方，“这里应该就就是你们进来的门了吧？”
　　程晨表示同意：“是的殿下，在我们进来之后，它就自己慢慢关上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出去了。”
　　任听霄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面对大家，几束光芒同时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明艳深刻的五官更加清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我们进来的那个舱门盖，应该也已经关上了。”
　　“什么！？”
　　学生们脸色大变。
　　“我记得我看到过，开拓者号有自己的保护机制，当舰长长时间没有输入密码时，它将自动锁定，转换为系统自动操控。”任听霄说着，走到操作台前，“如果我没有猜错……”
　　她抓住布满灰尘的操作杆，用力向下一掰。
　　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响起，整个台面上甚至爆发出肉眼可见的紫色电流。
　　在学生们的惊叫中，任听霄脸色不变，沉着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滴——”
　　一声响之后，硕大的屏幕上倏然闪过一道红光，映在学生们惊恐的瞳仁中。
　　任听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紧紧抿起的嘴角也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她没有看错资料，也没有记错。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操作台的背光依次亮起，屏幕也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开始闪烁细密的雪花。
　　这艘古老的军舰，在任听霄的手中，逐渐从沉睡中苏醒了。


第54章 .  倒计时   这不就坏事了。
　　陈旧的电流设施被强制重启, 整艘军舰都发出一声轻而悠长的嗡鸣，犹如远古的巨兽缓缓睁开双目，充满垂垂暮已的萧条之感。
　　这一声嗡鸣, 让在场的人都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苍凉。
　　和当世截然不同的开机画面在屏幕上隐隐闪烁着, 如同挣扎, 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到了现在, 大家才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他们身处开拓者号里, 周围的一切都是人类的先辈做出的努力。
　　它在这里陨落，在这里沉眠，如今又被后辈们发现。
　　任听霄注视着缓缓启动的画面。
　　“殿下, 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龚莉充满崇拜的声音传来，“之前您不用看就知道该从哪里进来, 现在居然还能启动开拓者号！”
　　“开拓者号的相关资料一直都有。”牧阳曜说，“只是一般没人会想到去看吧。”
　　对于开拓者号的记载，大部分都存于帝国学院的资料库里，因为据说发明基因改造液，也是自主请命乘坐开拓者号探索太空的东方博士就是帝国学院的创始人之一。
　　在他随着开拓者号一起消失之后，先辈们将他和这艘船的资料都封存进了学院的资料库里, 一般人不得翻阅。
　　任听霄在狂风海看到的, 是上一个驻守在狂风海的将领留下来的东西。
　　巧合的是，那个将领正是从帝国学院毕业，并且由于他的所学专业，从学院里带出来了一部分开拓者号的资料。
　　任听霄自动略过了龚莉的问题：“我在资料上看到过，开拓者号有自己独特的保护措施，在失去操控又极其危险的时候会将所有能量储存起来，等待舰长的下一次启动。”
　　她看向闪烁的光屏：“我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启动它。”
　　“那些能量……储存了三年前？”程晨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以为光消耗也该消耗光了。”
　　“所以殿下说了，是开拓者号自己独特的保护措施啊。”洛佩兹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因为开拓者号的失联，才让帝国决定改掉这个储能的设定。”
　　“因为帝国觉得，是这个设定才让东方博士没有来得及反抗袭击，才造成悲剧的发生。”
　　麻花辫露娜轻声说：“但是这艘船居然到现在还能启动，由此可见，这项技术并不是毫无用处的。”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华突然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只要把舱门再打开就行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知道任听霄操作了什么，偌大的屏幕上倏然浮现出一行鲜红的大字。
　　“警告”。
　　“这是什么？”
　　“警告。”任听霄说。
　　牧阳曜嘴角抽了抽：“这两个字我还是认识的。”
　　任听霄当然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只是操作失败，让她心情宕机了一下。
　　“我刚才发现，我们的手环之所以会失去作用，是因为这艘船自带的磁场。我试图关掉它，但是如你们所见。”她转过身看向大家，“很不可思议，但它确实存在。”
　　几个学生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磁场？一艘船自带磁场？”洛佩兹喃喃，“如果它的影响一直存在，是不是我们所有的电子设施都无法使用了？”
　　他转念一想：“也许正是因为有磁场的影响，所以这么多年了，都没人发现过它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竟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竟然还有心情耐心分析，和其他学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龚莉急切地问：“殿下，您也不知道该怎么关掉它吗？”
　　任听霄不言，只是指了指她身后还闪着红字的屏幕。
　　大家立刻蔫了下去。
　　前辈带去的资料都只是一些十分浅显的信息，再深一些，任听霄也就不知道了。
　　不过和其他人显而易见的惊惶比起来，她则显得格外镇定。
　　她按了一下操作台，闪烁的红字消失了，空气中紧绷的气氛也莫名随之消散了一些。
　　“比起我们怎么出去，我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任听霄重新背过身，她面向操作台，没有让学生们看到她瞬间冷凝下来的眉眼，“既然这份备用能量没有被使用，那当时的东方博士他们……”
　　任听霄没有把话说完，但这些学生已然了解了她的意思。
　　牧阳曜的神色也一沉：“博士他们，莫非在降落之前就已经？”
　　昏暗潮湿的飞船内部，似乎倏然起了一阵凉风。
　　学生们本来焦躁的心情不但瞬间安定下来，而且更有种头皮发麻的阴冷感随之而上。
　　“他们……会在哪里？”唐华大气都没喘出来，“刚才我们因为害怕，也没有到处看看，他们的尸体，会不会还在这艘船上？”
　　几个人都面露悚然，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任听霄。
　　任听霄纤细挺拔的背脊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依靠，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仿佛感到心中的阴气减缓了一些。
　　在众人的注目中，任听霄开口：“你们想的话，可以去找找。”
　　几个学生立刻大力摇起了脑袋。
　　开玩笑，不是不想找到先人的尸体，但是都已经经过了这么多年，想也知道就算找到了会是个什么状态。
　　任听霄也不逼他们去。
　　说实话，面对尸体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面对几位对人类做出巨大贡献，如今却已经不成样子的先人尸体，任何人都会有心理压力。
　　这些不是他们现在应该做的事。
　　牧阳曜轻轻走上前，看着任听霄沉思的侧脸：“现在要做什么？我帮你。”
　　任听霄目不斜视：“在没法发出求救信号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自己出去。但是这些操作系统太古老了，我不知道它里面会不会还有什么奇怪的安排，现在不敢乱动。”
　　除了牧阳曜，几个人都围上前来，研究这古老的操作台。
　　几千年过去了，上面所有的文字都已经锈蚀风化，这操作台又长得太过陌生，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弄。
　　而且他们还没有任听霄大胆，在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的时候，压根不敢上手去碰。
　　这一看他们才知道，刚才任听霄能发现磁场影响，并且能试图把它关掉，是多胆大心细的行为。
　　一时间，数双崇拜的目光投向任听霄。
　　“不管了，先试试吧。”任听霄说。
　　崇拜转为了惊恐。
　　“要不然怎么办？”任听霄看了他们一眼，“在这距离基地不知道多远，还有磁场影响的地方，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到饿死吗？”
　　没人敢反驳她。
　　任听霄见没人发表异议，就当大家都默认了。
　　她将视线转回到操作台上，若有所思。
　　军舰的驾驶和机甲不一样，同样是一门专业的课程，现在聚在这里的都是作战专业的学生，不懂这些也不怪他们。
　　和他们比起来，任听霄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找到出去办法的人。
　　因为和这些学生不同，她是指挥过军舰的将领。
　　前世她做舰长的时候，虽然不用亲自驾驶飞船，但也因为好奇，让她的驾驶员为她解释过一点基础的东西。
　　正因为此，刚才她才能凭借模糊的猜想找对地方。
　　只是她没有权限，才被系统拒绝了。
　　任听霄仔细看着这些按键的分布，回忆着前世驾驶员和她说过的内容。
　　虽然布局和样式都有些不一样了，但最核心的东西应该还是那些。
　　几分钟之后，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在上面操作了几下。
　　见她似乎有了思绪，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任听霄试了几个键，都没有反应，她脸色动都没动，又换了几种组合。
　　其他人呼吸都不敢放大，直勾勾地望着任听霄动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了她。
　　就在任听霄又换了一种方式按下去之后，整个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行字缓缓浮现：重启指令已接收，正在重启中……
　　后面还带着一个进度为零的进度条。
　　除了任听霄之外，大家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进度条就卡住了。
　　随即又一条鲜红的警告弹了出来。
　　“警告，警告，请输入启动密码，请输入启动密码。”
　　任听霄怔了一下。
　　她正在思考这个密码能是什么，就见这行字下面，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限时五分钟。
　　霎时，极为不妙的预感攫取了她。
　　程晨有些发颤的声音响起：“这个倒计时……在倒什么？”
　　龚莉也问：“倒计时完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一下，任听霄的脸色也严肃下来。
　　洛佩兹的声音低低地说：“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自己的本命机甲被人抢走了，现在那人要强行启动它，这个倒计时结束，机甲会怎么样？”
　　“爆炸。”牧阳曜瞳孔骤缩，声音宛若气音，“凡是有主的机甲，都安装了自爆系统，只要被其他人强行启动，就会自动触发。”
　　没人再说话，洛佩兹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
　　“咱们现在用的，可都是这些先人们玩剩下的。”
　　“这飞船，恐怕也会成为咱们的坟冢啊。”
　　他用幽魂一样的语气说着让人心中发凉的话，胆子最小的龚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发出一声小小的啜泣。
　　“不，不会吧……”
　　个子娇小的露娜安慰地将她抱进怀里，只是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惶然。
　　时间仿佛静止了，学生们每个人脸上都十分难看，他们望着屏幕上不断减少的数字，陷入诡异的沉默。
　　就在这种沉闷的荒凉中，任听霄缓缓伸出手，在上面输入了几个数字。


第55章 .  阴险的考试   这是唱的哪出？
　　所有人都用犹如看着神明的眼神望着任听霄, 看着她十分淡定地按下数字键，然后……
　　无事发生。
　　屏幕上鲜红的数字依然在倒计时，任听霄按下确定之后, 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动清空, 示意重新输入。
　　所有人：……
　　牧阳曜嘴唇动了动：“您刚才输入的是什么？”
　　任听霄：“我的生日。”
　　所有人：“啊？？？”
　　饶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 大家脸上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谁能想到看起来十分靠谱, 战无不胜的殿下, 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开得起玩笑？
　　真是不可思议。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任听霄搞这一手，让所有人的紧张顿时消散了一些, 同时觉得她的距离和自己更近了。
　　原来看上去高不可攀的三S级强者，也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您……还真不怕万一输入错了, 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后果啊。”洛佩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有万一的可能是输对了呢。”任听霄打趣着说，然后她正了正脸色，“放心吧，就算输入错几次就会强行启动自爆，还是会有几次试错的机会，总得试几个。”
　　她回过头, 掩盖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深色。
　　她当然不是真的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她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自从见到这个飞船，到舱门盖的进入方式居然是解开八卦图，这让她心中有了一种隐隐的，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猜想。
　　她输入的不是自己生日，而是付先生的。
　　在输入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但是按下去的手却无比冷静。
　　现在得到错误的答案，她心中反而舒出了一口气。
　　大家都觉得任听霄说得没错, 但是密码究竟是什么，始终还是没人知道。
　　屏幕上的数字在一点点地减少，紧迫的气氛如影随形。
　　学生们没有一点办法，脸上逐渐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不能再等下去了。”
　　在还剩一分钟的时候，牧阳曜语速飞快地说。
　　“就算是错，也要把所有试错的机会都用完！”
　　少年的眼中燃烧着火光，就要去在数字键上胡乱按一把。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被任听霄给拦了下来。
　　其他人都惶然地看着他们两个。
　　“让我再试一次。”任听霄说。
　　她语气仍然十分平静，一点都没有即将要死于爆炸之中的惶恐。
　　“准备好你们的机甲。”任听霄说着，看向复杂的操作台，“如果真的产生爆炸，第一时间就进入机甲里，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活下来。”
　　屏幕上的最前位的数字已经变成了0。
　　任听霄深吸口气，没有输入密码，而是摸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面容沉然，手下的动作毫不慌乱。
　　“滴，滴，滴，滴。”
　　她每按下一次，操作台就随之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连接着所有人的心脏，每响一下，心脏就随着震颤一下。
　　五十秒，四十秒，三十秒……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缩小机甲。
　　任听霄的眼中也浮现出一丝凝重，她一手握住机甲，另一只手却毫不停歇地继续操作。
　　二十秒。
　　十秒。
　　九，八，七……
　　“滴滴——”
　　密码输入条忽然被另一行文字所取代。
　　“紧急调停系统已开启，请输入密码。”
　　学生们脸上的惊喜还没展露，就被另一种更为巨大的绝望深深覆盖。
　　密码，怎么又是密码？
　　他们要是知道密码，现在还会在这里等爆炸吗！
　　就在所有人觉得已经完了，连牧阳曜和洛佩兹脸上都流露出失望和叹息时，任听霄背对着大家的脸上倏然流露出一丝喜色。
　　这次她毫不犹豫地上手输入了一串数字。
　　五，四，三，二，滴……
　　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屏幕上的倒计时赫然停在了数字1上。
　　然后所有飞船上发出来的光顿时熄灭，周围一片漆黑，变回到飞船还没被启动时候的样子。
　　一时之间，整艘飞船内部陷入绝对的寂静，所有人都轻轻呼吸着，不敢相信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半晌之后，龚莉轻声问：“我们……活下来了？”
　　露娜也轻声回答：“是的，我们活下来了。”
　　女孩们的对话打破了呆滞的氛围，大家都流露出巨大的惊喜，在飞船里跳了起来。
　　听到身后的欢呼，任听霄这才会缓缓放松了挺直的背脊。
　　一丝凉意顺着脖颈流入背脊。
　　牧阳曜的声音也难得充满了激动：“飞船的紧急调停密码，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就算你想到了，你也不会知道密码啊。”洛佩兹笑着说话，眼神却在看任听霄，他意有所指，“殿下居然对这艘飞船了解到这种程度，实在让我震惊。”
　　“撞运气罢了。”任听霄自然地说，“每一支舰队都有自己的调停密码，我之前……恰好听陛下提到过一个，就输了进去，没想到成功了。”
　　“陛下连这么重要的密码都告诉您，他一定非常爱您。”龚莉眼中闪动着羡慕和感慨。
　　任听霄扯了扯嘴角。
　　其实她输入的，是上一世她自己舰队的调停密码而已。
　　这个密码是从前辈那里传下来的，因为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换一次要打的申请也很麻烦，她就一直没有更换过。
　　没想到……这居然是从那么久远的年代流传下来的吗？
　　任听霄看着操作台，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处于同一时期，那她是不是可以算和东方博士归属于同一舰队？
　　不过这么想的话，会不会连启动密码和她之前都是一致的？
　　任听霄有种重新启动飞船，试验一下的冲动，但她看了看旁边的学生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只有她自己的话，保不准就要强行试一试了。
　　“虽然可以不用承受爆炸了很开心。”憨厚的程晨挠了挠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也无法打开舱门出去了？”
　　“诶，是啊……”
　　“用飞船打开舱门的方式行不通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出去？”
　　学生们又开始发愁，突然旁边亮起了一束光亮，照亮了任听霄的脸。
　　任听霄将重启后的手环展示给大家看：“自己出不去，就搬救兵咯。”
　　大家张张嘴，傻了。
　　刚才这东西不还只是一块废铁么！
　　“我知道了。”牧阳曜反应过来，他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任听霄，“因为刚才输入了调停系统的密码，之前这艘飞船上所有启动的设施就都陷入停滞了，包括磁场发射器。”
　　学生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明明已经启动的机甲，在停止倒计时之后，又自动熄灭了。
　　在他们感慨的时候，任听霄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
　　基地那边一直有留守的教官，在放学生们出去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会收到求救信号的准备。
　　然而当他们收到这一个求救信号，确定发射人是谁之后，一直稳稳坐着的凯斯教官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他夺门而出，正正撞上了正要进来的安浚。
　　安浚往旁边一闪：“发生什么事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凯斯一把抓住，往外冲去。
　　“快走！殿下发了求救信号！”
　　安浚：“哦，殿下发了求救……什么？殿下发了求救信号？！”
　　两人顿时不敢磨蹭，立刻集齐一支队伍，出发去营救任听霄。
　　而因为他们都深知任听霄的实力，知道能让她发出求救信号，一定是遇见了十分恐怖的事。
　　于是在出发前，安浚甚至通知了加拉赫本人。
　　加拉赫眼睛眯了一下，亲自加入了搜救小队。
　　就这样，当他们跟随信号，来到发出的位置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艘古老沉默的飞船。
　　开拓者号在阔别三千年之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帝国子民的视野中。
　　了解了情况，知道任听霄和几个学生只是被困在了飞船里，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加拉赫当即和帝星取得联系，让人去帝国学院的资料库中查看开拓者号真正的启动密码是什么。
　　当任听霄再一次拉动操作杆，就是这艘飞船被真正唤醒的时候了。
　　一直到她带着学生们出来，她们都没有往飞船其它地方走过。
　　伟大的先人不应该被好奇的后辈打扰，他们值得更加郑重的对待。
　　随着磁场干扰的消失，之前跟丢了的摄像头也重新找了回来，如实拍下了任听霄他们出来的场景。
　　学生们眉飞色舞地对教官和元帅讲述任听霄有多么沉着冷静，神乎其神，这一幕也被摄像头跟着转播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那狂热崇拜的神色，让人觉得如果任听霄后援会的招人部就在现场，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挺身加入，成为至死不渝的大粉头。
　　任听霄倒是没在意那么多，看大家都很安全，也没有受伤，就趁着摄像头难得都去拍别人的时候，随便拽了个士兵，让他带自己回基地。
　　刚一回来，她就发现自己收到了无数条消息。
　　其中闪烁着金光的那条与众不同的邮件格外扎眼。
　　任听霄有些惊讶，凌卓居然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了，难道他也在看直播吗？
　　这个诡异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逝，就随即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有开拓者号现世这么重大的消息，应该是加拉赫提前通知他了吧。
　　她点开消息，上面只有四个字。
　　“注意安全”。
　　任听霄想了想，在回复上打下两个字：好的。
　　她又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太正式，于是又加了几个字。
　　“好的，我会注意阿全。”
　　她觉得这正式多了。
　　仿佛做任务一样，回复完凌卓的邮件，她就开始看朋友们和任妈妈的。
　　她们的话无疑要比凌卓多太多了。
　　任听霄耐心地挨个回了。
　　时间已经到达黄昏，她站在基地门口抬头望去，天边一抹烧红的云正缓缓流动，将整颗星球都映成血一样的深红。
　　明天就是考试，她能在这颗星球上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也许是由于这次来是学生的身份，从头到尾都被保护得很好，她没有见到这颗星球的残酷之处，只看到了它的美丽和独特。
　　以后可以多来看看。
　　任听霄冒出这个想法。
　　开拓者号现世的消息是在太重大了，直到任听霄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学生们还在讨论这个问题，连第二天的考试话题都变少了。
　　而作为又一番英雄事迹被传出来的任听霄，一进入餐厅就受到了全体餐厅的注目礼。
　　任听霄在门口进退两难了片刻，为了不挡住后面人的路，还是勉强走了进来。
　　于是讨论的话题变成了任听霄居然能看懂八卦图，居然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保持冷静解决问题之类的。
　　任听霄：……果然还是外带吧。
　　她打包了一份饭回房，发现龚莉也已经回来了。
　　龚莉坐在自己的床上，嘴里正念念有词，小声嘟囔着什么，一听到开门声，居然条件反射被吓了一跳。
　　任听霄把自己的那张小桌子拖过来吃饭：“怎么了，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吗？”
　　龚莉一向胆子小，她以为是下午的事把她吓坏了。
　　龚莉苦笑了一下：“殿下，我是胆子不大，但是已经过去的事，我也没受到什么伤害，还不至于被吓到现在。”
　　任听霄点点头：“那你是因为明天的考试而紧张？”
　　这下龚莉不说话了。
　　她绞着手指坐在任听霄对面，眼睫低垂，还不安地眨动着。
　　任听霄一抬眼就看到她这个样子，这种不安和胆怯，让她想起了曾经刚认识的越舒。
　　任听霄的心口忽然柔软了一下。
　　“没什么好紧张的。”她说，“还记得在来时的飞船上我和你说的话吗？”
　　龚莉点点头，但还是没有缓和紧张。
　　“就那么干就行。”任听霄说，“其它有我。”
　　“我知道……我知道有殿下，我什么都不用担心。”龚莉深吸口气，抬起头看向任听霄。
　　她终究和原来的越舒还是不同的，越舒是从心底发出的自卑和胆怯，但龚莉不是，她本性还是个十分活泼外向的姑娘，现在任听霄不生气也不责怪她，倒是让她敢于向任听霄表达自己的心情。
　　“殿下很强，特别强，如果搭配的是牧少爷或者洛佩兹那种学生，一定会是稳稳的第一，没有任何意外的可能。”龚莉说，“但是现在您挑选了我做队友，我发誓这是我一生最荣耀的事，但我……”
　　她嘴角向下撇了一下，有种想露出笑容却失败的苦相。
　　“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您安排的事。”
　　任听霄慢慢把嘴里的鸡腿吃完，才问：“你是在害怕什么？就算做不到，又能怎么样呢？”
　　这话把龚莉问住了。
　　她愣了愣才说：“做不到的话……会给您丢脸吧，您那么优秀耀眼，却带了我这么一个拖油瓶。”
　　她本来不是容易自卑的性格。
　　但是任听霄作为同龄人，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得让所有人连攀比的心情都不会有，唯一能做的只有抬头仰望。
　　就说在任听霄异军突起之前，作为整个学院天之骄子的牧阳曜。
　　他难道在面对任听霄的时候，就没有一点自行惭愧吗？
　　龚莉不傻，她能看得出来，牧阳曜对任听霄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
　　他面对这个一下子夺走他所有闪光的少女，排斥着，渴望追赶着，极具抗拒着，却又情不自禁被深深地吸引着。
　　他看她的眼神，真的仅限于看学妹或者看待自己的主君么？
　　龚莉有许多话想对任听霄说，只是看到她浑然不知，清透明亮的碧金色眼睛，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她想着。如果殿下能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对她也许才是最好的。
　　任听霄不知道对面的女孩心里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思，她乍然听到对方害怕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担心给她丢脸，吃东西的速度都缓慢了下来。
　　“龚莉，这个宇宙很大，厉害的有很多很多。”任听霄说，“你觉得我很强，但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在这个宇宙中，就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您现在还很年轻！”龚莉面露焦急，似乎任听霄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比任听霄还要着急，“据我所知，哪怕是那些举世闻名的三S级强者，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有您这样耀眼！您……”
　　任听霄噗嗤笑了出来。
　　龚莉停下急切的声音，不知所措地看着任听霄。
　　“抱歉，我不是在笑话你。”任听霄说，“你看，你对我都这么有信心，为什么对自己却一点信心都没有呢？”
　　龚莉又露出一丝羞愧的神色：“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B级……”
　　“龚莉，你很强，只是你对自己的认知太不清晰了。”任听霄打断她自我贬低的话，“你以为我随便挑一个人就能成为我的队友了么？他们现在给我定的级别是S级，我完全可以去找那些S，甚至双S级的人去做队友，你觉得他们会拒绝我吗？”
　　“不会。”龚莉毫不犹豫地摇头，“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殿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选择各方面都不突出的我做您的队友。”
　　“因为你就是你呀。”任听霄笑了，她脸上很少出现这么温柔的笑容，连眼波都柔和起来，美丽得令人心惊，“你只能看到你的基因等级，却看不到你坚毅的性格，以及不服输的精神么？对我而言，队友的精神力量，要远比身体力量重要得多。”
　　“我的……精神力量？”龚莉喃喃。
　　“你生性活泼，对所有事都心怀希望和冲劲。虽然胆子小了一点，但是该努力的对方毫不含糊，哪怕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会挺身而上，绝不推卸责任。”
　　任听霄语气利落而坚定，就像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只是终于有机会对龚莉说出这番话。
　　“龚莉，你很好，我也觉得你很好，你试着多了解一下自己，怎么样？”
　　龚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任听霄如此直白的夸奖。
　　她怔怔地看着任听霄，感觉视线里的对方渐渐模糊起来。
　　虽然帝国学院的入学不是以基因等级作为绝对的考量，但是在当世不得不承认的是，基因等级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实力。
　　学院里S级以上的学生不多，但还是有不少，C级学生也不多，但还是有。
　　她作为其中上不上下不下，最为平凡普通的B级基因，虽然生性开朗，但还是处处都感到自己的弱势。
　　她是平民出身，在平民中，B级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等级。
　　但是在这个学院，她只是最平平无奇的一员。
　　如果没有侥幸和任听霄成为室友，没有被任听霄邀请成为她的队友，她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轨迹就可以望到头了。
　　但是现在，看着任听霄充满认可的神色，听着她对自己的夸奖，龚莉的心突然就跳动了一下。
　　她感到有一种力量融入四肢百骸，那是比基因等级更为沉郁的能量，缓缓融入她的骨血，让她看到的世界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龚莉的注视中，任听霄站起身来。
　　“以后你会进入军团，亲手酿造无数的荣耀。”任听霄走过龚莉的时候，顺手拍下她的肩膀，“现在只是你人生的开端罢了，更多的荣耀还等着你呢。”
　　龚莉的肩头颤了颤，背脊不自觉挺得更直了。
　　任听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拿起自己的洗浴包走向浴室。
　　“我有点困了，今晚我先洗澡喔。”
　　“好。”
　　直到任听霄进了浴室的门，龚莉才轻声回答。
　　她注视着那扇关上的门，放在膝头的双拳缓缓握了起来。
　　任听霄一夜好眠。
　　由于她的军人作息的生物钟，她又一次在起床哨响起之前就醒了过来。
　　她穿衣服的时候顺便往龚莉的方向看了一眼，纳闷地歪了下头。
　　龚莉居然不在她的床上。
　　这些学生虽然都很优秀，但因为还没正式进入军队，也没有吃过什么很大的苦头。
　　来这里拉练之后，每天的大量训练和过早起床让很大一部分人叫苦不迭，龚莉也不例外。
　　她一向都到起床哨响的时候才起，没想到今天例外了。
　　任听霄也没有兴趣探究别人的隐私，念头转了一圈，就起身洗漱。
　　一想到过会儿又要去餐厅吃早餐，又要面对那种全员目光洗礼的盛况，天不怕地不怕的任听霄就有些叹息。
　　算了，再熬几天吧。
　　她整理完毕，正打算出门，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龚莉提着两个袋子进来，看到任听霄的架势，弯起一双眼睛笑了。
　　“殿下果然还是这么早醒，”她走过去将袋子放在桌子上，“我擅自替您打了早餐，您喜欢虾饺还是牛肉饼？”
　　“虾饺。”任听霄下意识地回答。
　　龚莉自然地将虾饺那一份摆到任听霄的面前。
　　任听霄这才回过味儿来，她摩挲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走到桌前，打量着龚莉。
　　她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胆怯彻底消失了，眼神也比以往要明亮许多，不算精致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活力，和之前大不一样。
　　明明是认识了这么久的人，今天的龚莉却让她感到有点陌生。
　　任听霄坐下来，说了声谢谢，又问：“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帮我打饭了？”
　　“我刚才去食堂的时候，听他们全在讨论您和昨天的事，我觉得如果您一去食堂，肯定要面对他们的围观。”龚莉笑着说，“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替您打回来了。当然如果您还是想去食堂的话……”
　　“不，我不想去。”任听霄干脆地说。
　　龚莉抿嘴笑了。
　　任听霄咬着虾饺，看着龚莉确实释然下来的神色，心中也安定下来。
　　“不知道今天的考核是按照什么模式来。”她主动说，“但战术万变不离其宗，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不要紧张。”
　　“我会的。”龚莉坚定地点点头。
　　“我会尽全力去参加考试，如果真的拖了您的后腿，您可别怪我啊。”
　　听到这话，任听霄抬头认真看了下龚莉的表情。
　　龚莉眉眼弯弯，眼中满是俏皮的神色，没有一丝阴霾。
　　任听霄也笑了：“拖就拖，我拽着你就得了。”
　　两个少女相视而笑。
　　今天是考试日，和昨天一样没有晨练，两人吃完早餐，等通知声响起的时候，起身前往大厅。
　　大厅中，教官们早已等在这里了。
　　对于安浚这位发言人，学生们可谓是相当熟悉了。
　　任听霄老样子站在第一排的位置，就在安浚的眼皮子底下。
　　安浚看了看她，先是对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然后看向全体学生。
　　“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第一门考核的内容，是虚拟作战。”他说，“我先将大家带到房间，大家戴上头盔，就会进入考试环境了。”
　　大概类似于星网里的竞技场。
　　任听霄这么理解。
　　安浚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房间中，后方是一排排附带着头盔的座椅，而在最前方，则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前面还有操作台。
　　而加拉赫和几个陪同的军官就站在操作台前，看到学生们进来，对他们点头示意。
　　任听霄又看到了阴魂不散的摄像头。
　　不过这次她已经有所了解，只有在考试时的这个房间里，摄像头才能被允许进来，等考试一完毕，就会马上被赶出去。
　　历届拉练都是这么做的。
　　安浚说：“等大家考试开始之后，你们所有的行为，都会展现在这里。”
　　他一指身后的屏幕。
　　“所以最好不要有人想动什么小心思。”
　　任听霄有点想笑。
　　不知道这种考试里能不能作弊，但是如果真有作弊的人，那所有小动作都被放大出来公开处刑，也太社死了。
　　“现在，请大家都坐到座位上，进入虚拟作战系统。”
　　任听霄随便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座位坐下，龚莉挤到了她的身边。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戴上了头盔。
　　就在意识连接的瞬间，任听霄面前的场景改变了。
　　当她视野平稳，她发现自己仿佛站在太空之中，所有学生都在场。
　　教官和军官们也很快进来。
　　“之前在飞船上，已经让大家自由组队完毕，现在组队的名单，就在我的手中。”
　　安浚向后一挥手，一张巨大的屏幕出现在他旁边。
　　上面的字都被模糊化了，但是想也知道，那上面是现在所有学生的名字。
　　安浚继续说：“现在我来告诉大家，在第一场虚拟作战考核中，大家需要做什么。”
　　包括任听霄在内，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认真听。
　　“在这段时间的拉练中，大家每天都进行大量的训练，吸收大量的，书本上学不到的姿势，包括元帅大人教给大家的，基地的攻防。”
　　这话头一起，任听霄顿时有了种预感。
　　就像印证她的猜想似的，安浚下一句话就是：“所以这第一场考试的内容，就是由大家自己来防守基地，以及攻击别人的基地。”
　　学生们一片哗然。
　　“为什么都这么激动？”安浚笑眯眯地问，“你们觉得这考试内容是简单还是困难？”
　　“是没想到吧。”任听霄吐槽，“他们肯定都以为考试是竞争关系，没想到还变成了对抗关系。”
　　“殿下说的不错，你们现在既是竞争关系，又是对抗关系。”安浚说，“大家都是六人一队，每个小队都会被分配一个同等资源的基地，这就是大家的基本配置。”
　　“教官，我有问题。”任听霄举手。
　　安浚声线柔和一度：“殿下有什么问题？”
　　“请问这个同等资源，是按照什么计算的？”任听霄问，“物质资源可以同等，比如水和食物，但是地形资源呢？位于山地上的基地和位于平原上的基地，恐怕不能说是同等资源吧？”
　　任听霄问出了大家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的地方。
　　也难怪她会这么警惕，毕竟她上一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个基地里，对基地的认知可比这些学生要多多了。
　　一个好的基地甚至可以救下许多战士的命。
　　而面对她这个问题，加拉赫亲自出面，为她解答。
　　“这个问题，是我们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出的决定。”他声音沉稳，目光凌厉，“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我们将所有基地都设置成了同样的地形。”
　　任听霄眉尖跳动了一下。
　　“所有小队的都一样吗？”她问，“地理位置呢？”
　　加拉赫看了她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定区域，配置完全一样。”
　　任听霄没有问题了。
　　她知道为什么要用虚拟作战系统来进行这个考试了，这些条件在现实中的确难以满足。
　　加拉赫亲自出来做出的解答，自然没有人不相信。
　　安浚看已经没有问题了，就说：“大家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基地，以及进攻别人的基地。”
　　“在这里，除了时间之外，所有事物的数据都和外面一样，你们会感到饥饿，会感到困倦疲乏，甚至连你们的机甲，也需要定时回到基地补充能量。”
　　“我们会将系统内的时间流速调快，外面的一天，在这里等于三天。三天之内，基地保存最完整的小队获胜。”
　　“而你们每击败一个敌人，就会获得1点荣誉点，最后小队的成绩加上你们自己的荣誉点综合，就是你们的个人最终分数。”
　　很容易理解。任听霄迅速消化完毕。
　　“大家现在按照自己的队伍站好吧，很快就将你们都传到各自的基地中。”
　　根据命令，所有学生都开始找自己的队友。
　　龚莉一直站在任听霄的身边，两人动都没动。
　　而当六人六人的小队都组合完毕之后，这只有两个人的组队就被格外地凸显了出来。
　　各种目光都落到了任听霄的身上，任听霄面色不变，举手示意：“教官，现在可以把我的‘队友’给我了。”
　　安浚看着她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
　　在所有人变得震惊的目光中，任听霄和龚莉的身边突兀地出现了几架机甲。
　　现在所有人都没有使用机甲，这几架机甲出现，简直鹤立鸡群。
　　每个人都仰着头去看它们，发出哗然的声音。
　　不是因为任听霄这边提前出示机甲有多么强大，恰恰相反，太弱了，简直太弱了！
　　这些机甲不是别的，居然是系统初始机甲！
　　而且都是玩机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系统机，居然还是级别偏低的C级机甲。
　　四架机甲，无一例外。
　　所有人都没想到任听霄居然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而此时，一直关注着直播间的观众们又炸开了弹幕。
　　“哇，殿下居然要带着一个B级和四个C级系统机甲战斗吗？”
　　“殿下是不是忘记了，在这里她只能使用S级的机甲？这几个C级一加进来，妥妥成了所有学生里平均等级最低的小队了啊！”
　　“就是啊，哪个小队有这么多C级，还是不会自主思考的系统机。”
　　“殿下是不是疯了？她再强也该知道，在这种团队作战中，队友的实力也很重要呀。”
　　……
　　如果是平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力挺任听霄。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次是需要分队作战的攻防战，只有任听霄一个人强是没用的。
　　何况她只能使用S级的机甲，本身实力又被限制得极为严重。
　　一旦她出去进攻了，剩下家里谁守？那个B级吗？
　　开什么星际玩笑！
　　不止是那些外行观众们，就连内行的教官们，因为之前没有被透露这一消息，乍然见到任听霄要采取的战术，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连加拉赫都皱着眉又看了任听霄一眼。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中，任听霄和龚莉岿然不动。
　　龚莉还悄悄看了任听霄一眼，刻意学了她的表情姿态。
　　于是两人带领着一群低级系统机甲，看上去竟然气势斐然。
　　“谢谢安教官。”任听霄说，“可以开始了。”
　　安浚点点头，看其他人都没有什么问题，他从虚空中拉出一个键盘，在上面按了几下。
　　霎时间，面前的学生们一扫而空。
　　当任听霄的视野从黑暗中脱离出来，她看到一片相当逼真的场景。
　　补给包，能量舱，修复舱，应有尽有。
　　这是一个虽然小但是东西挺全的基地。
　　而在她的旁边，四架系统机甲直挺挺地站着，龚莉正捂着头，似乎有些晕眩。
　　任听霄低头看了眼跟进来的任务手环，上面果然已经更新了。
　　“任务：虚拟作战考试”。
　　和以往任务界面不同的是，这个任务居然可以往下拉相当长的一截。
　　而在这条陈述的下面，列着所有基地的编号，以及队长的姓名。
　　在这些旁边，则是基地的完整度百分比。
　　任听霄是一号小队，现在旁边显示的是100%。
　　任听霄：……
　　阴险啊，这波简直是太阴险了。
　　这种显示方式，简直是让他们苟都不能苟。
　　如果他们选择苟，无疑会成为其他人最先攻打的目标。
　　这就是逼着他们出门作战，以破坏别人的基地为己任。
　　任听霄理解了这个考试的内涵，她来到窗前，觉得视野受到了影响，于是调头从门里冲了出去。
　　在她身后，缓过神的龚莉也很快跟上。
　　“殿下，这就是我们的……咦？”
　　她发出轻轻的惊呼。
　　在她们面前，赫然是一片悬崖。
　　她们就在悬崖边上，背靠悬崖，前面则是相当陡峭的斜坡，而在斜坡之下，是不大的空地，延伸到远方的丛林中。
　　而她们的基地，就在这唯一的高地上。
　　任听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有没有觉得眼熟？”
　　龚莉愣了愣，又仔细地看了眼这里的布局。
　　她看看悬崖，又看看前方，当她视线移到任听霄身上时，突然福至心灵。
　　“这里和您当时转系考试时攻打的那个教官营地很像！”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任听霄不置可否。
　　她刚才在窗口观察时，就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现在出来一看，果然如此。
　　不完全一样，但是相似度极高。
　　这个基地的数据，应该是加拉赫设置的吧。
　　对他们来说，最熟悉的莫过于狂风海的基地了。
　　而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都齐齐松了口气。
　　“太好了，殿下在现实中都进攻成功过这种基地，在这里应该也很容易吧？”
　　“也别想得太美了，在这里殿下得面对多少个同款基地要打啊。”
　　而与此同时，意识到这里和哪里相似的学生们也都有了各自的思量。
　　另一个基地中，牧阳曜和洛佩兹都有些严肃。
　　“既然是这种地形，殿下一定会从后面的悬崖上来，那是她最拿手的，而其他人很难做到。”洛佩兹说，“我们要着重守护后方。”
　　和他有同样打算的人不在少数。
　　从他们进入基地的这一刻起，考试就已经开始了。
　　所有人都迅速行动起来，任听霄这边也不例外。
　　“殿下，现在这种情况，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来吗？”龚莉问。
　　“当然按，虽然我设想的模式不是基地攻防，但也差不多。”任听霄说。
　　学生们相互之间是看不到彼此情况的，于是任听霄这边的行动，就只有系统外的人，以及观众们尽收眼中。
　　只见龚莉带着四架系统机飞出了基地。
　　而所有人预想中应该去猛烈进攻的任听霄，则大马金刀地往基地中央一座，甚至开始翻补给包中都给了些什么食物。
　　观众们：……？？？


第56章 .  好巧啊   任听霄她不做人啦！
　　不管是屏幕前的观众, 还是正守在系统外严密监察的教官们，看见这一幕之后，脑袋上都露出了相同的问号。
　　只是和弹幕里的瞎猜不同, 教官们这里的分析, 就明显看到的方面要更多一些。
　　“殿下这是放弃了她的最大优势吗？我觉得以她的聪明, 不可能。”
　　“也许是她是为了培养那个B级的学生？我看她们一直走得很近, 殿下是想让那个学生得到更多的成长机会吗？”
　　“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毕竟是竞技性质的考试, 殿下会宁愿放弃自己的分数吗？”
　　安浚没有参与讨论，而是悄悄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的加拉赫。
　　加拉赫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他的目光, 分明也正凝视着那个任听霄基地的分屏。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一见到任听霄小队的行动分配, 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没有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正在引发许多人的疯狂讨论，她全神贯注地将补给包翻了一遍，还把食物都给掏出来，按照心目中好吃的顺序给排了个队。
　　无论是系统外, 还是屏幕前的观众, 都清晰地听到了她嘴里的嘟囔。
　　“这个最好吃……咦，这家什么时候出了鹅掌？没吃过，但是根据经验应该也不会难吃，嗯……该把它排在什么位置好呢……”
　　那些为她担心的也好，等着看她笑话的也好，对她坚信不疑，深信她还是能再次的铸造异常奇迹的也好，看着这个样子的她, 脸上都不约而同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这个殿下，该说她心大好呢，还是说她不分轻重好。”一个教官好气又好笑地说。
　　“相处这么久了，殿下你还不了解吗？她呀，除了性格还有点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其它方面哪都不像。”另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教官也开口。
　　安浚听着他们对任听霄的讨论，嘴角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任听霄强得不像人类，但每一个和她真正接触过的人，却又都无法对她产生过多的距离感。
　　因为她活得太真实了。
　　安浚将目光移向任听霄的分屏。
　　殿下，您心中究竟在做着什么打算呢？
　　莫非真像大家猜测的那样，你为了培养训练其他学生，宁愿放弃自己的分数吗？
　　基地中，任听霄已经将所有事物都排列完毕。
　　四个机甲可以不用吃喝，但是龚莉还是需要的。
　　所有基地的配置都给的一样，也就是说，任听霄这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却能享有四个人的补给，这点她进来之前倒是没想到，也算是意外之喜。
　　所以他们现在的食物非常丰沛。
　　任听霄满意地点点头。
　　她打开任务手环看了一眼，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排名就开始疯狂变化了。
　　很明显，这些学生们已经开始了热血的争夺，排名上上下下，大部分队长名字后面跟着的基地完整度百分比也开始有了变化。
　　除了位于头部的几个基地。
　　任听霄看了一下，除了处于第一位的她自己的基地，排在第二位的就挂着牧阳曜的名字，再往下还有几个全学院闻名的双S级的学生。
　　这几个基地目前还都维持着百分之百的状态，不知道是还没有受到攻击，还是击退了来人保存了下来。
　　任听霄比较倾向于后者。
　　学生们都不傻，他们应该知道，如果在前期他们不联合起来，将这几个头部搞掉，反而自相残杀的话，一旦到了后期，几个头部吃肉都没有他们喝汤的份儿。
　　但凡有点脑子，级别低一些的基地，现在应该已经在讨论合作了吧。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现在还犹如没头苍蝇，毕竟这里面不显示彼此的位置，也许他们都还没被找到呢。
　　一旦等学生们互相打几场，知道了谁的基地在哪，到时候可就不会这么悠闲了。
　　任听霄这么想着，面上却没有分毫急迫的神色。
　　她甚至拆开了一袋瓜子。
　　直播间：……
　　教官们：……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
　　几乎所有人脑袋上都冒出来相同的问号。
　　任听霄左手拿着瓜子，右手也没闲着。
　　她在虚空中一拉，一个操作台凭空出现。
　　看着这些熟悉的按键，她嘴角有笑意一闪而过。
　　实话讲，加拉赫是不是偷懒了？基地的地形基本复制狂风海的也就算了，竟然连操作系统都几乎原样照搬了过来。
　　任听霄顿时有了种自己在作弊的错觉。
　　她晃晃脑袋，在上面点了几下。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道透明的防护罩缓缓升起，将任听霄的整个基地都罩了起来。
　　任听霄在开启机甲监控和防御系统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开启了红外线扫描系统。
　　她自己让别人吃过的亏，怎么可能让自己再吃一遍。
　　一系列操作犹如行云流水，给观众和教官都看傻了。
　　这下连加拉赫的副官都有些惊疑不定了。
　　他看其他人似乎都没在注意这边，小碎步踏到他家元帅身边，以极低的声音问：“那个……元帅，您真的没有给殿下……开小灶吗？”
　　他想了想，勉强换了个不那么露骨的问法。
　　就差直接问，元帅你是不是帮殿下作弊了？
　　回答他的，是加拉赫寒冰刀子一样刮人的目光。
　　副官立刻变回一脸严肃，仿佛什么都没有问过。
　　而在一边，有人显然和副官抱有同样的疑惑，只是都没有他那么胆大，敢直接去问最高长官。
　　安浚温和的声音施施然地响起：“各位有点多虑了。难道大家都忘记了，当时殿下在进行转系考试的时候，就攻打过类似的营地吗？何况这营地的设置也不算特殊，学院里的资料库对学生开放的区域就有详细的解释，以殿下的聪慧，看过就记住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安浚的解释不止是针对在场的教官，同样也传达给了通过摄像头关注着这一幕的人们。
　　观众们都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殿下真的好厉害，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她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幸亏刚才我没有怀疑殿下，不然现在就要被打脸了。”
　　“同样都是人，现在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人了。”
　　“等等，你们看分屏里，牧阳曜那边也动了！”
　　只见在牧阳曜在基地里研究一番之后，也成功拖出了操作台，开启了多项防御系统。
　　这下，刚才关于任听霄作弊的说法更是不攻自破了。
　　于是，大家另一个疑问又冒了出来。
　　既然现在任听霄才是留守的那一个，那出去的龚莉是去攻打其它基地了吗？就和那些已经打得如火如荼的学生们一样？
　　此时任听霄还不知道自己人在基地坐，锅从天上来，差点又要悄无声息地背上一口作弊大锅。
　　她在开启了防御系统之后，就拉出一个硕大的屏幕，接通了龚莉的视频。
　　与此同时，她还开启了另一个屏幕，连接上其中一架C级系统机的视角。
　　众人就看到，任听霄坐在食物堆里，嗑着瓜子，看着几张硕大的屏幕。
　　人坐在基地里，却能时刻掌握队友的动向。
　　高，高啊。
　　观众们恍然大悟。
　　然而将视角引到龚莉那边之后，人们却惊讶地发现，她并没有在攻打别的基地。
　　她带着四架低级机甲，不停地在各个基地之间转悠。
　　其中不乏撞见正在开战的基地，她也不参与，都只是横飞而过。
　　这是在干什么呢？
　　任听霄这边一接通龚莉的视频，就看到了她略带紧张的坚定神色。
　　她一边随手又打开一张空白屏幕，一边发出感慨：“哇，你下面打得好热闹啊。”
　　龚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下方如火如荼的战斗：……
　　任听霄一点紧迫感都没有，她笑着让了让身子，让龚莉看见她身后的食物大队：“你看，这伙食是不是远超想象的好？我原来以为顶多给支营养液什么的呢。”
　　龚莉：……
　　任听霄这么一闹，她眉宇间那一丝紧张也消失不见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地报告：“殿下，东边和北边我已经去过了，现在正往西边移动。”
　　“咔嚓咔嚓。”任听霄把瓜子皮扔进垃圾袋里，“数据呢？”
　　零点几秒之后，任听霄面前的副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张布满数据的图。
　　任听霄认真地看了两眼，然后在空白的幕布上画了起来。
　　“殿下这是在干什么？”有教官问。
　　“我知道了……殿下真不愧是殿下，她真的是今年刚刚转系进来的学生吗？她的一举一动，比常年作战的老手还要老手啊！”
　　“我也看出来了，殿下这是在勘察位置。”
　　“对。在这里面，学生们是无法知道彼此之间所在位置的，你们看其他学生，他们大多凭借运气去试探，如果撞见水平差不多的就谈合作，撞见不如自己的就开始攻击……基本没什么计划性。”
　　“但是殿下不一样，她采取的战术很明确。首先，她自己作为小队中最了解基地，同样单兵作战最强的人，选择留守基地，最大程度地保证基地前期不被攻克。同时，她的队友也没有盲目去攻打别的基地，而是勘察各个队伍所在的位置，让机甲进行如实扫描，然后传回给她。”
　　“没错。这样一来，别人不知道她在哪，但是她对谁在哪将一清二楚，对之后的战略制定，会处于绝对主动的优势。”
　　“更可怕的是，其他学生基本都不知道利用虚拟作战的优势，那就是一切都是数据化的，机甲自带的扫描系统能很轻易就将每个基地的数据扫描下来，并加以分析。殿下不但马上注意到了这点，并且一进入系统就马上加之利用……”
　　教官们互相看看，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叹和惊惧。
　　太恐怖了。
　　任听霄才只有二十一岁，就有这样的作战手段和作战意识。
　　再加上她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基因等级。
　　以后的帝国……会在她的带领下，走到何等地步？
　　所有人再次看向屏幕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些隐晦的激动和震颤。
　　教官们在这分析，摄像头后的观众们也都听了个完整。
　　一时之间，弹幕里全都是感叹号和问号。
　　连内行都在惊叹的情况下，这些看热闹的外行更是被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用标点符号来表达心里的震惊。
　　而在系统里面，任听霄也根据龚莉传回来的资料，将自己的手绘地图画了个七七八八。
　　她切换成红色画笔，将几个基地格外用红圈给标注了出来。
　　这几个基地，都是那几个双S级学生所率领的。
　　如果不出意外，到最后，这些就将是她的竞争对手。
　　前提是他们能挺过前两天的疯狂冲击。
　　任听霄又看了看龚莉那边的情况。
　　五架机甲同时扫描的数据源源不断地传回来，任听霄在看的同时加以分析，对有误差的数据进行重新评估和修整。
　　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她画出来的地图，处于最小的误差范围里。
　　她根据重复传回的数据，又修正了几个可能有错误的地点。
　　虽然整个基地只有她一个人，但是那种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气质，让她犹如率领着千军万马，谈笑间就能取地方首级。
　　那种绝对的气质，让看到的人都产生了一时间的迷醉。
　　任听霄倒是不知道自己又迷倒了多少人，她在做完准备工作之后，就开始思考攻击战术。
　　她又拉出一块空白幕布，在上面涂涂画画起来。
　　虚拟系统里的功能被她用到了极致。
　　中间不是没有人来攻打她的基地，只是都不用她亲自出面，基地的防御系统就将那些学生给拦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发现防御系统的人越来越多，开启防御的基地也逐渐增多了起来。
　　在经历过第一个半天的混乱交战之后，整个场面才变得有了几分规划。
　　系统时间到了中午，龚莉带着机甲回来充能，顺便充饥。
　　在吃饭时，任听霄给龚莉展现了一下她一上午的成果。
　　龚莉咬着包子，眼睛瞪大了。
　　她知道任听霄很厉害，但还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根据那么多混乱的数据，将整个虚拟作战场景都复刻了下来。
　　谁的基地在哪个方向，几人进攻几人留守，防御体系如何，基本都被她给标了个大概，比她这个亲眼见过这些的人还要清楚。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任听霄说，“你尽管放手去做，其它的交给我。”
　　龚莉用力地点了下头。
　　她现在对任听霄绝对言听计从，一丝一毫都不带怀疑的。
　　“殿下，现在地图有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龚莉充满希望地问。
　　“接下来……”
　　“轰——”
　　任听霄话头刚起，她们所在的地面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有人在攻击。
　　任听霄眯了眯眼，示意龚莉开出机甲。
　　两人飞出基地，浮到半空。
　　一见到有人出来，进攻的人反而住了手。
　　看着面前这架熟悉的黑色虫型机甲，任听霄开启扩音器。
　　“牧阳曜，你打算这时候就和我正面掰头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非常想。”
　　黑寡妇里传来牧阳曜的声音，没有丝毫敌意，有的反而是澎湃的战意。
　　“我还从来都没有和您正式交过手，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任听霄差点笑出来。
　　她想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暴打你好几次了。
　　不过她目前还没有掉马的打算，于是她指着远方纷扬而起的战火：“我就在这里，你想和我什么时候战斗都可以，但你确定要在现在吗？你看看那里，莫非你抛弃对你自己成绩的负责，对你小队成员的负责，只为了和我战斗一次？”
　　任听霄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冲着牧阳曜心头的热火浇了下来。
　　牧阳曜因为终于找到任听霄的所在，而有些发热的大脑冷静了一下。
　　任听霄说得没错，这不只是一场个人赛，而是一场团队的竞争。
　　他知道自己不是任听霄的对手，想要交手只是想要看看自己和她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但是如果因此而对不起他的队友们，那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他看向任听霄的目光有些复杂起来。
　　任听霄完全可以不用提醒他这些，反正她也输不了。
　　一旦她赢了自己，等于对她来说少了个比较大的威胁。
　　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提醒他，作为一个队长，一个将领，要对自己的战友负责。
　　牧阳曜凝滞在半空，任听霄也不催促，而是等待他的决定。
　　正如牧阳曜所想，无论结果如何，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几分钟之后，牧阳曜收起了进攻的姿势。
　　他驾驶着机甲，对任听霄鞠了一躬。
　　然后他立刻调头，向远方飞走。
　　“殿下……”龚莉有些担忧的声音接入进来。
　　任听霄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现在有人发现了这里是任听霄的基地，无疑会成为下一个被集火的地点。
　　任听霄转身往基地里飞：“走了，饭还没吃完呢。”
　　龚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任听霄知道现在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她们，不打算在公共场所说太多。
　　等回到基地里，她开启隐私设置之后，在龚莉的对话框里打起字来。
　　所有人都想方设法想要看到她究竟在写些什么，但是无论摄像头怎么调整角度，都无法看见她的屏幕。
　　而龚莉一见任听霄使的眼色，也会意地调整了隐私设置。
　　两人面对面地网聊起来。
　　外面的教官们看得哭笑不得。
　　“这反侦察意识，是天生的吗？”
　　“也许有人天生就应该当个军人。”
　　任听霄敲定好接下来的计划，看天色还早，又去检查了一下防御系统。
　　“天黑之后，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任听霄说，“现在数据已经收集完了，你也留下来一起守门吧。”
　　龚莉表示收到。
　　弹幕里又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咦？殿下还真不打算去攻击别的基地吗？”
　　“开玩笑吧，之前不是有人分析了，等级越高的基地，就越容易被集火啊。”
　　“但是殿下现在平均等级只有B左右，甚至不到B，应该也不会那么拉仇恨吧？”
　　“谁知道，如果是我的话，只要有殿下在这里面，我就不安心，一定要先搞掉她才行。”
　　“苟着对殿下来说反而是最危险的方法啊……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呢。”
　　……
　　系统内无法连接外网，任听霄也不知道自己又引起了众人的讨论。
　　接下来的时间，她居然真的不打算出门了，也没让龚莉出去，两个姑娘守着四个高大的机甲，在基地里……玩起了牌。
　　这是什么聚众颓废现场？
　　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基地里她们两个在打牌。
　　看着她们的人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任听霄气定神闲，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着急的意思。
　　时间很快入夜。
　　一到晚上，任听霄就收起了娱乐活动，和龚莉一起守在了屏幕前。
　　她提前将四架机甲派了出去，现在分为四个方向，全方位无死角地拍摄着基地的周边，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她的眼睛。
　　看到这种方法的观众们都快服了。
　　谁能想到，本来以为是拖油瓶的四架C级机甲，在任听霄的手中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作用？
　　虚拟作战系统对于作战场景的模拟是非常真实的，入夜之后，任听霄不但能听到远方丛林里悠长的鸟鸣，还能感受到后方悬崖上吹上来的阵阵幽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深了。
　　龚莉毕竟身体素质不如任听霄，此时坐在座位上已经有点打瞌睡。
　　而任听霄则一直睁着眼睛，碧金色的瞳孔闪烁着猫一样的幽光。
　　她埋伏在黑暗中，良久，她的眸光动了一下，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不止是她，一直废寝忘食守着的观众们也同时发现了问题。
　　在其中一架机甲的视野中，有人偷偷摸摸地从丛林里摸了过来。
　　那数量，少说也有个一二十人。
　　他们将任听霄当成了猎物，想要先攻克这座难攻的堡垒。
　　一旦攻克了任听霄，其它学生一定会对能击败任听霄的队伍产生畏惧。
　　心理战术，从来都是作战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有观众为任听霄揪心起来。
　　然而当他们转移视线，看向任听霄时，又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她身上没有分毫大战来临的急迫，反而有种早有预料的坦然和从容。
　　任听霄拍了龚莉一下。
　　“起来干活了。”
　　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那些人忘了，拥有那么强的作战意识的任听霄，会不知道苟对她来说是相当危险的方法么？
　　来深夜袭击的学生们快摸到空地时，发现基地里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不由疑惑地互相对视一眼。
　　“会不会有诈？”
　　“有什么诈，所有人的基地都是一样的，你也是S级，换成现在你在里面，能有什么办法应对这么多人吗？”
　　“没有，我已经开始方了。”
　　学生们小声交谈一番，有志一同地继续前进。
　　抵达空地，他们立刻召唤机甲。
　　就在这时，直挺挺地杵在基地下方，仿佛柱子一样的系统机忽然动了。
　　它眼睛部位亮起一束光，还没等面前的学生反应过来，它就急飞而起，向学生们扑了过来！
　　一架C级机甲，还想搞偷袭？
　　学生们刚要应对，却一时忘记，这里已经进入了基地的范围。
　　基地防御系统被自动触发。
　　滋啦——滋啦——
　　无数高强度的电流霎时涌动，在场上交织成绚烂的电网。
　　那架机甲不是来攻击学生，而是去触动防御系统的。
　　仿佛在嫌这些电流不够猛，另一架机甲不知道从哪飞了过来，也不知道它干了什么，几枚炮/弹倏然出现，正中密集的学生群！
　　就这样，在任听霄出来之前，来偷袭的学生们已经倒下了大半。
　　任听霄一出来，看到这惨状，感叹了一声：“真可怜啊。”
　　然后她和龚莉分扫两边，把已经被打麻了的剩下的人也一起一网打尽。
　　所有人：……
　　大家都是一样的基地，她们活人还更少，为什么会这么厉害？这是为什么？
　　既然是作战系统，自然也是有“死亡”设定的。
　　当检测到在现实中同等数据的攻击下会造成身体死亡时，系统会自动将人排出去。
　　所以任听霄就看着满地的学生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场地重新变回一片干净。
　　真可惜，她还认出了几个双S和S级学生的机甲。
　　应该是两三个基地一拍即合，以为可以秒掉任听霄，这才选择合作出手。
　　只是没想到，反而被任听霄端了老底。
　　这几个学生直到被排出了系统，面对教官们和蔼的面容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安浚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
　　“你们啊，太急功近利了。不知道利用现有的资源，本身实力再强，也可能会败给比自己弱的人。”
　　学生们羞愧地垂下头，一个个若有所思起来。
　　是啊，明明都是一样的条件，为什么他们就没有像任听霄一样，将基地的现有资源用得神乎其神。
　　输得不冤。
　　已经“死亡”的学生自然无法再回到系统内，他们的成绩已经定了，不过被允许留在这里，看着其他人继续考试。
　　在这批人之前，已经有不少学生被淘汰出来，现在大家重新见面，明明刚刚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倒是有些唏嘘。
　　这些学生们，在真正踏上战场之前，已经提前体会到了战场上的复杂感情。
　　任听霄干掉这一批袭击者，控制着机甲们重新摆放了一下位置。
　　龚莉跟在她身边：“殿下，今晚还会有人来袭击吗？”
　　“要是只有这一批，我反而会比较奇怪。”任听霄说，“我敢保证，看着刚才那场战斗的，绝对不只是屏幕前的那些人。”
　　突然被任听霄点名，无论是教官们还是观众们，都有几分怔愣。
　　任听霄一直没有在意过摄像头，没冲它看过，也没对观众做过任何回应，就像没有这个东西存在似的。
　　现在突然发现，她原来一直都知道其他人在看着她，这让人有点心情复杂。
　　明明不是偷窥，在这一刻却让人有种偷窥被发现的感觉。
　　比起刚来的时候，龚莉俨然成熟了许多，她沉默了一下，又问：“现在他们看到了刚才的战斗，会不会变得投鼠忌器？”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如果不是一个整体，很难说会不会再有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毕竟谁先动手，谁容易先死。
　　任听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天上。
　　“他们可能会投鼠忌器，但路也不是只有一条。”
　　龚莉跟着抬头看天。
　　数架机甲正从天空中包围而来。
　　“走吧。”任听霄慢悠悠地说，“反正进来之后就别想睡个好觉了，这点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龚莉释然地笑了一下，她和任听霄一起放大机甲，将系统机留在地面，飞上去保护她们的基地。
　　一夜鏖战。
　　在不动用系统机甲的情况下，任听霄和龚莉两人配合默契，干掉了五批以各种方式来袭击的学生。
　　其中甚至包括试图学任听霄，从悬崖下爬上来直击老巢的学生。
　　只是他们毕竟不是任听霄，也没有三S级的机甲饕餮。
　　大部分人都在千辛万苦快爬到头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任听霄微笑的脸。
　　任听霄笑得格外好看，下手也是格外地狠。
　　这些学生还没等从她的笑颜里回过神来，就在自身都不稳的情况下，被任听霄弄了下去。
　　被踢出系统的人越来越多。
　　到黎明的光芒挥洒下来，任听霄打开任务手环一看，居然已经有一大半基地都变成了灰色。
　　这是因为基地的保存度变成零。
　　不是基地被人掀了，就是基地里的人都被踢出去了。
　　而在这一大片灰色中，任听霄功不可没。
　　“我知道你很累了。”任听霄说，“说实话我现在也有点困，但是现在是关键时候，一旦我们休息了，就会给别人可乘之机。”
　　龚莉尽力忍住疲惫，对任听霄点头：“我明白的，殿下。”
　　任听霄拍了拍她的肩。
　　天色大亮，学生们都通过各种方式见识到了任听霄的退敌手段。
　　在黑夜之中都无法攻破的堡垒，在白天当然不会有人再故意去找死。
　　但是任听霄不敢赌这个可能性，所以今天她还是坐镇基地，由龚莉带着四架系统机甲出发。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不是任听霄要主动出击了。
　　但是就凭龚莉这个B级，和四架C级的机甲吗？
　　任听霄回到基地内，拉出昨天画的地图，在上面标出一条线，传给了龚莉。
　　“先从这里开始。”
　　龚莉接到任务，毫不犹豫地带队飞了过去。
　　系统外的教官们一看，就知道任听霄在打着什么主意。
　　安浚对已经被淘汰出来的学生们当场上课：“殿下标出来的攻击对象，并不是随便选的。你们看，她所选出来的，都是目前保存度不高，很容易被攻克的基地。并且他们昨晚都对殿下发起过进攻，起码少了两三个队伍的成员，这个时候去进攻，是最好的选择。”
　　学生们恍然大悟。
　　但也有人提出疑问：“但是就算剩下的人变少了，有基地自带的防御系统，再加上剩下的人本身的实力，B级的龚莉带着C级的机甲过去进攻，恐怕也攻不下来吧？”
　　“这个问题……”安浚将目光重新移回到屏幕上，“就要看殿下是怎么安排的了。”
　　没人知道任听霄到底想怎么做。
　　而作为被进攻的基地，里面的人在看到龚莉带着四架系统机甲过来的时候，也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不敢相信，殿下这是要放他们一马？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只见龚莉带着四架系统机碾压而上。
　　龚莉作为唯一的真人，自然是主要输出单位。
　　然而学生们很快就发现，除了龚莉之外，给他们带来更大麻烦的，居然恰恰是这四架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系统机！
　　这四架C级机甲不断变换位置，发起进攻，甚至和龚莉组成严密的阵型，发挥出完全超过本身等级的实力，将剩下的残兵败将打得稀里哗啦。
　　到“死”前的那一刻，学生们都没明白，为什么这些系统机这么灵活，一个个犹如神兵利器。
　　直到他们被踢出系统之后，看到其他被提前淘汰的学生们以及教官们的同情目光。
　　在教官的解释下，他们这才知道，自己刚刚都经历了什么。
　　只见在基地的任听霄没有闲着，她面前同时摆着四个虚拟操作台，她的双手同时在四个操作台上移动着，速度快得几乎让人只能看到残影。
　　学生们的下巴渐渐掉了下来。
　　这是人？这居然是人？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系统机甲不操控就不会动作，他们以为这些机甲顶多连接了龚莉的精神力，而以龚莉的精神强度，怎么都无法把四架机甲同时操控到这种程度。
　　现在谜题终于被解开了。
　　他们却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个噩梦。
　　任·噩梦源头·听霄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揉了揉太阳穴。
　　同时远距离连接四架机甲这种事，一般人闻所未闻，她也只能轮流连接，然后剩下的，就靠手动操作。
　　好在战斗顺利，甚至效果要比她想象的更好一些。
　　任听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所有人都觉得她主动使用C级机甲是在自掘坟墓。
　　然而她一个人要同时操控这么多机甲，一旦等级变高，对她精神力的损耗就会成倍翻涨，得不偿失。
　　C级正好。
　　而且这些机甲和人类比起来，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人类会疲惫，它们却不会。
　　当所有人都鏖战一天一夜，累得不行的时候，就是任听霄这一小队的反杀时刻。
　　势如破竹。
　　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任听霄的攻势。
　　她一反前一天被动挨打的姿态，出手就必灭一个基地。
　　短短大半天的工夫，她周围的基地全都被扫荡完毕，无一幸免。
　　而那些可怜的学生被踢出系统，在外面和之前被淘汰的学生会面时，也只能互相同情地笑笑。
　　“你也是被殿下打出来的？”
　　“好巧，你也是啊？”
　　诸如此类。
　　系统内时间的第二天过去，整个系统里还剩下的基地，只剩下了不到十个。
　　最终决战开始了。
　　晚上的时候，龚莉回来给机甲补充能量，看到任听霄靠在桌前若有所思，担忧地询问：“殿下，您是在担心什么？”
　　“你觉得我们会赢么？”任听霄反问。
　　“我不敢做出保证，但是现在只有我们的基地保存度是百分之百。”龚莉抿抿唇，“如果这样坚持下去，很有可能会赢。”
　　任听霄挑了下眉：“傻丫头，你觉得都到了最后一天，作为唯一一个保存完整的基地，那几个基地会放过我们吗？”
　　龚莉微微垂下头。
　　“要不我们最后一天都留在基地吧？只要我们保存得最完整，胜利就是我们的。”她试着建议。
　　任听霄望着窗外幽深的黑夜，眼中的光芒犹如不灭的长明灯。
　　到了这种时候，龚莉发现她的眸光反而更亮了一些。
　　“不。”任听霄说，“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
　　漆黑的深夜，一架S级的机甲飞出了基地。
　　没人想到任听霄会突然发难。
　　能在这两天的激战中存活下来的基地，无论实力还是智慧无疑都是这两届学生的佼佼者。
　　按照正常的战略，这一晚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修生养息的时间。
　　毕竟连续两天都没合眼了，还一直处于战斗状态，再铁打的人也遭不住啊。
　　何况明天还有一整天要熬。
　　所以当S级系统机甲出现在一座基地外面的时候，基地里存活下来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在这场竞争性的考试，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任听霄是坐镇基地的那一个，骤然见到她驾驶着S级的机甲出现，震惊反而要大于反抗的意识。
　　就这样，任听霄悄无声息地终结了两个基地。
　　到第三个基地那里时，她遇见了一点意外。
　　系统机甲和黑色虫形机甲在夜幕中相对而望，彼此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基本都门儿清。
　　“嗨。”任听霄率先打破沉默，“好巧啊，你也来偷袭？”


第57章 .  兵不厌诈   怜爱被任听霄坑的人。……
　　牧阳曜在他的黑寡妇里, 任听霄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根据他不正常的沉默，甚至能脑补出他无语的表情。
　　而此时，弹幕里已经快笑疯了。
　　“很荣幸, 我和您想到一起去了。”十几秒钟之后, 牧阳曜才开口。
　　“我倒是不意外能见到你。”任听霄声音里有丝笑意, “比起其他有些天真的学生, 你也是经历过战场的那一个。”
　　牧阳曜不否认她的话, 只是补充说：“今天我每隔几分钟就会看一遍手环，越到战斗尾声，才越要密切关注。”
　　任听霄不置可否。
　　“你留下洛佩兹守门了吧？”她问, “我知道他还没出去。”
　　牧阳曜又沉默了一下：“什么都瞒不过您。”
　　任听霄不好意思说，这只是她瞎猜的。
　　毕竟从第二天开始, 她就没有再去扫描过数据了。
　　牧阳曜稳稳地浮在半空中，用机甲手臂指了下下方的基地：“您现在打算怎么做？和我一起合作，先将其他人淘汰吗？”
　　这的确是最保险的做法。
　　如果这两个人鹬蚌相争，无疑最后谁都吃不到最大的好处。
　　任听霄打开手环看了一下，发现在她忙着的这段时间里，牧阳曜也没有闲着, 现在所有幸存的基地,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就只剩下了下面的这个。
　　也就是说，要么他们两个现在打起来，让下面的基地得利。
　　要么他们两个先联手把下面的这个干掉，然后他们两个争夺最后的第一。
　　很显然，牧阳曜想要采取后者。
　　不止是牧阳曜，所有关注着这一幕的人都在等着任听霄的回答。
　　系统外的教官们和学生们都一言不发，看着这两个大佬对峙。
　　任听霄会老老实实地接受牧阳曜的建议吗？
　　这段时间以来, 被任听霄各种骚操作糊一脸的人们都学乖了，不再将常人的思维当成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任听霄这个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然而任听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机甲身形动了一下，向下方的基地靠近了些许。
　　下一秒，基地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夜空。
　　牧阳曜：……
　　观众们：……
　　这又是在干什么！
　　有了这声警报，基地里的学生睡得再死，都知道敌人已经打到了老家门口。
　　一阵混乱的声音。
　　牧阳曜再次开口，声音有些紧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任听霄嘿嘿笑了两声，却还是没有回答他。
　　而此时，基地里的学生们已经倾巢而出，准备抵抗袭击！
　　四架机甲同时飞了上来，这个基地里同样有一个SS级强者坐镇，因此活下来的人还不少。
　　他们一上来，一眼就看到任听霄独一无二的系统机甲，以及牧阳曜标志性的黑寡妇。
　　四个学生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统一扑向了牧阳曜！
　　牧阳曜愣住了，系统外的人也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先去袭击牧阳曜了？”
　　在激烈的讨论声中，安浚笑了出来。
　　他含笑对旁边的凯斯教官说：“看来，殿下在这帮学生中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不容小觑啊。”
　　凯斯教官深表同意。
　　学生中也有人看出了这点，冷静地发言：“大家别吵，你们想想，如果现在是你们在同时面对这两个人，你们会先去对付殿下吗？”
　　大家面面相觑。
　　这里一大部分人都是被任听霄亲手送出来的，他们一想到任听霄那张笑眯眯的面孔，心中就一顿发寒。
　　他们突然理解了这个基地的做法。
　　突然，一道声音轻轻响起。
　　“他们都去围攻牧阳曜就算了，可是……殿下人呢？”
　　众人一惊。
　　无数双目光顿时投回战场。
　　混乱的交战，因为对方也有一个双S级的机甲，因此牧阳曜一时也脱不开身。
　　而在这一片混战中，那架灰扑扑的，丝毫不引人注目的S级系统机，居然已经不在场中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一直站得笔直，犹如一根沉稳木桩的加拉赫伸出手，调出来一个分屏幕。
　　赫然正是飞行的任听霄。
　　她居然真的溜走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明白，任听霄当时为什么一直不回答牧阳曜的问话。
　　原来她早就在暗搓搓地打着主意，想让牧阳曜和那个基地的人互相残杀了？
　　可是她怎么知道，对方一定会先集火牧阳曜，而不是她自己呢？
　　学生们百思不得其解。
　　而此时，弹幕里已经开始了操盘。
　　“来来来无奖竞猜了，你们说殿下现在会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现在殿下干什么我都不会再惊讶了。”
　　“殿下怎么就这么料事如神呢？我真是想不明白。”
　　……
　　任听霄真的料事如神么？
　　她一边操纵着机甲飞行，一边又嘿嘿笑了起来。
　　她又不是神，当然不会什么都能猜得中。
　　只是当时的情况无非就是两种，但凡基地里那几个学生聪明一点，就会先集火她和牧阳曜中的一个人。
　　如果同时进攻他们两个，无疑会立刻被他们联手而攻之。
　　任听霄其实也不知道，他们会先攻击她，还是牧阳曜。
　　如果先攻击她的话，她会立刻同意牧阳曜的要求。
　　她知道牧阳曜一直想和她一战，这个身上有些固执的骑士精神的年轻人，很大可能会和她联手。
　　只是现在看来，她的运气还不错。
　　任听霄一边飞，一边在心中双手合十。
　　对不起了阿曜同学，如果这时候再驾驶着系统机甲和你作战的话，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太大了。
　　以低级机甲去战胜高级机甲，本来就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能采取的方法也就那么几种。
　　任听霄如果真去和牧阳曜战斗，很有可能会让他产生在面对脆哥时的既视感。
　　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因此从一开始，任听霄就没有打算要和牧阳曜战斗。
　　她接通龚莉的机甲：“怎么样，出来了没有？”
　　“已经快到目的地了。”龚莉迅速回答。
　　任听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于是，所有观众就看到，任听霄在前脚算计完两个基地之后，后脚就来到了牧阳曜自己的基地。
　　因为牧阳曜和洛佩兹的统筹，他们小队剩下了足足又五个人。
　　牧阳曜显然也想到了会有人来袭击，所以只有他自己出去夜袭别的基地，其他四个人都留在基地里看家。
　　只是很可惜，任听霄技高一着。
　　当洛佩兹带着其他三个学生出来应战时，看到的就是六架机甲飞在半空，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景象。
　　洛佩兹开启扩音器，传出他哭笑不得的声音。
　　“殿下，您对付起自己人来，可真是毫不手软啊。”
　　“多谢夸奖。”任听霄说。
　　作战时就不应该手下留情，她将这句话当成对自己的夸奖收了下来。
　　而此时，弹幕里和系统外已经炸锅了。
　　没人想到任听霄居然这么狡诈，仗着牧阳曜被人拖住，居然带着全部身家过来掀他的老巢。
　　弹幕里顿时发出来成片的蜡烛，都是为牧阳曜点的。
　　还有人说他终究还是错付了。
　　任听霄：“你们想要单挑，还是群殴？”
　　对面还能说什么呢？
　　混战爆发。
　　四架机甲在任听霄的操控下，灵活得犹如有真人驾驶一般。
　　之前她远在基地，都能操控机甲战胜别的基地，更何况她现在就在现场，操控几架C级机甲，简直是得心应手。
　　由于队伍的平均等级限制，剩下来的几个学生中，除了洛佩兹是个S级之外，其他人压根不足为惧。
　　甚至没到半个小时，就以任听霄死死卡住洛佩兹机甲的脑袋，将光剑抵在他的驾驶舱前终止了这场战斗。
　　洛佩兹苦笑着表示投降。
　　此时他的队伍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任听霄这边，则只折损了两架系统机甲。
　　任听霄：“三，二，一——”
　　霎时间，黑夜中绽放开绚烂的花火。
　　四架机甲同时发力，光炮冲向下方的基地。
　　毁于一旦。
　　此时天边划过一道黑色的流星，牧阳曜紧赶慢赶，终于赶了回来。
　　然后正好看到自己的基地覆灭的景象。
　　牧阳曜：……
　　看着他呆滞在半空中，弹幕里都开始对他怜爱了起来。
　　“牧阳曜实在是太惨了。”
　　“他怎么这么蠢，如果他没有往回赶，而是直接去殿下的基地，不是正好把空无一人的基地给毁了？”
　　“前面的你云什么呢？上帝视角很有意思是吗？”
　　“牧阳曜又不知道殿下到底在哪，万一她回到了自己的基地呢？他过去干什么？一个人去送死吗？”
　　“这可怜的黑寡妇，我都能想象出里面的人是个什么呆滞的表情了。”
　　“话说我问个问题，这场考试，是不是就这么结束了？”
　　……
　　没错，考试已经结束了。
　　在牧阳曜基地被毁的下一刻，几个人就被同时传出了系统。
　　任听霄刚摘下头盔，就被龚莉给抱了个满怀。
　　女孩兴奋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哈哈哈赢了！”
　　任听霄揉了揉耳朵。
　　她回过头，对上了牧阳曜复杂的眼神。
　　少年脸上还有着几分茫然，看向任听霄的眼睛里也没有生气，即使充斥着巨大的困惑。
　　看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任听霄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样，怪我使诈吗？”她问。
　　牧阳曜愣愣地摇摇头。
　　“战场上，本来就不应该和敌人谈什么合作，在什么情境中就成为什么身份，战士是不能受到自己情绪影响的。”牧阳曜叹了口气，脸上呆滞的神色缓了过来，“这是堂很好的课，对我来说。”
　　听到他理解了这一点，没有产生幼稚的怨恨之类的情绪，任听霄十分满意。
　　她起身，迎上了来恭贺她的教官和学生们。
　　“当之无愧的第一，殿下。”安浚目光温柔地望着任听霄，“我们举行了这么多场拉练，您是唯一一个让考试提前一天结束的。”
　　任听霄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夸奖。
　　不过既然是事实，她也就点头认了下来。
　　接下来是闹哄哄的庆贺，和备受崇拜的任听霄不同，牧阳曜则是收到了许多人的怜爱和同情。
　　在走出考场之前，任听霄还听到他在大声说：“我一定会和你一战的！”
　　任听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拉着龚莉走了出去。
　　系统里的时间流速被调快了，两天的时间过去，现实中只是刚到黄昏。
　　一出来，她就感到了真实的饥饿。
　　两人直奔餐厅而去。
　　原本虚拟作战定下的时间是一天一夜，因此下一场实战考试被安排在了后天。
　　经过一天的修整之后，第二天清晨，全体学生在熟悉的地点再次集合。


第58章 .  “霸王龙”   什么龙？
　　经历过一次作战类型的考试, 即使只是虚拟的，学生们脸上的精气神也明显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就是两种兵。
　　任听霄观察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还不够。
　　只是这样的话, 还远远达不到加拉赫所要求的结果。
　　还不算脱胎换骨。
　　任听霄一边琢磨着, 一边听安浚说今天的考试内容。
　　“首先, 恭喜大家都顺利通过虚拟作战考试, 并拥有了精彩的表现。”
　　温柔的安教官照常先说一番鼓励大家的话。
　　“不过，更严峻的考验已经到来。”安浚笑着说，“在马上要举行的实战考试中, 大家即将面对崭新的，与之前任何危险都不同的挑战, 不过我相信以大家的实力，一定能够顺利通过，得到满意的成绩。”
　　学生们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经历了这一个来月的拉练，他们已经深知这听起来很简单的三言两语，其后面可能包含着坑死人的危机。
　　无论安浚的神色多温柔和蔼, 都无法再改变学生们心中恶魔一样的印象了。
　　任听霄倒是没有那么极端, 但她显然也不相信安浚现在说的漂亮话，碧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里面明晃晃的都是“有话快说，没话就赶快开始”。
　　安浚看了她一眼，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我们的实战考试，内容说起来也非常简单。”
　　“在这颗星球的中部位置，有一株霸王榕，其面积覆盖了足有四分之一左右的星球, 是罗沙白绝对的霸主。”安浚说，“大家的考试内容，就是在霸王榕的区域中生存。”
　　这一次，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响了起来。
　　“什么？霸王龙？”
　　“什么龙？”
　　“四分之一颗星球大的霸王龙？”
　　任听霄看到安浚额角轻轻跳动了一下。
　　“不是霸王龙，同学们。”他维持着温和的口吻，“是霸王榕。”
　　任听霄有些想笑。
　　安浚的祖先应该是东方血脉中偏南方地域的居民，到他这一代，说话都有几分好听的口音。
　　平时的他说起话来温文尔雅，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引起了误会。
　　她也不知道霸王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能被冠上霸王两个字的，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善茬。
　　“霸王榕是一棵老榕树，在这颗古老的星球上，谁也不知道它已经存在了多少年。”安浚和同学们解释，“在霸王榕的区域中，生物存活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等你们到了那里，就会知道了。”
　　任听霄忽然觉得安浚的笑容阴险了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
　　“和虚拟考试时一样，你们每个人都能领取到同样的补给包，可以将物资装进你们的机甲里，带到考场。当你们自己的补给使用完后，可以通过特殊手段夺取其他人的，防守还是攻击，全看你们自己。”安浚意有所指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你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来，成绩将按照被淘汰的顺序排列。”
　　安浚的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
　　要么抢夺别人的食物，要么被淘汰。
　　和虚拟作战的那场考试一样，这本质上就是一场争夺战。
　　你不主动攻击，就会成为别人的攻击对象。
　　任听霄立刻就意会到了这一点。
　　“当然，如果坚持不下去了，也不用勉强自己，学院不会让你们去必死的局。”安浚说，“记得不要吝惜使用你们的手环，你们的任务只是考试，不是拼命，在你们的能力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就好。”
　　任听霄猜测这句话应该是安浚作为教官的规劝。
　　加拉赫可不会下这么温和的命令。
　　要求已经传达下去，接下来就是分发每个人的补给包。
　　是一个迷彩双肩包，在这种丛林中，还比较容易隐藏。
　　任听霄随手背到了背上。
　　小队只在虚拟作战那场考试中有用，对这场考试没有要求，但龚莉还是习惯性地站到了任听霄身边。
　　看着其他人都在陆续召出机甲，龚莉问：“殿下，我们现在需要上机甲吗？”
　　任听霄：“先进去，到达目的地之后再看情况。”
　　龚莉有些懵懂，但是没有提出异议。
　　她已经习惯将任听霄的话奉为圭臬，跟着殿下有肉吃。
　　任听霄也没有多解释，只是顺手往龚莉的背包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召出她的S级系统机甲，跟着安浚飞身而起，飞向考试的地点。
　　来到罗沙白这么久了，除了第一天找基地之外，还没有这么驾驶着机甲在空中飞过。
　　从高空看下去，葱郁繁茂的树林覆盖着整颗星球，目之所及完全望不到边际，是和狂风海截然不同的气质和壮观。
　　飞了一段时间之后，任听霄发现前方安浚的机甲速度变慢了，她猜应该是快到地方了。
　　她向下一望，瞳孔微缩。
　　到了现场之后，她很容易就理解了，为什么霸王榕会被叫成霸王榕。
　　那是一株遮天蔽日的庞大树冠，由于枝叶太过密集，远远望去甚至呈现出墨绿的颜色，让人能够想象出，走在这树冠底下，大概会连一丝光都很难看见。
　　而在树冠中，每一根树枝又滋生出新的树冠。
　　接天连地，仿佛无穷无尽。
　　这是一株榕树。
　　但又让人不敢承认它是榕树。
　　任听霄自问不算博学广识，但也不能是个井底之蛙。
　　此时此刻，她着实被这株霸王榕震撼到了。
　　这是来自大自然的威能。
　　伴随着一阵细弱的电流声，安浚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了出来。
　　“想必大家都看见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各位的考试地点。”
　　任听霄无法听到其他学生的声音，如果这时候在地面上，可能已经爆发出激烈的讨论了。
　　她又向下望了一眼。
　　这些密集的树冠，带来的可不只是震撼，它底下所埋藏的危机，恐怕一点都不比之前那些训练要少。
　　“我的提示到此为止。”安浚说，“考试正式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学生们犹犹豫豫，陆陆续续地向下飞去。
　　无论如何，好歹要先到地面上啊，一直在天上飞着多消耗能源。
　　在这种鬼地方一旦机甲的能源被消耗干净，那想也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
　　任听霄也跟着人群向下飞去。
　　她之前一直在第一排，也飞在靠近安浚的位置，现在往下飞时，反而要比其他学生都远一些。
　　当她飞到一半时，已经有学生靠近了那株老榕树。
　　忽然，一根粗壮的藤条从下方的树冠探了出来，上面还挂着细细的丝状物。
　　它动作极快，而且出现得极为突然，第一个飞下去的学生根本毫无准备，直接被它抽了个正着！
　　然后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架等级不算低的A级机甲被那根藤条一下子抽中，在被击飞的同时，又被上面那层细细密密的丝状物给包裹了起来。
　　它拖着包好的机甲，缓缓收回到密集的树冠中。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任听霄随手拨开一个又飞到她机甲面前的摄像头，注视着下方的神色凝重起来。
　　这个意外发生之后，所有还在半空中的学生都停了下来，一时不敢下去。
　　然而它们停下来了，霸王榕却不会停下来。
　　学生们已然接近了它的狩猎区域，无数根枝条同时探出树冠，七七八八地伸向分散的学生们。
　　一时之间，形势大乱。
　　学生们慌忙开始反击，天地间布满各种武器技能。
　　任听霄回头一看，安浚已经不在原地了。
　　好家伙，他这是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提前开溜了？
　　任听霄撇撇嘴，她没有参与这些学生和榕树的混战，调头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龚莉略显焦灼的声音接通进来：“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往南。”任听霄说，“这株榕树的范围很大，安教官应该故意将我们带到了树冠的中心处，也是它防御最警惕的部分，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受到的攻击应该就会少一些了。”
　　其实这个道理不难想通，只是这些学生大概是没经历过榕树打人事件，还打得这么狠，一时都懵了。
　　任听霄一边飞一边感叹，年轻人啊，果然还是要多经历一些历练。
　　然而她忘了，哪怕算上她上辈子的年龄，她比在场的这些学生，也不过是大了几岁而已。
　　龚莉很快找到了任听霄。
　　当所有人的机甲都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的本名机甲时，任听霄灰扑扑的系统机反而格外显眼了起来。
　　两个人冲着南方降落。
　　在快要靠近榕树的攻击范围时，任听霄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龚莉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
　　“我要做个实验。”任听霄的语气非常轻松，“一会儿如果我活下来了，会给你发个信号，你照着我的动作来。”
　　龚莉被吓了一大跳，什么叫如果活下来了？这还有可能会活不下来？
　　弹幕里一时也爆发出大量的评论，都在询问殿下到底想干什么？有没有个人能出来阻止她的？
　　然而任听霄一个都看不到。
　　她不管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其他人带来了多大的惊吓，只是扫描着下方的情况。
　　在现实中，所有东西都不是数据构架的，机甲的扫描系统也就不会像在系统里那样精准，无论什么都清清楚楚地扫描出来。
　　但已经够用了。
　　任听霄从座位上起身，在机甲的储存舱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又把学院给的补给包背在身上。
　　而此时，龚莉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焦急地询问任听霄。
　　“别着急。”任听霄说，“马上你就知道了。”
　　龚莉差点厥过去。
　　这是知不知道的问题么！
　　知道她想做什么，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掉吗？
　　但是龚莉却无计可施。
　　一旦任听霄决定了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任何人能够阻止她。
　　于是众人就看见，任听霄机甲所在的位置，那架系统机甲凭空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被任听霄收回了手中。
　　她现在整个人都暴露在半空中，在机甲消失的瞬间，直通通地往下掉了下去。
　　龚莉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接住任听霄。
　　然而焦灼之下，她忘记了现在是在危险的霸王榕的笼罩之下，这一冲正好让她进入到了霸王榕的攻击距离。
　　一根藤条缠上来，龚莉逼不得已，只好调转方向，回避这强力的击打。
　　她满腔悲愤，又控制不住地回过头，向任听霄坠落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望，让她怔在了当场。
　　只见任听霄的背上倏然张开了一个硕大的伞状物，而她下降的趋势也戛然而止。
　　她开始优哉游哉地向下坠落。
　　龚莉看呆了，同时看呆的，还有屏幕外的观众们，以及靠着监控摄像头看着考试场地的教官们。
　　“这是……降落伞？”
　　“没错，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有人用它了，但这的确是降落伞。”
　　“殿下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居然不用机甲而用降落伞？”
　　“连机甲都可能抵挡不住霸王榕的袭击，她这是要去送死吗？”
　　“未必。”
　　教官们回过头，原来是安浚正好从考场赶回来，现在刚进监控室的门。
　　“殿下什么时候自寻死路过？”他说着，望向屏幕中任听霄的身影，目光中含着无限的崇拜和敬仰，“我们就看着，她会用些什么方法来惊艳我们吧。”
　　所有人都以为，连机甲都很难抵挡霸王榕的冲击，任听霄现在以肉身直接降落，无疑会被马上绞成碎渣。
　　埋伏在考场外，时刻准备救援学生的士兵们已经个个精神紧张，想要冲进去救人了。
　　然而所有紧张的目光在看到接下来的一幕时，又统一变成了愕然和呆滞。
　　任听霄握着降落伞，悠悠然地一路落到了地面。
　　没有任何惊动这株老榕树的意思。
　　“为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
　　“它怎么不攻击殿下？”
　　任听霄平安降到地面，经历了一场由明亮变为昏暗的过程。
　　就和她预料的一样，随着海拔的下降，能射进来的光线也愈加微弱。
　　如果驾驶着机甲的话，光线的问题会非常容易解决，光凭肉眼在这里面行走，还真需要多注意一下周围和脚下。
　　不过比起被这株老榕树袭击，昏暗一点已经是可以接受的缺点了。
　　任听霄从地下站起身，第一时间开始观察周围。
　　这一看之下，让她愣住了。
　　不止是她，跟着她的视角一起移动的摄像头也将她看到的东西如实拍了下来，让屏幕前的观众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在霸王榕的树干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尖锐的小刺。
　　有些像玫瑰上的刺，只是比起玫瑰，它看上去又大又硬，甚至在微光中闪烁着冷冷的寒光。
　　榕树当然是不会长刺的。
　　这些刺的存在，让霸王榕更像是榕树和沙盒树的集合体。
　　任听霄本来以为那些藤条就已经是这株榕树最讨人厌的地方了，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那帮人，竟然挑了这么个地方来做考场。
　　她在心中摇了摇头，在背包中拿出一根信号灯，想要对龚莉示意一下。
　　然而下一秒，伴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巨大的机甲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如果不是任听霄反应敏捷，一个翻身跳到了旁边，恐怕会被当场压死。
　　本来静止不动的枝条们纷纷开始活了起来，它们缠绕着向机甲发起了进攻。
　　而更让人惊悚的是，那些长在枝干上，非常有威吓力的尖刺，居然也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任听霄一抬头，正好看见这些刺颤动的模样，她瞳孔微缩。
　　顾不得多想，她直接亮开嗓子大喊：“龚莉！下机甲！”
　　这架机甲，正是龚莉的本命机甲。
　　龚莉这一下被摔得有点懵，随即又看到枝条袭击，她立刻就要反击。
　　然而这时任听霄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就听从了对方。
　　一个咬牙，龚莉狠心放弃攻击，而是当场跳出驾驶舱。
　　在躲过一根枝条的同时，她一挥手收起了机甲。
　　嘭咚一声，她从高处掉落下来。
　　一只柔软的手马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龚莉愣愣地看了眼任听霄堪称纤细的四肢，被她瞪了一眼。
　　“你下来得倒是怪快的。”任听霄说，“我都还没来得及把信号发出去。”
　　龚莉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殿下！这里很危险……”
　　“现在已经不危险了。”
　　任听霄捧住她的脸，将她的脖子扭了四十五度，让她正好面朝刚才机甲在的地方：“你看。”
　　龚莉呆住了。
　　刚才争先恐后来袭击她的枝条们，此刻就像找不到路的鱼，在原来机甲所在的位置探了探之后，没有找到目标，于是又缓缓收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止是龚莉的问题，还是所有正看着这一幕的人们的问题。
　　任听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小心地凑近刚才的位置，半蹲下/身。
　　龚莉没想明白，但还是马上跟上了任听霄，也蹲下/身去看。
　　“咦？”她露出惊讶混合着惊恐的神色。
　　地面上多出了许多尖锐的硬刺，正是树干上所长的那些。
　　原来不止是枝条，这些刺也是可以主动攻击的。
　　任听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殿下……”龚莉发出弱弱的声音。
　　“别怕。”任听霄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只要我们不上机甲，不做出让霸王榕感到威胁的举动，就不会受到袭击了。”
　　龚莉惊恐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她看着任听霄，眸子里有着无法掩饰的崇拜。
　　“殿下，大家都是第一次到这里，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植物，为什么您就好像什么都懂？”
　　她一路跟着任听霄，却还没忘记刚才在树中心那里，那些学生都被揍得多惨兮兮。
　　任听霄抬眸冲她一笑。
　　这抹笑在昏暗中扬起，头顶上恰好有细碎的光落下来，正好融入她碧金色的瞳孔里。
　　那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光明都被她吸引而来。
　　龚莉看愣了。
　　“我说了，我也只是瞎猜而已。”任听霄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耐心地解释，“刚才的攻击强度太大了，一看就很难活下来。安教官之前说过，学院不会给我们必死的局，所以那些一定只是表象，肯定还有其它路可以走。”
　　“那您怎么知道……”龚莉向四周看了一眼，此时一片静谧，在昏暗中甚至有种安宁的错觉，显然一时片刻之内，她们是安全的，“……要来南边？”
　　“也是猜的。”任听霄回答得干脆利落，“反正四个方向，总会有安全一些的地方，最低四分之一的概率，看起来是我们运气不错。”
　　她说着，还对龚莉得意地眨了下眼。
　　龚莉有些哭笑不得。
　　“您猜得真准。”她真心实意地说。
　　任听霄拍了拍她的肩，站起身来。
　　“不知道你的机甲损耗度达到了多少。”她说，“刚才你经历了一场恶战吧？”
　　说到这个，龚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刚才看您没有机甲的保护就落了下来，一时就慌了，完全忘记了您说要等信号……对不起。”
　　“从私人感情的角度行上来讲，我不怪你，甚至很感谢你，因为你把我的性命放在了心上，第一时间就要来救我。”任听霄的语气里没有生气的迹象，“但是如果我是你的将领，我命令你在原地待命，等待我的信号，如果你私自做出决定，无论这个决定出于什么目的，这都是不对的，你可以理解吗？”
　　龚莉毕竟也是军事系的学生，任听霄一说，她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如果这是在正式的战场上，那她刚才的行为，说一句违抗军令都不为过。
　　龚莉脸上流露出惭愧的神色，将头低得更深了。
　　任听霄却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她转而换了一个话题：“你看看你的背包里，我特意给你塞进去的降落伞，却没派上用场，真是太可惜了。”
　　龚莉有些讶然，她打开背包一看，还真有一样她没用过的东西。
　　原来任听霄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在机甲普及之后，降落伞已经没有人用了，但我一直觉得它非常好用。”任听霄说，“你看，在没办法使用机甲的时候，它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说到这个，龚莉被打断的疑惑又回来了：“殿下，这榕树为什么袭击机甲，却不袭击我们了？”
　　“我觉得应该是威胁性的关系。”任听霄摸了摸一根垂到她眼前的枝条，但是对方只是微微晃了晃，丝毫没有攻击的迹象，“你看，它判定我们现在没有威胁，所以压根不会攻击。”
　　“那那些坚持驾驶着机甲的学生……”龚莉反应过来，“不是会更加危险吗？”
　　“机甲很有用，但它只是个工具而已。任何依赖工具更甚于依赖自身的士兵，都很容易死在战场上。”任听霄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亲身体会一次，他们自然就懂得了。”
　　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见惯残酷的冷淡和从容。
　　龚莉看着任听霄平静的侧脸，差点打出个寒颤。
　　为什么突然觉得……殿下也挺可怕的。
　　任听霄没注意到龚莉的发呆，在确定周围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之后，她就打开手环。
　　点开现存的任务界面，上面浮现出这一片地带大概的地形图。
　　果然，学院不会让学生进入必死的局。
　　任听霄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看她似乎在想事，龚莉不敢出声，乖乖地等她想完。
　　突然，任听霄的耳朵动了动，凌厉的目光利剑般射向一旁的草丛。
　　“什么东西？”


第59章 .  中毒   任听霄自带退散功能。
　　龚莉压根没有察觉到那个位置有东西, 见任听霄出声，也随之露出警惕的神色，并下意识地握住了缩小后的机甲。
　　任听霄伸手制止了她, 并主动向草丛的方向走去。
　　她空无一物的手上,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弹出来一只匕首, 尖端指向地面, 气势紧绷。
　　看她那架势, 似乎不管里面是什么，都先上去干了再说。
　　就在任听霄刚一迈步，草丛里出现一阵攒动。
　　然后在两个姑娘惊讶的目光中, 洛佩兹乱糟糟的脑袋拱了出来。
　　他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一头柔顺的紫色短发到处乱飞, 让平时风流倜傥的形象大打折扣。
　　而在洛佩兹身后，牧阳曜略显局促地跟着走了出来。
　　任听霄：……
　　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
　　“别打，别打，是我们俩。”洛佩兹随手抓了把自己的乱发，腆着笑容凑近任听霄，“您怎么上来就问‘什么东西’呢？让我和阿曜都愣住了, 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误会, 都是误会。”
　　他一脸熟络地靠近，却被任听霄一记眼风阻止在原地。
　　任听霄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在这种地方，遇见动物的可能性，要比遇见人类要大得多吧？你们不现身，谁知道你们是什么牛鬼蛇神。”
　　“我们这不是出来了吗？”洛佩兹赔笑，“您看，能不能先把这凶器收一下？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说着, 他小心地指了指离他脖子就差那么几厘米的匕首尖。
　　他还小声咕哝一句：“大家都是同一时间知道的考试内容，为什么您就总能比其他人多一些招数啊？”
　　“你是指这个匕首的话，如果你们在出发之前好好检查过被分发的背包，就会知道这是统一配备的武器。”任听霄不但没有将匕首收回，反而更加抻直手臂，让匕首尖离洛佩兹的脖颈更近了几分，“你不会以为，这个匕首只能用来对付猛兽吧？”
　　洛佩兹如鲠在喉，他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只好回头向牧阳曜打眼色。
　　看见他们这个架势，龚莉有些懵，她脸上见到熟人的高兴神色收了收：“殿下，这是牧少爷和洛佩兹啊。”
　　洛佩兹打蛇随棍上：“就是啊殿下，我是洛佩兹啊！您总不能是在怀疑，我们两个是被人假扮的吧？”
　　任听霄又横了他一眼，看向龚莉的目光有些无奈。
　　“傻丫头，他们的确是牧阳曜和洛佩兹，但是在这个考场上，他们就是敌人。”她没有看向油嘴滑舌的洛佩兹，而是看向一直不说话的牧阳曜，“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学生，我们不知道草丛里是你们，你们也不知道外面的是我们？既然都是‘熟人’，你们两个躲在里面遮遮掩掩干什么呢？”
　　被任听霄这么明白地点了出来，洛佩兹脸上的嬉笑表情不见了，牧阳曜则脸色没变。
　　龚莉神色大惊，甚至后退了一步：“你们两个，居然想偷袭我们？！”
　　“殿下不愧是殿下。”洛佩兹露出几分叹息，“本来还想着，在不能使用机甲的地方，我和阿曜联合起来，好歹能沾点便宜，没想到还没等行动，贼胆就被你提前发现了。”
　　见他承认，龚莉张了张口，又沉默下来。
　　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被深深地上了一课。
　　一个真·不谙世事的单纯姑娘夹在这三个大佬中间，怎么看怎么像误入狼群的小白兔，连弹幕都一时都她怜爱起来。
　　任听霄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见两人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也就将匕首收了回来。
　　就在任听霄收回手，做出一副不打算计较的样子之后，她倏然转过身，猛地抓住洛佩兹的肩膀和一条手臂，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将他整个人扛了起来，然后一把甩飞出去。
　　洛佩兹在地上打了个滚。
　　在满屏幕的“！！！”中，任听霄平静的声音响起。
　　“放弃吧，就算只能用体术，难道你们两个以为就能打过我了么。”
　　霎时间，龚莉眼睛里飘出来了红色的小心心。
　　牧阳曜终于叹出口气，在任听霄看过来的时候，坦然承认：“这的确是我的主意。在我发现这里最好不要随意使用机甲之后，就想这也许是教官所安排的一种平衡，虽然现在来看……”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现在来看，无论用什么外力去削弱，强者就是强者。
　　任听霄问：“你们两个是故意跟着我过来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牧阳曜干脆地点头承认。
　　洛佩兹揉着腰走回来：“我们看您单独往南边跑，还以为您有了什么特别的发现，就想着跟上来看看。”
　　“结果龚莉没发现可以不用机甲安全降落，倒是反而被你们两个发现了。”任听霄说。
　　龚莉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
　　任听霄又看向牧阳曜：“你现在打算怎么做？不会要在这里就和我开打吧？”
　　牧阳曜眉目动了动，露出一丝无奈：“在您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分轻重的战斗狂吗？”
　　任听霄心想那可不一定。
　　而一看她好像真有这种怀疑，牧阳曜的表情龟裂了。
　　洛佩兹插进话来：“那按照殿下的意思，我们可以暂时休战了，对吗？”
　　任听霄：“这取决于你们，你们休不休战，对我没有太大影响。”
　　她这么说着，匕首在手指间灵巧地旋转一圈，泄露出一丝凛冽的寒光。
　　牧阳曜＆洛佩兹：……
　　这是威胁吧？这是不是威胁？
　　洛佩兹果断表态：“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投入殿下的门下，殿下指东我绝不向西，殿下撵狗我绝不追鸡。”
　　看着其他两人望向自己的诡异目光，洛佩兹十分坦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啊，平时多看点书吧。”
　　饶是任听霄，都被洛佩兹的厚脸皮给震惊了一瞬。
　　和洛佩兹的插科打诨不同，牧阳曜就正经多了。
　　“如果我们现在起争执的话，最坏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他说，“现在只是考试第一天，我们没有必要将精力消耗在内斗上，您觉得呢？”
　　他问的是任听霄，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任听霄觉得这个少年着实有趣。
　　主动来偷袭的是他们，想打架的也是他们，这会儿发现可能打不过了，又话锋一转，变成求合作。
　　话里话外倒是都被他给说了。
　　三双眼睛都集中在任听霄的身上。
　　无论这几个人分别在打什么主意，现在能做决定的，就只有任听霄一个人，这点没人有异议。
　　“可以啊。”任听霄不以为意地说，“现在才第一天，的确不用着急行动。”
　　牧阳曜和洛佩兹都微微松了口气。
　　“是的，殿下，您忠诚的骑士洛佩兹为您服务。”洛佩兹摩拳擦掌，“请问我们现在去袭击谁？现在学生们应该都找到办法落到地面了，保证一抓一个准。”
　　任听霄：“我刚才说过了，现在才第一天，不用着急行动。”
　　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三人都愣了愣，龚莉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先不急着攻击，是吗？”
　　任听霄没有否认，她随手摘下旁边一朵在帝星上没见过的花拿到眼前看了看：“着什么急呢。我们难得能来一次罗沙白星，上次自由活动的时候也没机会到这边来看看，现在有这种现成的机会，难道你们不想值回跑这一趟的辛苦吗？”
　　三人目瞪口呆。
　　这殿下的意思……是把这场危机四伏的考试给当成了旅游踏青？
　　这凶悍异常的霸王榕，在她的眼里，竟然也成了能打卡的旅游景点？
　　这种过于剽悍的心理素质，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可是偏偏她还有那个实力，支撑她说出这些话。
　　如果换一个人，恐怕当场会被嘲讽白日做梦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默默地跟在了任听霄的身后。
　　反正她最厉害，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任听霄没注意到三人的无语，走在阴郁的榕树底下，周围全是浓郁的厚氧以及绿色植物和泥土的气息，觉得这里确实一点都不像充满危险的考场，反而因为身处自然，让全身的细胞都仿佛被洗涤了一边，有了种久违的轻松。
　　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这里的动植物无论是种类还是大小，都和其他星球有些不同，任听霄看到一棵长着绒毛的草，一时新奇，想要伸手去摸，刚才随手摘的花没地方放，她就随手插到了左边的耳朵上。
　　“你们过来看。”任听霄回身招呼他们，“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绒草？我很久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红色长发的少女回过眸来，林间跳跃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耳畔那朵妖冶艳丽的花比刻意装点的首饰更加唯美。
　　她眉眼舒展，柔化了逼人的气势，眼中笑意粲然。
　　二十多岁的任听霄，第一次展露出符合她年龄的神色，那是一种纯然的欣喜和放松。
　　一时之间，弹幕断流，在场的三个人停在原地，齐齐露出无法抑制的惊艳。
　　“……当时大家都说，这应该是作者编出来的植物，草上哪能长毛呢，这不是发霉了吗？”任听霄一无所觉，笑着说，“现在看，是我无知了，说不定那作者是来过罗沙白。”
　　她说完，才发现三个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伸手摸了下脸：“我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殿下。”洛佩兹忽然上前一步，在任听霄疑惑的眼神中，斗胆伸出手，将她耳畔那朵花调整了一下方向，“这样更好。”
　　任听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把花拿了下来。
　　反正想摸的也摸到了。
　　洛佩兹眼底流露出几分遗憾，他回头面对其他两个人，果然对上了意味不明的目光。
　　任听霄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往前走，其实一直在注意着手环上的地图。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学生们应该都已经察觉到，在这里面最好不要随意使用机甲，这样一来，他们的隐藏就变得更容易了。
　　毕竟在这么大一片丛林中，找机甲和找人比起来，当然是后者难度更大。
　　任听霄将五感开启到最大，看似悠然轻松，实则一直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只是除了几只小牛犊一样大小的兔子之外，没有任何活物靠近的迹象。
　　只是远方时不时响起的惊叫以及战斗的声音，提醒着所有人，这里并不是真正的踏青地点。
　　于是在几个副屏幕上，任听霄这边的画风就和其他人明显地割裂开来。
　　其他人不是在紧张逃命，就是在战斗打架，然后再看看她这边，不是赏花散步，就是说笑闲聊。
　　这对比着实有点明显。
　　对任听霄来说，第一天堪称平稳地度过。
　　随着入夜，在这片表象平静的丛林中，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逐渐响了起来。
　　当尖叫声传来时，任听霄正背靠着霸王榕的一根枝干休息，闻言她立刻张开眼睛，和同时有所反应的其他人对视一眼。
　　惊叫声没有持续太久，几分钟之后，代表求救的信号灯冲天而起，照亮了一小片夜空。
　　淘汰的速度明显比白天增多了。
　　白天的时候，大家都还处于摸不清状况的状态，轻举妄动的人还不算多。
　　但是现在，借助夜色的掩护，有人就开始搜寻自己的猎物了。
　　三个人都看向任听霄，任听霄微微摇了摇头，跟没事人一样，又阖上眼睫继续休息。
　　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时候，她的耳尖一动，匕首悄然在手中冒出了头。
　　然而几秒钟之后，她又收起了匕首，只是唇边扬起一丝笑意。
　　有人来了，但是又走了。
　　想必他们一看任听霄居然和牧阳曜凑成了一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当炮灰。
　　任听霄不知道，这些学生离开的时候，心中还在悲愤地吐槽着。
　　这两个人居然结盟了，这还让其他人有活路吗？
　　总之不管怎么样，在霸王榕下的第一个夜晚，仍然度过得十分清净。
　　任听霄一整晚都没有沉睡，只是在临近清晨的时候浅眠了片刻，被“叫醒”的时候，对上了洛佩兹了然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了片刻，两人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因为要让学生进行自主争夺战，学院给他们准备的背包里，食物和水都只有一两天的量，几人吃完早餐之后，就已经见底了。
　　如果想要继续生存下去，无疑要开始进攻别的人。
　　在这种时候，任听霄也没有像昨天一样坚持看什么风景，而是明确表态：“我们已经靠近霸王榕的中心地带了，再往前走一走，徘徊这一片的学生应该有不少。”
　　“准备行动。”
　　三人轰然应是。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此时弹幕里恐怕少不得一番笑话。
　　在这种环境下，谁都是猎人，也谁都可能成为猎物，刻意浪费掉一天的时间，非要等食物见底了才去主动进攻，这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吗？
　　结果事实证明，有任听霄的小队，是万万不可能成为猎物的。
　　事实上，每当他们靠近其他学生，都不用开打，那些学生都像见到鬼一样，拔腿就跑，一点都不像应战。
　　当然，他们是跑不过任听霄的。
　　除了被任听霄三两下追上的人之外，还有人慌不择路，直接召出了机甲。
　　结果也很明显，机甲一出，任听霄都不用出手，霸王榕就先出手把他们干掉了。
　　被逼无奈之下，天空中又发射了好几束求救信号。
　　“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在搜刮又一批战利品的时候，洛佩兹发出夸张的感慨：“果然跟着殿下有肉吃，跟着殿下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别光贫嘴。”任听霄警告他，“树大招风，现在我们手里的资源这么多，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对我们出手。”
　　洛佩兹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任听霄又低头看了眼手环。
　　这一看，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之前因为怕走错路，将地图放大到了极致，没向前走一点，就往下拉一点，确保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但是现在，这地图不但变回了普通大小，任听霄再去点它，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林间信号不好，失灵了？
　　任听霄用力晃了晃手腕。
　　龚莉注意到，问她在干什么？
　　任听霄说了这个问题，三个人都看了看自己的手环，无一例外，全都退回了默认大小，并且点击无效。
　　“可能是信号不太好，一会儿我们离开这里，往有光的地方走走试试。”牧阳曜说。
　　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任听霄压下心里莫名的阴云，迅速将剩下的战利品搜刮完。
　　出于某种预感，她坚持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来救援的士兵将失败的学生带走之后，她才向有光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几步，她就忽然停下脚步，并且拉住了她旁边的龚莉。
　　“怎么了？”
　　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神色，牧阳曜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紧绷。
　　“准备好机甲。”任听霄无声地用口型表示。
　　三人同时一凛。
　　任听霄弹出匕首，小心地凑近前方的草丛。
　　这里的草丛长得又高又密，非常容易隐藏一些什么。
　　任听霄凑近草丛，猛地一挥匕首，将面前的一排草齐齐割掉。
　　看到后面的景象，四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只见三个学生晕倒在前方，显然不省人事。
　　任听霄立刻上前，抱起其中一个学生的头，看向他的面容。
　　“四年级生。”她说，又快速看了眼周围，“没有战斗痕迹，他们是突然晕倒的。”
　　牧阳曜伸出手指，在其中一人的鼻子底下试了试，松了口气：“他们还活着。”
　　这点任听霄已经提前确认了，在抱起这个学生时，她已经将手指摁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同学，同学，醒醒。”任听霄试着叫他。
　　然而没用。
　　不止是他，其他两个晕倒的学生也完全无法回应声音。
　　任听霄眉间有些严肃，她不再犹豫，直接拿起对方的手环，点下发射求救信号的选项。
　　一秒，两秒，三秒。
　　无事发生。
　　这下连最傻白甜的龚莉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洛佩兹也按下他面前学生的求救键，同样无事发生。
　　任听霄想了一下，转而按下了自己的求救键。
　　还是没用。
　　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因为非使用者的操作才失灵。
　　看到任听霄的动作，其他人也纷纷尝试按下自己的手环，但是结果还是一样。
　　这时一丛浓郁的乌云游过上空，将原本细细碎碎的光线彻底遮盖。
　　同时上涌的，还有几人心中的不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龚莉放轻声音，掩饰住自己的忐忑，“为什么我们的求救键都失效了？那我们现在如果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了？”
　　任听霄垂眼看向怀中人事不省的学生，眸中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
　　“恐怕很快就会发生点什么了。”她淡淡地说，“把机甲都拿出来吧，随时准备作战。”
　　“是不是那些该死的星盗。”牧阳曜声音紧绷，含着深深的恨意，“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上一次被殿下在狂风海重创，损失了三艘军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殿下来参加拉练，全帝星都知道，恐怕也被他们闻到味儿了吧。”
　　他参与的几场战斗，基本都是和星盗作战，对于这个群体的憎恨，他甚至比任听霄还要重。
　　“不能吧？”出乎意料的，是洛佩兹发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们刚刚损失了三艘军舰，却又在这时候找事？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蠢到这个地步。何况这里是罗沙白星，没人能在这里保证绝对的安全，加拉赫元帅还亲自坐镇这里，他们难道会自寻死路吗？”
　　龚莉左右看看，觉得他们两个说得都有道理。
　　“我和他们短兵交接过，洛佩兹，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凶残。”牧阳曜说，“他们的疯狂有时候会让他们做出常人不可理解的事，如果这真是星盗布下的一个局，那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洛佩兹苦笑了一下，眼里有些很深的东西：“但是他们也不是傻子啊。”
　　牧阳曜还是一脸不赞同的神色，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任听霄低低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的确可能不是星盗。”
　　三人同时看向她。
　　“很大可能不是星盗。”任听霄将怀中学生的脸侧过来，让其他人看到，“他没有反抗，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甚至眉眼微弯，有着隐隐的笑意。”
　　“这是一种毒，特产于联邦的毒。”


第60章 .  诱饵   指挥官！
　　联邦两个字一出来, 整个场地的氛围就变了。
　　浓重的树荫下，学生们昏迷的面容也显得阴沉了起来。
　　任听霄随手将眼前胡乱飞舞，仿佛忽然变混乱的摄像头拨开, 又仔细地看了看怀里的学生。
　　这个学生面容安详, 眉宇间甚至含着微微的笑意, 正如她之前概括的情况。
　　半晌之后, 牧阳曜的气音轻声响起：“不会吧？”
　　没人想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这真的是联邦人干的, 就说明他们成功通过某种方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帝国的防线，深入到了帝国的境内。
　　甚至能对帝国人做出伤害的举动。
　　“殿下, 您……不要吓我。”龚莉的声音有点发抖，她半跪在任听霄身边, 惶惑地看向她的脸，“怎么会是联邦呢？我们不是和联邦有友好休战协议吗？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伤害了学生们？”
　　任听霄勾了勾嘴角，却毫无笑意。
　　她看向几个不安的学生：“联邦有一种神经性毒素，被称为‘海妖的诅咒’，中毒的人不但不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而会面带安宁, 在沉睡中逐渐死去, 你们看看他们，是不是症状和我说的一模一样？”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昏迷的学生脸上，一片寂静。
　　“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了。”任听霄平静地说，“继续这样等下去，不是这几个学生先毒发身亡，就是我们也成为猎物的一环。”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并且几乎有了确定的答案，那就不需要过多的犹豫, 应该尽快想办法破局。
　　任听霄脑子里飞速旋转起来。
　　首先，他们身处不利，只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现在分散在这四周的，全是稚嫩的学生们，一旦袭击真的爆发，他们可能很难自保。
　　就算有时刻准备救援的士兵在外围，在这种非战时刻，想也知道出动的军力不会太多。
　　更何况，在信号被屏蔽的树荫里，他们什么时候能收到消息，还未可知。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坐以待毙？
　　该怎么从猎物的身份中脱离出来，护住这些年轻的学生？
　　任听霄的心脏在缓慢地收紧，目光却越发沉凝。
　　“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袭击帝国的学生？”洛佩兹面色还是有些疑问，细看之下，连牧阳曜眉宇间都有几分紧绷，但他竟然没有什么恐惧和惊慌，只是好奇而探究地看着任听霄，“在这种地方发动攻击，他们不但没有优势，反而更容易被这里自身的危险吞没，根本不合常理。”
　　任听霄没有抬头，也就没看到洛佩兹的神色，闻言她只是发出轻声的冷哼。
　　“你们不会以为他们弄出个什么友好协议，就会在这期间一直做只安分的小白兔吧？”她脑海中掠过上一世守护帝国大门时，面对的那些来自帝国的明枪暗箭，语调也就更冷了几分，“谁最不希望帝国的年轻一代成长起来？比起消耗大量的军备力量去攻击帝国军团，和先攻击帝国最优秀的一批年轻人，哪个对他们来说更容易办到？”
　　“——哪个更容易对帝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一片寂静。
　　风吹过树梢，留下簌簌的声响，岁月静好的表象，丝毫看不出这底下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他们想让我们青黄不接。”牧阳曜喃喃地说。
　　任听霄没有否认。
　　她试了试怀中学生的体温，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没有之前温热了。
　　他在逐渐失温。
　　另外几个学生的状况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去。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您下令吧。”
　　龚莉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乍然一听是联邦发动的袭击，整个人都有点乱。
　　但是看到任听霄沉着的面容，以及闪动着光芒的碧金色双眼，她的心中就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捋平了。
　　年轻的女战士望着她的殿下，充满全身心信赖的神色。
　　任听霄望了她一眼。
　　龚莉的表情，让她回忆起了曾经每一次带队出兵，她的战士们望向她时，都是这种神色。
　　这是她的兵，相信她可以为他们带来胜利。
　　任听霄眼波倏然柔和了一瞬。
　　“上机甲。”她干脆利落地下令。
　　龚莉没有任何犹豫，在任听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召唤出机甲，并进入其中。
　　她的机甲一出，立刻就吸引了霸王榕的火力，在数根藤条要抽向她时，S级的系统机甲在下一秒出现，为她挡下了攻击。
　　牧阳曜动作慢了一拍，也很快进了机甲。
　　只有洛佩兹有些犹豫，他一边召出机甲，一边开启扩音器：“殿下，现在就上机甲，会不会在见到联邦人之前，先被霸王榕暴揍一顿？”
　　“这不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吗？”任听霄一边应付枝条，一边回应，“但风险是无论如何都会存在的，我们只能评估风险，然后选择最小的那个。”
　　比起接下来要干的事，被霸王榕揍这种事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殿下！”龚莉说，“我们需不需要将这三个学生装进来？”
　　“不需要！”任听霄坚定地回答，“敌人放出了这种毒素，很大可能不会再对同一批人动用其它杀招，哪怕带着他们走，无法给他们解毒也白搭，只会在后面万一要收回机甲时影响到我们。”
　　她惦记着这几个毕竟还是年轻的学生，于是刻意在下令之后把她的想法解释了一下。
　　如果是前世她手下那些兵，她一定不会浪费时间去进行多余的解释。
　　那是无数次生死之战中磨练出来的默契和信任，任听霄知道那有多难得，因此也不会在现在就苛求这些学生们无条件地相信她。
　　果然，经过她的解释之后，几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干脆了许多，不再犹犹豫豫地顾忌着底地下的学生们。
　　“现在需要干什么？”牧阳曜冷静地问。
　　任听霄深吸一口气。
　　潜在未知的危险，生死关头的极限，让她体内沉睡的热血开始缓慢地沸腾。
　　她握住机甲的操纵杆，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让她思路愈加清晰起来。
　　“找学生。”任听霄说，“把所有的学生集中起来，组织自卫。”
　　短短几句话，清楚明了地表达出了她的计划。
　　既然外围的士兵和教官可能指望不上，那就只能由他们自己组织自救了。
　　这可能吗？
　　既然敢在这时候选择袭击，不管对方是谁，他们一定已经做足了准备。
　　而面对这些准备充足的歹人，他们却只是一群连真正战场都还没上过的学生。
　　他们能成功吗？
　　他们能……活下来吗？
　　“打开地图，有其他昏迷学生的话，标记坐标！”任听霄的声音冲破几人的迷茫。
　　看着前方翻腾跳跃，在枝条过来之前，就一马当先全部解决，让身后人压力骤减的灰色系统机甲，一双双年轻的眼睛里，露出坚定的神色。
　　做，就有希望。
　　不做，就只能等死了。
　　洛佩兹望着前方的机甲，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他将手伸向自己的脖颈处，伸到一半时又停了下来。
　　一声轻叹从他口中涌出，他脸上流露出认命的神色。
　　霸王榕的范围很大，一路上他们果然又遇到了昏迷的学生。
　　他们一个个面容安详，显然也是中了“海妖的诅咒”。
　　任听霄狠心移开目光，只在地图上做出标记，丝毫没有停留。
　　攒动的草丛出现在视野中，她即刻判断出来，里面一定有学生！
　　她一拉操纵杆，庞大的机甲猛地一个俯冲。
　　她估计得没错，这是一支四人学生的小队，任听霄他们都驾驶着机甲分外显眼，他们一眼就认出，其中有任听霄和牧阳曜。
　　有这两个人所在的小队，其他队伍脑子正常的一见到就会想到逃走，他们也不例外。
　　然而没等他们迈开步子，就见任听霄俯冲而下，如同一只威武的雄鹰。
　　她一伸手，就一手握住了一个学生的腰身，在他们的惊呼声中，又拔地而起。
　　其他人都看呆了。
　　竟然采取如此朴实无华的方式，将学生带走吗！
　　剩下的两个学生也难逃魔爪，被牧阳曜伸出两根触手，同样带了起来。
　　“北方有空地。”任听霄看着机甲扫描出来的结果，一边分心看着手里的学生，让他们别受到伤害，“在那里集中！”
　　“现在，大家分散开去找学生，尽可能地向他们解释现在的情况。”
　　“是！”
　　轰然应声之后，身后的机甲分散开来。
　　为了照顾手中的学生，任听霄没有飞得很高，她一边搜寻其他人的踪迹，一边迅速向一脸茫然的两个学生解释状况。
　　在听到他们遭受了袭击，并且已经有学生惨遭毒手之后，两个学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来。
　　“别慌。”任听霄说，“如果你们现在还有能力，就马上召出机甲，去搜寻其他学生，能做到吗？”
　　两个学生还有些发呆，任听霄倏然加大声音：“回答我，士兵！”
　　“是……是！”
　　两个学生轰然一震，眸光重新回到了眼睛里。
　　“恭喜你们，现在面对的是真正的战场了。”任听霄声音平静，甚至含着微微的笑意，“让脑子清醒起来，你们都是帝国最优秀的新兵，几个歹徒而已，相信自己！”
　　“殿下，您知道对方的人数吗？”一个学生顾不得灌进去的冷风，大声询问。
　　“知道或者不知道，我们还能选择不反抗吗？”任听霄反问，“在这种地方到处乱跑，不用歹徒行凶，你们自己就得被这颗星球给生吃进去。”
　　两个学生相对哑然。
　　为了不扩散恐慌，任听霄没有向学生们解释袭击他们的人可能是联邦。
　　两个学生收到任务，在他们表示可以之后，任听霄就松开了手。
　　他们直直坠落，然后迅速被自己的机甲包裹起来。
　　学生们收到任听霄的指令，继续出发，去搜寻其他的幸存者。
　　在这种扩散式的找人方法下，剩下的学生们很快都收到了消息。
　　任听霄一键搜寻周围的所有机甲，全部连接，然后让他们全部去北方空地集合。
　　她最后绕着树冠转了一圈，确定已经没有其他清醒的学生们，也向北方飞去。
　　当系统机甲的身形出现在上空中，学生们发出一阵惊喜的哗然。
　　任听霄解除机甲，落到地面。
　　“殿下！”
　　“殿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人在袭击我们？教官他们呢？”
　　形形色色的问题涌向任听霄，她还没说话，牧阳曜就皱着眉走上前，将过于激动的学生们分隔开来。
　　“先听殿下讲话。”他大声说，“敌人还没到眼前，就慌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牧阳曜在这学院里还是积威已久的，他一肃容，许多人都望却止步。
　　毕竟任听霄虽然实力和身份都十分强大，但是平时和学生们嘻嘻哈哈的也没什么架子，然而牧阳曜就不同了。
　　这可是个一言不合就把人拉决斗场去进行“友好交流”的狠人。
　　见牧阳曜居然成功镇住了场面，任听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牧阳曜严肃地收回护着任听霄的胳膊，默默地退到一边。
　　趁任听霄看向学生们时，他悄悄伸手，摸了下自己发热的耳朵。
　　“大家不用惊慌。”任听霄气息平稳，却穿透力极强，让所有学生都能听见她的声音，“现在我们不能百分百确认敌人的身份，但是他们的手段已经被我们知道了，只要我们认真下心，一定能全身而退。”
　　也许是她理所当然的语气给了学生们安慰，有人问：“殿下，万一他们人数过多怎么办？现在我们还能对抗他们吗？”
　　这个学生问出了所有人最担心的问题。
　　由于敌人使用的是毒，因此在悄无声息之间，居然毒倒了大部分的学生，现在能站在这里的，只有原先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任听霄平静地说：“他们的人不会太多的。帝国的防御体系也不是摆设，个别几个人混进来也就罢了，想要大规模入侵，他们还得再等一等。”
　　她的话还带着几分幽默，让紧张的学生们都放松了些许。
　　任听霄能安慰学生们，自己却始终将警惕调到最高。
　　这个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想必联邦能按捺不住，也是因为他们选了罗沙白作为拉练星球的原因。
　　这里天然的混乱和疏于管理，为他们的野心提供了温床。
　　不知道他们之前是不是就一直埋伏在这里，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军部，或者说帝星，是不是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呢？
　　任听霄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冷色。
　　“同学们，听我说。”她开口，“现在危机迫在眉睫，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将由我来暂代指挥官的位置，带领大家抵抗入侵者，有没有人有意见？”
　　学生们互相看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任听霄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上：“很好，既然没有人有意见，那么我希望接下来我的每一条命令都得到贯彻的执行，一旦有人违抗，当按军法处置。”
　　这个时候的任听霄，不是学院里那个平易近人的少女，也不是订婚宴上那个明艳贵气的帝后。
　　在她的身上，学生们体会到一种压迫性的气势，那是一种绝对上位者的气场，同时还有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强悍和凶性。
　　此时的任听霄，只是看上去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只是在这表象的后面，从她眼眸中流露出的冷光，更像是一只远古的凶兽在此屹立。
　　学生们甚至感受到了比面对加拉赫元帅时更加锋锐的气势。
　　这种发现让他们有些热血沸腾。
　　“十人一排，自动排队。”任听霄手，“然后第一排报数。”
　　作战系的学生在面对这种指令时还是反应很快的，学生们迅速排好队伍，第一排开始挨个报数。
　　任听霄很快就掌握了现在的幸存者人数。
　　两个年级一共上千个学生，现在只剩下了一百五十个人，其他学生，都倒在了这座丛林不同的角落里。
　　“现在敌军在暗我们在明，切记一定不要单独行动。”任听霄说，“我需要大家分成五人一组的小队，确保每支小队都要有最少有一名S级以上的学生，并担任小队长。”
　　这个命令也不陌生，学生们很快分组完毕。
　　任听霄特意看了一眼，发现龚莉正站在第一排，小队长是牧阳曜，放下心来。
　　“很好。”她说，“在救兵到来，或者在我们击败那些偷鸡摸狗的鼠辈之前，无论做什么事，大家都要以小队的形式行动，理解了吗？”
　　这次居然没有人第一时间应声。
　　任听霄扫过他们：“有什么问题？”
　　“殿下……”龚莉试探着开口，“我们，真的能够击败那些袭击者吗？”
　　她问出了所有学生都想问的问题，一双双年轻的眼睛望过来，同时集中在任听霄脸上。
　　面对着这么多充满期待的视线，任听霄反而露出一脸堪称张扬的笑容。
　　“有什么不可以？战争，胜率从来不在固定的哪一些人身上，就算他们蓄谋已久，难道你们就想一直缩着脖子挨打，像一群残兵败将一样，眼巴巴地等待元帅和教官前来就救你们吗？”
　　她手臂一挥动，直直地指向浓郁的树冠之上，那灿烈的阳光。
　　“别忘了——这是我们的国土！”
　　天际有风乍起，吹动古老的树梢，发出轰然的嗡鸣声。
　　就像在应和任听霄的话。
　　剩下的所有学生望着面前的少女，眼中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那是他们眼中的她在发光。
　　“现在，重新回答我一遍。”任听霄说，“都理解了吗？”
　　“是——”
　　轰然的应答振飞了几只壮硕的飞鸟。
　　任听霄眼里划过一丝满意。
　　无论士兵实力如何，士气始终是最重要的东西。
　　一旦他们没有了士气，哪怕他们实力再强，都可能会丧失反抗的心理，不敢出击。
　　现在这样，是她能想象的最好的结果。
　　“指挥官，您下令吧。”牧阳曜马上改变了称呼，“无论您下什么命令，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任听霄也不矫情：“无论我们的敌人是谁，首先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引出来。”
　　任听霄的下令一向又快又稳，几分钟之后，她就全部交代完毕。
　　在她点头示意之后，所有学生瞬间召出机甲，四散飞去。
　　任听霄独自留在原地，又看了眼手环。
　　果然还是毫无反应。
　　她皱了下眉。
　　按理说，加拉赫的反应不应该这么慢，在发现学生们和外围士兵集体失联之后，第一时间他们就应该启用备用措施。
　　她不认为树冠里的信号都消失了，外面的士兵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到现在都还没有援兵的出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场袭击比想象中要大，加拉赫他们也自身难保。
　　形势严峻。
　　任听霄面无表情地放下手环。
　　一只摄像头一直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边，让她疑惑地望了一眼。
　　现在所有信号都没有了，它还在尽责直播吗？
　　这么想着，她不抱希望地打开光脑看了看，在发现果然毫无信号之后，又关掉了她。
　　至于这个飞来飞去的摄像头，她也懒得管。
　　现在比起经验丰富的加拉赫他们，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手底下这些“新兵”。
　　在霸王榕的范围内让他们驾驶机甲，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毕竟对方是用毒的，在没有机甲的情况下他们干掉了多少个学生已经显而易见，她不能再让剩下的学生去冒险。
　　起码和暗毒比起来，明面上的枝条要更容易躲闪一些。
　　至于剩下的，就要看他们的行动力了。
　　任听霄将目光放远，投向高空中稀稀落落的光线。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危机度过之后，加拉赫应该能看到一些让他满意的东西了。
　　任听霄深吸口气，不但没有召出机甲，反而徒步走向树林的深处。
　　在诱敌战术中，诱饵是不可或缺的。
　　而现在，她选择来做这个诱饵。
　　在她刚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自然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其中以牧阳曜和龚莉最为激动。
　　但结果很显然，她“说服”了他们。
　　任听霄自问不是盲目的孤胆英雄，既然选择冒险，那自然有值得她冒险的理由。
　　如果她是敌军首领，会优先选择谁作为攻击，或者说俘虏目标？
　　既是帝后，又是在场基因等级最高的任听霄，无疑是他们的首选。
　　何况任听霄的本命机甲饕餮此时不在她的手中。
　　所以就算明知道可能是陷阱，他们能抵得住这个诱惑么？


第61章 .  被吞   独特的出行方式。
　　当学生们四散而去之后, 整间树林再次安静下来。
　　任听霄绕过一株比人还高的杂草，举目四望。
　　其实也难怪对方会选择这里作为偷袭地点，这里天然的危机和过大的动植物, 都让这里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成为猎杀的场所。
　　任听霄平静地收回目光, 她拿下背包, 在里面翻找了一下。
　　片刻之后, 她就像只是心血来潮看看背包一样, 将包背回身上，什么都没做。
　　静谧中伴随着隐隐的威胁，如同冬日房间里没关紧的窗户, 丝丝连连地向她袭来。
　　还不动手。
　　任听霄眼珠不动声色地向四周遥望，平静的脸上, 潜藏着巨大的耐心。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现在所有学生都被她给支开了，身边只有一架S级系统机甲，如果她自己就是敌人，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时机。
　　一步，两步, 咔嚓。
　　任听霄踩中地上干枯的落叶, 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任听霄霍然抬头，在她不远处的草丛里，窜出一只巨大的蛇头！
　　好快！
　　任听霄来不及思考，就地一个翻滚，躲开蛇头的冲击，当她稳住身形，看向刚才自己所在的位置。
　　只见地面上的苔藓枯萎着化成了灰烬, 一摊绿色的黏液粘在上面，冒着滋滋的白烟。
　　任听霄瞳孔微缩。
　　好毒的蛇。
　　巨蛇一击不成，居然没有乘胜追击，它挺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渺小的物种。
　　任听霄抬头看去，对上了它细小的绿色眼睛。
　　巨蛇通体呈漆黑色，鳞片在林间微光下映着硬质的光，它缓缓地将拖延的长尾巴蜷缩起来，发出嘶嘶的声响。
　　倏然，它一吐信子，蛇头部分整个暴涨开来，皮褶两侧膨胀成巨大的扇形。
　　这是一条眼镜王蛇。
　　任听霄深吸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凝重。
　　她不动，巨蛇居然也不动，她在巨蛇的细小的眼睛里，依稀看出了打量和评估。
　　这种人性化的神色一露出来，任听霄目光闪了闪，心里冒出来一个猜测。
　　她刚张开口，还没等出声，这条巨蛇似乎终于找到了时机，猛地向前蹿出，巨大的蛇尾横扫而来！
　　以这蛇鳞的坚硬程度，再加上它小山般的体积，一旦被这一尾巴扫中，恐怕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任听霄不但没有退后，反而向前一跃，双臂就着蛇尾扫来的姿势，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同时为了避免紧跟而来的蛇身，她以这条尾巴当做踏板，一抓即放，身形轻盈地向上飞出。
　　在和蛇类争斗的过程中，一旦被它的身子缠住，就很难活命了。
　　任听霄深知这一点，一离开缠绕的范围，她就召出系统机甲。
　　虽然不够好用，但它好歹也是个S级品质，应该能抵挡住它。
　　前提是，它真的只是一条普通巨蛇的话。
　　轰咔声过后，机甲将任听霄包裹其中，任听霄准确地落座到驾驶位，手瞬间就握上了操作杆。
　　然而就在这时，她恰好通过视窗向巨蛇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心中猛地冒出一丝寒气。
　　看到她进入机甲，巨蛇那双细长的蛇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得逞的蔑视。
　　不好！
　　任听霄立刻意识到，恐怕有诈。
　　她当即就想脱离机甲，但饶是她反应迅速，还是晚了一步。
　　霎时间，周围一阵攒动，好几条和这条眼镜王蛇差不多大小的巨蛇掀身而起，将任听霄团团包围！
　　数条粗壮的蛇身，再加上霸王榕被触动的枝条，同时缠绕住任听霄的机甲，将她死死裹在其中。
　　咔，咔嚓。
　　系统机甲的质量根本禁不住如此多的压力，发出不堪重复的悲鸣。
　　任听霄心念急转，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在机甲的扫描范围内，看到一架机甲正在飞速冲她靠近。
　　即使在这种情境中，她居然还有时间点开详情，看看是谁飞了过来。
　　是牧阳曜。
　　任听霄马上就接通对方的机甲。
　　“殿下！该死的，我就知道你自己选择留下一定没什么好事，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到了！”
　　刚一接通，牧阳曜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之前任听霄坚持要自己留下，他不放心，提出自己也跟着留下来，但是被任听霄以他的队员更需要他的负责为理由，把他也一起支开了。
　　但是他始终留着个心眼，没有走得太远，并且一直将机甲的扫描方向定在任听霄所在的位置。
　　当任听霄一召唤机甲，他就知道了。
　　一将扫描画面传输过来，他吓得几乎肝胆俱裂。
　　不是不信任任听霄的实力，但是现在她只有一架S级的机甲啊！
　　牧阳曜心急如焚，将机甲的速度催到了极致。
　　然而他的联络器里却传出一个平稳的声音。
　　“阿曜，回去，照顾好你的队员。”
　　牧阳曜一怔，他没有放慢速度，清澈的眼白却有几分发红的迹象。
　　任听霄一看他的前进轨迹，就知道他没有听话，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加重语气：“这是指挥官的命令。”
　　牧阳曜的双手颤了颤，将机甲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确没有继续往前飞，却也没有马上转身回到自己的队员身边。
　　“你别拿我当普通学生看。”牧阳曜声音嘶哑，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某种情绪，“我能保护你。”
　　“正是因为我不把你当成普通学生，才让你回去。”任听霄抬眸，看着视窗中将自己越缠越紧的蛇身，语气中仍然不见紧张，“你放心，他们现在不是想要杀了我，而是想抓住我，我暂时没有危险，有危险的反而是你们。”
　　扫描图一张一张地传回来，牧阳曜看着屏幕，脸色一点点地白了。
　　“阿曜，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任听霄说，“我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了，不会有事的，放心。”
　　“保护学生的事，暂时交给你了。”
　　牧阳曜关掉联络器，在高空中密闭的机甲里，发出一声宣泄般的大吼。
　　然后他将联络器重新开启：“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其他学生。”
　　任听霄满意地点点头。
　　牧阳曜有没有听话地回程，她暂时没有时间管了。
　　蛇身越来越紧，她的机甲内部亮起了鲜红的警报。
　　她听到了这架机甲在分崩离析的声音。
　　不过她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透过视窗，她目光锐利地望向最前方的眼镜王蛇。
　　眼镜王蛇没有参与纠缠她的行为，而是立在一旁，以嘲讽和打量的眼神望着任听霄。
　　任听霄在心中发出冷笑。
　　能避开她的五感，埋伏在这里，就等着她上钩。
　　这些蛇如果不是有三S级以上的实力，就是自身有什么特殊的技能，能够隐藏行踪。
　　她没有对牧阳曜撒谎，她确实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了。
　　轰——咔——
　　在刺耳的声音中，这架S级的机甲彻底崩盘，被巨蛇绞断成几节，往地面落了下去。
　　驾驶舱里的急救仓被启动，吸氧头盔和柔软的缓冲垫瞬间包裹住任听霄全身。
　　在下落的过程中，任听霄调整好姿势。
　　不过她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落到了那条眼镜王蛇的背上。
　　由于任听霄不是受到重击后被迫进入的急救仓，这时候她虽然不能动，但是外界的声音全部都能听得到。
　　她听到几声簌簌的声响，就像叶子从树上落到泥里。
　　然后一个带着嘶嘶声的男声响起。
　　“老大，我们这算是成功了吗？”
　　任听霄一动不动，感受到驮着自己的东西挪动了一下，一阵压迫力极强的注视感袭来。
　　另一个声音同样带着细微的嘶嘶声：“我当帝国这位新晋的三S级强者有什么厉害之处，现在看来，不过也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罢了。”
　　“她才二十岁，你还指望什么？”
　　“如果早知道这么容易，完全用不着把我们老大和萨洛美大人一起派过来吧。”
　　萨洛美。
　　一听到这个名字，任听霄露出一丝怔然。
　　她知道这个人。
　　联邦几个手握重拳的元帅之一，狮人族的一员。
　　同时，他也是宇宙中寥寥无几的三S强者之一。
　　没想到居然连他都亲自来了么。
　　“嘶嘶。”
　　同样是嘶嘶声，这个声音中却带着威严和压迫。
　　几个在讨论的声音立刻闭上了嘴。
　　另一个之前没出声的声音说：“老大，我们该怎么把这位帝后殿下带回去？用尾巴卷着吗？”
　　无人应答。
　　任听霄又感到那种极强的注视感扫过自己的急救仓，她放缓呼吸，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了这些家伙要用什么方法把她带回去。
　　她感到急救仓开始倾斜，上滑。
　　似乎是被什么强劲的吸力给吸住了一样。
　　在密不透风的急救仓中，任听霄惊愕地瞪了瞪眼睛。
　　不是吧？
　　这些家伙，居然打算把她吞到肚子里带走？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应该没错。
　　她清晰地感受到，急救仓进入了一条长长的粘稠的滑道，并一路毫无阻碍地滑了下去。
　　直到撞到了一个柔软东西。
　　随即，她的急救仓就开始随着周围的挤压开始移动了起来。
　　甚至在这条蛇游过石头的时候，她还能被颠簸一下。
　　任听霄快要窒息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体验一把被蛇吞下的感觉。
　　不过她转念一想，反而有点想笑。
　　这种交通工具，恐怕一般也没什么人体验过。
　　回去可以和漾漾小舒她们吹一把了。
　　就这样，任听霄在这条眼镜王蛇的肚子里，一点都没带着急地被带走了。
　　她虽然在蛇腹里，却仍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其他蛇估计也变回了原型，一路上没有听见人声，倒是几条蛇一直在嘶嘶嘶，话是说了不少，但她一句都没有听懂。
　　在这里面待着也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任听霄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因为不用动，周围很柔软，又自带微微的摇晃和颠簸效果，她舒服得都快要睡着了。
　　好在就在这个危险的行为产生之前，眼镜王蛇停了下来。
　　任听霄一下子精神起来。
　　在这里面，外界的声音能听到，却没有那么清晰，她凝神侧耳听着，似乎有什么人走了过来。
　　有带着嘶嘶的人声在叫着萨洛美大人。
　　运气不错。任听霄想。一上来就见到了领头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正装着她的原因，这条眼镜王蛇并没有变成人形，反而是其他人在和这个萨洛美大人交谈。
　　“萨洛美大人，我们老大说，帝国的帝后就在他肚子里，的确是真人。”
　　“居然这么容易吗？”这个叫萨洛美的声音浑厚，有种张口能唱美声的既视感，“她不是三S级强者吗？难道这只是帝国的一个□□，放出来欺骗我们的？”
　　“精神力测定她的确是三S级强者，可能只是年龄太小，还没什么经验吧。”那名代表王蛇说话的蛇说，“她甚至没有留下护卫，以为自己凭借一架S级的机甲，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他说话的语气中也有些嘲讽。
　　萨洛美沉默了片刻，说：“你们确定这是因为她自大无知，而不是什么阴谋？”
　　“应该不是吧。”那个蛇人说，“不然她现在都被我们带过来了，也没见有人追上来找麻烦。”
　　“如果有人也不怕，这些脆弱的人类，根本无法抵抗住我们的一口毒。”另一个蛇人说。
　　任听霄心中微紧，涌上一丝了然。
　　原来所谓的“海妖的诅咒”，居然就是提取的这些蛇人族自己毒。
　　怪不得只有联邦特产，其它地方很难见到。
　　“最好是这样。”萨洛美的声音里有一丝冷意，“已经通知那个元帅大人了吗？”
　　加拉赫？
　　任听霄正要开启急救仓的动作一顿。
　　“已经通知了，大人。”那个蛇人说。
　　“很好。”萨洛美说，“切斯特，把她放出来吧，现在她已经跑不了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加拉赫·瓦伦到来。”
　　眼镜王蛇并没有将任听霄吐出去，而是发出几声嘶嘶。
　　立刻有蛇人说：“大人，我们老大说，现在一切都还不一定，为了防止狡诈的人类耍滑头，还是暂时现在他肚子里待着比较安全。”
　　萨洛美也许是觉得有理，点头同意了：“好吧，那就暂时辛苦你了，切斯特。”
　　巨蛇又发出几声嘶嘶作为回应。
　　任听霄在急救仓里活动了一下手脚，小心地将仓门开启了一道小缝。
　　她一挺身，纤细的身体就从里面挤了出来。
　　她落在一团柔软的物质上。
　　周围一片漆黑，借助急救仓里一点微弱的灯光，任听霄打量了一下这里。
　　蠕动的内/壁，不断分泌的黏液，随着眼镜王蛇的呼吸，在一颤一颤。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观。
　　任听霄看了一眼就撇开了头。
　　她猜这里应该不是蛇的消化腔，不然会有大量腐蚀性的液体蔓延过来，她连急救仓带人都会被融化在里面。
　　不知道这是不是蛇人族的独特构造。
　　任听霄将自己带出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然后关上急救仓，坐到了它的上面。
　　要不要现在就出去？
　　然后在连机甲都没有的情况下，徒然面对一个三S级的强者，以及许多条大蛇？
　　任听霄默默否决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一片漆黑中，她静静地等待着。
　　好在没有让她等待太久，一阵破空之声后，机甲落地的沉闷声沉沉地传进来。
　　任听霄抬起头，是加拉赫来了。
　　眼镜王蛇似乎也集中起了注意力，任听霄感到身子歪了一下，大概是这条蛇抬起了上半身。
　　萨洛美的声音响起：“加拉赫元帅，久仰大名。”
　　加拉赫还没回话，他就继续说：“看来你十分遵守约定，只身一人前来。”
　　任听霄皱了下眉。
　　加拉赫不会不知道这人是谁，居然敢一个人过来赴险？
　　正这么想着，加拉赫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用我国殿下的性命作为威胁，让我必须遵守这个约定。”
　　随即，他语气加重，充满严厉威胁。
　　“萨洛美，联邦的行为如今已经足以引起国际纠纷，你是要催发战争吗？”


第62章 .  劝反   死亡会拉近我和她的距离。……
　　毒害帝国学生, 绑架帝国帝后，还把她吞进蛇肚子里，甚至威胁帝国元帅单刀赴会, 否则就要撕票。
　　这种种行为, 加拉赫只是说引起国际纠纷, 真是太看在任听霄还在他们手里的份上了。
　　任听霄再不懂政治, 也能看出来, 联邦使出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恐怕是有什么异动了。
　　因此，面对加拉赫这番严厉威胁, 萨洛美的声音仍然十分平稳。
　　“加拉赫，我们又见面了。老友见面, 不是应该先坐下来聊聊吗？虽然这里很简陋。”
　　加拉赫没有立刻说话，即使身在蛇肚子里，任听霄也仿佛感到周围的气压低了一级。
　　“你在我国的领土上，请我坐下来聊聊？”加拉赫一字一顿，“你我都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直说吧, 你想要什么。”
　　干脆利落, 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萨洛美沉默了。
　　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逾举，任听霄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感到整个世界都静谧了下来。
　　“加拉赫，算起来，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吧。”萨洛美说。
　　嗯？
　　任听霄没搞明白，怎么忽然开始叙旧了。
　　加拉赫没有回答，但是以僵持的气氛来判断, 他大概是在用那双看死人的眼睛默默望着萨洛美。
　　“还是一样的眼神。”果然，萨洛美发出感叹的声音，“十年了，加拉赫，你的眼神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锐气。”
　　“只是十年而已。”加拉赫冷冷地说，“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像昨天刚刚见到一样。”
　　萨洛美来了点兴味：“哦？你的意思是说，这十年间，你每天都在思念我吗？”
　　“不。”加拉赫说，“是我再看见你这张脸，还是觉得和十年之前一样令人厌恶。”
　　如果不是身在蛇肚子里，任听霄差点就想笑出声来。
　　不过她担心被王蛇听出端倪，于是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萨洛美似乎对加拉赫的脾气早有了解，闻言也不生气，只是说：“正好，其实吧，我也不是很想看见你。”
　　他的声音倏然沉肃下来。
　　“加拉赫，你我立场不同，但我不想向你挥动武器。当年我劝你来联邦发展，被你拒绝了，现在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的意愿还是没有改变吗？”
　　什么？
　　任听霄瞪大眼睛。
　　联邦居然还试图策反过加拉赫？
　　“十年前你得到了怎样的答案，现在也仍然如此。”这个问题加拉赫回答得毫不犹豫，“萨洛美，说出你的要求，不要再绕关子。”
　　“为什么！”萨洛美的声音里反而掺入一丝愤怒，“你还想为你们这个帝王卖命？看看他十年里都干了些什么吧，这样的帝王，值得你这样忠诚的下属吗？”
　　“我忠诚于谁，不需要你的理解。”加拉赫的声音里也有了丝不耐，“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毒害帝国的学生，绑架帝国的帝后，是否决定爆发联邦与帝国之间的全面战争？”
　　“加拉赫，我非常失望。”萨洛美说，“不得不说，这次的行动我本可以不用来的，正是因为听说你在这里，我才想过来见你一面，可惜你始终不能理解我对你的惺惺相惜，执意要为这个大厦将倾的帝国效命。”
　　“既然做着这种苟且之事，就不必再为自己扯什么冠冕堂皇的名头了。”加拉赫淡淡地说，“如果这就是你叫我单独前来的目的，那你已经达成了。现在，把我国的帝后殿下放回来吧。”
　　到了现在，加拉赫还在顾念着任听霄的安慰，任听霄有些感动。
　　毕竟她知道，现在的加拉赫，可是对她有了某种一言难尽的误会，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恪尽职守，想要试图保护她。
　　萨洛美叹了口气。
　　他嗓音浑厚，带着天然的混响感，这声叹息连任听霄都听到了。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然变了样子。
　　“那我们就只能是敌人了，加拉赫。尽管我再不耻于这种手段，但是在战争中，只要能够获得胜利的，我都不吝惜于使用。”
　　加拉赫没有回答，任听霄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在心中默认了这个说法。
　　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没有不能用的手段，只有失败的计谋。
　　这次的代价，是因为帝国防御体系的漏洞，这点任何人都无可反驳，包括加拉赫自己。
　　现在被敌人堵在自己家里用枪指着，比起责怪敌人的奸诈狡猾，不如反思一下自己的粗陋自大。
　　“你们的学生和士兵现在已经中了我们的毒，如果没有解药，他们很快就会在美梦中死去，这点你清楚吧。”萨洛美说。
　　加拉赫没出声，萨洛美接着说：“我可以放你们殿下回去，但是代价就是，你们不会得到解药。”
　　一片沉寂。
　　任听霄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逼加拉赫做出选择。
　　要么选择学生和士兵的命，要么选择她任听霄的命。
　　不能再等下去了。
　　现在基本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继续埋伏下去，恐怕会对加拉赫造成影响。
　　任听霄跳下急救仓，刚要动作。
　　“这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加拉赫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成功将任听霄定在了原处，“你应该已经从叛徒的口中知道，这次因为是带学生来拉练，我甚至都没带帝国第一军团的兵。而就算所有学生都加起来，也不过千十之数。你会为了这么几个人，大费周章地潜入帝国，埋伏在这危险的罗沙白星么？”
　　听到加拉赫条理清晰的质问，萨洛美反而发出一阵大笑。
　　“加拉赫，不愧是加拉赫。”他说，“没错，你说对了。我这次来的任务，消灭你们的士兵和学生都只是附带，我真正的目的，正是你们这位殿下。”
　　任听霄露出了然的神色。
　　萨洛美继续说：“说实话，我一开始还对你们这位新的三S级强者忌惮几分，特意带了善于隐匿的蛇人族，不过事实证明，我真是多想了。”
　　他发出哂笑：“你们这位殿下，还真是位养尊处优的殿下，空有一身基因等级，却不会使用，空有武力而无智谋。”
　　“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罢了，白白当了猎物。”
　　听着敌人对自己大放厥词的批评，任听霄勾了勾嘴角。
　　“说实话，你们这位殿下，在我眼里，还真不够看的。”萨洛美说，“你们苍蓝帝国已经完了，加拉赫，哪怕你再坚守在这里，也不会有新的希望诞生了。”
　　加拉赫终于开口，语速不快，却掷地有声。
　　“既然你们的目的是折损帝国的强者，那就由我来代替她吧。”
　　任听霄一惊。
　　萨洛美似乎也被震惊到了，他隔了几秒才说：“你在说什么？”
　　“由我来代替她。”加拉赫说，“无论你们想对她做什么，都冲我来。你不也说，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子啊当前阶段，除掉我对帝国造成的威胁，远远大于除掉她。”
　　“我以自己来换她。”
　　任听霄伸向背包的手卡在一半，她直直地盯着前方，瞳光发颤。
　　“加拉赫，你认真的？”萨洛美不可思议地说，“你为这个帝国，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她是你们那位昏君的老婆！不是你的！”
　　“我只知道，她是我国帝后。”加拉赫平静地说，“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在这里开战，那我绝不会手软，你不会以为，我来这里只带了你毒害的那几个人吧？或许你能够活着回去，但是他们……”
　　“就不一定了。”
　　漫长的沉默。
　　“只要我们把你的帝后放走。”萨洛美问，“你就能缴械投降，一点都不会反抗？”
　　“是。”
　　加拉赫的声音沉稳地响起。
　　“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让我看到，我国帝后是否安全。”
　　听到这句话，任听霄再也忍不住了。
　　她立刻开始行动。
　　而在外面，萨洛美还在答应着：“这很容易，加拉赫，你看这里……切斯特？！”
　　他浑厚的声音倏然尖锐起来。
　　加拉赫随着他的指向，看到旁边一直以原型出现的一条眼镜王蛇。
　　他刚才一直以为这只蛇人只是在做护卫，于是没有过多关注他。
　　此时眼前的一幕深深地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只见王蛇倏然蜷缩起巨大的身体，墨绿的眼睛睁到最大，瞳孔却缩小到了极致。
　　它发出激烈的嘶嘶声，哪怕语言不通，也能让人听出里面的痛苦。
　　“切斯特！”
　　“老大！”
　　萨洛美和蛇人们一拥而上，却因为王蛇剧痛之下的一个扫尾，将几个蛇人一把甩飞出去。
　　萨洛美不愧为三S级的强者，他硬扛下这一记重击，顽强地向蛇头靠近。
　　“切斯特，冷静一点！”
　　他试图通过掌控王蛇七寸，来控制住发狂的王蛇。
　　然而已经太晚了。
　　王蛇尖锐地悲鸣一声，猛地高高扬起上半身，双侧褶皱涨到最大，如同一面遮天蔽日的扇子。
　　就在这一刹那间，它的动作完全停止了，
　　双眼暴睁大，双腮炸开，高昂着上半身。
　　王蛇似乎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它，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只有加拉赫，目光下移，看向了王蛇的腹部。
　　不用他提醒，现在所有人都发现了王蛇腹部的异样。
　　那坚硬漆黑的鳞片蠕动着，仿佛有了它们自己的意志，光凭借那蠕动的幅度，就能想象得出王蛇现在正承受着多恐怖的痛苦。
　　萨洛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而还没等他采取任何举动。
　　刺啦一声锐响。
　　这是硬物划开鳞片的声音。
　　一只匕首尖突兀地从王蛇靠近地面的腹部穿透出来，还没等所有人有所反应，在看到它的下一秒，那匕首尖就猛然往上。
　　偌大的眼镜王蛇，被当场开膛破肚。
　　王蛇眼里的光芒逐渐熄灭。
　　在它倒下去的同时，一道高挑的人影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红发高束，精致的面容上染着鲜红的血，称着那双碧金色的瞳孔如斯璀璨，却蕴含着极致的冷静和锋利。
　　她一手持着匕首，另一只手臂屈起，肩颈间放着一杆银色的长/枪。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走出来的人，包括加拉赫。
　　哪怕他已经料想到了做出这一切的人是谁，他微眯的眼中还是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撼。
　　但凡见过这一幕的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她染血的面容。
　　“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她淡淡地说，歪头望向萨洛美的方向。
　　“在最后的结果到来之前，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可是很容易发生转换的。这点作为联邦元帅的萨洛美大人，会不知道么？”
　　“切斯特——”
　　悲愤急切的声音这才迟迟响起。
　　任听霄这才看到，这位闻名遐迩的三S级强者的身份。
　　这个狮人族的强者有一头怒发冲冠般的金发，样貌不显得老，但是刚毅周正，一双红色的眼睛里，正燃烧着浓浓的悲伤和怒火。
　　这是个很正派的长相，谁能看出来，他居然会是偷袭年轻学生的主谋。
　　任听霄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嘲讽。
　　下一秒，她迅速下蹲，闪过一个愤怒来袭的蛇人。
　　几声嘶鸣之后，在场的蛇人消失了，几条大蛇拔地而起，凶猛地袭向任听霄。
　　任听霄就地翻滚，接连躲掉三口毒液的喷射。
　　而在另一边，加拉赫也迅速加入战局，一杆和任听霄手中同款的枪出现在他手中，他迅速矮身，躲到一条枝干后面。
　　砰砰。
　　蛇类被击破鳞片，发出痛苦的嘶鸣。
　　任听霄猛地向前一扑，滚到了加拉赫身边。
　　借助遮蔽物，她抬起眼，看向加拉赫凝重坚毅的侧脸。
　　在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道长长的伤疤。
　　一想到这道伤疤是为什么而留下的，她心中一软。
　　任听霄不太习惯应对这种柔软的情绪，一不自在就要张口说话。
　　“元帅大人，看到我破开那条蛇的肚子出来，你好像并没有多惊讶呀。”她略带调侃地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我一定能找到方法自己逃脱？”
　　回答他的，是加拉赫将枪上膛的声音。
　　“学生们都去了哪里？”
　　“我为了不让联邦人一网打尽，让他们分散开了。”任听霄说，“牧阳曜在保护他们，就算还有后手，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全军覆没。”
　　加拉赫微微点了下头。
　　“刚才问的……”
　　“集中精力，殿下。”加拉赫打断任听霄，语气没什么变化，“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别人，是萨洛美，他一旦发疯，恐怕这里没有人能抵抗住他。”
　　“他这么厉害么？”任听霄也不以为意，问出更在意的问题。
　　她之前没有见过萨洛美，更没有和他交过手。
　　“起码不是我们手中的折叠枪能抵抗得了的。”加拉赫说，“在十年前那场交流赛上，他甚至赢过了高古斯塔斯。”
　　赢过了奥古斯塔斯？
　　这下任听霄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虽说有侥幸原因，但作为老牌三S级强者，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加拉赫浅灰色的眼珠向下一瞥，看向任听霄，“和他比起来，你确实只是个奶娃娃罢了。”
　　任听霄：……
　　“年龄大点而已。”她咕哝着，摸了摸手里的枪，“我觉得你给我们配的枪就挺好用的。”
　　这种折叠枪成本不低，加拉赫能拿出这么多来给学生使用，说明是真的把学生们的安危放在了心上。
　　他们几句话的交谈语速很快，迅速交换了彼此的信息，还没等商量对策，一阵震天的怒吼响彻整座树林。
　　任听霄迅速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原先的空地上，一头巨大的黄金狮子取代了萨洛美的位置。
　　黄金狮子被几条巨蛇环绕着，几双兽类嗜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两人藏身的地方。
　　任听霄一探头，正好和狮子的眼神对上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几只猛兽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袭击。
　　“元帅大人，他看上去想要生撕了我。”
　　说着无比恐怖的话，任听霄的语气甚至轻松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你走吧。”
　　这声平静的声音传来时，任听霄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低头看向加拉赫：“你说什么？”
　　“根据之前的交易，你现在可以走了。”加拉赫望向她，“我会为你挡住攻击，你找到牧阳曜，在他的护送下回飞船，安浚没事，他会马上带你回帝星。”
　　“你在说什么？”任听霄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让我自己逃命，留下你去送死，是吗？”
　　在她凌厉的注视下，加拉赫移开了目光。
　　“这是现在的最优选择。”他说，“你活着，对帝国更有用。”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会遵守诺言吧？”任听霄语速极快，“如果说刚才他们还有守信的可能，现在我已经把他们的蛇王杀了，你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地把你当人质然后放我走？”
　　加拉赫拿出缩小的机甲狴犴。
　　“所以，我也没打算遵守我不反抗的诺言。”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任听霄心里的紧迫渐渐退去，她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
　　“既然你都打算反抗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说，“别废话，我可没有那头狮子之前说的那么没用。”
　　“我知道。”
　　任听霄迟钝地察觉到三个字里蕴含着某种沉重的感情，她捉摸不透。
　　面对她的目光，加拉赫一贯冷硬的目光突然涌现出一丝柔和。
　　但是铅灰色的瞳孔却并没有对焦，似乎在透过任听霄，望向一个遥远的灵魂。
　　“正因为我知道你不像萨洛美所说的那样，这也是我想保下你的理由。”加拉赫压低声音，“我已经达到我的上限了，但你还远远没有，从今往后，你将成长为帝国遮蔽的大树，庇佑帝国。对帝国来说，你活着，远远比我活着要有用。”
　　“这是谁更有用的问题吗？你觉得帝国会抛弃为她誓死捍卫这么多年的英雄吗？”任听霄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让她大脑愈加清明起来。
　　她想起之前萨洛美劝降加拉赫的那番话，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只是因为你觉得我活着对帝国更好，你就甘愿牺牲你自己吗？”
　　“是。”
　　加拉赫回答得毫不犹豫，就像他回应萨洛美说对不会背叛帝国的心和十年之前一样时同样坚定。
　　铅灰色的眼中，目光凝实起来。
　　他直直地注视着任听霄。
　　“有人为这个帝国牺牲了性命，她想守护帝国，现在她不在了，我会为她守着，直到我死。”
　　任听霄了解加拉赫，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只有在面对他最执拗的事情时才会流露的目光。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你还真是不怕死。”
　　“死亡并不可怕。”加拉赫说，“它会拉近我和故去之人的距离。”
　　任听霄浑身一震。
　　一种微妙的感情从心中浮起，如此汹涌而陌生。
　　然而还没等她细想，一阵大力袭来，加拉赫将她一把推开。
　　“快走！”
　　风声呼啸而起，伴随着猛兽的呼号。
　　任听霄知道之前萨洛美他们为什么没有袭击了。
　　随着这声召唤，周围高耸的草丛中顿时发出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
　　果然入侵的不止这几个人！
　　任听霄猝不及防之下被加拉赫一把推开原地，一回头，加拉赫的本命机甲狴犴已然启动。
　　蓝灰色的机甲屹立在前方，将任听霄的身影牢牢地挡在身后。
　　它凶悍地向前，正正对上了黄金狮子充满威力的一击。
　　咚——
　　三S级的猛兽，和三S级的机甲发出震天的碰撞。
　　这一战加拉赫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更是不顾防守，只是一昧地凶狠袭击。
　　只是周围的植物也开始加入战局，让他的应对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这时，他猛地察觉到，有人正在他的驾驶舱外敲门。
　　扫描系统一开启，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任听霄放大的脸。
　　加拉赫：……
　　在这种混战的情况下以人类肉身夹在其中，她是想死吗！
　　加拉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是现在任听霄已经跟了过来，如果放任她在外面待着，那无疑会加速她的死亡。
　　迫不得已之下，他开启驾驶舱，将任听霄放了进来。
　　任听霄一进来，就对上了加拉赫风雨欲来的面孔。
　　看到老友的脸上涌现出的狂怒，她回以挑眉一笑。
　　然后毫不客气地，挤开加拉赫，抢占了他一半的驾驶座。
　　加拉赫怒目圆瞪：“你——”
　　啪啪，啪。
　　几下操作之后，加拉赫惊愕地发现，任听霄居然十分了解这架机甲。
　　在她进来的瞬间，她就开启了右侧防御。
　　虽然减弱了左侧武器系统的攻击强度，但是正因为她这下转移，恰到好处地防住了一口蛇的毒液。
　　如果以刚才的防御强度硬接下这口毒液，恐怕右侧的武器系统现在已经报废了。
　　“还愣着干嘛？握住你的操作杆，士兵。”
　　加拉赫浑身一颤。
　　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听过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这种语气，让他感到刻骨的熟悉。
　　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年轻的女将军，用这种口吻对他说：握住你的操作杆，士兵。
　　任听霄脱下迷彩外套，随意将两只袖子拴在腰上。
　　黑色工字背心勾勒出她绝美流丽的身体曲线，几滴汗珠粘在她身上，肩颈到手臂的线条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如果你真的热爱帝国，就活下去！”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活着才能保卫帝国，活着才能继续爱着帝国。”
　　“难道你就不怕，当你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爱着这个国家了吗！”


第63章 .  既然无法再低调   那就让他们恐惧吧。……
　　任听霄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 目光没有看向加拉赫。
　　她的视线始终瞄准着自己的敌人，哪怕加拉赫暂时没有反应，她也灵活地操纵着这架机甲, 让它多闪过几下剧烈的冲击。
　　那种熟练程度, 仿佛她才是这架机甲的主人。
　　加拉赫久久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直到被四条大蛇封锁住后路, 黄金雄狮猛地起跳扑了过来, 想要操纵机甲反击的话，一定要用到操纵杆，他突然动了。
　　彼时任听霄刚扭过头, 想要让他赶紧清醒过来，但是还没等她开口, 加拉赫的眼神里就有了神色。
　　就像有人给他注入了神光，让他满心的死志被另一种更坚强的感情压了下去。
　　不用任听霄多说，他立刻动手，牢牢握住操纵杆，同时按了几个其它按键，原本险象迭生的机甲迅速脱困, 如同一条滑溜的鱼, 居然从巨蛇的包围中冲了出来。
　　这毕竟是他自己的本命机甲，比任听霄要了解得多。
　　任听霄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就扬起笑容。
　　这才是加拉赫·瓦伦。
　　他能成为和三S级强者并排提名的帝国猛将，靠的可不止是这架三S级的机甲。
　　在军队时她就知道，加拉赫的机甲操作技术是很强的。
　　有了加拉赫的醒悟，两个人如同双剑合璧，一起在几样巨型生物之间纠缠。
　　与其说是被围攻，倒不如说是在吊着他们。
　　他们无法抓住这架机甲, 这架机甲也无法对他们造成致命的创伤。
　　“情况不太妙。”加拉赫用沉稳的声音说，“现在他们还没有使用机甲，只是在凭借强悍的身体战斗，是在消耗我们。”
　　联邦各种奇异的人种天生就十分克制人类。
　　他们能够凭借肉身在各种艰险的环境下生存和战斗，但是人类必须依靠机甲。
　　哪怕同为三S级的身体素质，人类也是吃亏的那一方。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人类的战士拿命给帝国堆起重重高墙，他们又怎么会甘心和他们眼中弱小的种族分庭抗礼。
　　任听霄眼神有些冷。
　　她来到这个时间点时间已经不短了，但是那些残酷的战争从未有一刻被她忘却。
　　现在又是这样，这些东西不好好守卫着自己的领土，反而非要在别人的领土上放肆撒野。
　　“我们的目的本来就是拖延时间。”任听霄头也不回，“能量多用于防护上，守住这一波，我们就能赢。”
　　加拉赫眸光一动：“你让学生们去做了什么？”
　　他不傻，之前任听霄只是说让学生们分散开来，为了不让联邦人一网打尽。
　　但是以任听霄的性格，会采取这种只防守不进攻的应对方式么？
　　明明才认识她没有多久，加拉赫就是诡异地感觉到，这种逃窜式的战术，在任听霄看来无异于被动挨打。
　　她不会甘心于自己这一方受到这种压制的。
　　而根据她一次次展露出来的奇思妙想……
　　加拉赫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微妙的期待。
　　似乎只要跟着任听霄，就能见到奇迹。
　　哪怕他的理智告诉他，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发生奇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到学生们……”任听霄抽空看了加拉赫一眼，目光有些古怪，“刚才元帅大人可是夸下海口，说带来的人不止这几个，现在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加拉赫面无表情，他拉动操纵杆，使用他机甲独特的风能系统，一个斜切，切断了一条巨蛇的蛇尾。
　　“……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面对任听霄灼灼的目光，他还是不得不开口。
　　任听霄哼笑一声，不再为难他。
　　说是缓兵之计，其实八成是加拉赫临时编出来威胁萨洛美的。
　　他如果真的带了那么多人，以他的性格，早就打过来了，哪会选择只身赴险，白白让自己的境地陷入被动。
　　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两个的作战方式非常相近，都是能攻则攻。
　　不过没关系。
　　任听霄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来。
　　能赢。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屏幕右下角一个极为不起眼的活物，眼神霎时一半，出声：“加拉赫，别落地！”
　　正在接近地面的加拉赫猛地拉动操作杆，让机甲呈现出一个危险的角度，随即任听霄调整能源分布，两人齐心合力，成功让机甲再次回到空中。
　　“怎么回事？”加拉赫马上问。
　　任听霄将角落里的扫描影响放大：“刚才就听到一些鬼鬼祟祟的声音，果然他们带来的不止是兽人而已。”
　　只见在屏幕上，呈现着一个超清图像。
　　一棵草，或者说身子是草形状的东西，正在缓缓变形。
　　它已经长出了类似人类的头，但身体还是草，乍一看上去，让人理智都能蒸发，充满诡异的感觉。
　　加拉赫的眼神也冷下来，他吐出三个字。
　　“植行人。”
　　植行人，顾名思义，能够变化成植物的形状，并且离谱的是，在植物的状态下居然还能移动。
　　如果没有发动攻击，它看上去像是一株普通的杂草，即使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这么一种东西，哪怕被它近身，恐怕也难以察觉出来。
　　如果刚才让机甲落到了地面，一定会被它早已准备好的袭击打个正着。
　　任听霄叹息一声：“这个族群特别少见，没想到这次行动，联邦连它们都用上了，看来志在必得啊。”
　　她虽然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没有多少紧张，这声叹气与其说是困扰，不如说是感慨。
　　她没有得到回应，不由扭头看向加拉赫。
　　操作台上闪烁着不安的红光，映在他带着疤痕的半张脸上，让他噬人的眼神有种勃然欲出的恐怖感。
　　他的手握着操作杆，用力到崩出明显的青筋。
　　“加拉赫。”任听霄叫了他一声。
　　“是我错了。”加拉赫从牙根里咬着字，“我太渴望让帝国的年轻一代成长起来，刻意挑选有一定危险性的训练地点，想要打碎他们安稳的象牙塔，但是我错了。”
　　“这不是你的错。”长久以来的默契，让任听霄瞬间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立刻反驳，“帝国境内出现敌军，这是国/防/部的错，你想让学生尽快成长，所以选择罗沙白作为训练场地，这个行为本身没有错。”
　　他们在交谈间，仍然在拉扯着战线。
　　萨洛美似乎意识到，他们这样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停了下来，站在地上仰头望着机甲，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更恐怖的袭击。
　　加拉赫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他眉目有些苍冷。
　　“我自问对帝国尽心尽力，然而恐怕我更多是在感动自己。”他低低地说，“我太看得起自己了，什么都想要抓好，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明知道罗沙白很危险，却偏偏要选择这里成为学生的训练场地。如果这些士兵和学生都死了，那都是我的错。”
　　任听霄静静地看着他。
　　“这都是我的罪过。”
　　加拉赫看向任听霄，铅灰色的眼睛里有些空茫。
　　“他们现在停下了，应该是在考虑是否要使用机甲。趁现在，我把你放在霸王榕上，以你的身手，很容易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去找安浚和牧阳曜，让他们保护你离开，你是帝国的未来，不能折损在这个地方。”
　　他又重新提出送任听霄走。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赴死的决心，想要和敌人决一死战。
　　那现在的加拉赫，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怀疑以及对帝国的愧疚，如果这个时候任听霄真的离开了，恐怕即使有活下来的机会，他也会选择去死。
　　任听霄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加拉赫看似冷硬不近人情，实则是内心最柔软的那个。
　　他对自己有着极高的道德要求，行走的每一步都平稳地走在钢丝上，不允许自己有分毫的过错和逾举。
　　凌卓曾经说过，这种自我批判式活着的方式，迟早会成为压垮加拉赫心理防线的重担。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见任听霄不答，加拉赫自顾自地操纵机甲，向霸王榕的树枝上飞去。
　　霸王榕立刻察觉到有危险靠近，远远地伸出枝条，抽向机甲。
　　任听霄占据了一半的位置并且没有动作，加拉赫也不去动她那边，凭借一半的操作键位，硬是凑近了霸王榕的枝干。
　　他的手已经伸向将任听霄那个座位强行弹出的按键。
　　“加拉赫，现在让我出去，我会死。”
　　任听霄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加拉赫躲避着枝条，几乎要按下去的手指凝滞了。
　　“不会的。”他说，“霸王榕不会袭击普通状态的人，这对它来说没有威胁，你应该知道这点。”
　　“至于萨洛美他们。”加拉赫向下瞥了一眼，“我来拖住他们。放心，哪怕萨洛美召出机甲，我也有与他一战之力。”
　　哪怕存了死志，他说话也条理清晰，语气中那抹坚毅永不磨灭。
　　听着他这一条条的理由，任听霄挑了下眉。
　　“谁说能造成我死亡的，会是他们几个货色了？”
　　包括萨洛美这个三S级强者，以及神行无踪的植行人在内，在任听霄的口中，都变成了“几个货色”。
　　这种嚣张和狂妄，让加拉赫眼神微怔。
　　他脑子慢了一拍，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你……”
　　他的话还没出口，下方就有了动静。
　　一架金红色的机甲冲天而起，能源满格，战力也满格。
　　这是萨洛美的本命机甲【狂狮】，任听霄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他后面，几架绿色的机甲也紧随而来。
　　“注意左边！”
　　任听霄立刻出声，同时迅速动作，将能量注入左翼的防护罩。
　　但是狴犴在方才的周旋中，已经消耗了许多能量，任听霄一加大输出，作为精神连接者的加拉赫立刻脸色一白。
　　不好。
　　任听霄心中一惊，她意识到，自己已然习惯了三S级基因进化者的精神力强度，在转移能量的时候也下意识地以自己的习惯来，却忘了加拉赫本身只是一个双S级。
　　如此大规模地注入能量，给加拉赫瞬间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任听霄抿紧唇角，已经调动的能量无法收回，她立刻收手，将能量一分为二。
　　一半放左侧，一半注入助推器。
　　轰——
　　硬拼着左翼挨了一击，也要将机甲向上推进。
　　正是如此，他们躲开了一记五合一的猛烈攻击。
　　绚烂的花火在身下盛开，距离最近的枝条被炸得粉碎。
　　这一击里，甚至包含三S级机甲的，可想而知，万一他们吃满了这一攻击，会造成什么后果。
　　这一炸不但炸没了霸王榕的一根副枝，似乎还炸醒了加拉赫。
　　加拉赫浑身一震，他看了眼下面的惨状，又看向任听霄坚定的侧脸。
　　“殿下……”他唇缝中吐出呢喃的呓语，恐怕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有我在，你就算想死，也要先问问我，加拉赫。”回应他的，是任听霄和面容同样坚定的声音，“如果有镜子，我真想让你看看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你发誓要守护帝国，难道是说要用你的幽魂守护吗？”
　　加拉赫沉默。
　　“那些学生和士兵只是中毒了而已，还没有死。你现在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他们还没脱险的时候，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地去死？”
　　任听霄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如烈火灼灼，让加拉赫几乎被烫伤。
　　“何况只是这种情况而已，用得着死吗？”
　　只是……这种情况而已？
　　加拉赫哑然。
　　他现在不是主动沉默，而是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面对这种围攻，他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牺牲他自己，护住任听霄回到帝星。
　　而现在任听霄居然和他说，只是这种情况而已？
　　任听霄很强，非常强，但是现在她的机甲饕餮还被存放在基地内，并不在她身边，让她有实力也发挥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怎么做？
　　加拉赫的心中忽然平静下来。
　　不可否认，有任听霄这样强势又强大的领导者，哪怕明知道可能会输，他居然也不再焦灼和担忧。
　　就像……只要跟着她往前走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猛然间，加拉赫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位帝国最年轻的女将军。
　　在这位尊贵殿下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和她同样的品质。
　　坚定，强悍，一往无前，充满……魅力。
　　任听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嚣张的笑意。
　　加拉赫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喜欢爆炸吗？”她喃喃，“那就享受吧。”
　　她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轰鸣在下方炸开。
　　和这声爆炸比起来，刚才五合一袭击他们的爆炸，就像放了个小小的摔炮一样，激不起任何水花。
　　加拉赫向下望去，再坚毅沉稳的面容，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无与伦比的震撼。
　　只见这部分霸王榕的树林，已经化为一片爆炸的火海。
　　以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为中心，整片树林被划分成均匀的区域，每一个区域，都藏着能将那一部分清空的□□。
　　而在这声爆炸响起的同时，无数熟悉的机甲纷纷飞上天空，远远地彼此致意。
　　都是安然无恙的学生们。
　　狴犴里霎时间接入许多通讯请求。
　　不管加拉赫的呆滞，任听霄一个个地点击了同意。
　　“殿下，元帅，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太棒了！我死都没想到，居然还能干他这一票大的！”
　　“殿下，袭击的究竟是什么人？真的是联邦狗吗？”
　　……
　　学生们充满活力的声音涌入狴犴里，加拉赫的眸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他们没事。”他低哑地说。
　　“是的元帅大人，我们没事！”牧阳曜的声音清晰地浮现，“殿下之前让我们分散开去埋炸/弹，但是很快又给我们发指令，让我们都将□□埋在这个区域。”
　　加拉赫难以言喻的目光望向任听霄。
　　任听霄摸了摸鼻子：“用狴犴发的，一进来我就发出信息了，后来事情太多，我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是没来得及告诉他，还是压根没想告诉他，想要给他这个“惊喜”？
　　看着任听霄看似心虚，实则勾着狡猾笑容的面孔，加拉赫眉梢动了动，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明明没有一个举动是按照常理出牌，但她偏偏就是能创造奇迹。
　　他还能说什么呢？
　　突然，一声学生的惊呼传来：“什么东西！他还没死吗？”
　　两人眼神立刻一变，同时调整视角，望向下方。
　　火焰燃烧的树林中，传来一声充满悲伤的狮吼。
　　下一秒，一团金红色的东西冲出火焰，带着周身的还没熄灭的火苗，如同燃烧着复仇之火，冲向狴犴！
　　“三S……那是三S级的机甲【狂狮】！”
　　这些学生无一不是机甲迷，狂狮一出现，惊呼声就此起彼伏，认出了这架有名的机甲。
　　加拉赫的眼神几经变换。
　　经过刚才一系列的拉扯，狴犴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虽然狂狮也承受了方才恐怖的爆炸，但是对它来说，还远远未触及到它的根本！
　　这一招如同要玉石俱焚，狴犴恐怕逃不过了。
　　看出这点的还有几个学生，他们怒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向这边赶来！
　　但是彼此间相距甚远，以他们的速度，恐怕无法在狴犴被击中前赶到这里。
　　更何况，连狴犴都无法挡下的攻击，就算他们过来了，也只是徒增炮灰而已，根本无法完全抵挡。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之际，一声轻轻的冷笑透过联络器，清楚地传到了每个机甲里。
　　“哈。”
　　那个所有人熟悉至极的女声用厌恶的语气说：“给他几分面子，还真当这地方是他自己家了？”
　　给他几分……面子？
　　所有人都低头看了眼下方还在燃烧的树林。
　　这一看，倒是看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一架红黑相间，比任何机型都要庞大的机甲以破空之势冲出火焰，直奔向狴犴！
　　与此同时，狴犴的驾驶舱被打开了。
　　一道高挑的人影不借助任何护具，徒手攀在狴犴身上，在那架红黑机甲飞来的时候，突然撒手！
　　一片惊呼。
　　那架红黑色的机甲张开驾驶舱的入口，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下坠的主人。
　　三S级机甲【饕餮】屹立在空中，对冲上来的狂狮抬起了武器。
　　砰——
　　一击。
　　刚刚冲上来的狂狮硬生生接下这一击，显然没把饕餮放在眼里。
　　然而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这种澎湃的能量，远远大于此刻狂狮的承受范围。
　　报警声响起，狂狮内部被警报弄成一片血红。
　　在这片危险的红中，萨洛美同样殷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视窗，注视着那架红黑的机甲。
　　加拉赫是他的老对手，又是联邦研究多年的对象，他的作战方式他不敢说一清二楚，起码了解甚多。
　　刚才那一番操作，既有加拉赫的影子，又不像是他的风格。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那个一副养尊处优模样的红发少女，竟然能命令加拉赫，甚至能操控加拉赫。
　　但是现在饕餮出现了。
　　如果说之前萨洛美还有所怀疑，现在他已经可以下这个决断。
　　几乎干掉所有参与行动的联邦人，并且给予他一记迎头痛击的，正是之前他们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少女。
　　原来，那架三S级机甲认主是真的，不是帝国刻意导演，用来迷惑联邦的迷雾。
　　原来，那个少女的实力也是真正的三S级，并不是他们之前所想的，只是个刚刚检测出基因等级，还没有实力匹配的幼芽。
　　幼芽？
　　萨洛美有些齿冷。
　　这分明是帝国里突然长出的一棵参天大树。
　　让所有人都毫无准备。
　　但是已经晚了。
　　金红色的机甲承受如此重击，任听霄却仍然没有放过，同为三S级，她相当清楚对方能承受的底线。
　　一样武器发动，另一样武器立刻架出，任听霄毫不留情，手下接连不断地对狂狮发动攻击，将它彻底淹没在炮火的冲击中。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之前被这突发一幕弄得宕机的大脑，再次缓缓旋转起来。
　　“这不是……殿下的饕餮吗？难道她没有放在基地？”
　　“不可能，我在考试开始的那天早上还去瞻仰了一下，的的确确就放在基地里，被严加守护着。”
　　“那这……”
　　“我知道了，殿下牛逼！”
　　“我也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在殿下第一次匹配饕餮的时候，她是怎么让饕餮出来的？”
　　一秒钟的极致沉默。
　　每个人都回忆起了那犹如神迹的一幕。
　　硕大的机甲在无人操控的状态下，主动向任听霄走了出来。
　　是啊……他们怎么会忘记这点？
　　他们的殿下，可是当世唯一一位，能仅仅依靠精神力连接，就能操纵本命机甲做简单指令的人。
　　在这之前，因为没人做到过，所以他们也想象不出，这条信息能带来怎样的奇迹。
　　现在他们知道了。
　　所有人无言地望着任听霄居高临下，暴揍联邦的老牌强者。
　　片刻之后，狴犴也加入了战斗。
　　学生们纷纷回过神来，几个自恃实力的双S级学生也加入战斗。
　　之前他们还是被人暗中偷袭，围殴的小可怜。
　　一转眼间，就成为了胜利者，并且成功围着偷袭他们的主谋暴揍。
　　这种心理上的爽感，比任何一场胜利都要让他们过瘾。
　　看着学生们摩拳擦掌，一个接一个地加入围殴的队伍，任听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笑意过后，她眼中反而浮现出一丝冷凝。
　　出其不意，是她在今天之前的最大底牌。
　　联邦人不认识她，轻视她，这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从今天起，格局变了。
　　在狂狮被围殴得狼狈至极的时候，由任听霄再次出手，一击必中。
　　成功虏获了这位名震星际的三S级强者。
　　既然无法再低调，那就强到让他们恐惧吧。


第64章 .  帝王莅临   回到帝星。
　　谁也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拉练, 居然还俘虏了一个联邦的三S级强者。
　　任听霄和加拉赫亲自压着萨洛美前往基地，剩下的学生则被分为了两拨。
　　一拨人去给下面还在烧着的树林灭火，另一拨人则充当救护车, 去救之前昏迷在各个角落的同学。
　　事已至此, 这场考试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任听霄三人先行回到了基地。
　　一回来, 她就知道为什么袭击刚发生时, 没有士兵去救援学生了。
　　原先基地所在的位置, 现在出现了大半个坑洞，就有一半断壁残垣剩在这里。
　　“萨洛美先来袭击的基地，”加拉赫说, “我用狴犴的防护罩护住了一半，但是另一半无法抵抗狂狮的攻击。”
　　可以理解,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三S级强者造成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说到底，谁都没能想到，联邦居然舍得下血本，派只有两个的三S级强者之一来搞偷袭。
　　他们想要剑走偏锋，不但重创帝国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学生, 还想顺势将还未崛起的新晋三S级强者任听霄扼杀在幼芽中。
　　谁知道, 他们这次踢上了一块巨大的铁板。
　　加拉赫想到这一点，他望向已经迎向安浚，在询问一些事情的任听霄，眼底浮现出些许喟叹的神色。
　　他又想到自己之前对任听霄的种种猜测。
　　现在再想起来，他的心已经为他做出了选择。
　　无论如何，他已经不愿再对这位殿下抱有任何不善的怀疑了。
　　“元帅大人……”
　　“叫我加拉赫吧，殿下。”
　　任听霄看向说话的人。
　　她莫名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歉意的意味。
　　加拉赫向她走来, 右手捶胸，立正向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为以往对您的种种不敬，进行诚挚的道谢，并愿意接受您的任何惩处。”
　　一缕火红的发丝被风吹到任听霄的眼前，她随意地伸手拨到耳后。
　　起风了。
　　在和煦的威风中，任听霄眼含笑意，发梢被风微微吹起。
　　“我们的路还有很长，加拉赫，光计较这一点小事，可太耽误时间了。”她说，“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尽快将中毒的学生们送回帝星，接受治疗。”
　　加拉赫望着她，失语了许久。
　　“是。”他说，“我们即刻启程，返回帝星。”
　　被全帝国关注的拉链事件，就这么在让人不可思议的结果中结束了。
　　任听霄加入搜救小队，把所有受伤的学生和士兵都运往军舰，确保大家都一个不少之后，军舰缓缓起飞，向帝星行去。
　　军舰上是覆盖星网信号的，任听霄一打开光脑，无数消息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
　　光凌卓那闪着金光的消息，就积累了几十条之多。
　　任听霄乍一看，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啪地一声把光脑关上，决定先去帮忙照顾中毒的学生。
　　她实在不太会该怎么面对这么多的消息。
　　士兵和学生们看到任听霄不但帮忙搜救，还亲自来搬运伤员，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用无限崇敬的目光望着她。
　　“别看着我，干活。”任听霄说，“伤员可等不及你们发呆。”
　　她没注意到，在她不但拼尽全力去保卫学生们，并且到现在还事事亲为，大家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发生了改变。
　　不单单只是从前尊敬中夹杂着崇拜，现在所有人望向她的目光，更夹杂着孺慕与爱戴。
　　收获民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任听霄忙于照顾伤员，没有第一时间看星网上的消息，于是她也就不知道，当信号重新接入之后，一直处于黑屏状态的直播间重新亮了起来。
　　一个一直跟随在任听霄身边的摄像头如实地将它录下来的一切都传输到了网上，推到了全帝国每个居民的面前。
　　任听霄帮助运送了几个伤员，心里还是惦记着那堆没开封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其他人对她的关心，这么晾着大家，好像怎么都不算回事。
　　任听霄暗暗叹了口气，借着去喝口水的工夫，硬着头皮重新打开了光脑。
　　哦豁。
　　任听霄眼睁睁地看着，所有消息的数量比起几分钟之前，瞬间翻了一倍还多。
　　并且还在逐条往上增加。
　　任听霄一口水卡在了嗓子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点开了凌卓的消息。
　　一开始只是常规的问候和询问，消息日期可以追溯到任听霄刚抵达罗沙白的那天。
　　不过因为那时候已经投入训练中了，任听霄对待训练一向很认真，就压根都没打开过光脑。
　　后来随着直播间的黑屏和所有人的失联，凌卓的语气逐渐狂躁了起来。
　　任听霄越看越不安，她直接拉到了凌卓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等着我，我马上来。”
　　任听霄：？？？
　　来？他要来哪？
　　作为一国之君，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任听霄麻了，她立刻放下水杯，手忙脚乱地给凌卓回复邮件。
　　“我没事，现在我们启程回帝星了，陛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发完这条消息，她又看了眼停在昨天的消息，轻轻“嘶”了一声。
　　她扭头就去找加拉赫。
　　来到元帅的房间，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加拉赫的副官被绷带绑着头，看到任听霄到来，以更加恭敬的态度将她迎了进去，畅通无阻得仿佛那是任听霄自己的房间。
　　“殿下，元帅特意交代过，如果您来找他，无论何时都要马上放您进去。”
　　副官说完，又恭恭敬敬地将房间的门给关上。
　　任听霄心想，看来这一仗也不算全无好处，起码她重新和加拉赫建立起了战友情谊。
　　没有任何情况比共同面对生死更容易培养感情的了。
　　这么一想，任听霄顿时开心了许多。
　　舰长的房间要比其它房间都要宽敞和精致，任听霄来到侧室，看到加拉赫正眉头紧锁，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光脑。
　　看到任听霄来，他马上起身，笔直地立在桌子旁边。
　　“殿下。”他形容庄重，似乎是在参加一场高端的宴会。
　　“加拉赫。”任听霄单刀直入，“我刚才发现，陛下似乎要离开帝星，往罗沙白的方向过来。”
　　听到这话，加拉赫的眉梢清晰地跳了一下。
　　“不是似乎。”加拉赫说，“我刚收到消息，陛下已经出发了。”
　　任听霄：……
　　事已至此，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换了个问题：“那些中毒的学生和士兵，回到帝星后会痊愈吗？”
　　现在已经将他们轮流送入修复仓中进行维护，她还是有些担心。
　　在十年之前，中了这种毒的人很难存活下来。
　　“有很大的几率痊愈。”说到正事，加拉赫的神色也严肃下来，“帝国这些年针对这种毒进行了很多研究，也有理论上来讲可以解毒的药剂诞生，但是一直没有投入临床试验。”
　　任听霄也皱了下眉：“那需要征询他们家人的同意吧。”
　　“我已经在派人联络他们的家人了。”加拉赫说，“会将几率和潜在的危险都告诉他们，该如何决定，由他们自己选择。”
　　有很大几率，但是不能保证。
　　毕竟没有经过验证的药，谁也无法确定一定会管用。
　　但是并没有其它办法，不用药的结果就是原地等死，就算是家属，也基本没有人会愿意吧。
　　任听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本来选择成为军人，每个人都做好了会有这天的准备。
　　之后的两天中，幸运没有中毒的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照顾伤员是个大工程，更何况一下子多了这么多。
　　任听霄和加拉赫全都亲自下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和所有人一起共渡难关。
　　这种陀螺一样的生活，在第三天时发生了转变。
　　那时任听霄正好在大厅中，周围巨大的环形透明窗户外就是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
　　当前方一艘军舰迎面而来，甚至不用雷达报警，所有在大厅的人都很轻易地看到了那艘军舰。
　　也许是因为刚经历过联邦的袭击，大厅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是什么人？”
　　“不会又是那群联邦狗吧？”
　　“他们的三S级强者都被我们殿下生擒了，还不打算放弃吗？也太不要脸了。”
　　“怕什么，现在大家都在宇宙里，谁怕谁？干他娘的！”
　　一声声热血沸腾的年轻声音此起彼伏，任听霄却十分想扶额。
　　这时听到骚乱的安浚很快赶了过来，他听到大厅里的义愤填膺的声音，又看了看前方迎面而来的军舰，额头上蹦出一根青筋。
　　“同学们。”他维持着温和的语气，“你们的军事常识课是不是都该重修了？仔细看看它的标识。”
　　有人后知后觉地仔细看了看，发出尴尬的惊呼。
　　“啊……这原来是我们帝国的军舰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这艘是谁开来的军舰，任听霄却有了个隐隐的猜想。
　　她心中顿时涌现出两个大字：救命。
　　然而事情的发展是不允许她退缩的。
　　两艘军舰很快停在宇宙中，栈桥连接，加拉赫组织所有人列队在入口处迎接。
　　任听霄站在队伍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紧紧盯住入口。
　　当一身白色长袍，眉眼俊美威严的帝王踏出栈桥，引起一片惊呼时，任听霄心中的希望啪的一声破碎了。
　　果然是凌卓！
　　凌卓走出栈桥，一边回应加拉赫的问候，一边目光如电，飞快地扫向成堆的学生们。
　　当他看到那颗扎眼的红色脑袋时，乌黑的眼中那一抹焦急才缓缓退去。
　　帝王和加拉赫说着话，目光却一刻都不曾挪动，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让站在任听霄旁边的一个女兵都情不自禁地脸红了起来。
　　毕竟凌卓被誉为星际第一美人，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被他用如此专注深邃的目光死死盯住。
　　他目光动都不动，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到底在看谁。
　　学生们都了然地偷笑，然后仿佛不经意地，同时往旁边挪了挪。
　　加拉赫和教官们都看着，没有一个出声阻止。
　　于是当任听霄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防护墙”居然消失了的时候，已经被单独孤立出来了。
　　她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了凌卓近在咫尺的眼睛。
　　漆黑深邃的眼眸温润含笑，却又含着一种更深的感情。
　　任听霄看不懂，但她敏锐的五感一下子竖起了防御。
　　那是一种渴求和脆弱并存的眼神，让她看了一眼，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居然有点发疼。
　　“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是凌卓说的第一句话。
　　“你没事，我很开心。”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任听霄：啊……
　　怎么办，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然而凌卓什么都不用她说了。
　　一个体温冰凉的怀抱环绕上来，凌卓死死地将她抱入了怀中。
　　莫名炙热。
　　任听霄的鼻尖撞上凌卓的胸膛。
　　好硌！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凌卓体温怎么会这么低，以前明明还像个正常人啊。
　　这是她的第二个想法。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被帝王如此当众珍而重之地抱进怀中，对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压抑的惊呼声彼此起伏。
　　她更没看到，人群中几个人看到这一幕，就仿佛扎眼般移开了目光。
　　感受到凌卓高大身躯微微的发抖，任听霄犹豫了一下，同样伸手环住了他的背部。
　　凌卓浑身一震，顿时将任听霄拥得更紧了一些。
　　惊呼声更多了。
　　学生们互相捂着彼此激动的嘴巴，用眼神互相交流。
　　“这是陛下因为担心殿下，特意从帝星赶了过来吗？”
　　“十年了，我从来没见过陛下从帝宫中出来。”
　　“我也没有，天啊，你们看到陛下刚才望着殿下的眼神了吗？”
　　“看到了，如果有人愿意这么看我一眼，我马上去死都愿意……”
　　学生们不能说话，重新连上信号的直播间可是自由地翻了天。
　　良久，凌卓才重新起身。
　　他含笑望着任听霄呆呆的脸，手指尖难耐地动了动，还是没忍住，轻轻擦了下她脸颊上的一道灰。
　　“好了。”凌卓扭头对其他人说，“我带来了医护兵，大家各就各位，做自己的事吧。”
　　“是！”
　　有了帝王的坐镇，所有人的行事效率更是高出不少。
　　凌卓回过头，又看向任听霄，温声询问：“我们去你的房间说会儿话，好吗？”
　　“哦。”任听霄回答。
　　她的房间还是来的时候那一间，因为这些天都在忙碌，她和龚莉压根没收拾过，凌卓一走进来面对乱堆的被子和随便摆放的行礼时，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然而这时候凌卓已经走进来了。
　　生平第一次，任听霄有了种想要掩面而逃的冲动。
　　哪怕是上一世，凌卓也没有见过她这么乱的房间啊！
　　等等，让帝王坐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会不会很失礼？
　　任听霄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点，刚想开口说陛下要不然我们去加拉赫的房间谈吧，他那干净。
　　一回头，她却猛然愣在了当场。
　　只见凌卓自然地抬步走入这间凌乱的房间，四下看了看，就准确无误地挑出了任听霄睡的那张床。
　　然后他走过去，开始给任听霄整理床铺。
　　任听霄：呆滞。
　　她眼睁睁地看着凌卓动作利落，先是给她整理好了床铺，然后又一样一样地将她随手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该放到哪放到哪。
　　凌卓他……居然在给她整理房间。
　　凌卓当然是会整理房间的，他有着轻微洁癖，哪怕在以前艰苦打仗的时候，他也会将自己的地盘收拾得井井有条。
　　但是他现在是帝王的身份了，居然还会给她整理房间！
　　任听霄呆滞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一把按住了凌卓的胳膊。
　　当时凌卓正拿起一条扔在地上的毛巾，被任听霄抓住胳膊，他轻颤了一下，随即就马上恢复了正常。
　　“掉到地上了，要洗过之后才能擦脸。”他一本正经地说，同时用怀疑的眼光望向任听霄，“你还有第二条毛巾吗？”
　　任听霄：……
　　还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一开口就打她七寸，任听霄忍气吞声：“陛下，先别忙了，您不是要和我说话吗？”
　　“不着急。”
　　凌卓把任听霄拉到床边坐下，耐心地将任听霄的个人物品都整理好。
　　忙完这些之后，他才坐到任听霄的身边，乌黑的眼睛望着她，轻声说：“这么多天，你也累了，就当时休息会儿吧。”
　　任听霄眸光颤了一下。
　　以她的责任心，自然不可能放着这么多没做的事不管，自顾自地回到房间睡大觉。
　　事实上，自从启程回帝星，她就没有好好合眼睡过觉。
　　也就仗着这个身体天生丽质，这么久没休息也不见黑眼圈，不然她一出门就得把人吓着。
　　外面的人一批批地轮换，只有她一点都没有睡过。
　　也许是因为周围宿舍的环境，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帝宫里金殿上那么等级分明的位置差距。
　　此刻的凌卓，用担忧温存的目光望着她，一种格外温暖熨帖的感觉蓦然从心底涌上。
　　恍然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年之前，他们在冰天雪地中相携而走，在简陋的宿舍中互相取暖的日子。
　　那时候凌卓也曾这么望着她，想让她休息一会儿。
　　任听霄的目光逐渐恍惚起来。
　　在飞船上的两天，在加上之前考试的两天。
　　这么多天没有休息，还不停地进行高强度活动，她一直硬撑着自己。
　　此时在最信任的人身边，她感到心里那道坚固的城墙在逐渐崩塌。
　　疲惫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任听霄后颈上传来温润的力道，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休息一会儿吧，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事的。”
　　凌卓耐心地哄着她。
　　任听霄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终于还是阖了起来。
　　“睡吧，听霄。”
　　远远地，她似乎听到了凌卓满怀疼惜的声音。
　　她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还梦到了上一世的情景。
　　最后一丝意识离她远去，任听霄栽在凌卓肩头，睡得昏天黑地。
　　当任听霄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
　　做梦？
　　她居然梦到凌卓来到他们的飞船上，还来给她打扫了房间？
　　幸好是梦。
　　任听霄刚要舒出口气，这口气就被憋在了喉头。
　　她看到了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
　　任听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
　　好吧，这是事实，不是梦。
　　任听霄去洗了把脸。
　　有了凌卓到来，整艘军舰都有了种别样的气氛。
　　凌卓带来了大量的人手，完全可以照顾得过来，因此经历过战斗的学生们都得到了休息，整艘军舰焕然一新。
　　任听霄这下面对的目光，还包含了许多祝福和调侃。
　　当然，她没有看出来这些，只是觉得这些学生的目光怎么都怪怪的，有些笑话她的样子？
　　期间，龚莉还专门跑过来说，要搬出去别的房间住，给她和陛下腾地方。
　　任听霄：“都是分配好的房间，你去哪住？让陛下去和加拉赫住一块就得了，那里干净又宽敞，他更喜欢。”
　　龚莉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望着她。
　　任听霄回以疑问的眼神。
　　龚莉叹了口气，为自家陛下点了根蜡烛。
　　凌卓的到来似乎只在第一天造成了一些冲击，接下来的几天任听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会被定时压着去和凌卓吃饭，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场飓风在帝国，尤其是帝星境内爆发开来。
　　一直跟在任听霄身边的摄像头将录下来的内容全部放送出去，完全真实的录像在帝国掀起轩然大波。
　　一直维持着表面上友好的联邦居然搞偷袭。
　　偷袭的居然还不是军团，而是一群年轻的学生。
　　这就算了，他们居然还出动了一位老牌三S级强者。
　　这不明摆着就是要给帝国致命一击吗？
　　然而，这场阴谋被一个人完全粉碎了。
　　甚至还俘虏了这个三S级的强者。
　　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连环炸/弹，在帝国噼里啪啦地爆炸，震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
　　无数剪辑的视频在全帝国传输。
　　任听霄在空中一跃而下，没有使用机甲，自由地徜徉在风中。
　　任听霄沉着冷静，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聚拢学生，下达命令。
　　任听霄将蛇腹一切为二，从里面走出来，淡然而蔑视地对侵略者发出询问。
　　任听霄挤入狴犴，和元帅操控同一架机甲。
　　任听霄从空中坠落，掉入用精神力操纵的饕餮中。
　　一幕幕惊艳的影像在帝国扩散，“殿下”这个词，已经成为全帝国被提起最多的词汇。
　　在抵达帝星之前，凌卓亲口告诉任听霄，要为她颁发特等军功的表彰。
　　然而他们刚一回到帝星，就有人将任听霄堵住了。


第65章 .  摊牌   任浦泽倒台。
　　时间回到飞船抵达帝都之前。
　　终于回家了, 大家死里逃生，都有些难以抑制地激动。
　　在忐忑的人群中，任听霄开始暗搓搓地向舱门移动。
　　她提前背好了自己的包裹, 明摆着想故技重施, 像之前一样, 在抵达降落地点之前就先行开溜。
　　毕竟这次取得的成果比上次还要轰动, 用啥想都知道, 现在降落点一定被围得人山人海，更甚于上次。
　　任听霄一想象那个场景，就头皮一紧。
　　左右现在凌卓亲自在场, 再加上有加拉赫的压制，被重重禁锢的萨洛美也跑不了, 她就想提前开溜，避免面对一些尴尬的场景。
　　比如被各种摄像头包围着，问自己做什么什么事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诸如此类这种废话问题。
　　做都做了，心情怎么样重要吗？
　　任听霄垂眉敛目，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等着飞行高度降到安全区域, 就偷偷开启栈桥。
　　她现在戴着帽子, 裹着迷彩服，自信即使是任妈妈到这里来，都不一定能认得出她。
　　就在她信心满满地等待时机时，她的光脑闪了一下。
　　有人给她发了紧急消息。
　　任听霄打开光脑，看到那条金光闪闪的消息，不由抬头看了眼远在所有人前面，在指挥台前和加拉赫说话的帝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帝王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 在任听霄抬头的瞬间侧过目光，准确无误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任听霄：！！
　　她立刻低下了头。
　　由于动作过快，她没有看到凌卓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任听霄开始看消息上都写着什么。
　　“不要冒险私自跳船，我给你在副舱开启了栈桥，你去那里跳。”
　　任听霄：……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流窜出来。
　　这个凌卓……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她？
　　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预计。
　　从上一世开始就是这样，任听霄知道自己性格跳脱，经常做出一些惊人之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却只有凌卓，在她每一次做出异常举动之时，他不是事前为她安排好了退路，就是马上为她安排第二第三计划，确保她的举动能有更高的成功率。
　　不过任听霄转念一想，也就放下心来。
　　他是凌卓啊。
　　凌卓会料事如神，一点都不奇怪。
　　有了帝王亲自安排的开溜，自然要比她私自开启舱门要安全顺利多了。
　　任听霄低着头，畅通无阻地来到副舱，那里果然空无一人，原本值班的士兵已经被调走了。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帝后在帝王的帮助下，成功逃脱了即将面临的疯狂采访。
　　至于凌卓要怎么收拾任听霄再次开溜之后的摊子，任听霄就不操心了。
　　没有凌卓搞不定的事情。
　　她心里有这个想法兜底，所以每一次她都放心地冲在最前面，因为她知道，无论她捅出多大的篓子，凌卓都能救回来。
　　她召出饕餮，一路向帝国学院飞去。
　　现在大部分人应该都去帝国广场等待飞船降落了，现在全国最尊贵的几个人，有好几位都在这艘军舰上，围堵的价值非常高，学院里应该反而没有什么人在。
　　任听霄这么想着，在靠近学院的位置收起过于显眼的机甲，走向大门。
　　然而还没等她走进学院，一个人忽然从旁边蹿了出来，直接拦在了任听霄面前。
　　任听霄早就察觉到那里有个人，只是丝毫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威胁气息，就没有管。
　　此时见到他堵在了自己面前，她意识到，这人应该就是特意在这里蹲点她的。
　　看着任听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这人谦卑地笑了笑，恭敬地说：“小姐，夫人听说您今天回来，派我来请您回家一趟，她很想您。”
　　夫人……
　　“你是妈妈派来的吗？”任听霄问。
　　“是的，小姐，我是任夫人派来的。”
　　原来是任妈妈。
　　想想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任妈妈了，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女儿刚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现在作为人家的女儿，也的确应该去安抚探望一下。
　　于是任听霄点点头：“我知道了，走吧。”
　　她带着自己的包裹，穿着风尘仆仆的迷彩服，坐上了这个人开来的车。
　　一路上她都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丝毫不担心这人会搞什么阴谋诡计。
　　她不怕。
　　不过这人的确是任家的人，车一路开到了任家的大门前。
　　任听霄刚一下车，就听到一声兴奋的欢呼，随即一道香风扑了过来。
　　任听霄刚要往旁边一闪，就认出了扑过来的人，就站在原地没动。
　　“奥菲利亚！你回来啦！”
　　赛琳娜抱了任听霄一下，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在真心实意地为任听霄平安归来感到高兴。
　　“嗯，回来了。”任听霄应付地搂了她一下作为回礼，“是妈妈叫我回来的吗？”
　　“是的。”赛琳娜用羞涩崇拜的眼神望着任听霄，“夫人她从昨晚开始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了，一直在等你回来。”
　　她着迷地望着眼前挺拔的少女，感到一种强劲的冲击感扑面而来。
　　任听霄穿着迷彩军装，勾勒出她高挑笔直的身形，比起几个月前，此刻的她更多出了几分沙尘与悍气。
　　那是一种无关男女，雌雄莫辩的魅力，说美也行，说帅也可，但无论哪一种形容词，都无法形容她那种赏心悦目的气质。
　　以前的她是什么样的呢？
　　赛琳娜已经想不起来了，似乎从一开始，任听霄就应该是现在这样，随便一站就要命的勾人。
　　也许不是爱情，但无人能否认她对所有人毒药一样的致命吸引力。
　　没有人能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没有人。
　　“我知道了。”任听霄没注意到女孩的目光，点点头就抬腿向屋里走，“我这就去见她。”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回过神望向赛琳娜。
　　“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了，再穿这种露肩的裙子，可能会感冒。”
　　说完，她不顾赛琳娜的怔愣，扭头走进了任家。
　　其实这句提醒只是顺口一提，她见过许多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贵族少女，年轻时候一受冻，年纪一上来，什么毛病都可能会出现。
　　更重要的是，现在寒风凛冽的，看见这种漏胳膊漏腿的就冷。
　　赛琳娜看了看自己的露肩小礼裙，脸上突然一红。
　　“她在担心我诶，她在怕我感冒。”
　　……
　　任听霄直奔任妈妈的房间。
　　“利亚。”
　　任妈妈握住任听霄的手，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担忧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扫视着，“快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受伤？当时直播间里突然断了信号，可吓死我了，后来他们都说是联邦来偷袭，居然还有个三S级强者，这让我这颗心，在见到你之前一刻都安定不下来，就怕你出了什么事……”
　　一派高贵贵妇派头的任妈妈一开口就说个不停，满满都是对任听霄的关心。
　　任听霄抿抿唇：“我没事，妈妈，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吗？不然你在家里多待两天吧，妈妈给你补补。”任妈妈摸了摸任听霄的脸，“我可怜的利亚，都变瘦了。”
　　“不用，妈妈。”任听霄可不想在这个宅子里待太久，要不是任妈妈还在这里，她根本就不会回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然而一说这个，任妈妈漂亮的眼睛瞬间低落下来。
　　“妈妈知道你厉害，但是。”她浓密的睫毛下，一滴透明的水珠落了下来，滴到任听霄的手上。
　　任听霄一震，有些慌乱：“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都没有。”
　　“利亚呀。”任妈妈吸了吸鼻子，“你现在长大了，成为了全星际瞩目的强者，妈妈一开始很高兴的，但是现在看你又是要在冰雪里考试，又是要面对联邦的三S级强者……我突然在想，以后你会不会面临更多危险的东西？他们一定会让你去对付。”
　　任听霄愣了愣：“我……”
　　“如果可以的话，妈妈还是宁愿你还是以前那个A级基因的小姑娘，整天快快乐乐的，只需要考虑今天要穿那条裙子，什么都不用想。”任妈妈说，“起码那个时候，妈妈能够帮你搞定。但是现在……妈妈保护不了你了。”
　　任听霄无言。
　　这个女人也许脆弱，单纯，看不清事实。
　　但是她对自己女儿的这片心思，不输于全世界任何一个伟大的母亲。
　　任听霄自己的妈妈天性豪爽，任听霄更多的反而是遗传于她，这种温存小意的母爱，她其实不太会应对。
　　正在沉默间，任妈妈手腕上的光脑响了起来。
　　任妈妈的脸上清晰地闪过一丝惊慌。
　　她打开光脑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僵硬。
　　“妈妈，怎么了？”任听霄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任妈妈装作自然地关上光脑，温柔地看向任听霄，“利亚，你好久没回家了，你爸爸一直想见你一面，他现在就在书房等你。”
　　一道闪电击中任听霄的大脑。
　　她脸上的温和渐渐收起，看着任妈妈的目光，让她逐渐坐立不安起来。
　　任妈妈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完全不会隐藏自己，被任听霄犀利的目光一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是任……爸爸想叫我回来，才派人去帝国学院门口堵我的，是吗？”任听霄语速缓慢，“只是以你的名义，更容易把我叫回来而已。”
　　任妈妈有些焦急：“我当然也想见你呀利亚，只是我觉得你刚回来可能有很多事要处理，但你爸爸说其它事再重要也没有见见父母重要，我才……”
　　任听霄懂了。
　　任浦泽这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她叫回来，才来忽悠任妈妈。
　　反正对这个傻白甜的任妈妈来说，她丈夫说什么都是对的。
　　任听霄也不欲指责她，想着就去见任浦泽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刚要起身，就瞥见任妈妈仿佛松了口气的表情。
　　她又坐了回来。
　　任妈妈疑惑：“利亚，怎么了？”
　　任听霄不说话，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任妈妈的脸。
　　她平时不算细心，虽然一进来就发现任妈妈精致的妆容下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她还以为是过于思念女儿，一夜没睡导致的。
　　但是现在看来，不止这么简单。
　　任妈妈在面对任浦泽的消息时，总是很紧张。
　　就像，如果不做到消息上的命令，就会发生什么让她惧怕的后果一样。
　　这不对劲。
　　起码在之前，从任妈妈的身上还看不出对任浦泽的恐惧，有的只有全然的信任以及对丈夫的爱慕。
　　“妈妈。”任听霄开口，“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直接问她和任浦泽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肯定会语焉不详，或者应付过去。
　　但是问到家里，她也许就有张口的可能。
　　果然，任妈妈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最近家里……有些不太好。”
　　不太好？
　　“你爸爸总是忙到很晚，有时候是出门，有时候是请各种各样的人来家里。”任妈妈双手绞在一起，“我之前因为担心凑近过书房，听见他说……”
　　任听霄马上追问：“他说什么？”
　　任妈妈深吸口气，眼睛里有些湿润，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他说奥古公爵不会就这样放弃他的……之类的。”
　　哦豁。
　　任听霄眼眶微缩。
　　她倒是没想到，一回来就迎面接住了这么大一个新闻。
　　所以，这就是任浦泽为什么总是夺命连环呼叫她的原因么？
　　奥古公爵那条路走不通了，想要回头走帝王这边？
　　这些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任听霄还没忘记她问这个问题的初衷。
　　看着任妈妈不安的神色，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打你吧？”
　　“什么？”任妈妈怔住了。
　　“任浦泽，他有没有对你动手？”任听霄神色严肃起来，一时也顾不得掩饰称呼，“你偷听了他的谈话，他没有惩罚你吗？”
　　“你怎么直接叫爸爸的名字。”任妈妈下意识地说。
　　然而任听霄却发现，在说到“动手”这个字眼时，任妈妈的瞳孔下意识地一缩，恐惧清晰地浮现出来。
　　虽然她没有明着回答这个问题，但任听霄已经懂了。
　　她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冷笑。
　　“爸爸？他还不配。”
　　“利亚！”
　　任妈妈动作很大地站起身来，她看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的女儿，目光有些陌生。
　　“他是一家之主，是系着我们身家荣辱的人，无论他做什么，一定是为我们好的。”她用微微颤抖的语气说，与其说是在告诉任听霄，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妈妈知道你现在很厉害，你帮帮他，帮帮我们这个家。”
　　“一个会对你动手的男人，你居然相信他是在为你好？”任听霄脑仁突突地疼，“你想想他的所有举动，还能告诉你自己这都是为了我们好吗？他只是在为了他自己罢了。”
　　“不是的。”任妈妈摇头，“你误会他了，他不是这种人。”
　　她眼神有些悠远：“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因为他在利用你啊。
　　任听霄有些齿冷。
　　但是面对一根筋的任妈妈，她无论再说什么，她都会觉得是误会了她丈夫。
　　任听霄不再多说，她将一样东西塞到任妈妈手里，然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在要拉开门时她停下来，背对着任妈妈：“任浦泽不是你的良配，他就是个自私自利，丧心病狂的伪君子。我会证明我自己这句话。”
　　说完，她不等任妈妈有什么反应，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明亮的灯光照进她的眼睛里，让她碧金色的瞳孔仿佛在燃烧。
　　她想造的势，已经差不多了。
　　当年那场血债，也该有人出来血偿了。
　　任听霄来到任浦泽的书房。
　　任妈妈还在这里，她不想让她的生活变得更难。
　　何况她也想看看，如今被奥古公爵抛弃的任浦泽，到底是个什么狼狈样子。
　　任听霄敲了敲门。
　　听到“进来”，她推门走进，笔直地站在任浦泽的面前。
　　任浦泽老了很多，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比起上一次见到他，他的头发几乎白了一半，脸上也没有了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时的那么意气勃发，而是有种颓废的苍老感。
　　任浦泽抬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儿。
　　“奥菲利亚。”他冷冷地开口，“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我姓任。”任听霄说。
　　看到她这么轻飘飘的态度，任浦泽眼里掀起一阵怒气，但随即又忍耐了下来。
　　“你先去见了你妈妈。”他一副任听霄的行踪尽在他掌控中的口吻，“她有没有和你多说什么没用的话？”
　　任听霄：“有。”
　　似乎是没想到任听霄会给予肯定的回答，任浦泽眼里的愤怒被意外代替：“她说了什么？”
　　“她说让我帮帮你，帮帮任家。”任听霄说，“这的确是句废话。”
　　“你！”
　　啪地一声，任浦泽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用一根手指指着任听霄，几乎戳到了她的脸前。
　　然而任听霄连眸光都没动，仍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望着任浦泽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小丑。
　　“奥菲利亚，你忘了是谁含辛茹苦，把你养到这么大的吗？”任浦泽的嗓音有些颤抖，他似乎想起了眼前的人不止是他的女儿，还是当今帝王的未婚妻，同样也是名震星际的三S级强者。
　　他想要收回手，但是又不想在子女面前失掉面子，只好硬撑着色厉内荏。
　　“你享受了家族带给你的红利，现在飞黄腾达了，却又想回头踹掉家族？我任浦泽，居然养出了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女儿！”
　　任听霄不但不为所动，反而冷冷地勾了下嘴角。
　　“谁养我长大？我想想，不是应该是我妈妈吗？”她想起奥菲利亚那少得可怜的钱包，如果不是有任妈妈，这个大小姐可真是过得有够凄惨。
　　“你……”
　　“至于狼心狗肺这个词。”任听霄打断他气急的话，碧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他，“有你这个榜样在前，我还真不敢当。”
　　任浦泽猛地一愣，脸渐渐胀成了通红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任听霄。
　　“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任听霄上前一步。
　　不知道为何，任浦泽忽然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看到任听霄上前，他居然忍不住当场后退一步。
　　面前的少女眸光冷冽，无尽的仇恨压缩在眼睛里，那种绝对的冰冷和犀利，只是盯着他，就让他感到彻骨冰寒，恐惧蔓延。
　　“你享受着哥哥带给自己的红利，从小富之家一跃变成帝国上流的贵族，却贪心不足，觉得没有他的话，你就能成为真正的仁伯爵。”
　　任听霄继续上前，直到贴到桌边。
　　她双手用力往桌面上一撑，这一下仿佛抽掉了任浦泽全身的力气，嘭咚一声摔坐到了椅子上。
　　“所以你选择铤而走险，不过你运气不错，因为你的哥哥和嫂子对你全无防备，你很轻易地就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也取走了他们的命，我说得对不对，任，伯，爵？”
　　任听霄语气轻柔。
　　然而任浦泽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无边的惊恐。
　　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像是透过这副皮囊，看到了一个更加强大而灼目的灵魂。
　　不过对他来说，倒更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你……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任浦泽也不愧为在上流圈浮沉这么久的人物，他迅速调整情绪，让自己在椅子上坐直。
　　他望着任听霄：“奥菲利亚，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这些污蔑我的话，但是我告诉你，这都不是真的。从之前到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家，你不关心这个，也就不了解，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是么。”
　　任听霄脸上看不出信还是不信，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任浦泽。
　　“直接说吧，你今天叫我过来，想干什么？”
　　任浦泽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奥古公爵现在已经不可信了，只有陛下才是我们家族唯一的未来。”他说，“奥菲利亚，你这辈子最有意义的时刻到来了，凭借你现在的身份，你很容易和陛下说上话，你告诉他，之前的一切都是我装的，我故意埋伏在议会，想要看看奥古公爵他们在搞什么动作……”
　　“你让我告诉陛下，你之前是在忠装反，其实纯纯是一个保皇党？”任听霄问。
　　“没错。”任浦泽说，“你很聪明。”
　　任听霄以惊异的眼神望着他。
　　她知道这人脸皮很厚，却着实没想到，能厚到这种地步。
　　“如果我说不呢？”她问。
　　“你是任家的女儿，现在有为家族做事的机会，你哪有理由说不。”任浦泽马上说，“想想你的妈妈，她也在任家，任家倒了，她哪还有脸面回娘家？所有人都会笑话她。”
　　任听霄揉了揉耳朵，仿佛没听清：“你是在用我妈妈威胁我吗？”
　　“怎么能说是威胁。”见任听霄怎么都不肯答应，再加上之前剧烈的冲击，任浦泽明显有些急了，他咬着牙，“现在是你为家族做贡献的时候了，家族把你养这么大，你难道不应该回报家族吗？”
　　“我说过了。”任听霄说，“把我养大的是我妈妈，和这个家族没什么很大关系。”
　　“奥菲利亚！”
　　任浦泽就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头发都要竖了起来。
　　他怒瞪着任听霄，开始口不择言：“你和你妈妈都是一样的废物，一样的废物！明明知道奥古公爵身边的得意手下鲍里斯大人对她有意思，她居然也是死都不肯过去虚与委蛇……”
　　“你在说什么。”
　　任浦泽被任听霄倏然冷下来的声音震了一下，然而他现在热血上脑，继续冷笑着说：“任家带给她这么多风光和荣耀，现在到了让她为任家付出的时候了，又怎么都不肯，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爱任家，她用什么爱？我看你和你妈妈一个德性，就是两个冷血无情的蛇蝎妇人。”
　　任听霄用看死人的眼睛望着这个大言不惭说着让妻子和女儿去讨好别的男人，好为他谋取未来的男人。
　　她一句话都没多说，直接转身走向门口，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贵妇人猛地瑟缩了一下，用充满惊惧和泪水的眼睛望着任听霄。
　　“你都听见了吗，妈妈？”
　　任妈妈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正要说话，任浦泽发出一声狂怒的吼声。
　　“你这个贱女人，难道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然而还没等他发疯，刚才来叫任听霄的管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伯爵大人，宫里派人来逮捕您了……”
　　“你说什么？”任浦泽猛地愣住。
　　任听霄也有些意外。
　　她一把将浑身发抖的任妈妈搂进怀里，一边侧过身子，给上楼来的士兵让路。
　　到来的的确是穿着军装的帝国士兵。
　　他们先是冲着任听霄行礼，领头的人说：“殿下，很抱歉，这是陛下的命令。”
　　任听霄颔首，示意他们执行公务。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任浦泽狂乱地大喊，“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任听霄冷漠地看着他挣扎。
　　就在任浦泽即将被拖出去之前，任妈妈突然叫住了她。
　　“麻烦稍微等一下。”
　　为了给任听霄面子，士兵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
　　任听霄看着这个柔弱的女人挺直腰板，走到任浦泽的面前。
　　“任浦泽，我是克里斯蒂娜·穆尔，穆尔家族的长女。”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蕴含着无比骄傲的坚定，“你以为我对你的好是图你的家世？还是你以为我对你的爱只是随时可以拿出去交换你前途的筹码？今天，我当着我们女儿的main发誓，从今往后，我和你一刀两断，再无夫妻之名。”


第66章 .  亲吻   铁树开花了喂。
　　任浦泽一路大叫着, 被帝国士兵给压了出去。
　　走廊上，整个任家都回荡着他疯狂的声音，令人惊心。
　　其实一般来说,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伯爵, 猛然被带走, 任浦泽也不至于这么失态。
　　只是从刚才开始, 任听霄就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在他本就心虚的情况下，突然被帝王派兵带走，一下子让他难以控制。
　　任浦泽的哀嚎声犹在耳边, 任听霄站在原地，担忧的目光落在前面的贵妇身上。
　　克里斯蒂娜跟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此刻正停留在走廊的拐角处。
　　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映着她纤弱的身躯，将她分割成半明半昧的塑像。
　　她久久地站在那里，望着任浦泽被带走的方向。
　　任听霄抓了抓头发，还是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
　　“妈妈, 我扶你回房间去休息会儿吧。”
　　她实在不怎么会安慰人,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奥菲利亚。”克里斯蒂娜开口，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只是能听出来，她已然平静了许多，“你早就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对吗？”
　　任听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克里斯蒂娜猛地抖了一下，一颗硕大的泪水从眼角滴落下来。
　　“我之前没告诉你, 是因为我没有证据。”任听霄小声说，“你很信任他，我不想让你难过。”
　　看着克里斯蒂娜脸上没有悲伤，却大颗落泪的景象，任听霄心中发慌。
　　她小心翼翼地去握她的手：“我一开始只是想刺激他一下，让你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然后再去调出从前的文献，找到能把他送进帝国监狱的证据。只是我没想到……”
　　“只是你没想到，陛下会比你更先一步，提前带走了他。”
　　一样东西被塞进任听霄的手心里。
　　任听霄一摸就知道，那是她之前塞给克里斯蒂娜的微型耳麦。
　　她自己也戴着一个，这个耳麦是军用的，能够远距离直接进行通讯，比联络器更方便一些。
　　刚才她故意说出那些话，不是因为她疯了，而是听到了克里斯蒂娜的脚步已经来到了书房外面。
　　她之前本来只是想让克里斯蒂娜听到任浦泽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伟光正，让她知道他只是个自私自利，狼心狗肺的小人。
　　但是克里斯蒂娜……会不会生气了。
　　任听霄第一次有些不安。
　　这样一个柔弱的，全身心信赖丈夫和家族的贵妇人，会不会一下子接受不了这种打击？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回握住她的。
　　“奥菲利亚·任。”克里斯蒂娜第一次以这样庄重的语气念出她的名字。
　　任听霄下意识地看向她的眼睛，这双碧绿的，和任听霄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
　　“不知道陛下最终会对他做出什么判决，但是这样的人，已经不配继承任家的爵位了。”克里斯蒂娜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新任的任伯爵。”
　　任听霄眼睛倏然睁大。
　　看着她呆滞的神色，克里斯蒂娜倒是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熟悉的温柔笑容。
　　她爱怜地为任听霄捋了捋鬓边的头发，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一心爱女儿的慈母。
　　“傻孩子，发什么愣啊，你是任家最直系尊贵的血脉，由你来继承这个位子，没有任何人能发出反对。”
　　任听霄发愣不是因为这个。
　　她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立下决心，一定要让任浦泽受到惩罚，让任伯爵的位子回到她的手中。
　　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居然已经成功了。
　　甚至她的计划才刚刚露出一个苗头。
　　看着一向显得精明强大的女儿一下变得这么呆呆的，克里斯蒂娜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笑了出来。
　　这下可把任听霄给笑醒了。
　　任听霄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到克里斯蒂娜重新露出这么没有阴霾的笑容，她目光一柔，也跟着笑了。
　　自从任浦泽被带走的那刻，整个任家就乱了。
　　他叫得那么大声，基本所有人都被他给惊动了，现在有的人聚集在楼下大厅中，也有人围在了楼梯口。
　　只是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都惶惶不安地望着任听霄的方向。
　　任浦泽被带走了，任听霄现在就是掌控整个任家的人，毋庸置疑。
　　任听霄安抚住克里斯蒂娜，转身走到楼梯口。
　　她握住栏杆，居高临下地面对所有任家的人。
　　“如你们所见，任浦泽由于犯下大罪，这辈子可能已经回不来了。”她说，“从今天开始，任家家主换人了，我希望你们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并放弃一些烦人的小花招。”
　　“当然，如果你们谁一定要试试，那尽管放马过来。”任听霄代表绝对实力的碧金色瞳孔缓缓扫视过每一个人，“我等着。”
　　混乱的大厅变得鸦雀无声。
　　任听霄很满意这个效果。
　　她转回头面对克里斯蒂娜，又恢复成温和的乖女儿样子。
　　“妈妈，我这几天可能有些忙，你自己在家里，多小心些。”她用正常的，足以让底下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如果谁敢欺负你，不管家里的还是外面的，都尽管告诉我。”
　　这话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她爸爸被带走了，丝毫不影响她对她妈妈的爱。
　　但凡想动克里斯蒂娜的，都得掂量一下她前面站着的任听霄的分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威胁。
　　不提任听霄帝王未婚妻的身份，单凭她自己的实力以及目前刚刚大三就立下的赫赫军功，有谁敢不长眼去动她的母亲？
　　所有人都恭敬地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懂得审时度势的一些人已经看出来了门道。
　　任听霄的这句话，摆明了任浦泽这次进去，恐怕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不管他犯下的究竟是什么罪过。
　　任家，换天了。
　　克里斯蒂娜听懂了任听霄的潜在话意，她张了张口，又把原来的话吞了下去，只是不舍地问：“你刚回家，又要出门了吗？”
　　任听霄对她笑笑：“我要进宫一趟。”
　　她现在还不知道凌卓为什么把任浦泽给带走，不管因为什么，她现在都要去插一脚，把任浦泽彻底锤死，不给他任何死灰复燃的希望。
　　克里斯蒂娜虽然留恋女儿，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的确需要任听霄去主持大局。
　　她没有过多留人，只是一路恋恋不舍地将任听霄送出了家门。
　　在任听霄坐车前往帝宫的时间里，任浦泽被士兵押走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满了整个帝都的上流圈子。
　　人皆哗然。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任浦泽是靠什么手段爬上位的，人们更多只看到了帝王对任家的荣宠。
　　毕竟连他的女儿都马上要成为帝后了，这还不足以证实帝王对任家的厚爱吗？
　　然而，就在任听霄刚立下军功回到帝星时，居然当着她的面把她父亲带走了，这一招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任听霄在路上翻了翻光脑，对飞速传播的消息一扫而过，给她的三人小群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随即她就关上了光脑，看向窗外飞速而逝的景色。
　　这种被搅在权力漩涡中心的感觉不太好，但是为了给父母报仇，这些她都能忍。
　　忍着没有重生的第一时间就取任浦泽的狗命，忍着一步一个脚印重新往上爬。
　　她就是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拿出最强硬的证据，好让任浦泽百口莫辩，再无可解。
　　现在这个目的就快达成了。
　　任听霄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
　　前世和父母聚少离多，他们慈爱的面容在她脑中交替而过，让她眼里亮起越来越旺的火焰。
　　就在她难得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时，悬浮车停了下来。
　　帝宫到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回了脱笼的猛兽，任听霄眼中外露的情绪猛然收了回去。
　　帝宫的士兵自然不会拦截任听霄的车，现在已经停在了大殿外面，这也是任听霄导航的地方，智能驾驶正呆呆地等待下一重命令。
　　任听霄打开门走了出来。
　　立刻有侍者迎了上来，任听霄定睛一看，这居然是殿选那天迎她的那个小侍者。
　　看来他就是服侍大殿这片范围的。
　　“殿下。”侍者恭敬地对任听霄鞠躬。
　　任听霄问：“陛下回来了吗？”
　　还没等小侍者回答这个问题，金殿中走出来一个急匆匆的人影。
　　又是一个熟人，正是之前去任听霄家里“迎亲”的书记官。
　　书记官仍然戴着单边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跑得太急，让衣领上的领结有些歪了。
　　“殿下！”他跑到任听霄面前，缓了口气，“陛下刚才传来讯息，让您可在帝宫中自由活动，他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回来。”
　　任听霄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次考试出了太多意外，不但抓捕了三S级强者，连凌卓自己都出了帝宫，一定有很多要向群众交代。
　　只是……他居然一边接受采访，一边派人去把任浦泽带走了吗？
　　这个疑问在心中一闪而过，任听霄打算过会儿见到凌卓直接问他本人。
　　书记官裴郁看着沉默的任听霄，想到刚才刚传遍帝都的消息，心里突然涌现出几分不忍。
　　他不认识从前的奥菲利亚，从认识任听霄开始，她就是恣意明媚，强大张扬的强者，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冷淡的模样。
　　几秒钟之后，裴郁看任听霄没有动作的迹象，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迷彩军装，轻声提议：“殿下，要不然，您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吧。”
　　任听霄看了看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确需要一个热腾腾的沐浴，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裴郁是个男性，带任听霄去浴室自然不太合适，他正要叫一个侍女来带路，任听霄突然开口：“书记官阁下，我们也见过很多次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裴郁有些惊讶：“殿下，我叫裴郁，您可以和陛下一样，直接叫我的名字。”
　　任听霄露出一抹笑容：“好，裴郁。”
　　这抹笑绽放在任听霄的脸上，第一次有种恬静的气质，同样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裴郁愣了愣，马上垂下眼，不敢多看。
　　任听霄没发现他的羞赧，点头示意了一下，就随着来带路的侍女离开了。
　　还是熟悉的房间，正是任听霄来参加订婚宴的那天使用的。
　　小侍女将她带进去：“殿下，您先稍做休息，我叫几个人进来帮您沐浴。”
　　任听霄立刻想到订婚宴那天被小侍女们围追堵截的场景，打了个寒颤。
　　“不用了，”她说，“我自己进去泡会儿就行了。”
　　“是，我知道了。”小侍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偷偷笑了一下，然后说，“这里是属于殿下您自己的房间，这里的任何物品您都可以随意使用，我先告退了。”
　　她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任听霄头回知道这里是她的房间，她打量了一下周围，走到冰箱前。
　　一打开，里面琳琅满目，全是甜品和饮品，从酒水到果汁应有尽有，塞得满满当当。
　　看来哪怕任听霄没住在这里，这里也依然在按照任听霄的喜好打理着。
　　任听霄随手抱出来几瓶红酒，走进浴室。
　　偌大的浴池，她将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旁边放着开了封的红酒。
　　她也不用杯子，就这么对瓶吹。
　　第四瓶喝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丝动静。
　　来人的脚步很轻，任听霄现在的五感今非昔比，立刻就听出来，那是凌卓的脚步声。
　　想起上一次在这里沐浴的时候，凌卓也是这么走到她的门前，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趴门了？
　　任听霄嘴角勾着一丝笑意，直接开口：“陛下，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起泡泡吧。”
　　她看不到凌卓的表情，但是门口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
　　等了一会儿，凌卓的声音才在外面响起，比日常的沙哑更低了几分。
　　“你慢慢泡，我就在外面等你。”
　　任听霄笑了出来。
　　上一次她是关心则乱，脑子不清楚，才居然会担忧凌卓闯进来看她洗澡。
　　凌卓怎么会呢。
　　任听霄又喝了口冰凉的红酒，再次开口：“门没锁，我穿着衣服，您可以进来。”
　　又是几秒钟的寂静。
　　半晌，门还是被人轻轻拉开了。
　　凌卓走进来，满浴室浓重的水汽伴随着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他满目都被白色的水雾弥漫，只有浴池的角落中那抹红色仍然如斯鲜明。
　　他缓缓走了过去。
　　任听霄抬起头，看向严严实实裹着白袍的凌卓，伸出一只手打招呼：“嗨陛下，采访还顺利吗？”
　　凌卓注视着她。
　　从她湿润着搭在背上，又浸入水中的红色长发，到她浴袍外露出来的纤秀锁骨，再到她手边被开启的红酒瓶。
　　没有酒杯。
　　任听霄有了点醉意，她在水汽中望着凌卓，感受着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
　　他目光所到之处，仿佛有一丛丛微弱的火焰被点燃，烧得她心跳都有点过快。
　　好像有点喝太多了。
　　任听霄想着。
　　“既然有雅兴喝点酒，怎么能不配冰块。”凌卓说着，不等任听霄回答，就转身出去。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桶冰块，还有两只高脚杯。
　　他也不顾自己威严华贵的袍子，直接就地而坐，将红酒和冰块混合，递给任听霄一杯。
　　任听霄有趣地看着他的行为，默然接过。
　　“穿着衣服泡澡，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人了。”凌卓用微哑的声音温声说，“感觉不开心吗，新任的任伯爵？”
　　任听霄霍然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凌卓的表情。
　　淡然平和，那种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中的感觉无懈可击。
　　凌卓回视她的目光：“你有事话想要问我。”
　　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问了，陛下会说实话吗？”任听霄问。
　　“我说过了，你可叫我凌卓。”凌卓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问，我就回答你实话。”
　　对凌卓来说，这是一个很重的承诺。
　　任听霄知道这点，她瞳孔动了一下。
　　“你早就知道任……我爸爸害死了前任任伯爵，对吗？”
　　要她问，她就直接问个大的。
　　会这么雷霆万钧地出手，一下就拿捏住了任浦泽的死穴，要说凌卓没有筹划已久，她不相信。
　　然而出于意料的是，凌卓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并不知道。”他轻声说，“也许你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我这十年间……有些糊涂，任浦泽以前做过什么，我没有深究过。”
　　任听霄默了默：“那你这次逮捕他，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害死了前任的任伯爵。”凌卓回答，低眉凝望着任听霄一半清明一半微醺的眼睛，“他活该。”
　　任听霄有些发怔，电光石火之间，她脑中闪过一丝清明。
　　她尽力想要看清凌卓的脸：“奥古斯塔斯之所以会突然放弃他，是不是你在从中插手的原因？”
　　任浦泽费尽力气才加入议会，成为奥古公爵的麾下，说明他对奥古公爵有用。
　　而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任浦泽的路好像就走得格外不顺。
　　那么多条发给她的消息，可不全是让她去色/诱帝王的。
　　面对任听霄的这个问题，任听霄只看到凌卓唇边笑意加深了一些。
　　叮当。
　　他手里的酒杯和任听霄的撞在一起。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任听霄将杯中的红酒一口吞下，晕眩的感觉顿时上涌。
　　“你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怎么意识到的？
　　她起了个话头，但随即就觉得以她现在的身份，似乎不应该问这些。
　　一旦凌卓有了这种怀疑，他拿下任浦泽，几乎不会费什么力气。
　　无论任浦泽当年做得有多干净，有谁为他兜底，但凡凌卓想查，他能逃得掉么？
　　反正现在确定了，凌卓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逮捕的任浦泽，任浦泽逃不掉了。
　　任听霄想着，注视着凌卓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
　　浓郁的水汽熏得她有些看不清晰，隐隐间，一只手冲她伸了过来。
　　微凉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让被热水和红酒催得发热的身体特别舒服。
　　任听霄侧了侧脸，有点留恋这一丝凉意。
　　贴着她的手指颤了颤。
　　随即它爆发出一阵惊人的炽热，同时托住了她的脸颊。
　　有哪里不对劲。
　　任听霄迷蒙地想着，她尽力睁大眼睛，看到凌卓在台面上跪坐着，蔓延出去的热水浸湿了他华贵的衣袍。
　　然而他恍若未觉，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任听霄，嘴唇轻颤。
　　酒意上头，任听霄眼前有些晃动和模糊。
　　朦胧间，她似乎看到凌卓的嘴唇颤动着，无声地呢喃地两个字。
　　“听，霄……”
　　任听霄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前忽然清明一瞬。
　　再看去，凌卓还是跪坐的姿势，唇瓣却抿在一起。
　　果然，她有点醉了，又有了上一世的幻觉。
　　任听霄往上抬了下身子，想要从里面出来。
　　热水好像加速了酒精的蔓延，让她脑子越来越昏沉了。
　　然而她刚抬起上半身，曲起腿准备起身，一道白影就向她靠了过来。
　　一个微凉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任听霄怔在当场。
　　她胳膊撑在浴池边，身子只抬了一半，感受着微凉柔软的嘴唇轻颤着吻在她的眉间，她的鼻梁，又在她鼻尖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你是我的未婚妻。”
　　在极近的距离下，凌卓声音轻而低哑，带着难/忍的欲念。
　　任听霄怔怔地点头。
　　这是个事实。
　　凌卓的下一句话就是：
　　“那我可以吻你吗？”
　　任听霄下意识地再次点头。
　　刚点到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什——”
　　话没说完，得到“首肯”的凌卓立刻俯下/身，吻住了任听霄的嘴唇。
　　任听霄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凌卓近在咫尺的脸。
　　凌卓的睫毛很长，此时全都垂下来，遮住了那双独一无二的乌黑瞳孔，在瓷白的脸上印下一片阴影。
　　让这个帝国身份最为尊贵的男人，有了一种难言的脆弱。
　　他珍而重之地捧着任听霄的下颌，吻得专注而深情。
　　他甚至没有用力，只是含着任听霄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的吻着。
　　如果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会看到一幕美中透露着些许悲伤的画面。
　　红发的少女仰在浴池中，黑发的君王跪在地上，虔诚地亲吻她。
　　既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对心中的神明产生了禁忌的爱情。
　　任听霄的手搭在池边，明明一拳过去，凌卓就能倒飞出去，丝毫反抗不了她。
　　但她指尖动了动，还是没有将他推开。
　　一吻过后，在彼此清晰的呼吸间，任听霄熏熏然的目光注视着凌卓，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第67章 .  告白。   我喜欢你。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万年铁树的任听霄, 终于在酒意的催化下，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些平时压根不会有的念头。
　　她很迟钝，但她也不是个傻子。
　　亲吻这个举动, 无论在什么时候, 都无法用别的理由代替吧？
　　她自己有点醉了, 但是凌卓可没醉。
　　刚喝了一杯而已红酒, 凌卓的酒量可没这么小。
　　她这么想着, 也就这么问了。
　　凌卓的脸离得很近，他一直跪坐在池边，似乎没想到任听霄会这么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 眼中的神色凝滞了一下。
　　“你讨厌我喜欢你么？”他轻声问。
　　这倒是给任听霄回问住了。
　　讨厌凌卓喜欢她吗？
　　喜欢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看到她发愣, 凌卓换了个问题：“你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犹豫，任听霄立刻摇了摇头。
　　凌卓眼神柔软，他伸出手臂，将任听霄从池子里捞了出来。
　　任听霄下意识想要反抗，但是凌卓对她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甚至懒得动作。
　　于是她乖乖地任由凌卓将她捞出来, 还顺势放进了他的怀里。
　　有点凉, 但是又很舒服。
　　任听霄不动了。
　　喝多酒的她，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强大和从容，凌卓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看上去乖巧得不行。
　　凌卓抱着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你不讨厌我，所以也不会讨厌我喜欢你，对不对？”
　　就像哄小孩一样，凌卓耐心地劝哄。
　　任听霄发懵的大脑一时挑不出这个逻辑有什么不对, 于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让凌卓最柔软的心尖被重重戳了一下。
　　酸软而甜蜜。
　　听到任听霄在他怀中咕咕哝哝，凌卓低下头附耳上去：“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任听霄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自己没扯出上一世的身份，“你是皇帝诶，你怎么会喜欢我这个炮灰。”
　　凌卓眼神动了动，更不明白：“你怎么会是炮灰呢，你是全星际都趋之若鹜的三S级强者。”
　　他抱着湿漉漉的任听霄，用自己昂贵的袍子为她擦着头发。
　　左右这浴室恒温，浓郁的水汽也维持着温度，怎么都不会着凉。
　　任听霄怔怔地抬起头望着他，喃喃：“你应该喜欢蓝漾漾才对。”
　　凌卓为她擦着头发的手凝滞在了半空。
　　他眯起的眼睛里流淌出危险的神色：“我为什么会喜欢蓝漾漾？”
　　“因为……”任听霄刚想说剧情是这么安排的，但不让凌卓受到伤害这个念头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血，脑子不清明，身体却下意识地阻拦了她透露真相的举动。
　　她用力咬了下自己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凌卓？”
　　凌卓太了解她了，一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他。
　　但是看她醉着也要强行阻止自己的行为，他也意识到，恐怕就算他问了，任听霄也不会如实回答。
　　“是，我是凌卓。”凌卓试着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蓝漾漾？”
　　任听霄却不说话了。
　　她盯着凌卓看了一会儿，突然皱起眉，生气了。
　　“说，你是不是看我现在长得好看，就喜欢我了？”她声色俱厉，“如果我没有这么好看，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现在这具身体有多漂亮，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她的情绪被酒精无限放大。
　　一想到凌卓可能会因为现在的外貌喜欢上她，无边的愤怒忽然涌上心头，还有一丝隐隐的，几乎让她无法抓住的委屈感。
　　她气势汹汹地瞪着凌卓。
　　听到她这个问题，凌卓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涌现出巨大的惊喜。
　　“你在意我会不会只喜欢你的外表？”他压下心□□裂的情绪，用尽全身所有的修养，耐着性子柔声问，“如果我真的只喜欢你的外表，你会很生气，对不对？”
　　他知道任听霄有多迟钝，于是故意换了能让她理解的问法。
　　任听霄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
　　凌卓从没感到时间过得如此漫长，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注视着任听霄，激动得身体都在微颤。
　　任听霄听到了什么，她看向凌卓的胸口：“好吵。”
　　她距离太近了，凌卓激烈的心跳都被她听了个清楚。
　　凌卓愣了一下，满心的忐忑和激动都变成了啼笑皆非。
　　他看着任听霄，第无数次感慨，他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不解风情，榆木脑袋的人。
　　然而喜欢都喜欢上了，还能怎么办。
　　凌卓认命地又将她揽进怀里：“想让它不再吵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任听霄可能不懂感情，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她一回想起刚才知道凌卓可能只是喜欢她的外表，而瞬间盈起的愤怒感，用力地点了下头。
　　“我很生气。”她义正言辞，“你怎么能这么肤浅！”
　　还没等凌卓脸上的狂喜表露出来，她又说：“你这么漂亮，我也没说就喜欢你了啊。”
　　凌卓：……
　　他脸色一白，又乍然一红，气血翻涌之下，一滴血从他唇角滴落，掉在了任听霄赤/裸的肩头。
　　任听霄迟疑地伸出指尖碰了碰肩头，那鲜艳的颜色终于让她清醒了几分。
　　“凌卓！你怎么了？”她马上抬起身体，一反手将凌卓抱进了怀里。
　　情急之下，这名字叫得格外顺口。
　　凌卓压下心口翻涌的气血，看着将他抱在怀中，不成章法地试图检查他的任听霄，心中一动。
　　他垂下眼，抓住任听霄的手，一股玻璃般脆弱的感觉流露出来，用微哑的嗓音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任听霄身形一僵。
　　“我不是因为你的外貌才喜欢你，我心悦你，只是因为你是你。”凌卓怅然地叹了口气，一副大受打击，虚弱得马上就就能再吐出一口血的样子，却掺入了真假难辨的情感，“到现在，我倒真的希望你能肤浅一点。”
　　任听霄怔然间，凌卓又抬手摸上她的脸。
　　任听霄低头看向凌卓的眼睛。
　　“我所看见的，只是你，这副皮囊长成什么样子，我不在意。”凌卓望着她，目光凝实而又悠远，仿佛穿越宇宙光年，穿过这么多年的时光，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本不该存在的灵魂，“我喜欢你。”
　　他重复地说着，就像说出这几个字，能给他漆黑无光的人生带来唯一的救赎。
　　“我喜欢你。”
　　“我真的喜欢你。”
　　“你离开我的时候，我每一次呼吸都是死的，只有看着你，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我好喜欢你。”
　　凌卓嘴唇颤抖一下，一个无声的名字被她吞了下去。
　　听霄。
　　他专注而炙热地望着她，每说出一句我喜欢你，就在心中默念一遍她的名字。
　　“我喜欢你。”
　　听霄。
　　“我喜欢你。”
　　听霄。
　　“我喜欢你。”
　　任听霄听不到他的内心，但是一句句我喜欢你，统统清楚明白地摆在了明面上，对她包裹而来。
　　“你喜欢我？”她喃喃着，确认一般看着凌卓。
　　凌卓撑起身子，郑重地抱住她。
　　两人坐在浴室光滑的地板上，静静地相拥。
　　“是。”
　　凌卓的这一个字里，坠满了沉甸甸的重量。
　　这一个字压下来，任听霄觉得一直在飘荡的某样东西也随着坠落。
　　“我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她说。
　　“我隐瞒了你很多事情。”她稍微放大了点声音。
　　“我有自己的目的，哪怕你喜欢我，我也不能告诉你所有的事。”她大声说，“你明白吗凌卓？我不是你认识的这个我，你喜欢的可能不是我！”
　　莫名的情绪冲上来，任听霄难得失去理智。
　　在为凌卓规避危险的前提下，她已经透露出许多本不该说的东西。
　　她的声音在浴室中空旷地回荡，虚无缥缈。
　　凌卓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知道。”他用温柔的力道抚摸任听霄的背脊，就像给敏感的小动物梳理毛发，“你可以不用回应我，只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仅此而已。”
　　“你想做的事，想坚持的目的，都可以放手去做。”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在自己想走的路上，走得更顺畅一些而已。”
　　“你明白吗？”
　　他温柔的声音如一张巨大的网，将任听霄飘渺的声音笼在其中，并用力捂紧。
　　再也不用担心没有依托。
　　任听霄满含酒意的大脑似乎无法笑话这种过于冲击的感情，她怔怔地呆滞了片刻。
　　等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中，凌卓感觉有些不对，小心地歪头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任听霄熟睡的脸。
　　表情分外安详，嘴角甚至挂着微微的笑意。
　　能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睡的任听霄，就这么在凌卓怀里睡得格外舒服。
　　凌卓愣了一下，一声满含叹息的笑从他口中溢了出来。
　　你说说，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还不是要把睡着的未婚妻亲自抱出去，然后对一脸古怪的小侍女吩咐，给任听霄换上一身干净的睡衣。
　　他看着自己这一身湿透的白袍，认命地出了房间，准备回去换一身。
　　一出门，就对上了裴郁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凌卓一身狼狈，心情却是不错，轻快地询问。
　　听到帝王如此开怀的声音，裴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陛下，奥古斯塔斯公爵正在金殿门口等您。”
　　等任听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身边有人，女性，没有攻击力。
　　脑子里掠过这条信息，她坐起身，果然看到了之前领她去浴室的那个小侍女。
　　“殿下，您醒了。”
　　任听霄没有回答。
　　想起睡着前凌卓说的那些话，她的脸一下子僵硬起来。


第68章 .  反告白   你的江山我来守。
　　“陛下去了哪里？”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任听霄也不是逃避问题的主，她抓了抓头发，问小侍女。
　　如果不是她实在不会掩饰, 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也看不出她刚经历了什么。
　　小侍女当然不敢嘲笑任听霄, 恭恭敬敬地回答：“殿下, 陛下去金殿和奥古公爵议事了。”
　　奥古公爵……
　　任听霄眼神凌厉一瞬, 又很快缓和下来。
　　她让小侍女去忙自己的，她自己在这再休息会儿。
　　侍女离开时体贴地关上了门。
　　难得的，任听霄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她远远望向浴室的方向, 之前发生的一幕幕都在脑中闪过，她一时有些心绪杂乱, 干脆下了床，走向那边。
　　浴室显然已经被人打扫过了，干净透亮，弥漫着一股淡雅的香薰气味。
　　和之前水汽升腾，酒香四溢的旖旎质感判若两地。
　　想到在水池中的那个吻，任听霄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嘴角。
　　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 她目光沉了沉, 盘腿坐在了水池边。
　　她脑中闪过许多内容。
　　前世父母殷切的笑脸，这一世任妈妈含泪的眼睛，被带走的任浦泽，以及最后忽然闪现在眼前的，凌卓放大时的脸孔。
　　那是凌卓在亲吻她的模样。
　　任听霄猛地一震。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该如何解决。
　　喝醉酒已经是她对于父母大仇得报的放纵，现在已经可以列为已解决的事件。
　　至于尚未解决的事件……
　　任听霄又不受控制地想到凌卓吻她的模样，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孔在她眼中放到最大, 鸦青色的睫毛搭在脸颊上有种难言的脆弱之感……
　　救命。
　　任听霄用力晃了下脑袋。
　　她绝望地发现，她现在一想到凌卓，就会浮现出他吻自己的画面。
　　怎么会这样。
　　她认识凌卓这么久了，关于他的记忆都去哪了？他运筹帷幄，在冰天雪地中从容浅笑的身影呢？他看到她一头热地冲向战场，嘴唇发白怒不可遏的表情呢？每每算计人算计成功后，那一副得逞狐狸般狡猾的神色呢？
　　大脑不受控制地发出指令：想凌卓。
　　然后记忆更加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动播放凌卓虔诚地亲吻上她的画面。
　　任听霄：……
　　她坐在池边，绝望地捂住了脸。
　　凌卓喜欢她，这一点她借着酒意确认了好多遍，这些她都记得。
　　他说他喜欢的不是这副皮囊，而是她这个人。
　　怎么可能呢？
　　任听霄心中冒出一个疑问的脑袋。
　　她和凌卓认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等到换了这个身体，他才突然喜欢上她了？
　　说不是喜欢这个身体，是真的吗？
　　任听霄没意识到自己心乱如麻间，居然开始下意识地揣测起了凌卓喜欢她的真实性。
　　她拿下捂着脸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怔然。
　　如果凌卓是真的突然脑子有病，喜欢上她了，那她……喜欢凌卓吗？
　　任听霄开始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神色顿时变得堪比制定作战计划时的认真。
　　其实想想，自从重生以来，凌卓对她真是没话说。
　　一见面被封为帝后，还想马上和她结婚，只是在她的劝阻下才变成的订婚。
　　她作为帝王的未婚妻，无视规矩，为所欲为，想转系转系，想打架打架，把帝国搅成一滩浑水，他也只是笑一笑，然后去给她善后。
　　任听霄脑筋有点打结，她本来就不擅长思考，更不擅长想这种感情相关的事情。
　　天晓得除了正常和战友的接触，她都没有正儿八经拉过男人的手。
　　哦，在决斗场上一把抓住对方胳膊来个过肩摔不算。
　　任听霄沉思良久，因为没什么事干，就打开了光脑。
　　首页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对凌卓和加拉赫的采访。
　　哪怕不点进去，任听霄也能看到采访的只言片语。
　　【“学生们机智勇敢，这是我们能抵抗偷袭的最大原因。”帝国元帅阁下说道，“不过不可否认，我们之所以能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都是因为有殿下。她用她绝对的智慧和实力，将颓败的局势转危为安，殿下值得一个特等军功的授勋。”】
　　哦豁，加拉赫居然在夸她。
　　任听霄又往下一扫，是一张凌卓的正脸动图照片。
　　他没有看向正拍他的这个摄像头，神色也和与她相处时截然不同。
　　威严冷漠，目光森寒，看上去就像一位真正的执掌星际强国的帝王。
　　【“朕为什么会十年来第一次踏出帝宫？”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的话筒，“因为朕的未婚妻在遭受危险，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坐视不管吧。”】
　　任听霄心口一震。
　　她忽然发现，在她的面前，凌卓从来没有自称过“朕”，一直都是“我”。
　　还让她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不以帝王的身份发表这句话，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坦然承认了他对她的在乎。
　　任听霄遭受了危险，哪怕他身为最尊贵的帝王，也要亲自去找她。
　　目光在这张动图上凝视片刻，任听霄又被旁边不断闪烁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是她们的三人小群。
　　任听霄想起回来之后还没好好和这两人说句话，就点开了对话框。
　　果然，里面已经被两人给刷爆了。
　　自从她报了那句平安之后，连一向稳重怯弱的越舒也不顾矜持，连着发了许多条消息。
　　【西湖的水我的泪：啊！我看到了什么！任你回来啦！】
　　【西湖的水我的泪：哈喽？在？多说句话吧球球了呜呜呜呜呜之前真是把我吓死了。】
　　【越舒：幸好殿下没事。】
　　【越舒：殿下您还好吗？为什么不和陛下在一起？】
　　巴拉巴拉。
　　出乎意料的，倒是没人对任浦泽被带走一事说什么。
　　任听霄拍了拍脑门，连忙回复。
　　【不要怂就是干：我没事，刚在帝宫里睡了一觉，现在壮得能打十头牛。】
　　她一露面，消息立刻就回了过来。
　　【西湖的水我的泪：我看你是能吃十头牛吧。】
　　【越舒：太好了殿下，您好好休息。】
　　两个女孩各有性格，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任听霄。
　　任听霄看着消息一条条地蹦出来，无论是蓝漾漾刻意耍宝，似乎是想逗她开心，还是越舒温柔小意，一直让她安心休息。
　　她的眸光柔和起来。
　　也许，这应该就是那些其他女孩所说的“闺蜜”？
　　任听霄不确定地想着。
　　根据她前世所了解到，闺蜜之间，是不是，可以分享感情疑虑来着？
　　还没想完，任听霄手比脑快，一行字已经打完发了出去。
　　【不要怂就是干：陛下刚才说喜欢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句话一出，整个热火朝天的聊天窗都默了片刻。
　　几秒钟后，几行字噼里啪啦地浮现出来，都让人能想象到后面的人那激动的手速。
　　【西湖的水我的泪：不是吧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怀疑陛下是不是喜欢你？】
　　【：他可太喜欢你了，老喜欢你了，超级无敌喜欢你了！】
　　中间被越舒插了句嘴。
　　【越舒：殿下，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您怎么会这么怀疑？】
　　【西湖的水我的泪：都闪开！看我的！】
　　然后，几十条截图和小视频瞬间涌现，疯狂刷屏。
　　任听霄看得满眼一花。
　　【西湖的水我的泪：我的殿下，我的任女士，你好好看看，全帝国都知道陛下喜欢你，你居然现在还在怀疑这个！】
　　【西湖的水我的泪：你让我这个帝后粉头情何以堪！】
　　鲜红的感叹号触目惊心。
　　任听霄自动略过她没看懂的诸如粉头之类的词汇，定睛看向蓝漾漾发来的许多截图。
　　其中有正经的新闻报道，有八卦媒体的报道，甚至还有谁星网开放空间的截图。
　　【帝王本周第三次请任伯爵进宫，疑似商议和奥菲利亚小姐的婚事。】
　　【帝王发表重要讲话，任家或成最大赢家？】
　　【财务部长叶南芊女士成为帝王订婚后唯一得以出入帝宫的女性。】
　　……
　　而点开那几条视频，赫然正是任听霄寥寥无几和凌卓相处时的景象。
　　有订婚宴上，两人身穿玄色金龙“情侣装”招摇过市。
　　有出入帝宫时，凌卓不经意间落到任听霄脸上的眼神。
　　任听霄第一次从第三视角看到凌卓望着自己的样子。
　　她不会形容，但只要看一眼，就不会错认里面浓郁的感情。
　　那种珍重和占有，让他就像条注视着自己全部财宝的巨龙。
　　任听霄万年不变的老脸居然忍不住微微一红。
　　凌卓……居然一直在以这种目光望着她吗？
　　蓝漾漾和越舒还在小群里怒海翻腾，任听霄的注意力已经不放在上面了。
　　全世界都知道帝后二人恩爱，除了她自己。
　　任听霄嘴角扯动一下。
　　凌卓对她真的很好，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任听霄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上一世时，凌卓好脾气地任由她把玩他流云般的黑色长发。
　　那头长发是他最宝贝的，其他人碰都不让碰，虽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都剪掉了，她当初乍一看见还惋惜了片刻。
　　她自幼在落后的荒星长大，对所有的事情都一知半解，或者干脆不解，而凌卓是帝都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的独子，自小混迹在贵族圈子里，接受最高端的教育，好像什么都懂。
　　然而每次她问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时，凌卓从来不吝惜他的耐心，温和地一一解答。
　　任听霄一回忆凌卓温柔耐心的面孔，又瞬间被拉回到他闭着眼睛亲吻她的景象。
　　任听霄……任听霄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其他人突然对她说喜欢，她会怎么想？
　　我也喜欢你，如果你打仗更猛一点，我会更喜欢你。
　　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这么回答。
　　但是现在凌卓对她说了喜欢，她居然在纠结对方是不是只喜欢这张好看的脸。
　　还需要多说什么吗？
　　任听霄抹了把脸。
　　再次拿开手之后，她脸上的怔然和迷茫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坚定神色，碧金色的瞳孔定定望着之前凌卓坐的位置，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可以，凌卓。
　　现在既然已经说了喜欢，管你喜欢的是什么，都已经没有下车的份儿了。
　　任听霄盯着池边，犹如一只盯住猎物的凶兽。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甚至眯了下眼。
　　然后她站起身，回到卧室中换下这一身睡袍，拉开门走了出去。
　　金殿中，奥古斯塔斯已经离去，凌卓独自一人坐在金殿上方华贵的王座上，面容沉凝。
　　他静止不动的时候，那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精致的容颜让他看上去分外像一座艺术家精心打造的雕像。
　　美丽，却没有丝毫生机。
　　这种死物般的沉寂被裴郁带来的消息打破了。
　　“陛下，殿下在外求见。”
　　凌卓眼珠动了一下。
　　霎时间，裴郁清楚地感受到，凌卓从神色到身体，整个人似乎都被注入了一股强劲的生机，支撑着他这具脆弱的身体挺直起来。
　　“请她进来。”
　　裴郁不敢大意，连忙下令放任听霄进来。
　　任听霄从打开的大门处，一步步地走向最高处的凌卓。
　　咔哒，咔哒。
　　靴底在地面上敲击，发出空旷的回音。
　　她走向凌卓，恍然间感到这就像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幕。
　　只是那时凌卓阴沉病态，满脸都是对世界浓浓的厌倦。
　　而现在……
　　任听霄抬眸。
　　那双黝黑如隧道的黑眸间，盛满星河般璀璨的光芒。
　　“睡醒了？”凌卓对她伸出一只手，“来。”
　　这一次，任听霄没有反对。
　　她拾级而上，站到了凌卓面前。
　　凌卓不顾裴郁倏然收缩的瞳孔，自然地向旁边挪了挪，并拍了拍他身侧的座位。
　　和见到任听霄第一面时如出一辙的动作。
　　任听霄看了眼裴郁仿佛要眼眶脱窗，好心地劝说：“裴郁，你先下去吧，我和陛下单独说会儿话。”
　　然后她又说：“对了，给我弄张椅子过来。”
　　凌卓眼中划过一丝深意，倒是没有坚持己见：“殿下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吧。”
　　裴郁茫然地看了眼他这位似乎要把王座分出去一半的帝王，深深地低下头，领命下去了。
　　而搬椅子上来的几个侍者，在看到任听霄直挺挺地站在帝王面前，既不行礼也不矮身，就这么和帝王居高临下地对视，一个个也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他们忙不迭地将一张豪华椅子放在王座旁，然后在裴郁的暗中催促中赶忙跑了下去。
　　丝毫不敢留在原地做他们俩的电灯泡。
　　看着他们都下去了，任听霄紧贴着王座坐了下来。
　　“奥古公爵刚才过来，是因为前任伯爵被捕的事吗？”她问。
　　“是，也不全是。”凌卓温声回答，“这些我会为你处理好，你不必担心。”
　　就像上一世一样，凌卓甘愿为她的摊子兜底，无论她做了什么。
　　任听霄嘴角勾了一下。
　　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凌卓眼睛闪了闪，笑着说：“怎么了？过来找我，就光盯着我看吗？”
　　“你很好看。”任听霄单刀直入。
　　这下轮到凌卓愣住了。
　　任听霄趁热打铁：“我刚才说，你这么好看我还不喜欢，那是说谎。”
　　凌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任听霄又站起身，倾身靠向王座上的凌卓。
　　凌卓瞪大眼睛抬头望着她，运筹帷幄的凌军师什么时候露出过如此傻愣呆滞的神色。
　　他仰头望着任听霄，看金殿无数璀璨的灯光从上方照下，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面上蔓延着阴影，唯有那双碧金色的眼眸亮得灼目而动人。
　　“听好了，我喜欢你。”
　　任听霄说。
　　“我明天去接授勋，受军功。明天之后，我还要进军团，打胜仗。”
　　“你这个江山，我为你守护。”


第69章 .  授勋与授爵   女伯爵任听霄。
　　任听霄从来不会虚与委蛇。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她心中最真诚的语言。
　　看着凌卓呆滞的神色，任听霄微微笑了。
　　“我不管从前你多昏庸无能，多少人看不惯你坐在这个位子。”她说, “从今天起, 我会站在你后面, 所有想要动你王位的, 都先问问我的机甲再说。”
　　她就这样对着帝王霸气宣布。
　　不像是帝后在对帝王表白, 倒像是女土匪在对自己刚抢来的小郎君颁布家规。
　　然而那双眼睛里烈烈的神色，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凌卓：她是认真的。
　　她不会甜言蜜语，更不会那些小姑娘的温存撒娇。
　　面对喜欢的人, 她只能生涩地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说要保护的承诺。
　　但凡换一个人在这里, 恐怕都会被她的气势所压，而感到不自在起来。
　　更别提一国君王。
　　然而凌卓蓦然红了眼眶。
　　他停摆的大脑终于重新拨转起来，后知后觉地开始处理刚才所听到的信息。
　　但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身体先于大脑，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眼泪落下来的同时，他的唇边却扬起一抹笑意。
　　任听霄从来没在有狐狸军师之称的凌卓的脸上, 看到过这么真挚的笑容。
　　她有些担忧地伸手放在他额头上：“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然怎么又哭又笑的？
　　凌卓满心炙热的情感还没宣泄出来, 就被任听霄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哭笑不得地叹息一声，突然握住任听霄放在他额头上的手。
　　任听霄压制住身体的瞬间反击意识，任由凌卓抓住自己，带得身体一歪。
　　“凌卓！”她喝了一声。
　　“我在。”
　　任听霄不想坐王座，她也的确没有落在王座上。
　　她一下子坐到了凌卓的大腿上。
　　凌卓将她拥进怀里，一边低声回应她，一边用力勒紧她的身体，并顺势将脸埋入了她的颈窝。
　　他之前不是没有做过这个动作。
　　只是上一次在订婚宴前的化妆洗漱时, 任听霄对凌卓的感情还仅限于上一世的好兄弟。
　　现在心态变了，任听霄看着凌卓执拗地抱着她，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模样，心底也不由软了起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我去找医生来。”她放软声音，并摸了摸凌卓的头发，一边感慨原来好好的长发剪掉了真可惜，一边说，“你现在身份贵重，不能有病不看。”
　　“我没有什么身份。”凌卓说，然后他说完想了想，在任听霄的颈窝里轻轻蹭了一下，“不，我有一个身份，你的未婚夫。”
　　他重重重复了一遍：“我是你的未婚夫。”
　　任听霄被他蹭得有点痒痒，往后撤了一下，好笑地说：“没毛病，我又没有不承认。”
　　她说完这句话，凌卓反而沉默了片刻。
　　随即，他含着浅浅委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都不答应我和你结婚。”
　　他还惦记着当时他要举行婚礼，被任听霄强行改成订婚的事。
　　任听霄哑然，她也不能说那时候她还想着维护剧情，想要撮合他和蓝漾漾吧。
　　“我不是说，当时就订婚太突然了嘛。”她好声好气地哄人，“你看，这不是培养着培养着，感情就出来了。”
　　凌卓也许是觉得有道理，就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他将任听霄抱得更紧了些，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开。
　　任听霄无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凌卓好像一下子年龄退化了一样，但既然是自己的人了，那除了宠着还能怎么样。
　　她回忆着从前妈妈摸着自己头发安慰自己的样子，也有样学样。
　　直到她觉得凌卓的身子平稳下来了，才再次开口：“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不许说谎。”
　　凌卓摇了摇头，细碎的黑发扫过任听霄的颈窝：“一点都没有不舒服，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任听霄又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定确实没有发热，也就放下了心。
　　“联邦这次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他们的总统就没有什么表示么？”她问。
　　“联邦的总统铁珠子已经给我致信，请求单独谈话。”凌卓说，“我还没有回复他。”
　　和帝国不同，联邦的类人生物们没有形式，一律都以名字称呼，起得更是千奇百怪。
　　任听霄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打算怎么回复？”
　　“既然他想谈，那还是要谈的。”凌卓声音很淡，似乎并没有怎么把这个谈话放在心上，“现在做出亏心事的是他们，我们只需要等待他们主动出招，该着急的不是我们。”
　　他毫不避讳地把他的想法告诉任听霄，哪怕这些都是最亲近的官员也无法得知的绝密。
　　任听霄想了想：“万一他们是想要开战呢？以帝国现在的情况，开战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如果他们真想开战，我们也无法阻止，不是么？”凌卓说，“所以还是要先看他们说什么，我们才好考虑下一步的对策。”
　　任听霄没有再问了。
　　凌卓的行事风格她了解，他一向是做七分说三分，说着什么都不考虑，恐怕肚子里的肠子都已经打了好几个节，等对方出什么招就用什么回应。
　　这不是她擅长的内容，一想到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她就一个头三个大，于是就换了个她懂的话题。
　　“明天是我的授勋仪式，加拉赫说会给我颁发一个特等功勋章。”她说，“授勋仪式结束之后，我会向他递交申请，加入军团。”
　　凌卓沉默了一下：“你的确值得一个特等功，明天我会亲自给你授勋，和你的授爵同时进行。我要告诉全帝国的人民，你值得它。”
　　“需要这么隆重吗？”任听霄有些惊讶。
　　一般的授勋，由军部最高长官帝国元帅亲自主持就已经足够荣耀，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由帝王亲自授勋的战士，但那少之又少。
　　而且她也没想到，凌卓居然直接就削了任浦泽的爵位，没有给别人丝毫反应的时间。
　　“拯救了帝国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一批学生，同时还俘虏了联邦的三S级强者，你如果不同意，以后大概没人敢同意了。”凌卓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
　　任听霄想了想，这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也就放到了一边。
　　倒是凌卓问她：“你确定这么早就要进入军团么？我以为你千辛万苦转了系，是想好好享受学院生活的。”
　　“和国家比起来，自己的意愿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现在帝国内部动荡，外部又有联邦的步步紧逼，军团需要新鲜的血液，我虽然势微，但想要为帝国尽自己的力量。”任听霄说，“何况我本来也只是想体会一下学院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已经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光，我很满足了。”
　　她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体验学院生活只是她上一世的执念，现在体会过了，也确实没有什么可惜。
　　何况……任听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和联邦的机甲交流赛就是今年，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学校里了。
　　凌卓不出声了。
　　他心中有疼痛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心疼和后悔侵占了他，让他呼吸瞬间有些发颤。
　　“怎么了？”任听霄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他呼吸频率的改变。
　　“我后悔了。”凌卓哑声说，“我荒废十年，却逼得你如今要放弃自己想做的事，这都是我错，都是我的错。”
　　十年了，他无心政事，因为没有她的世界，他根本无心去治理。
　　唯一还活着的执念，就是守住这个用她生命换来的王座。
　　如果他早知道，如果他早知道……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魔障，整个身体都有蜷缩的迹象。
　　然而一个温暖的怀抱大力笼罩住他。
　　“说什么呢。”任听霄伸出双臂紧紧拥着凌卓，“帝国本就千疮百孔，就算你励精图治，也不一定会有多好，现在也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
　　任听霄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什么叫放弃我想做的事，你听着，我想做的事，是没人能让我放弃的。几个月前我想转入单兵作战专业，所以我去了，而现在我想加入军团，所以我也会这么去做，仅此而已。”
　　任听霄眼珠转了一圈，别别扭扭地，生生涩涩地，在凌卓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我们是一个整体了，我才会和你说我的计划，可不是为了让你陷入这种莫名自责的。”
　　在任听霄的嘴唇接触到额头的那一刹那，凌卓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微阖着双眼，压抑着内心深处泛起的颤抖，仔细感受着这个吻。
　　那种感觉，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有人徒手撕裂天空，让阳光洒落进来。
　　心中的坚冰悄然融化。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如果你坚持想进军团，以你现在积累的军功，已经足以升为中将。”
　　“不要。”
　　凌卓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明知故问：“为什么？帝国历史上，可从来没有人一进军团就升为中将，这对家族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耀。”
　　抱着凌卓，任听霄望天翻了个白眼。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贵族子弟，恐怕真的会选择直升中将吧。
　　“我才二十岁，可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帝星。”任听霄说，“我要去打仗，相信我，让我去打仗，会比把我压在帝星更有用得多。”
　　她是真害怕凌卓爱护她心切，执意要将她封为中将，留在帝星，抱着凌卓微微晃了晃，声音也软下来。
　　“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凌卓闷闷地笑出声来。
　　任听霄不明所以，却见凌卓抬起头，眼眶有些水润泛红，却含着深深的笑意和信任。
　　“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吧。”他说，“没人能阻拦你的决定，包括我。”
　　任听霄直直地望着凌卓的眼睛。
　　“时间不早了，你该饿了吧。”凌卓说，“我这就让裴郁去给你……”
　　他话没有说完。
　　任听霄一低头，重重撞上了他的嘴唇。
　　的确是“撞”。
　　没有一丝凌卓吻她时的轻柔和小心，这一下仿佛是用蛮力怼上来的，不像是要亲人，像是摔倒了没刹住车。
　　凌卓瞪大眼睛，大脑停摆一瞬。
　　任听霄皱起眉，这个感觉，怎么好像和之前凌卓亲她的时候不太一样？
　　有点疼。
　　还没等她尝试下一种方法，一只手就插、入她的长发，托住她的后脑。
　　凌卓深深地吻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任听霄还分心想着，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啊……
　　之前那次她喝醉了，不算。
　　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任听霄在凌卓的依依不舍中离开帝宫，回到了任家。
　　现在任浦泽刚被抓，家里主事的就剩下克里斯蒂娜一个人，想到她那柔软的性格，任听霄有些不放心。
　　好在她之前发出的警告很好用。
　　由于前任家主刚刚被抓，任听霄回来的时候，整个任宅都没有了从前的热闹，除了打扫的侍者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显得空旷而冷寂。
　　任听霄先去看望了一下克里斯蒂娜，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的状况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
　　“利亚，你说明天陛下就会给你授爵？”克里斯蒂娜让人给任听霄端来一盘小蛋糕，面露惊讶。
　　“是的。”任听霄被蛋糕吸引了注意，一边拿起来一边回答，“看来任浦泽已经被定罪了，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至于贵族礼仪什么的，早就被她忘在了脑后。
　　反正这是自己的妈妈，那么拘束干什么。
　　克里斯蒂娜也没有纠结她的礼仪问题，皱着眉思索着。
　　“宝宝，我弄不懂陛下在想什么。”她看起来有些不安，“如果是已经定了任浦泽的罪，那他会不会迁怒于你？任家正是靠着帝王荣宠才走到今天，我害怕你也会……”
　　听到她居然是在担心自己，任听霄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然而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这个爱女胜过一切的母亲，还能担心什么呢。
　　“不会的。”任听霄坚定地说，“凌……陛下对我的态度不会有任何改变。”
　　“傻姑娘，帝王心术，哪怕他明天就要杀了你，今天也会对你笑脸相迎的。”克里斯蒂娜忧心忡忡，“他是看上去很喜欢你，但是你又不喜欢他，他本来就一头热，现在又出了这种事，他一定会迁怒你的……”
　　什么？
　　她对凌卓的不喜欢，连克里斯蒂娜都看出来了吗？
　　任听霄难得有些发窘。
　　看着克里斯蒂娜担忧的眼神，任听霄清了清嗓子，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说：“妈妈，你弄错了一件事。”
　　克里斯蒂娜：“什么？”
　　“我喜欢陛下。”她朗声说，“目前来看，他也很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
　　克里斯蒂娜震惊地看着她。
　　任听霄老脸一红，目光却十分坦然。
　　在说到两情相悦这个词的时候，她差点卡了一下。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用上这个词。
　　克里斯蒂娜仔细地看着任听霄的眼睛，脸上的惊讶还没退去：“怎么这就……喜欢上了？”
　　“咳，你要问我，我也不懂啊。”任听霄握住克里斯蒂娜的手，“总之，我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无论我的实力还是军功，哪怕是陛下想动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
　　“我？”克里斯蒂娜笑了，“你说错了，我才不用你担心。”
　　“我父亲好歹也是帝国伯爵，哪怕你没有现在这么厉害，妈妈也能保护你。”克里斯蒂娜明亮的眼睛暗了暗，“恰恰是因为你这么厉害，妈妈才不放心。”
　　任听霄望着她，身子向前一倾，倒进了克里斯蒂娜的怀里。
　　克里斯蒂娜一愣，嘴里说着“这孩子”，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抱住了她。
　　在母亲暖洋洋的怀抱中，任听霄闭上眼睛。
　　她放心了。
　　她就怕之前任浦泽刚带走时，她的坚强只是演给她看的。
　　现在看来，这位穆尔家族的长女，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
　　第二天，在众多媒体以及群众的见证下，任听霄来到金殿，由凌卓亲自为他授勋和授爵。
　　由于还不是正式的帝国军人，任听霄穿着的是女伯爵的正式服饰。
　　漆黑繁复的天鹅绒裙装勾勒出她绝妙的身体曲线，耳饰和项链却是浓郁的金色。
　　她单膝跪地，由凌卓为她别上特等功的军章，同时将象征伯爵权力的权杖交到她的手中。
　　礼毕，任听霄起身，面对后方才参加仪式的众多贵族，以及无数摄像头。
　　年轻的女伯爵容色庄严，通身的华丽无法掩盖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凌厉锐气。
　　象征绝对实力的碧金色眼眸缓缓扫视全场，将在场人各异的神色收入眼中。
　　掌声雷动。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此刻所有人都在庆贺这位新的女爵诞生，正式步入上流的权力顶层。
　　任听霄自然不知道下方人此刻心中的复杂。
　　任伯爵本就受帝王荣宠，后来女儿更是成为帝后，整个家族的势力如日中天。
　　本来前任伯爵入狱，他们都以为是任家倒台，他们的机会到来了，甚至还有人准备好自己家的女儿，准备随时去帝王面前刷个眼缘。
　　却没想到这位伯爵之女太过争气。
　　不但立下赫赫军功，还牢牢抓住了帝王的心。
　　帝王亲自来主持她的授勋和授爵，无疑是在向所有人表明他的态度。
　　奥菲利亚·任，仍然是他心头挚爱的未婚妻。
　　她父亲的罪过，不会影响到她分毫。
　　这次仪式之后，帝国权力顶层的倾向又要发生一些改变了。
　　任听霄不懂这些，她等仪式完毕，立刻找到加拉赫，向他递交了一份正式的入军申请。
　　凌卓应该没有事前和他通过气，一看见这份申请，他冷毅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
　　“您要入伍？”他确定般地问，“您现在还只是个大三的学生！从来没有大三学生成为正式军人的先例。”
　　“我可不止是个大三学生。”任听霄说，“我还是你亲自找来的学院教练，这个身份总够资格吧？”
　　加拉赫语塞，他瞪了瞪眼睛，深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不合常理。”他说，“您应该在学校接受教育，而不是过早进入战场。”
　　“你真的觉得这很早么，加拉赫？”
　　加拉赫心头震了一下，他看向任听霄。
　　年轻的女伯爵仍然是有些漫不经心地神色，嘴角甚至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只是换了一身行头，此刻的任听霄看上去居然有了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厚重与庄严。
　　“现在做学生就能绝对安全了么？这次袭击就是最好的答案。”任听霄微微凑近加拉赫，压低了声音，却格外振聋发聩，“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加拉赫，你不是一直期盼学生们尽快成长起来么？我不能继续忍耐你们在前线拼命，而我在后方岁月静好的日子了，让我加入你们吧，我会尽我全力，守护这个帝国。”
　　女伯爵眸光熠熠，里面盛满蓬勃的决心。
　　加拉赫嗓口发紧，目光怔怔地注视了她片刻，垂下眼来：“陛下同意么？”
　　“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当然，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他没有反对。”任听霄直回身子，“所以你的回答呢？”
　　加拉赫目光落在手中这份申请书上。
　　这不只是简单的一份申请。
　　它是帝国唯有的两位三S级强者之一，同时还是帝王未婚妻的任听霄的入伍申请。
　　现在她还没有正式入伍，所做的一切都不牵扯到目前帝国的利益集团。
　　然而一旦这份申请开始生效，帝国的天就要变了。
　　任听霄见他不答，抛出最后一个利诱的导/弹。
　　“和联邦的交流会就要开始了，帝国历年都没有让学生参加的先例，你甘心只让我当一个观众么？”
　　正中红心。
　　加拉赫手中一紧，眸中射出坚毅的光。
　　“好。”他说，“我会同意这份申请，根据您的军功，为您安排职位。”
　　“不要中将以上。”任听霄马上说。
　　加拉赫浑身一震，猛然抬头看向任听霄。
　　“您说什么？”
　　“少将就可以了，不要给我安排中将以上的职位。”任听霄重复，“你让我入伍，不会只想把我摆在帝星当观赏物吧？”
　　加拉赫张了张口，陷入无声的默然。
　　他紧紧盯着任听霄，似乎要将她盯穿一个窟窿。
　　如果换个别人，任听霄或许还会敏锐一些，但是她和加拉赫太熟了，完全忽视了他这种眼神。
　　“我们说定了啊，不要中将以上。”
　　任听霄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然后放松地转身离开。
　　这身衣服行动好不方便，要赶紧换下来。


第70章 .  邀请   风雨欲来。
　　在任听霄的要求下, 她进入军团的消息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布出来，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帝国人民通过各种方式知道了这个消息。
　　并且由于她刚刚在全国的瞩目下，由帝王亲自主持了她的授勋与授爵仪式, 当她成为帝国最年轻少将的消息传出来时, 人们除了哗然之外, 更多的反而是麻木了。
　　任听霄现在一打开光脑, 整个星网铺垫盖地都是关于她的消息, 就像各个新闻不带着她的名字，就会被群众集体忽视一样。
　　看着一条条挂着她的新闻，任听霄有种在听别人故事的感觉。
　　什么“任伯爵用她温柔妩媚的心让帝王为她疯狂迷恋”。
　　什么“殿下冷酷无情, 对陛下百般忽视”。
　　什么“帝国最年轻的女将军实则有一颗疯狂的野心”。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如果真有人信了这些报道上所说的她，那一定会以为她是个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
　　任听霄啪地关掉光脑, 继续和面前的点心奋战。
　　一旁在看公文的凌卓注意到她：“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任听霄动作顿了一下。
　　她的脸上应该没流露出什么表情吧，为什么凌卓总是能这么精确地发现她的情绪变化？
　　她不知道，当一个人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哪怕她掉一根头发都有可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凌卓瞥了眼她的光脑：“那些媒体会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如果你不喜欢, 我让他们以后不要提起你了。”
　　他只稍一观察, 就发现了任听霄在为什么不开心。
　　任听霄愣了愣：“不用，别为了这种小事乱用权力。”
　　“权力之所以存在，就是能用的人用的。”凌卓施施然地说，眼中却流淌出几分认真，“你要是因为这些不开心，那实在是没有必要。”
　　这是什么歪理。
　　任听霄嘴角抽搐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坦诚彼此的心意之后, 凌卓怎么好像越来越有被美色误国的昏君的架势了。
　　那她自己，不就成了那个祸国妖姬？
　　实在无法将自己和祸国妖姬四个字联系到一起，她激灵地打了个寒颤。
　　“我倒是没有不开心。”她连忙说，“只是觉得他们现在这样，将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会忽略很多其他重要的事情。”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不会通过媒体的方式公布出去的。”凌卓说，“帝国日报才是官方媒体，那代表我们的喉舌。”
　　任听霄沉默一下，又打开光脑。
　　在“任伯爵用她温柔妩媚的心让帝国为她疯狂迷恋”那条八卦新闻的题头上，赫然挂着帝国日报的名头。
　　任听霄：……
　　她就坐在凌卓旁边的椅子上，凌卓探头看了眼她的屏幕，笑了出来。
　　任听霄：“这就是你说的官方，是吗？”
　　凌卓：“没错，它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说着，他还在任听霄的脸蛋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缩回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挂满小孩子抢到心爱的糖果时一样的得意。
　　任听霄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我回趟学院，拿些东西。”她说，“这几天我晚上住在家里。”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克里斯蒂娜。
　　“好。”凌卓说，“正好比拉尔斯海出产的扇贝又运了一批过来，你一起带回去，给我岳母大人吧。”
　　任听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凌卓口中的岳母大人，正是她现在的母亲克里斯蒂娜。
　　她张张口，感觉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凌卓含笑移开了目光。
　　看着他在灯光下显得愈加苍白的精致侧脸，任听霄心口有些翻腾。
　　她回来的这两天一直在处理各种事物，直到说出要进入军团的时候，她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舍弃自己的学业，尽早为帝国效力。
　　但是当她做好这个准备之后，加拉赫忽然告诉她，她可以继续保留学籍，在没有公务的时候，随时可以回到学院上课。
　　任听霄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帝国学院还能破这个例。
　　“如果您不想重新回到学校，也没有问题。”当时加拉赫一板一眼地说，“学院会为您保留学籍，直到毕业。”
　　任听霄下意识地：“可是我可能无法回来参加考试。”
　　加拉赫用奇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您的显赫军功，就是最耀眼，最有含金量的成绩。”
　　任听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回到学院的机会。
　　而这一切，哪怕凌卓一个字不提，她也知道这是谁用心安排的。
　　毕竟加拉赫和她非亲非故，怎么会为给她保留学籍这点小事操劳。
　　只是凌卓不提，她也不好突然将话题拐到这上面。
　　时间渐晚，任听霄起身准备回学院。
　　在临走前，她叫了凌卓一声。
　　“谢谢你。”她真诚地说。
　　凌卓皱了下眉。
　　“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不需要向我道谢。”他说，“路上小心，我让裴郁派车送你回去。”
　　任听霄没有反对这个建议，她深深看了凌卓一眼，转身离开。
　　在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后，凌卓的一举一动都在她心里清晰起来。
　　那些一直以来被她忽视的，无处安放的真心，也终于进入了她的视野。
　　凌卓可以不提，她却默默将凌卓对她的好都记在了心里。
　　回到学院，任听霄望着这熟悉的环境，有了种恍若隔世之感。
　　上一次她走出这里时，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准备出去参加训练。
　　没想到再次回来，她又变回了熟悉的身份。
　　天气有些冷了，天黑下来之后徘徊在校园里的学生明显变少，只是当任听霄一露面，那扎眼的发色就立刻引起了他们关注。
　　认出任听霄，他们发出压抑兴奋的尖叫声。
　　任听霄一凛，深觉自己的失误。
　　应该戴个帽子再出来的。
　　面对兴奋的学生们，她僵硬地对他们点头示意，然后快速离开。
　　一推开寝室的门，里面原本说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殿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龚莉。
　　她尖叫一声，激动地扑到任听霄面前，用崇拜敬畏的目光望着她：“您回来啦？”
　　“回来收拾点东西，家里最近事比较多，我回去住几天。”经历过拉练之后，任听霄对龚莉也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范围，她解释几句，打量了一眼宿舍里。
　　刚才和龚莉说笑的是另一个室友冉苒，她显然没有龚莉对任听霄的熟悉感，看到她看向自己，本来就紧张地站着的她更是一下子紧绷起来。
　　任听霄对她点点头，视线集中在第四张床上。
　　她们寝室虽然是四人间，但是一直只住着三个人，现在这第四张床上放着被褥，显然有了睡过的痕迹。
　　“我们有新舍友了吗？”任听霄随口问。
　　“是的……”
　　龚莉的话还没说完，寝室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任听霄向门口看去，走进来的女孩也一眼望到她，浑身都颤了一下。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任听霄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望着站在门口，熟悉又隐隐有了点陌生感的女孩，露出一抹笑容。
　　她张开双臂：“好多天没见了，不打算用一个热情的拥抱缓解一下相思之情吗，小舒？”
　　越舒抿抿唇，一个前冲扑进任听霄的怀里。
　　任听霄惊讶之下，用力拥抱了她。
　　“好姑娘。”她说，“结实了不少。”
　　越舒的身体比起之前的孱弱不堪，显然有力了许多。
　　“殿下，您回来了。”越舒埋在任听霄怀里，声音还是不大，却激动得发颤。
　　任听霄拍拍她的肩，回头望向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小舒是我之前的室友。”
　　她看向越舒羞涩泛红的脸，笑得真心：“你能在这里出现，说明你的转系考试通过了，对不对？”
　　越舒小小地点了下头。
　　倒是冉苒开口：“殿下，越舒是以将近满分的成绩考进来的，虽然她的题目没有您当初那么变态，但是也很难了。”
　　越舒的脸腾一下红了个彻底。
　　“都是……都是凑巧。”她小声说，“那些题目，我在考试之前恰好看过一些相关的资料，我能通过考试，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看过了，并且记住了，那就是你的真才实学，又不是作弊。”任听霄显然很开心，“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您一直很忙，我怕让您分心。”越舒露出一抹恬静的微笑。
　　任听霄后退一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
　　还是一样的清秀容貌，只是气质比起从前来说变化得太多了，也难怪她刚进来的时候，任听霄会感到些许陌生。
　　原来越舒一直低着头，阴郁自卑，说话声比起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然而现在，她还是文弱安静的，只是眼中有了光，那种自卑和怯弱再也消失不见了。
　　“好，太好了。”任听霄说，“你叫上漾漾，一会儿我们老地方见。”
　　越舒当然不会反对她的话。
　　任听霄三两下收拾好东西，把刚才的解释又向越舒说了一遍，越舒理解地点头表示知道。
　　然后任听霄拎着她的包，和越舒一起离开了寝室。
　　她所说的老地方，自然是之前蓝漾漾喝醉酒的那个天台。
　　比起内敛的越舒，蓝漾漾显然就开放多了，一露面就兴奋地大叫一声，扑上来给了任听霄一个大大的拥抱。
　　任听霄点了很多吃的，三个姑娘聚在背风处，举行一场小小的宴会。
　　“为小舒的转系成功干杯！”任听霄举起饮料。
　　“为殿下多重喜事临门干杯！”蓝漾漾说。
　　“为殿下归来干杯。”越舒说。
　　三种不同的饮料撞在一起，如同她们三个密不可分的情谊。
　　任听霄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这才从兴奋里脱离出来。
　　“你们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我离开帝星那么多天，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任听霄说着，打开光脑，调出一条帝国日报的报道：“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在浏览新闻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标题是“帝国学院力压群雄，导师林潇携爱徒蓝漾漾在帝国古文化交流大会上大放异彩”。
　　用的图，正是林潇和蓝漾漾一起举起一只奖杯的照片。
　　蓝漾漾眼睛一亮，有些不好意思：“任你看到了啊。”
　　“帝国日报是帝国官方媒体，他们的报道我还是很关注的。”任听霄一本正经地说，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今天刚知道这个消息。
　　蓝漾漾耸耸鼻尖，眼睛亮亮的：“任，我确实想告诉你这件事。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做过什么约定吗？”
　　“古文化。”任听霄说，“你正在为此而努力，对吗？”
　　蓝漾漾用力点了下头。
　　“我一直以为，这个时代大家对古文化已经到了弃之如履的厌弃地步，想要复兴古文化，一定难之又难。但是经过这次交流会之后我发现了，原来这个国家里，还有那么多人铭记着古文化，钻研着古文化。”蓝漾漾声音哽咽了一下，又马上调整好情绪，“我们不是在孤单奋战，任，有许多人和我们一样，怀抱着这个伟大的梦想，我们都在努力，我们并不孤单。”
　　任听霄望着蓝漾漾几乎泫然而泣的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理解你的激动，漾漾，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她声音沉稳，“我以后可能没有很多时间了，但是只要你需要，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尽管告诉我，我是你最坚定的后盾。”
　　蓝漾漾浑身一震。
　　现在帝国中，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有任听霄做后盾意味着什么。
　　“好。”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说，“我会继续前行，这场交流会，就是我迈出的第一步。”
　　“还有我。”越舒说。
　　两个人都回头看向她。
　　越舒脸又有些发热，但是以前所未有的坚定目光回望着两人：“我没有殿下和漾漾这么厉害，但是在向梦想前进的路上，我和你们一起。”
　　任听霄目光柔和：“小舒，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我希望我能成为一名机甲制造师。”这是越舒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愿望，声音有些发抖，眼睛却因为所期待的内容而亮了起来，“我希望我有一天能进入殿下的军团里。”
　　任听霄被任命为帝国少将，并执掌第三军团的消息，现在全帝国无人不知了。
　　“好诶，”蓝漾漾说，“可惜我的梦想和军队无缘，不然我也想进任的军队。”
　　任听霄失笑。
　　“好。”她看向越舒，“等你毕业后，如果能通过考核，我就让你进来。”
　　即使是熟人，关系到帝国的事，她也不会放水。
　　越舒甜甜地笑了。
　　“任，那你呢？”
　　任听霄看到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我？”
　　“是啊。”蓝漾漾说，“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我的天，你现在才二十岁，达到的高度都已经是无数人一生的梦想了，我实在难以想象你还会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任听霄抬头，望了眼冬季星辰寥落的天空。
　　“我希望有朝一日，帝国再也不会受到外敌的侵/犯。”
　　两人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三S级强者的梦想吗？”蓝漾漾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怕了怕了，我等普通人根本不敢想。”
　　任听霄白了她一眼，换来蓝漾漾笑眯眯的表情。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说不定真的会实现。”蓝漾漾说，“很奇怪的感觉，哪怕是另一个三S级强者……那个叫什么奥古公爵的说这句话，我恐怕都觉得这是在做梦，但是任你说出来的话，我居然莫名觉得会成真。”
　　让帝国永不受外敌的侵/犯。
　　任何人都知道这是多难达成的梦想。
　　但是任听霄说出这句话，却莫名让人想要相信。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亲手缔造了太多的奇迹，再多几个，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越舒没说什么，但是她随着蓝漾漾的话，用力点头。
　　她眼中甚至酝酿着比蓝漾漾还要深刻的信任。
　　任听霄望着她们，突然伸开手臂，将她们两个一起揽进了怀里。
　　“那你们就看着吧。”她说，“看我能不能做到这点。”
　　三个少女笑闹成了一团。
　　岑寂的天空下，只有满地的食物见证着她们许下的梦想。
　　吃完饭之后，三人收拾好残局，任听霄就和两人告别，准备回家了。
　　一旦她说要回家，无论多晚，克里斯蒂娜一定会等她回去，她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就在任听霄准备下楼的时候，她被越舒喊住了。
　　“殿下。”越舒小声说，“有件事，我想让您知道。”
　　“怎么了？”任听霄温声问。
　　越舒沉默片刻，再见之后她第一次流露出些许紧张，双手习惯性地绞在了一起。
　　任听霄看了她手上的动作一眼，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着。
　　最终，在昏暗的楼梯间里，越舒轻轻开口。
　　“越家叫我回去过。”她说，“父亲说他决定撤销越姣的继承权，改为让我继承。”
　　任听霄眉梢一跳。
　　她还是没有说话，越舒既然在这里，说明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拒绝了他。”越舒一口气说完，“我告诉他，我想要的，以后会自己去争取，不想要的，塞给我也不想要。”
　　任听霄就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越舒垂下眼，唇角抿起，有些不确定地问：“殿下，我做得……对吗？”
　　她犹豫而忐忑，现在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敢对着越子爵说出这么硬气话的人。
　　任听霄问：“你后悔了吗？”
　　越舒愣了愣，连忙摇头：“当然没有。”
　　她的确没有后悔。
　　当她听到越子爵对他说，要将越姣的继承权换成她之后，不可谓不震惊。
　　她说出那句拒绝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是任听霄的身影。
　　那抹张扬热烈，明媚恣意的身影，支撑着她拒绝了这个充满诱惑的提议，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上了任听霄的影子。
　　但是她还是想要得到任听霄的认同。
　　面对越舒殷切的面孔，任听霄又问：“你为什么想要拒绝呢？成为越子爵的继承人，对你来说意味着财富和地位，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越舒沉思了一下，缓缓摇头。
　　“我不想要财富和地位。”她说，“我现在可以养活自己，越家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陈年的噩梦，我现在终于醒了，不想再回去了。”
　　“我不想要财富和地位。”越舒小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突然抬头，直直地看向任听霄，“我只想进入陛下的军团，为您效力。”
　　任听霄心口蔓延出一阵温暖的情绪。
　　“你很坚定，小舒。”她说，“既然你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那就不必为已经做出的决定而迷惑了。”
　　越舒眼神怔了一下。
　　“未来很长，多向前看看吧。”任听霄说，“我等着你加入我的军团。”
　　越舒眼眶倏然湿润。
　　“嗯！”她大力点头，“殿下，我一定会进去的，一定。”
　　任听霄揉了揉她的头发。
　　既然已经正式加入了军团，任听霄就辞去了帝国学院教官的职位。
　　她不知道因为这个举动，学院的论坛上一下子多出了多少哀嚎可惜的帖子。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成为帝国少将之后，她的任务骤然多了起来，连回去上课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去教学了。
　　这天任听霄刚踏入军部，光脑就亮了起来。
　　成为正式军人后，她的光脑就多出了一个单独的加密频道，这是她上一世用过的，因此也比较熟悉。
　　现在这条消息正是从加密频道中传来，是一封正式的信函。
　　任听霄马上打开。
　　这是一封任命函。
　　大概意思就是和联邦的及甲交流赛即将举行，邀请她作为考核官，为参加比赛的帝国选手进行选拔。
　　哦豁。
　　这可是一项挺重要的任务，上一世她同为少将，却是作为被选拔的那个。
　　毕竟作为和联邦的机甲交流赛，可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只是进行一场比赛而已。
　　这等于是一场变相的实力展现。
　　帝国和联邦争斗已久，一旦某方出现弱势，另一方一定会如伺机而动的毒蛇，暴起攻击。
　　是绝对不能露弱的场合。
　　尤其是在刚经历过联邦袭击的现在，这场交流会实际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任听霄感觉自己碰到了时代紧绷的一根弦。
　　她沉默片刻，随手点开附带的报名名单。
　　她手一蹭，不小心点到按年龄从小到大排列的顺序，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第71章 .  年龄？   谁能小过任听霄。
　　牧阳曜？
　　任听霄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定睛重新看了一遍。
　　确实没错，这个名字明明白白地摆在第一行，显示出他是这次报名的人中年龄最小的。
　　不止是他, 任听霄还认出了几个帝国学院单兵作战系四年级的学生名字。
　　这帮学生在想什么, 明知道参加不了, 还要报这个名？
　　任听霄歪了歪头, 看因为她停在原地, 已经开始吸引众人目光了，连忙对其他人的问好示意一下，离开了原地。
　　她来到加拉赫的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 加拉赫也在对着光脑看，看到任听霄进来, 也不避讳她。
　　任听霄看到，加拉赫的光脑屏幕上，也赫然正是她刚才看到的报名名单。
　　“正是怎么回事？”她直接指着牧阳曜的名字，“在校学生不是不可以参加竞选吗？”
　　“有这个要求，但是他要报名，没人能阻止。”加拉赫看了她一眼, “我们的初次选拔, 也正是要把这些不符合要求的刷下去。”
　　“原来如此。”任听霄恍然，她回忆了一下牧阳曜在战场上的表现，随口说，“他很不错，但是太年轻了，一旦面临这种比赛，很容易心态不稳，发挥失常。”
　　只是她和牧阳曜接触以来, 察觉到的他最大的问题。
　　她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加拉赫的附和。
　　一抬头，任听霄对上了加拉赫奇异的目光。
　　“怎么了？”任听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虽然没化妆，但是洗过脸了啊。
　　“殿下，如果要论年龄的话。”加拉赫停顿了一下，“您才是最小的那个。”
　　任听霄：……
　　一个不小心，又忘了现在她才只有二十岁。
　　看到她脸上过于丰富的表情，加拉赫八风不动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然而这个弧度只保持了一秒不到。
　　“选拔名单今天就需要定下来。”加拉赫说，“如果您上午没有其它事物的话，就留下来吧，考核官的任命函应该已经发给您了。”
　　“我收到了。”任听霄没有什么意见，“怎么考核，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这话一出，任听霄就察觉到有些问题。
　　为了不在比赛前暴露帝国选手的实力，历届内部的选拔赛都是在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任何媒体都不允许围观。
　　所以……刚刚加入军团的任听霄，是如何得知以前是怎么考核的呢？
　　意识到这点，任听霄后背立刻起了一层冷汗。
　　她和加拉赫太熟了，一深入交流起来，太容易忘记现在的身份。
　　加拉赫何等敏锐，他充满疑虑的铅灰色眼睛直直地望过来，盯住了任听霄。
　　任听霄微微握了下拳，维持住面上的平静，直视他的目光。
　　“看着我干什么，陛下之前和我提过，我们是有自己的考核方法。”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疑惑，“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这次还是用以前的吗？”
　　加拉赫又凝视了她片刻。
　　就在任听霄被盯得有些发毛时，他忽然转开了视线。
　　“这次情况特殊，我们想要采取一种新的方法，具体是什么，一会儿奥古斯塔斯公爵来到之后，我们再商讨。”
　　任听霄抓住重点：“奥古斯塔斯也是考核官的一员？”
　　“是。”加拉赫言简意赅。
　　任听霄就不再吭声了。
　　想想也是，奥古斯塔斯不说别的，实力确实实打实的三S级，在任听霄出现之前，帝国就靠他和加拉赫撑着门面。
　　不管他打着什么主意，在面对外敌上，希望他能摆平自己的心态，一致对外吧。
　　任听霄眼底闪过一道淡淡的冷光。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凌卓之后，她也查阅了一些资料，对她缺席的这十年间有了大概的了解。
　　在凌卓不问政事的这十年里，奥古斯塔斯几乎要成为半个摄政王。
　　如果不是加拉赫的极力阻碍，维护皇权，恐怕等她来的时候，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即使到了现在，这位公爵阁下对帝国王座的目光也仍然野心昭昭，从他接手后对内阁的改革就能够看得出来。
　　奥古斯塔斯和他的属下来的速度不慢，任听霄刚喝了一杯热茶，就有人来通知她，请她前往会议室。
　　任听霄应了一声。
　　这个小士兵一直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任听霄，看得任听霄有点不自在。
　　上一世她和士兵们基本都维持着兄弟一般的情谊，现在这些，一个是因为没有深入接触过，一个是因为她本身的实力要强得太多，反而上这些普通士兵对她有了种距离感，再难达成从前那样了。
　　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任听霄遇到了另一位帝国老中将，耿肃。
　　这位老将军在任听霄前世就是坐镇帝国的中将了，因此也就只有几面之缘，算不上熟悉。
　　迎面撞上，身为中将的耿肃反而立正，对任听霄行了个礼。
　　“殿下。”
　　“耿将军不用多礼。”任听霄有些无奈，“在军部，应该我向您行礼才对。”
　　“我向殿下行礼才是规矩，殿下不必多心。”耿肃严肃地说，“您是否也要去会议室？请允许我和您一同前往。”
　　耿将军不愧他这个名字，行为做事真是严肃得不行。
　　任听霄最不会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她只好点头：“也好，将军请。”
　　“殿下请。”
　　任听霄就跟着耿肃与他的勤务兵一起往会议室走。
　　没走几步，耿肃苍老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
　　“殿下，请您别怪老朽多嘴，现在您已位列少将之位，在军部的时候，好歹也可以配个勤务兵或者副官，也好为您处理杂事。”
　　任听霄愣了愣，这老将军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管闲事的样子啊？
　　她回过头，恰好看到耿肃布满褶皱的脸上，那抹可以称为慈爱的目光。
　　“军部杂事繁忙。”耿肃缓缓地说，“您身边没有个亲信，会难走许多。”
　　任听霄心中一暖。
　　虽然不知道耿肃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关心，但是他所说的，实实在在是在为任听霄考虑。
　　“我知道了，耿将军。”她露出一丝笑意，“我会注意挑选合适人选的。”
　　耿肃脸上微不可察的紧张一缓，苍老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
　　任听霄不再多说，也没有告诉关心她的老将军，她暂时并没有打算找勤务兵或者副官。
　　对一个带兵的将领来说，这两个职位相当于她的左右两只手，万万不能随便挑选。
　　而她曾经最熟悉的两只手，现在已经无法为她所用了，她暂时没有时间去磨合新的属下。
　　能遇到合适的是缘分，在遇不到的时候，她也不想将就。
　　任听霄咽下这些解释，和老将军一起来到了会议室。
　　老将军的勤务兵被留在门外，只有参加会议的人才被允许进去。
　　一推开门，任听霄就准确无误地对上了一双紫金色的眼睛。
　　诺伊斯·奥古斯塔斯坐在偌大的圆桌前，静静地注视着任听霄。
　　碧金色与紫金色的眼眸对视，两人谁都没有动作，只是其他人却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以两人为中心爆发开来，让起码身为双S级的他们都感到呼吸有些凝滞。
　　加拉赫率先打破沉默：“殿下，请入座。”
　　任听霄收回目光，给了加拉赫这个面子。
　　所有人都起身向任听霄行礼，除了奥古斯塔斯。
　　他甚至连身都没起，只是垂眸喝了口咖啡。
　　他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也想起身，在看到他没有动作之后，又犹豫地坐了下来。
　　“奥古斯塔斯公爵，按照礼节，您应该向殿下进行问候。”
　　出于意料的，是加拉赫淡淡出声提醒奥古斯塔斯。
　　奥古斯塔斯放下咖啡杯，轻声说：“哦，是吗？”
　　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
　　没人想到一碰面，这两位站在帝国实力顶点的强者就正面对上了，一个个都露出紧张的神色，一动不动地望着两人。
　　任听霄眯起了眼睛。
　　她没有理会奥古斯塔斯，而是盯住了刚才同样没行礼的那个中年男人。
　　“我以为，我们现在都是考核官，是为了和联邦的交流赛选手选拔才坐在这里的，难道不是吗？”
　　这话指向性太明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露声色地看了眼那个中年男人。
　　在场中，只有这个男人不是考核官的一员，但他是奥古斯塔斯公爵亲自带进来的人，哪怕是加拉赫元帅，都无法直接开口叫他出去。
　　毕竟大敌当前，在这个关口得罪奥古斯塔斯公爵明显是个不够明智的决定。
　　中年男人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显然没想到，任听霄会直接这么明显地把他点了出来。
　　“殿下。”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站起来微微欠身，“我是鲍里斯·波顿侯爵，虽然不是考核官的一员，但是……”
　　“既然不是考核官的一员，那就出去吧。”任听霄压根都没让他把话说话，用理所应当的口吻说，“是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你一不是考核员，二连军职都没有，坐在这里恐怕不太合适吧？这么大个侯爵了，自己懂点事吧。”
　　一串话夹枪带棒，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没人想到任听霄居然如此不给面子，直接明了地要把人赶出去，还把话说得这么……不委婉。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脸上千姿百态，加拉赫微微勾了下嘴角，奥古斯塔斯则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任听霄。
　　鲍里斯的脸一下子胀成了猪肝色，他第一次觉得有如此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一束束沉默的目光，分明带着对他的嘲笑。
　　“殿……下。”他艰难地叫出这个称呼，“我是由奥古……”
　　“不管你是谁带进来的，现在这场会议，就是为考核官召开的，你是考核官？”任听霄再次打断他的话，明知故问地看向他。
　　鲍里斯哑然。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难道还要我说第三遍吗？”
　　任听霄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别让我请你出去，波顿侯爵。”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铺天盖地的威压齐齐涌出，压向鲍里斯一人。
　　鲍里斯虽然是双S级的基因，但本质上还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他脸色当场涨得更红，在这种强力的等级压制之下，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不由求救地看向奥古斯塔斯公爵。
　　“鲍里斯，听殿下的。”奥古斯塔斯声音柔滑，如一匹上等的天鹅绒浸润在了醇厚的红酒里，带着顶级贵族天然的矜贵傲慢，“既然殿下想让你出去，你也不要拂了她的面子。”
　　他故意在“她的面子”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没人听不出来，他心中不悦。
　　那双紫金色的眼眸中泛起冰寒冷意，直勾勾地望着任听霄，显然是想给她压力。
　　然而他找错人了。
　　任听霄压根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话。
　　看到鲍里斯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室，她平静地收回目光。
　　察觉到奥古斯塔斯在盯着她看，还回以了疑惑的一眼。
　　似乎在问他，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吗？
　　看得奥古斯塔斯气血一下子翻涌上来。
　　他压制住了自己。
　　其他人互相用眼尾交流着，交换着彼此的震惊和微妙。
　　任听霄身份尴尬而特殊，她的父亲原本投入到公爵门下，在场无人不知。
　　然而她父亲却又被帝王逮捕，其中不可谓没有奥古公爵干脆放弃了他的原因。
　　任听霄对上奥古斯塔斯，想也知道会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然而他们没想到，任听霄居然一上来，就把奥古公爵最得力的手下打了出去，并且连奥古公爵本人都不能多说什么。
　　这位殿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势可怕。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我们开始会议。”作为主场的加拉赫元帅开口，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想必大家都已经收到这次选拔赛的报名名单了。”
　　“上午收到之后，我仔细看了一遍。”耿肃中将说，“这里面甚至还有没从帝国学院毕业的学生，元帅阁下，牧将军，您二位对此一无所知吗？”
　　牧老将军正是任听霄认识的那位，他一直用闪动着异彩的眼睛望着任听霄，闻言率先回答：“耿中将，对此我的确不知。”
　　“这次报名，是学生们的私自行为，连教官都不知道，我们没有收到消息。”加拉赫说，“他们无法通过我们的初试，即使报了名也毫无用处。”
　　听着他们的讨论，任听霄又打开光脑，将那份长长的名单调了出来。
　　她望着上面几个熟悉的名字，没有出声。
　　“黄口小儿罢了，即使参加过几场战斗，也敢对这种层次的比赛伸手。”奥古斯塔斯轻嗤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也许是家族的吹捧让他忘记自己是谁了吧，这些学生。”
　　即使他补了一句“这些学生”，但是在场没人听不出他埋汰的是谁。
　　牧老将军矍铄的虎目中一下子充满了愤怒，他直直地望向奥古斯塔斯，声音压抑着怒气：“公爵阁下，如果不合规则，我们自会把人刷下去，但是我不认为你可以在这里肆意嘲讽想要为帝国做贡献的学生，无论哪一个。”
　　“不清楚自己的实力，鲁莽冲动而又自大，这不是想为帝国做贡献，只是青春的荷尔蒙无处宣泄，想要肆意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的‘勇敢’罢了。”奥古斯塔斯柔声说。
　　“你！”
　　这里是加拉赫的地盘，在任听霄把鲍里斯打出去之后，奥古斯塔斯作为唯一的内阁成员坐在此处。
　　他如此嚣张，顿时引起一片怒目。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既然奥古公爵的内阁成员都这么不鲁莽不冲动不自大，那请问在这张名单上，内阁的人占了几成？”
　　奥古斯塔斯望向她。
　　任听霄盯着屏幕，语气甚至没什么起伏：“牧老将军说得没错，即使在联邦那些算不上人的东西里，也没有说会笑话一个人的爱国之心的，而现在你居然嘲讽本国最优秀的，想要尽早为帝国效力的一批年轻人，请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
　　方才众人针对高古斯塔斯的愤怒，被任听霄原样还给了奥古斯塔斯，他此刻怒目而视，瞪着任听霄的目光，犹如一条被激怒的毒蛇。
　　阴冷而暴怒。
　　任听霄浑然不怕：“不管有没有用，起码他们有这个决心去做，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场比赛的危险性么？每一个报名的战士，心中都有了赴死的决心，连这些学生也不例外，还是说。”
　　任听霄抬起眼，毫不避讳地对上了奥古斯塔斯愤怒的目光：“还是说，你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看管的学校，换言之，你居然这么看不起你自己？”
　　正中靶心。
　　奥古斯塔斯本人也是帝国学院监理会成员之一，他公开嘲讽帝国学院的学生，可不就把自己也嘲讽进去了？
　　毕竟将熊熊一窝，学生们若是真像他所说的那么虚荣鲁莽，那会是谁的过错呢？
　　奥古斯塔斯被怼得脸色乍白，几乎毫无血色。
　　看上去倒时真有古时候“蓝血贵族”的感觉了。
　　除了他，其他人都暗暗用奇特崇敬的目光望着任听霄。
　　而牧老将军，望着她的目光则是崇敬中带着异彩，还有一抹感动的神色。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奥古斯塔斯说话，从来没有人。
　　为了帝国的稳定，连加拉赫都不曾这么直白地指责讽刺过奥古斯塔斯。
　　任听霄丝毫不觉得自己打了一场多伟大的胜仗，她把讨人厌的奥古斯塔斯怼到没声，又低头看向屏幕上的名单。
　　她的确没想到，奥古斯塔斯居然会嚣张至此，不但大喇喇地把自己的人带到内部会议上，还放肆挖苦牧阳曜。
　　牧老将军的孙子，牧将军的儿子，也是你能说的么？
　　想起那个曾经给过自己帮助，此刻已经长眠地下的儒雅将军，任听霄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过她也没说错，在这张名单上，大部分名字都来自军部，只有少数是来自内阁。
　　这也和内阁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顽固贵族有关，玩弄政治他们有的一手，一旦要上去打仗了，一个比一个缩得还快。
　　抱着祖宗靠打江山留下来的高级基因，嘲讽着艰难挣扎的普通民众，却又享受着他们的保护，自己高枕无忧。
　　贵族，除了少数之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让人讨厌。
　　有了任听霄的怼人，奥古斯塔斯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话题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元帅阁下，我同意将学生们淘汰。”牧老将军缓缓地说，“他们确实过于年轻了，即使是我的孙子，我也不认为他能比得过如今久经沙场的诸位将领们。”
　　这是代表两国最尖端的战力比拼，所有报名的，必定是双S级基因以上。
　　耿肃将军也说：“我同意牧将军的意见。这些孩子非常优秀，也恰恰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将他们保护起来，让他们成长到足以面对风浪，而不是过早地将他们投入到这种战场，以避免联邦的暗算。”
　　其他几个将军也都同意两人。
　　加拉赫眉宇间的沟壑没有平息，他沉吟片刻，忽然望向任听霄的方向。
　　“殿下，您以为如何？”
　　嗯？
　　任听霄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问起自己的意见，毕竟她虽然身份尊贵，但一个是太年轻，一个是她只是个军部的新人，能坐在这里全凭实力强，这种决策性的事，她以为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一抬头，所有人都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非常想听到她的意见。
　　包括奥古斯塔斯，虽然眼底有些嘲弄，但还是专注地望着她，想听她会说什么。
　　面对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任听霄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些习惯了。
　　“诚然如耿将军所说，这些学生虽然足够优秀，但是太年轻了。”
　　大家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只有加拉赫目光闪动一下，执着地问：“所以您的意见是什么？”
　　任听霄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所以我的意见是，给足够优秀的学生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亲身体验一下。”
　　“什么？”
　　“殿下，您说真的？”
　　“他们太小了！”
　　“没有学生参加交流会的先例！”
　　加拉赫伸平双臂，压下各种声音。
　　他眸中分明有着一丝了然和果然如此的神色。
　　“各位，请听听殿下这么说的原因。”
　　任听霄也不推辞：“耿将军有一句话说错了。如果永远将这些优秀的学生养在帝国，养在温室之中，那他们永远都会止步于此。说他们现在无法面对风浪，那到什么时候才能面对呢？如果说担心他们被联邦暗算，那这次袭击是什么，即使在帝国的疆域里，他们照样会被暗算！”
　　她背脊挺直，声音猛地沉了下来。
　　“让他们能保护自己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成长起来。只有知道了自己要面对什么，他们才能学会怎么对付，何况这些不是我们拔苗助长的自我想象，而是他们自己真切的愿望。”任听霄指了指屏幕上一个个年轻的名字，“历代没有学生参加的先例，只是因为学生实力不够。我没弄错的话，这个初试只是用来筛查参赛者的背景，而不是随着我们的心意想刷谁就刷谁。”
　　一片寂静。
　　加拉赫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瞬的柔和。
　　“各位，容我提醒一点。”他说，“一定会作为代表出席的奥菲利亚殿下，也正是一名帝国学院的在校学生。”


第72章 .  请求   任听霄：我什么都不懂，别看我。……
　　满座皆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数双眼睛同时望向任听霄，充斥着同样的复杂。
　　不可否认的是，在加拉赫说出这句提醒之前, 他们之中确实有人忘记了, 现在坐在这里, 实力力压他们全体, 甚至能和老牌三S级强者奥古斯塔斯公爵对面攻击的任听霄, 还只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女。
　　在场中甚至有人活过了她的三四倍年龄。
　　一说到年龄，任听霄就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没有反驳加拉赫的话，出人意料的, 她眼珠转了一圈，反而盯住了奥古斯塔斯。
　　“公爵, 你支持哪个观点？”
　　这一提问，又把其他人惊呆一瞬。
　　他们实在是摸不准这位殿下的想法了，前面一点面子不给地把人家的人给赶了出去，然后还明着怼了人家一顿，这会儿居然又开始问人家的意见？
　　在场的大佬们从军从政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任听霄这么跳脱的分子, 一时摸不清路数, 都沉默下来。
　　被任听霄问到的奥古斯塔斯公爵微微眯了下眼。
　　任听霄虽然在感情上有些迟钝，但是她现在一直在注意着这个人，因此当他发生一点情绪变化的时候，很难逃过她的眼睛。
　　奥古斯塔斯在用眯起眼这个动作，遮挡住眸间流露出的惊讶。
　　他对此不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他注视着任听霄，眼里流露出许多种复杂的感情。
　　愤怒，厌烦，探究, 惊异，以及……一丝几乎不可查的轻蔑。
　　任听霄直直地盯着他，居然在很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殿下……”
　　有人嗫喏着叫了任听霄一声，却被加拉赫抬起手臂制止了。
　　他使了一个眼色给对方。
　　奥古斯塔斯立刻敏锐地看向那边，锐利的眸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一番，又移回到任听霄身上，眼中涌出一丝微妙的疑惑。
　　他总觉得在这个问题下，好像有什么阴谋，甚至是在场人联合在一起的，只有他排除在外。
　　让他不敢贸然回答。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心声，一定会坚决反驳。
　　想多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殿下在转着什么念头。
　　“几个……的学生而已。”奥古斯塔斯呢喃着将中间的某个词汇咽下，却别有用心地望了眼任听霄，牧老将军，以及耿老将军这些在场的东方血脉，唇边有些讽笑，“我倒真想看看，他们有多少你们夸奖的优秀。”
　　不同于其他几个将军立刻流露出的愤怒，任听霄眉梢跳了一下。
　　这下她很容易就听出来了其中的蔑视之感。
　　不过她没有把这声嘲讽放在心上，而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加拉赫，把这项内容列为投票之一吧。”
　　他们的会议模式是，将需要决策的内容拿出来商讨，然后到最后开启匿名投票机制，赞成超过半数则通过。
　　加拉赫点点头，在几人的神色各异中，开启下一个话题。
　　“另外一件想让大家商讨的内容，是这次的选拔赛模式。”加拉赫说，“我们以往采用直接对战的方法，按实力排名，获胜的选手成为最终的参赛选手。”
　　任听霄暗暗点头，她当年参加的时候，的确是通过这种方法杀出重围，成功参赛的。
　　“只不过，这种方法的弊端如今不断地显现出来。”加拉赫神色严肃，“为了得到参赛机会，战士们无一不在参赛时拼尽全力，等比赛真正开始时，有些甚至来不及调养回来，给比赛状态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他视线环视一圈，补完后半句话：“也增加了死亡的概率。”
　　“死亡。”任听霄喃喃。
　　“殿下，是这样的，这场比赛名为交流会，实际上则是两国之间打压对方的手段，因为参加的都是彼此实力最强的强者，但凡击垮一个，对己方也有着重大的好处。”
　　出于意料地，居然是牧老将军出声，他温和地望着任听霄，苍老的声音里有一股杀伐惨烈的味道。
　　“所以我们一定要选出实力足够上去的战士，否则就是白白搭上一条人命。”
　　任听霄望着他，忽然明白过来，她这是第一次参加交流会，牧老将军大概是将她刚才那声喃喃，给当成了疑惑的提问。
　　于是他为她耐心地解答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了，谢谢牧将军。”任听霄诚恳地说。
　　牧将军目光闪了闪，嘴角挂上一抹欣慰的微笑。
　　奥古斯塔斯冷冷地打断了这种温馨的气氛。
　　“如果连死亡都不能直面，他们凭什么做帝国的战士？”他毫无感情地说，“联邦也是用这种方法决定的出场人选，没有面临过同一种困境，他们就注定要比联邦的战士弱上一层。”
　　“奥古公爵，你这话未免太过偏激了。”耿老将军不悦地说，“帝国战士的勇猛无畏，应该表现在保家卫国上，而不是在这种阴招尽出的所谓比赛上，如果真的有能让他们更加安全的方法，理当……”
　　“弱者的思维罢了。”奥古斯塔斯嗤笑一声，“技不如人，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耿肃将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的神色。
　　但是他无法反驳奥古斯塔斯。
　　虽然奥古斯塔斯说话难听，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是，在这个时代，强者为尊，强者就是能为所欲为。
　　死在对手手中的战士，也的确是因为……技不如人。
　　场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连耿将军都不能反驳奥古斯塔斯的话，其他将军更是没有立场。
　　“既然这么厉害，你去让联邦改规则啊。”
　　一片寂静中，有些不耐烦的女声响起。
　　“干什么还弄这种一对一，五对五的交流赛，你既然这么强，那就去和联邦单挑，把他们一口气打服，就连交流赛都不用举行了，多一劳永逸。”
　　任听霄本来就不喜欢奥古斯塔斯，现在听到他帮不上忙还歪理一堆，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别人怕他，她可不怕，面对奥古斯塔斯一下子变得恐怖至极的眼神，她不但纹丝不动，还翻了个白眼嘲讽回去。
　　“如果不能的话，就致力于解决实际问题，别在那咋咋呼呼，显得就你很没用。”
　　听着任听霄一句接一句，其他人大气都不敢穿。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能把话说得这么凶猛，所有人都眨眨眼，傻在了当场。
　　只有耿将军看向任听霄，眼神微微湿润，充满慈爱的光芒。
　　奥古斯塔斯脸色铁青，他的精神力已经开始有些不稳，隐隐向周围扩散，坐在他旁边的将军已经开始呼吸困难。
　　任听霄不动声色地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形成柔和的罩子，包裹住那个老将军。
　　她顿时迎来几道感激的目光。
　　在场的都是帝国顶尖强者，没人发觉不出空气中的力量涌动，任听霄不但去招惹奥古斯塔斯，还能在奥古斯塔斯手中将自己人护住，这无疑给所有人展现出又一层实力。
　　能攻击是一回事，能这样操控自如又是另外一回事。
　　任听霄没注意到他们各色的目光，对加拉赫点点头：“加拉赫，既然提出来了这点，那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她突然提问，加拉赫还没收回眼神，任听霄一眼望进了他的眼睛里，在里面看到一抹怔然和怀念的神色。
　　还没等她细看，加拉赫已然回过神来，他移开目光，声音没什么变化：“我调查了很久，认为我们可以用虚拟系统的方法来进行选拔。”
　　“元帅阁下，恐怕不合适吧。”牧将军皱起眉，“从前也不是没人提出要用虚拟系统来进行选拔，但是人在虚拟系统中，和在现实中战斗的心态是不一样的，有许多士兵在系统中模拟战斗表现得十分优越，但是一旦换到现实中，他就不知所措，畏首畏尾。这种例子还发生得不少。”
　　“我同意牧将军的话。”耿将军也说，“阁下，我们不能这么赌。”
　　其他几个将军也迟疑着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但是大家都很一致，认为这样的方法不太靠谱。
　　面对加拉赫望过来的目光，任听霄双手一摊：“别看我，我又没参加过，什么经验都没有。”
　　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知道大家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面对反对，加拉赫并没有动怒，而是平稳地说：“诸位将军也说了，这都是从前的事，现在的虚拟系统，真实度远远非以前的技术可相比，人一旦进入，就会身临其境。”
　　“即使这样，也……”
　　所有人眉头紧锁。
　　“我反对。”
　　数双目光都看向终于再次出声的奥古斯塔斯。
　　他没有看向任听霄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显然是被气得不清。
　　“虚拟系统如果更合适，那早就投入使用了，用不着你现在说起。”奥古斯塔斯冷冰冰地说，“你们动动脑子自己想想，我们在发展技术的同时，联邦也在发展，甚至比起我们，要更胜一筹，为什么他们还在使用这种原始的方式选拔选手？你们如果故意想输，就把我排除出去，我可不想跟着你们一起去丢人。”
　　“奥古公爵，你……！”耿将军深吸口气，一副痛惜扼腕的样子，“帝国与联邦的争锋中，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这么重要的比赛，我们怎么会希望帝国输！”
　　“那就动动脑子，想出一些有用的建议吧。”奥古斯塔斯说。
　　他连那种装腔作势的矜贵感都消失了，看来真的被任听霄怼狠了，都不像他自己。
　　眼见着气氛又要凝滞起来，唯一一个女声再次响起，夹杂着淡淡的若有所思。
　　“如果说……由我们来和他们对战呢？”
　　“什么？”
　　任听霄提出这个想法，连奥古斯塔斯都忍不住望向她。
　　“我是说，他们自己互相之间进行竞争，由于彼此实力都差不多，自然会拼尽全力才能分出胜负。”任听霄说，“但是我们完全不用他们拼尽全力，只需要做出判断，确定谁有这个资质就可以了。”
　　听到她的话，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沉思的神色。
　　“殿下的建议倒是可行，但是这样一来的话……会对在场的各位造成相当恐怖的损耗。”牧将军迟疑着说，“万一在正式比赛之前无法恢复过来，那造成的打击，会更加毁灭性。”
　　“我们也没有必要和他们真动手。”任听霄原先只有一个朦胧的念头，现在说出来之后，感觉这个念头逐渐具体了起来，“可以先给在场的人设置入门关卡，类似加拉赫对我们进行的拉练那样，当然强度需要加强，凡是通过这一关的人，才能站到我们面前，这已经可以刷下去一大批人了。”
　　“然后，在场的一共有八个人，可以分为两三人一组，对选手进行攻击和试探，以诸位的水平，一旦联合起来，几个呼吸间就可以分出胜负，完全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损耗均摊给每个人之后，也会变少很多。”
　　“与此同时，进行测验的考官，与旁观的考官一起打分，综合得分前二十名得到参赛资格，十五名正式成员，五名候补成员。”
　　任听霄一口气说完，抬头望向其他人。
　　“诸位感觉如何？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随着任听霄的解释，所有人的眼睛越来越亮。
　　在她说完之后，耿将军甚至忍不住低呼一声：“天佑我帝国！”
　　任听霄没听清：“耿将军，您说什么？”
　　“耿将军是说，这个方法完全可行。”加拉赫眉宇间深邃的川字型暂时消失了，他微微勾起嘴角，“我赞同他。”
　　除了奥古斯塔斯之外，其他几个将军也纷纷点头，表示这个方法完全可行。
　　这样既拔高了原本门槛，又避免了任何人容易耗尽精神力的危险，可谓一举多得。
　　他们看向任听霄，目光不再只有对实力的崇拜，还有深深的敬服。
　　任听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她看向在场最难缠的那个刺头：“奥古斯塔斯公爵，你认为呢？”
　　奥古斯塔斯沉默了片刻。
　　“投票吧。”他说，“早点定完，不要再为了这种小事浪费我的时间。”
　　任听霄眨眨眼，反应过来这是他表示赞同的意思。
　　这人话也不好好说，看人还习惯用鼻孔，真是傲慢到骨子里的一个顽固贵族。
　　“诸位，请就我们今日商讨的两个问题，做出你们的选择吧。”加拉赫说。
　　“第一项：是否同意在校学生们获得参选资格？”
　　面对面前的投票器，任听霄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同意”。
　　“第二项：是否同意奥菲利亚殿下所提议的选拔方式？”
　　任听霄目不斜视，继续按下了“同意”。
　　投票结束。
　　圆桌中央浮现出一个三百六十度全息投影，将投票的结果公之于众。
　　一阵光芒闪过，结果清晰地显现出来。
　　第一个问题，六个赞同，两个反对。
　　第二个问题，全员赞同。
　　任听霄惊异地瞪了瞪眼睛，她真没想到，临时想出的方法而已，居然获得了全票支持。
　　“结果已出。”加拉赫站起身，“那么就照按计划进行，关卡复试将定在一周后，之后举行终试，具体时间会通过信函发给各位，届时请准时参加。”
　　“一切为了帝国的荣光。”
　　任听霄跟着其他人起立，一起低低地念出这句誓言。
　　她特别注意了下奥古斯塔斯。
　　毕竟这个人桀骜不驯，难保会特立独行。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奥古斯塔斯居然也和其他人一样起身，他挺直身形，念出这句誓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庄重而认真。
　　在念完的下一秒，他就恢复成那副鼻孔看人的傲慢模样。
　　察觉到任听霄的目光，他望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随即，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任听霄不以为意。
　　恰好耿将军过来，要和她一起顺路回去，她也顺势同意了。
　　“殿下，请留步。”
　　任听霄停下脚步：“怎么了，加拉赫？”
　　加拉赫仍然一脸的严肃，只是眼中分明涌动着卸下一层重担的轻松之感。
　　任听霄忽然意识到，他能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些年龄这么大的老将军上面，成为帝国唯一的元帅，恐怕心情也不轻松。
　　尤其在这种比赛中，他一定深深惦记着战士们的安危，现在能为他们保留实力，他显得开心了不少。
　　“对于复试中的关卡设计，还望殿下提出一些建议。”加拉赫又将目光移向耿将军，“将军也是。”
　　原来是这个问题。
　　“没问题。”任听霄一口答应下来，“我今晚就将想法发给你。”
　　耿将军以比加拉赫更加严肃的神情认真回答：“谨遵元帅阁下之令。”
　　一大一小两张严肃的脸摆在一起，任听霄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好在加拉赫就是为这事才叫住她的，得到承诺之后，也就放了人。
　　走在路上，耿将军忽然主动开口：“殿下可能猜出，除了奥古公爵之外，还有谁反对让学生们参加选拔？”
　　“我不知道。”任听霄摇摇头。
　　耿将军说：“是我。”
　　任听霄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意外他居然投了反对票，毕竟之前他就表达出不赞同的意思，她意外的是为什么他要主动和她说起来。
　　“我想以殿下的聪慧，就算我不说，您也能猜出来是我。”耿将军微微叹了口气，用慈祥的目光望着任听霄，“所以我想亲自向殿下解释一下，我之所以会反对，只是因为我始终觉得，我们还没有到用年轻的学生去争荣耀的地步，太多前辈都挡在他们前面，他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去成长。”
　　任听霄说：“耿将军，你不用特意向我解释，毕竟意见这个东西，每个人肯定都有不同，那些赞成我的，心里也未必真的赞成，大家都有各种顾虑和目的，我能理解。”
　　听到她这么说，耿肃反而露出惊讶的模样。
　　“殿下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他有些感动地说，“我原以为殿下太过年轻，过刚易折，却没想到，殿下是如此通透的人，倒是我将您看得太轻了。”
　　面对这么高的盛赞，任听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不过，我还是不希望殿下误会我。”耿肃说，“我不是想和您作对，那些学生，他们还是孩子，甚至连您都……”
　　他欲言又止。
　　“帝国不只是前辈们的，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也是我们年轻人的。”任听霄说，“老将军，我没有误会你，甚至很感动你这么为帝国的年青一代考虑，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耿肃怔了一下。
　　“包括我在内，报名的所有学生已经成年，我相信他们和我一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不是像奥古斯塔斯说的那样，只是想展示勇气，证明自己。”任听霄露出一抹笑意，“我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是从先人手中接过帝国的重担，以此为目标，至死不渝。”
　　以此为目标，至此不渝。
　　耿肃苍老的眼睛望着任听霄，似乎看到一片未知的星空。
　　如此广袤，如此震撼。
　　当天晚上，任听霄就将对关卡的设计想法发给了加拉赫。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毕竟前世也是操练过新兵的人，唯一的难点就是不能照搬以前的，免得让加拉赫看出些什么。
　　她把精心改良过的关卡设计发过去，等来一个“收到”的回复。
　　这也的确是加拉赫的风格，任听霄撇撇嘴。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任听霄和当初参加会议的几人一起坐上考核官的位子，开始通过屏幕看着战士们在关卡中的挣扎。
　　看着看着，任听霄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她看了看旁边，忽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不久前她考试时外面的景象么！
　　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多久，她的身份就发生了转变，从屏幕里艰难挣扎的角色，变成了站在外面悠哉看戏的角色。
　　原来看着别人闯关是种这么爽的感觉。
　　任听霄走了下神，耿肃看到她脸上诡异的笑容，担忧地小声问了一句：“殿下，您怎么了？”
　　任听霄立刻调整表情：“没什么，中将。”
　　她重新将目光移向屏幕。
　　在成群的战士当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年轻身影。
　　她看了一眼牧将军，他也正直直地盯着屏幕，如果不是任听霄了解他，都看不出他正浑身处于紧张的状态。
　　牧阳曜在进行考试，牵动的不止是他自己的心。
　　当天晚上，通过复试的人员名单就发送到了任听霄的光脑里。
　　他们考核官全体正在加班，打开名单之后，传出了好几个抽气声。
　　“牧老，你这孙子可真争气啊。”
　　“是啊，恭喜牧老。”
　　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任听霄看向名单。
　　按成绩排名的一排名字，牧阳曜赫然列于第一位。
　　任听霄往后扫了一眼，除了他之外，其他帝国学院的学生都被淘汰了。
　　只有牧阳曜，不但通过复试，还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
　　“是大家让着他罢了。”牧将军红光满面，嘴里说着谦虚的话，眼中却充满了对孙子的骄傲。
　　奥古斯塔斯也没说什么，他皱着眉扫了一眼名单，就将它关掉，仿佛多存在一秒钟都污染了他的眼睛。
　　“复试的人选已经出来了。”加拉赫说，“如果各位没有意见，终试将在三天后举行，具体以通知函为准。”
　　没人对此有什么意见，几人散会。
　　任听霄踏着月色走出军部，刚要开车回任家，光脑上传来一条消息。
　　“不知您是否有空，请求一见。”
　　发送人是牧阳曜。


第73章 .  请求找人   被两个大佬夹击的小可怜。……
　　马上就是终试, 这个时候牧阳曜找她，会有什么目的？
　　任听霄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是想到复试中那个眼神坚定狠绝的少年, 还是将要点删除的手指收了回来。
　　“在哪见？”
　　牧阳曜显然一直在等着她的回复, 消息一发出, 立刻就回了过来。
　　“地点您定。”
　　任听霄看了看四周, 选择了军部旁边的一个小公园。
　　军部有许多退役又返聘的老将军, 比如牧老将军，这些年纪大的老人都喜欢花花草草的东西，军部就专门给他们在旁边建了个公园, 让他们工作间隙能出来逛逛。
　　现在大半夜的，当然不会有老将军出来逛公园。
　　任听霄坐在公园里的一条长椅上, 没等一会儿，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一罐热牛奶贴到了她的脸颊上。
　　任听霄抬起眼，望见了少年星子般明亮的眼睛。
　　“路上恰好碰见有卖的。”牧阳曜撇开脸，“现在天气冷了，谢谢您特意等我。”
　　这时候哪还有卖热牛奶的，分明是在宿舍里热好给她带过来的吧。
　　任听霄也不拆穿他, 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自己打开。
　　“坐。”她拍拍旁边的位置, “后天就是终试了，你找我想说什么？先说好，我可不透题。”
　　牧阳曜在她身边坐下，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在您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两人相视一笑，谁都知道这是个玩笑话，没放在心上。
　　牧阳曜看着任听霄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牛奶，忽然问：“殿下, 您现在算提前毕业了吗？”
　　任听霄反问：“学院里张贴了我的退学公告吗？”
　　牧阳曜一呆：“没有。”
　　“那就没什么改变。”任听霄说，“我还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到时候和我同级的同学们一起毕业。”
　　牧阳曜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他眨眨眼，一时沉默下来。
　　在任听霄注意不到的角度，他贪婪地望着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任听霄。
　　少将级别的军装整齐地穿在她身上，即使是坐着，也有种不动如松的挺拔凌厉之感扑面而来，比从前任何华贵的衣服都要好看。
　　她似乎天生就就适合这身军装。
　　“你来找我，不是想要问问我是不是还算个学生吧？”任听霄侧过眸光，瞥向他，“你要是这么无聊，我可不陪你在这熬夜哦。”
　　“啊，不是。”牧阳曜脸上表情紧绷了一瞬，“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这个问题该不该麻烦您。”
　　看到人任听霄挑了下眉，牧阳曜也不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
　　“其实，殿下。”他眸光一定，“您是否可以联系上我们已经离职的教官？”
　　任听霄眼皮一跳，下意识有了种预感：“你想找谁？”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都叫他脆哥，在网上的名字，叫‘我真的很脆’。”牧阳曜一口气说完，用有些紧张的眼神望着她，“您能不能……帮忙想办法联系到他？”
　　预感成真了，任听霄大脑有些凝滞。
　　她攥紧已经喝完的牛奶罐，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我听说过这个人。你找他做什么？”
　　牧阳曜犹豫了一下：“他教会我了很重要的东西，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个约定没有兑现，他居然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离开了学院，我就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时的约定。”
　　说到后面，牧阳曜少年意气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几分不甘和愤怒。
　　任听霄……任听霄有些心虚，又拿起空了的牛奶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她其实记得当初和牧阳曜的约定，只要牧阳曜成功取得参加交流赛的机会，她就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一直记着，并且打算实现之后就兑现。
　　只是她忘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兑现，牧阳曜却知道，自己突然辞职的举动在他看来，无异于单方面毁约的辣鸡。
　　“你说他教了你很重要的东西？我记得他没有任职很久吧。”任听霄有些不自在地说，“离职的教官多了，你还偏偏对他念念不忘。”
　　“那么多教官，我还就对他念念不忘。”年轻人的眼睛里燃烧着明亮的火光，“其他教官可没有用各种方式击败过我那么多次。”
　　任听霄干咳一声。
　　“我会试试看。”她装模作样地说，“等我找到他，就联系你。”
　　牧阳曜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谢谢您。”
　　他站起身，对任听霄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不用，不用。”这是任听霄受得最心虚的一个礼。
　　婉拒了牧阳曜要送她回任家的提议，她任由他将他一路送到了停车点。
　　她有些意外，初见时候那个倔强骄傲的少年仿佛是上个世纪的记忆了，现在这个亦步亦趋的牧阳曜，感觉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类。
　　任听霄坐进驾驶座，从拉下的车窗里看向少年映着月蓝星的星光，而显得有些毛茸茸的脑袋，抑制住了上手去挼一把的冲动。
　　“阿曜。”她露出一抹笑意，“终试加油，我在选拔场上等你。”
　　牧阳曜怔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火光。
　　“我会去找您的，殿下。”他信誓旦旦地说，“您带去参战的队伍里，必定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任听霄笑了一下，启动悬浮车，驶出了他的视线。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任听霄虽然前世也是个少将，但和驻扎帝星的少将有很大区别，帝星的事务她不太熟悉，如今上手不久，忙得脚不沾地，倒是不用刻意伪装。
　　直到被人拖到选拔场上，她才意识到，今天是要终试了。
　　是就是吧，反正紧张的又不是她。
　　任听霄定了下神，坐到了为她预留的位置上。
　　加拉赫作为帝国元帅，在军部为主举行的活动中，一向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任听霄和奥古斯塔斯公爵分别坐在他的两边。
　　选拔开始。
　　根据任听霄之前提出的建议，八个主考官以三个为一组轮流上场，对场上的选手进行围追堵截，其他人则坐在台上观察。
　　在考核结束后，将由八人一起打分，十分为满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剩下的平均分值最高的二十人取得参赛资格。
　　任听霄不断在上场，观察，打分中忙碌着，第一天就这样繁忙地度过。
　　其实进入终试的战士并不多，但因为确定参赛人选是件很严肃的事，几个考核官没有人轻易决定，都是试探了再试探，打分也是谨慎了又谨慎，因此消耗了不少时间。
　　当考核来到第三天，任听霄一抬头，终于在下面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年轻的双S级强者目光凛然，挺直地面对场中如今位于帝国实力顶层的诸位大佬，毫不见怯色。
　　“牧阳曜。”加拉赫认真地走流程，确定选手的名字，“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牧阳曜大声回答，“从来没有准备得这么好过。”
　　加拉赫看了眼明显紧张起来的牧老将军，又看向旁边的奥古斯塔斯：“那么，就由……”
　　“元帅阁下，请等一等。”
　　没人想到牧阳曜会突然出声，加拉赫的话停了下来，八个考官一起看向台下。
　　牧阳曜抿了抿唇，目光直视前方，没有看向任何人。
　　“不知道我是否能提出请求，请奥菲利亚殿下作为我的主考官，亲自为我测试？”
　　除了牧老将军之外，其他人都露出意外的神色。
　　本来都打算起身的奥古斯塔斯又坐了回去，他轻嗤一声：“怎么，是担心我进攻太猛，保不住你的小命吗？”
　　“不是的！”牧阳曜毫不畏惧地瞪向这位顶尖强者，大声说，“我既然站在这里，就不会害怕丢掉性命，为帝国献身是我的荣耀！”
　　“牧阳曜，你为什么要专门挑选殿下作为你的考核官？”加拉赫没有理会两人的争执，目光严厉地看着台下，“如果拿不出合适的理由，那么不止你的要求会被拒绝，殿下也会被怀疑是否提前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帮你作弊。”
　　牧阳曜没想到居然还会连累到任听霄，他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不安地望了任听霄一眼：“元帅阁下，我和殿下没有丝毫私下里的协议，何况如果殿下真的放水，在场的诸位考官一定都能看得出来。”
　　这很合理，其他人也念在他是牧老将军孙子的份儿上，并没有发难。
　　“我之所以想让殿下亲自为我考核……”牧阳曜深吸口气，“是因为奥古斯塔斯公爵在从前已经指点过我了，我想得到更多的作战经验，以及和不同强者对战的经历。”
　　的确是个足够合情合理的理由。
　　牧阳曜从小就是个战斗狂，痴迷于追逐强者和实力，在场的人除了任听霄，都无异于是看着他长大的，听到这种理由，一个个都微微点头，认同了他。
　　加拉赫严肃的面容没有改变，他转而看向任听霄：“殿下，您认为如何？”
　　“我没意见。”任听霄一直都没把加拉赫之前的威胁当回事，闻言立刻说，“那就由我和奥古斯塔斯公爵一起上场，作为牧阳曜的考核官吧。”
　　“什么？”
　　“如果怀疑我和牧阳曜有什么私下里的协议，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带上一个绝对不可能徇私舞弊的另一个考官么？”任听霄理所当然地说，同时看向奥古斯塔斯，“怎么样，公爵阁下，你亲自来监督吧。”
　　众人哑然。
　　任听霄总是能挑出最出人意料的那个角度去解决问题，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奥古斯塔斯瞪着她，紫金色的眼睛里盛满冰冷的光。
　　然而任听霄言笑晏晏：“只要牧阳曜能通过我们两个的考核，想必大家也能对他的实力更加放心吧。”
　　这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
　　她相信牧阳曜的实力和决心，但是他的确需要一个更强力的证明。
　　牧阳曜也没想到任听霄会做出这种提议，他愣了一下，对上了任听霄目光。
　　几秒钟后，他垂下眼，用力握了下垂在身侧的拳。
　　这是对他的考验，也是信任，他不能辜负殿下的期望，一定不能。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奥古斯塔斯终于还是没有拒绝任听霄的提议。
　　他和任听霄一起站到场上，毫不客气地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机甲。
　　幽蓝色的光芒闪耀全场，一架虽然不及饕餮巨型，但是也比其它机甲稍大的美丽机械出现在众人眼中。
　　阿芙洛狄忒，帝国三S级强者奥古斯塔斯的本命机甲。
　　任听霄也毫不客气地召出了她的饕餮。
　　两架巨型机甲屹立在场中，将牧阳曜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中间。
　　“牧阳曜，尽你所能，来攻打我们吧。”
　　牧阳曜神色凝重，对他出生以来最大的考验严阵以待。
　　阿芙洛狄忒率先出手。
　　奥古斯塔斯可不是任听霄，他对牧阳曜没什么感情，在选拔场上，他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如果不是有其他人的牵制，难保不会有战士死在场上。
　　面对他的攻击，牧阳曜丝毫不敢留手，蜘蛛炸/弹立刻启动，迅速击向对方。
　　然而他发射出去的所有攻击都被挡了下来。
　　黑红色的巨型机甲张开硕大的机械双翼，将自己包裹其中，以强力的防御系统硬生生扛下他这第一波攻击，竟然云淡风轻。
　　所有人脸色一变。
　　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饕餮战斗，果然威猛至此，只是从旁观的角度看着，就能体会到它巨大的震慑力。
　　旁观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处在场中的牧阳曜了。
　　在双S级别中傲视群雄的牧阳曜，此时正在两个三S级大佬的夹击下狼狈躲闪，完全没有回击的可能。
　　这样下去不行。
　　任听霄眸光一动，刻意向后撤了一段，转攻为辅。
　　她是了解牧阳曜实力的，之所以会叫上奥古斯塔斯，不过就是为了让他亲自承认牧阳曜，以免后面发生更难以修补的罅隙。
　　但是如果一直这样猛攻，牧阳曜丝毫反应不了，选拔的目的也就失效了。
　　因此任听霄后撤，给了牧阳曜反击的机会。
　　牧阳曜果然抓住了这个机会。
　　任听霄一后退，他立刻有了喘息之机，他怒吼一声，八只蜘蛛触手全部扬起，瞬息之间，织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
　　任听霄瞳孔一缩。
　　这是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见牧阳曜用过。
　　好奇之下，她凑近了些许，然而下一秒，一阵冰寒之感瞬间袭来，即使有了机甲的保护，她居然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随即她就发现，自己的操作台上被凝上了一层冰霜，报起了红色警报。
　　是低温，绝对的低温笼罩了她，居然让操作系统失灵了。
　　虽然这种失灵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随即就被饕餮强大的自我清查能力给找到病因，并剔除了出去。
　　任听霄眯起眼，看向黑色虫形机甲的目光里掺入了些许惊讶。
　　黑寡妇发出这一下攻击，似乎用尽了所有能量，它连飞行都几乎无法保持，降落到了地面。
　　能以双S级机甲控制住三S级机甲，哪怕只有一分钟，也是足以令人惊愕的战绩。
　　一分钟，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起到的作用至关重要，甚至可能有生死之差。
　　台下的考官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一时场上场下陷入相同的静默。
　　阿芙洛狄忒受控的时间显然要比饕餮长一点，它一反应过来，就有种勃然大怒的迹象，光炮就位，对准了已经落地的黑寡妇。
　　“不要！”
　　“住手！”
　　一片惊呼，阿芙洛狄忒一旦出手，牧阳曜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黑红色的机甲鬼魅般来到前面，用自己挡住了光炮的位置。
　　“公爵阁下，我想到这里就可以了。”


第74章 .  你配吗？   潜藏的冲突终于爆发。……
　　看到任听霄挡在自己面前, 阿芙洛狄忒已经启动的光炮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又加重了一层火力。
　　它也不转移方向，就这么直勾勾地怼着任听霄, 就像在测试她有没有这个胆量面对自己的威胁, 有种蓄势待发的架势。
　　两个放眼全星际实力都是顶尖的大佬隔着机甲相互对望, 气氛中充满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引起争端的牧阳曜已经不重要了, 台下的考核官也纷纷站起了身, 紧张地盯着场内。
　　但是无人敢阻止。
　　这种级别的争斗，哪怕他们是顶级双S级强者，一旦被卷入, 说不准最后还能不能留下命来。
　　任听霄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这架幽蓝色的机甲，也不后退, 也不张开防护罩，就像毫不在意它即将发射的能量。
　　“奥菲利亚，殿下。”奥古斯塔斯的吐字很慢，他第一次叫出任听霄的名字，像是将这个名字含在齿间细细咀嚼，“你确定要挡在我的面前么？”
　　他一语双关。
　　除了任听霄之外, 在场的其他人都有相当程度的政治敏锐程度, 不约而同地泛起一阵凛然之意。
　　奥古斯塔斯终于剥开伪装，对任听霄露出了最真实的敌意。
　　他这句话无异于是在问，任听霄是否一定要和他作对，是否要在挡在他的通天大道之前。
　　众人将视线凝固在那架巨型的黑红机甲身上。
　　如果没有意外，这位机甲的主人如何回答，将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今后帝国的政治格局。
　　也不知道任听霄是听没听懂，她开口：“我都已经站在这了，你让我后退就后退, 那我多没面子。”
　　奥古斯塔斯沉默片刻，声音中泛起冰寒冷意：“也就是说，你确定要挡我的路了。”
　　“公爵阁下，这个世界上路很宽，不止能容得下你一个人通过。”任听霄仍然纹丝不动，连语气都没有变化，“你大可以想走哪条走哪条，但若是只要你走了，就不让其他人踏上来，是不是未免太霸道了？”
　　“弱者思维。”奥古斯塔斯嘶声说，“只靠别人保护才能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话，那这个人活该去死。”
　　真是典型的丛林法则思维。
　　他说出这种话，相当于直接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只承认强者，什么身份地位，只要实力不如他，在他眼中都无异于弱者。
　　所有人都在等着，想看任听霄会怎么回答他。
　　毕竟奥古斯塔斯的言论全帝国人都有所耳闻，这位公爵奉行强者生存，哪怕是双S级的强者，在他眼中也等于送死的弱者和炮灰，偏偏他自己的实力位于食物链顶层，让别人敢怒不敢言，丝毫反驳不得。
　　这点从他言行格外嚣张，丝毫不顾及其他人身份这点就可以看得出来。
　　然而这时，受到万众瞩目的任听霄，压根理都没理奥古斯塔斯，而是干脆地转过身，向黑寡妇走了过去。
　　就像那从未熄火的光炮不存在一般。
　　“怎么样？”任听霄的声音传出来，“还能动吗？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尽黑寡妇的能量了吧。”
　　牧阳曜哑然半晌，才哑声回答：“殿下料事如神，我的机甲确实已经脱离掌控了。”
　　任听霄不出所料：“行了，考核结束了，把机甲说起来吧，回去好好充充能。”
　　牧阳曜迟疑地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阿芙洛狄忒，没有任何人想在这种危险凶器前解除武装，哪怕已经是无法操纵的废铁也不想放下。
　　但是对任听霄的信任还是占了上风，牧阳曜还是离开机甲，将之缩小收了起来。
　　一时之间，台下几个考官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微妙。
　　没有什么是比视而不见更轻蔑的态度了。
　　但凡任听霄回奥古斯塔斯一句话，她看上去都没有现在这么大胆。
　　完全将奥古斯塔斯的话抛在一边，任听霄真称得上是全星际第一人，就连联邦的总统，见到奥古斯塔斯也得客客气气的，给足了面子。
　　其他人看不见阿芙洛狄忒里奥古斯塔斯的表情，但是从那静止不动的机甲身形中，很难不体会到他散发的阵阵怒气。
　　由于有隔绝的原因，台下的考核官们感受不到，但是从场中牧阳曜一下子变白的脸色可以看出，此刻场中的精神威压恐怕不容小觑。
　　任听霄这时又看向阿芙洛狄忒：“咦，公爵阁下，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这意思是，考核都结束了，还穿个机甲在这秀什么呢？
　　这句话一出，瞬间一股庞大的威压扫遍全场，即使有着防御系统的保护，台下的考核官们也感觉全身的警戒都竖了起来，脸色严肃。
　　就在奥古斯塔斯放出威压的下一秒，任听霄就张开饕餮的护盾，将已经解除武装的牧阳曜护在里面。
　　这让牧阳曜看上去甚至还比台下的考核官们状态好上一些。
　　看着任听霄以随意但明确表示出保护的姿态站在前方，阿芙洛狄忒里传出一声冷笑，随即奥古斯塔斯从里面走出，一抬手收回了机甲。
　　危机解除，任听霄也随着收回机甲。
　　她也不看奥古斯塔斯难看的脸色，而是兴致勃勃地问牧阳曜：“你在黑寡妇上新装了什么东西？以前都没见过。”
　　“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牧阳曜微微垂下头，低声说，“是制造机甲中需要用到的冷凝剂。”
　　“冷凝剂……原来如此。”
　　任听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之前没有见过这种操作，乍一见被震了一下，但是牧阳曜稍一解释，她也就明白了那个看似厉害的东西是什么原理。
　　而在台下，同样有些好奇的老将军们也讨论了几句。
　　“原来是冷凝剂，牧阳曜这小子聪明啊。”
　　“冷凝剂因为特殊功效，能让所有过热的机甲陷入短暂的凝滞状态，但是一般只用于机甲修理和制造，还从来没有人用到过实战上，毕竟想用这个，对武器系统的改装可太麻烦了。”耿肃看向脸露骄傲的牧老将军，“老牧，这是你家这孙子自己想出来的？”
　　“想必是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方法吧，这小子一根筋，笨得很。”牧将军含笑回答，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赢得几个老将军善意的白眼。
　　而在台上，任听霄也同样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原理，实际上操作起来有多困难，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叹之色：“阿曜，你是个天才！这机甲是你自己改装的吗？”
　　牧阳曜怔怔地望着任听霄，倏然一抹红色从脖子一路而上，爬满了后耳根。
　　“不……不全是。”牧阳曜居然结巴了一下，“您的室友给我提供了很大帮助。”
　　“我的室友？冉苒和越舒？”任听霄惊讶。
　　牧阳曜小幅度地点点头。
　　看着他这副模样，台下的几个老家伙都发出了咦的声音。
　　“阿曜这小子，居然还会谦虚？”
　　而方才还喜气骄傲的牧将军则脸色一沉，看着台上的孙子难以掩饰的对另一个人的在意，暗暗叹了口气。
　　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奥古斯塔斯没有留在台上，甩着贵族特用的天鹅绒披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正好听到一句老将军的感叹。
　　“阿曜他，真是全星际难得一遇的天才啊。”
　　难得一遇的天才……么？
　　奥古斯塔斯的眸光不受控制地移向场中的另一个人，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又收回了目光。
　　随着他的目光，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了任听霄，眼中浮现出些许恍惚之感。
　　牧阳曜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天才，他本该成为有史以来最耀眼的那个。
　　只要……没有任听霄。
　　直到现在，他们也仍然很难接受，一个只有双十年华的少女，居然成为实力凌驾于他们之上的顶级强者，以至于他们总是下意识地忽略这点。
　　再加上任听霄一点都没有新晋强者的浮躁，这让他们在日常交流中，也往往会忽视她的年龄，更不会记起，她甚至还要比牧阳曜小上一岁。
　　星际时代以来，全宇宙最耀眼灼目的天才就诞生在他们的时代，他们的身边，甚至还能看着她缓缓成长。
　　几人不再多说什么，他们望着台下面露惊喜的任听霄，心中齐齐涌上一股见证历史的庄严感。
　　任听霄不知道老前辈们都在脑补些什么东西，她听到是越舒和冉苒帮助牧阳曜改装了黑寡妇，脸上的笑容都憋不住了。
　　“她们这么厉害吗？改造双S级机甲，恐怕就是教官也没有几个敢保证万无一失吧。”
　　“她们很厉害。”牧阳曜认真地承认，“黑寡妇属于我，我授权给她们放手去干，无论成不成功，我都不追责。”
　　任听霄说：“你能这么信任两个大三的学生，实在是太难得了。”
　　牧阳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任听霄也不以为意，她拍拍牧阳曜的肩：“你的考核已经结束了，回去等消息吧。”
　　“殿下……”牧阳曜欲言又止，但他望了眼台下的考核官团，还是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只是点点头，立正对任听霄与考核官们行了个军礼。
　　任听霄回到台下，瞬间迎接了多道目光的洗礼。
　　“怎么了？”她直觉这些目光好像有些变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着，还望奥古斯塔斯的方向望了一眼，她怀疑是这家伙提前回来搞事了。
　　然而奥古斯塔斯连看都没看她，目光悠远的望向远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继续吧。”加拉赫简洁地说。
　　任听霄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只好先坐了下来。
　　她总觉得这些目光里，有股过于殷切的味道，让她心里发毛。
　　考核仍然有条不紊地继续了下去。
　　三十个候选人，八个大佬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全部考核完毕。
　　中间由于帝星外围出现星盗踪迹，任听霄作为在职少将，被临时派出去清剿，因此错过了一上午的时间。
　　之所以要派出任听霄，是因为传言又疑似修戈本人在活动，想要将他一把抓获。
　　然而任听霄确实剿灭了一批星盗，却没发现修戈，只好遗憾地带兵回了帝星。
　　她回来之后拿到了录像，对错过的选手进行打分。
　　当看到其中一个人时，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有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
　　塞西利亚·吉恩也来参加选拔赛了。
　　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身为狂风海的驻守将领，却又满腔自信与热血，前来帝星参加选拔赛，任听霄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她认真地看了每个人的比赛录像，给他们打了分。
　　除了任听霄这里的特殊情况之外，在每个人考核结束的当场，考核官们就对其打出了相应的分数，并记录在案，不可更改，于是在最后一个人结束之后，几乎当场就计算出了获得参赛机会的人。
　　牧阳曜的名字赫然列在上面，并且名列前茅。
　　还是太年轻了。任听霄默默叹息一声。这些被选出来的战士，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甚至还有她从前眼熟的姓名，牧阳曜能位列其中，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这么说来，位于第一的是……
　　任听霄目光上移，在看清位于最上方的名字时，露出不出所料的神色。
　　塞西利亚·吉恩。
　　这个年轻的将领成功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为了交流赛当之无愧的种子选手。
　　人选确定下来之后，八个人围坐在台下，气氛却丝毫不见缓和。
　　资历最老的牧将军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现在其它参赛的选手都已经定了下来，最重要的一位，也该敲定下来了。”
　　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不同的神色。
　　任听霄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和联邦的机甲交流赛，一共有十五名上场的战士，现在都已经做出决定，不会再次更改。
　　但是还有一个角色，不但在比赛中至关重要，并且作为整个团队中的灵魂人物，对团队有着绝对的权力。
　　那就是这次的领队。
　　和联邦的交流赛一共分为七场比赛，单人赛和团体赛都有，七局五胜。
　　而且由于交流赛的特殊性，并不是获胜居多的一方就占据优势，这场比赛更多的是看彼此之间顶尖强者的实力。
　　一旦发现某方露怯，那随之而来的，可不止是比赛那么简单了。
　　因此，田忌赛马之类的计谋行不通，只能通过硬碰硬的方式进行战斗，用拳头将对方打服。
　　历届机甲交流赛上，最后一个出场的，都是各自团队的领队，默认的己方最强。
　　并且领队有着根据比赛情况临时调整出场人选的权力，不用向帝星汇报，所以领队必须有用绝佳的洞察力与准确的判断力，对己方和彼方都有深刻的了解。
　　着实不是一个好干的活。
　　耿肃将军低声说：“这次联邦的萨洛美已经被我们俘虏了，剩下的那位……比萨洛美更加难缠。”
　　任听霄想了想，想不起除了萨洛美之外的另一位联邦三S级强者有关的印象，开口问：“那个三S之前参加过交流赛吗？”
　　加拉赫简洁地摇了下头：“没有。联邦将这个人保护得很好，几乎没有和他有关的消息传回来，只能确定有这个人，对方的年龄，性别，机甲属性都一概不知。”
　　几个将军脸上都有着严肃的神色，一个被当成秘密武器的三S级强者，足以引起宇宙间所有国家的警惕。
　　气氛低沉间，奥古斯塔斯沉滑矜贵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不明白你们在犹豫什么。”他下巴抬高，眸间的余光扫视过每个人，在任听霄脸上顿了一秒，“显而易见的答案，我不是针对谁，在场的诸位，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领队的职位，不是么？”
　　任听霄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奥古斯塔斯继续说：“实力，智谋，经验，影响力，无论从哪个方面评判，我都当之无愧，你们在考虑什么？别告诉我，你们真想……”
　　他又明目张胆地瞥了一眼任听霄，嘴角流露出清晰的嘲讽。
　　“别告诉我，你们真想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成为帝国代表团的领队，倒让其它国家以为我帝国无人了。”
　　“奥古公爵，望慎言。”加拉赫沉声说，“奥菲利亚殿下是帝国的三S级强者，她有足够的资格做帝国代表团的领队。”
　　“哦？”奥古斯塔斯从嗓子里挤出这个发音，“那你不如看看你的属下们，看他们是否同意这点？”
　　任听霄闻言，微微扫了一眼其他人。
　　老将军们被点破了心思，脸上都不太好看，有的迎上任听霄的目光，纷纷流露出尴尬愧疚的神色。
　　“奥古公爵此言差矣。”牧老将军开口，“殿下是当之无愧的三S级强者，放眼全星际，也少有人能出其左右，只是。”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任听霄，面容沉肃：“只是她唯一欠缺的一点，正是经验，几年过后，殿下无疑就是领队最合适的人选了。”
　　“也就是说，你也承认，奥菲利亚现在还不够格。”奥古斯塔斯放下就交叠的双腿，一副可以散会的样子，“那就不用多说了，由我来做帝国团队的领队，没有人反对吧？”
　　“我反对。”
　　整个场面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发出声音的少女身上，奥古斯塔斯危险地眯起眼：“奥菲利亚殿下，你说什么？”
　　“即使你再客套地叫我殿下，我反对就是我反对。”任听霄无辜地看了看他，“不是你问的有谁反对么？那我说了，我反对。”
　　任听霄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出现了几种不同的心态。
　　以牧将军为首的几个老将军望着她，眼中有着骄傲和期盼，同时还有几分微妙的失望和叹息。
　　而加拉赫则一言不发。
　　事实上，对这位循规蹈矩，注重规矩的元帅阁下来说，在这种牵扯到帝国安危的大是大非问题上，但凡他觉得不合适，一定会开口直言。
　　他现在一言不发，已然表明了一种态度。
　　耿肃将军忍不住开口：“殿下，这种话不是儿戏。您年龄尚幼，万不可太过骄傲自满啊……”
　　他试图劝说任听霄，并且调节气氛的话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极致的紧绷间，奥古斯塔斯压低嗓音，轻柔地出声：“奥菲利亚，我念在你是个女性，还有当今帝王未婚妻身份的份儿上，对你三番五次百般忍让，我是不是做错了？我的息事宁人，反而助长了你的嚣张气焰。”
　　任听霄挑眉看着他，一副明晃晃的“你想怎么样”的样子。
　　看着她当真如此嚣张，从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明艳恣狂的气势，奥古斯塔斯默了默，反而低低地笑了出来。
　　“好，很好。”他平静地说，“那依你所见，比我更适合领队这个位子的人，是谁？”
　　他习惯于贵族之间彼此矜持的假面，更习惯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绝对把控，他料想都这么问了，任听霄同样身为贵族，必定不会大言不惭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稍微向加拉赫的方向斜了一眼。
　　顶多，任听霄作为代表团成员之一，想要推选她信任的人作为领队罢了。
　　然而，奥古斯塔斯没想到的是，任听霄言笑晏晏地望着他，开口气定神闲，分外笃定。
　　“我。”她说。
　　奥古斯塔斯的神色僵持在了眼底。
　　“你？”他尾音上扬，第一次充斥着几分难以置信。
　　“对，我。”任听霄点点头，就像她说出的只是个事实，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既然选手有选拔机制，那没道理到了领队就成了某个人的一言堂。现在除了你之外，我也正式提出申请，怎么，不可以么？”
　　奥古斯塔斯都要气笑了：“奥菲利亚殿下，看来刚才我们说的话，以及耿中将的劝说都没有被你放在心上啊。”
　　“我都听了，然后现在提出了申请。”任听霄说，“不行么？”
　　碧金色与紫金色的眼瞳在空中交汇，瞬间产生一股澎湃的精神波动，让所有人都有所感觉。
　　“够了。”奥古斯塔斯的声音里掺入刻骨的轻蔑，“我承认你检测出的基因水平，是比其他人要强上那么一些，但是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那些花里胡哨的机甲杂耍？还是那些依靠别人才取得的所谓战绩？诺亚在上，你们这些弱势人种本就不该存在于这片土地。”
　　他微微向前倾过身体，基因优化到了极致而俊美无俦的面孔逼近任听霄，不含丝毫暧昧，反而有种看着脚底灰尘的蔑视。
　　“你问问自己，你配么？”


第75章 .  脸红   任听霄：他好生气，爽了。……
　　奥古斯塔斯一番言辞如斯凌厉, 撕破了一直以来不情不愿的伪装，表现出他最真实的一面。
　　他看向任听霄的眸光充满轻蔑和厌恶，甚至连掩饰都懒得, 如此失礼的言辞, 自然激起了其他人的愤怒和不满。
　　“诺伊斯·奥古斯塔斯。”加拉赫的声音满是紧绷, “你如果继续保持这种言论, 会以侮辱皇室罪被逮捕。”
　　他已经站起了身子, 目光如电，紧紧盯住了奥古斯塔斯。
　　而在他的身边，老将军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 隐隐有着维护任听霄，和奥古斯塔斯开战之势。
　　“加拉赫·瓦伦, 你敢逮捕我？”奥古斯塔斯纹丝不动，他斜斜地抬起眼瞥向加拉赫，“就算小皇帝现在站在我的面前，他都不敢说要逮捕我！”
　　“你！”
　　会加入军部的本来就是亲皇党，这些话已经涉及到了在场诸人的底线，所有人勃然大怒, 眼神恐怖, 仿佛要将奥古斯塔斯给生吃了。
　　面对这么多愤怒的目光，奥古斯塔斯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更加嚣狂，他高高地昂起透露，从唇齿间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他在嘲笑众人的无能狂怒。
　　是啊，他是帝国公爵，议会的执政人，同时还是帝国守护神一般的老牌三S级强者, 在凌卓登基之前，甚至在帝星一手遮天，将老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一直威慑着帝国四方。
　　谁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心里话，对吗？”
　　平静的女声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无论将军们还是奥古斯塔斯，都处于一种情绪上头的状态中，以至于他们现在才发现，作为话题中心的任听霄居然都没站起来，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愤怒的神色。
　　奥古斯塔斯轻蔑而得意的神色凝滞了一下，阴郁地望向他。
　　他浸/淫政坛几十年，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不动声色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往往最难对付。
　　明明她全身都是破绽，但是已经和她有所接触的奥古斯塔斯又如何不知道，她又仿佛哪里都无懈可击。
　　现在任听霄的态度又在他的意料之外，让他下意识地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对我们脚下土地的称呼还是‘诺亚’，看来你们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任听霄状似随意地说，眼睛里却含有几分深意，“现在你终于光明正大地叫出这个名字，是觉得……自己有什么已经胜券在握了么？”
　　听到任听霄的话，其他人愤怒的神色都愣了愣，随即流露出更加浓郁的震惊。
　　“奥古公爵，你难道一直想……？”耿肃将军的声音甚至有着微微的颤抖。
　　奥古斯塔斯也脸色一变，他阴晴不定地望着任听霄，没有回话。
　　任听霄垂下眼睫，平静地喝了口面前已经凉透的茶。
　　她说出这种话，自然是故意的。
　　东方血脉对苍蓝帝国贡献巨大，历届皇位都是由东方血脉继承，奥古斯塔斯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最后却为凌卓做了嫁衣，凌卓的血统也着实给他帮了不少忙。
　　东方血脉掌控了政治命脉，于是做出了他们自己的规定。
　　比如当年死里逃生的苍蓝星，则被规定称呼为“伏羲”，东方神话中掌管福祉社稷的主神，以此来给予对苍蓝星和自己统治的美好愿景。
　　而有部分顽固派的西方血脉，则会暗暗地称呼苍蓝星为“诺亚”。
　　他们知道这不和主流，一旦说出来，就有可能会认为有谋反之心，因此哪怕心里有想法，也从不敢公开表明。
　　这次奥古斯塔斯估计是被任听霄得罪狠了，他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亏，还是在同一个人手上，于是口不择言。
　　不过……真的是口不择言么？
　　任听霄放下茶杯，静静地回望奥古斯塔斯。
　　她问出的那个问题足够诛心。
　　这无异于直接问，你是觉得皇位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吗？
　　因此其他人才会如此震惊。
　　他们回想了一下之前奥古斯塔斯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发现果然如此，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奥古斯塔斯辩无可辩。
　　“奥古公爵，这可是谋逆之罪。”牧老将军冷声说，“还望你赶快给出解释，否则，就是只能帝国法庭上见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奥古斯塔斯肤色苍白，脸上却涌现出睥睨的神态。
　　“我只是说出一个名字，你们就能定我谋逆之罪？”他轻声说，“你们这些虚伪的东方人，不是一向倡导什么仁政，博爱，现在却要因为一个名字而逮捕我？几千年过去了，你们一点都没有改变。”
　　“何况，我说错了么？”奥古斯塔斯也站起身，高大伟岸的身形独自面对所有指责的人，语气猛然变得严厉，“看看你们一直仰仗的帝国保护神吧，我，奥古斯塔斯，西方血脉，他，”他一指加拉赫，“加拉赫·瓦伦，同样也是西方血脉，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们血脉天生的弱势么？清醒一点吧，如果没有我们，你们的祖先怎么打下这片江山！然而却又卸磨杀驴，打压排挤我们……东方人，你们真是算计的一手好牌，苍蓝星其他人种自古至今都玩不过你们。”
　　一片寂静。
　　啪，啪，啪。
　　有人突兀地鼓起了掌。
　　“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
　　任听霄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对他的大胆给予了敷衍的鼓励，她作为唯一还坐着的人，不但没有其他人的紧张不安，反而鼓了鼓掌，就像奥古斯塔斯刚刚发表的是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
　　“也有可能你忘记了，那我提醒你一下，和你同为三S级强者的我，也是个东方血脉。”她说。
　　“呵，你。”奥古斯塔斯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以为你比其他人又好到哪去？你们的劣根性是扎根在你们血脉中的，狂妄自大，目光短浅，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实则只是一叶障目，虚假地活在先人打下的基础里。”
　　“说得真是振振有词。”任听霄一点都没有动怒，“既然你这么以为自己以为的就是自己以为的，那不如我们就摆出数据来说话吧。”
　　所有人，包括奥古斯塔斯本人都微微一愣：“什么数据？”
　　任听霄打开自己的光脑，将虚拟屏幕放到最大，同时旋转方向，让每个人都能看见。
　　“帝国军队里，东方血脉和西方血脉的组成比例是多少呢？”
　　她操作几下，屏幕上显示出鲜红的“5:3”。
　　“在战场上，东方血脉的士兵和西方血脉的士兵比起来，逃跑的比例又是多少呢？”
　　她又操作几下，屏幕上再次显示出鲜红的数字“1:3”。
　　“当然，你也可以说，你们西方血脉为帝国做的贡献只是在军队里占了一小部分，那我们来看下一个问题，”任听霄不顾奥古斯塔斯愈加难看的脸色，继续说，“从古至今，东方血脉和西方血脉，两方为帝国做出卓越贡献的名人比例分别是几比几呢？”
　　老将军们已然猜到了结果，脸上流露出几分惊异和期待。
　　“住手。”奥古斯塔斯厉声命令。
　　任听霄才不管他，她又在光脑上操作了几下，屏幕上浮现出更加巨大鲜红的数字。
　　“2:1”。
　　在奥古斯塔斯的怒不可遏中，任听霄平静地收起了光脑：“这些数据的统计时间截止到今年年初，我在军部的绝密数据库里发现的，应该不会有人怀疑是虚假的吧。”
　　她站起身，凌厉的碧金色眼眸猛然直直地盯向奥古斯塔斯。
　　“战士们，科学家们，先辈们。”她轻声说，“那么多东方血脉在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帝国，然而你不去看，不去听，甚至这么多年了，从来不去试图了解一下这个帝国，你觉得这样的你，就算做了帝王，会比你口中那个昏庸偏执的掌权者好到哪去么？没有了东方血脉的支持，你又觉得凭借你们自己，能带着帝国走到多远？”
　　她用刚才奥古斯塔斯嘲讽东方血脉的话，原意讽刺了回去。
　　“诺伊斯·奥古斯塔斯。”任听霄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脸上露出和奥古斯塔斯如出一辙的，傲然而轻蔑的微笑，“你配吗？”
　　奥古斯塔斯如遭重击，他缓缓地后退了一步，眸光有些苍凉。
　　而其他人，除了几个西方血脉的将军脸色有些微妙，牧老将军和耿肃将军几人，都用无比激动的神色望着任听霄。
　　他们没有相当任听霄居然会有闲心搜索这些数据，然而也正是这些数据，给了高傲的奥古斯塔斯公爵致命一击。
　　这让他视为信仰的一切，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现在以东方血脉三S级基因进化者的名义，向你提出挑战。”奥古斯塔斯后退了，任听霄就上前一步，她虽然个头不如奥古斯塔斯，但是此刻居高临下的那个，赫然变成了她，“以交流赛领队为注，你敢不敢接受？”
　　奥古斯塔斯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他望向任听霄，眼睛里没有了一直以来的矜贵傲慢。
　　“你要向我挑战？”
　　任听霄简短而有力地点了下头。
　　“你不是说，我的机甲厉害吗？并且如果损耗严重，在参加比赛之前修复不过来就糟糕了，所以我们不用机甲。”
　　她丝毫不顾自己的话给其他人甩下了多大一颗炸/弹。
　　“我们一对一，谁揍过谁，谁就成为代表团的领队，敢不敢？”
　　“殿下，不可如此冲动！”耿肃将军脸上的骄傲还没卸掉，就变成了震惊和担忧，“您……身娇体贵，怎么能和身强力壮的男人近身战斗？这会让您处于不利地位。”
　　他碍于任听霄的面子没有直接说，但是所有人看看人高马大，一副标准西方雕塑身材的奥古斯塔斯，又看看虽然身姿高挑，但是纤细窈窕的任听霄，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更何况，奥古斯塔斯身为三S级强者，绝对不是那些养尊处优，四肢简单的普通贵族，光论体术，他甚至可以和加拉赫拼个不相上下。
　　反观任听霄，虽然拥有高级基因，并且掌握机甲的速度堪称神速，然而从来没听说过她练过体术，相反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检测出基因等级之前，可是个有名的娇贵千金。
　　这……还用比吗？
　　这些在场中众人里，并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他们怕任听霄年轻气盛不了解这点，反而主动给自己挖了个陷阱。
　　“他是男人，难道上了战场，我的敌人就没有男人了么？”任听霄随手将满头长发拢到脑后，用腕上的皮筋将之扎起。
　　同时她抬起眼，几丝碎发间流露出凌厉傲然的瞳光。
　　“就回答我，敢不敢接受？”
　　奥古斯塔斯轻而急促地呼吸着，他望着气势正盛的任听霄，露出熟悉的冷笑。
　　“这可是你自找的耻辱。”
　　他一把将自己的黑色天鹅绒披风甩下，扔到了座位上，代表接下了任听霄的战书。
　　于是，在全帝国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两位顶尖强者两手空空地来到了台上。
　　围观的只有一位元帅，以及四位当前帝国军衔最高的上将。
　　这场一旦传出去，绝对会让全星际哗然的战斗悄然开始了。
　　任听霄身为女性，如果是在平时，奥古斯塔斯或许还会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先行攻击。
　　然而在刚刚蒙受巨大打击与奇耻大辱的情况下，他犹如一条被激怒的毒蛇，一上来就对任听霄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他身形暴起，以完全不符合养尊处优贵族身份的速度，瞬间冲到了任听霄的面前，一条长而有力的腿向她袭来，正冲着任听霄的面门！
　　台下的人都神色微微一变，奥古斯塔斯的下盘力量非常强大，他这一腿，足以击飞一名久经沙场的强悍战士！
　　他们心中同时爆发出无声的呐喊：殿下快躲！
　　任听霄躲了吗？
　　她不但没躲，反而迎面而上！
　　在那一瞬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当奥古斯塔斯的腿袭到面门之前，任听霄双手一撑，居然借助着他的腿，在半空中翻过一个巨大的半圆！
　　而就在她落地的同时，丝毫不曾停顿，抓住奥古斯塔斯的腿不但没有松开，而是更加握紧，她面容沉凝，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握住这条腿，将奥古斯塔斯整个人抡了起来。
　　奥古斯塔斯和其他人都怔愣一瞬。
　　在战场上，有时候一瞬就可以定生定死。
　　任听霄毫不留情，将他抡起，狠狠地扔向台下。
　　如果不是奥古斯塔斯同样反应灵敏，这一下就足以让他被扔出场外，当场淘汰。
　　他在半空中扭转身形，硬生生改变轨迹，堪堪落在了竞技台的边缘处。
　　两人遥遥相望，场中只余下静谧的呼吸声。
　　第一个回合交手，明显任听霄占据了上风。
　　台下已经紧张到站起来的老将军们这才轻轻坐下，他们望着场中那位身形挺拔，通身都是强者气度的少女，纷纷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殿下她究竟是什么人，每当我们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她的时候，她总是拿出更加强悍的实力，刷新我们的认知。”
　　“老牧啊，看来我们真是老了，一个你孙子还不够，现在还有个殿下，我们能够想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咯。”
　　“这是帝国之幸，帝国之幸啊。”
　　几人的感慨中，加拉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眼底有着深深的震撼，以及一分自我怀疑。
　　过于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头炸裂，让他八风不动的坚毅面容微微有些扭曲，让其他将军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元帅阁下，是否身体不适？”牧老将军担忧地问。
　　加拉赫缓慢地摇了下头。
　　不，不是身体不适，而是……
　　那太过熟悉的作战身形，让他仿佛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在台下的说话间，台上已经又过了几个会合。
　　甫一交手，任听霄就意识到，奥古斯塔斯并非是普通的对手。
　　他出手厚重而凌厉，力量强悍，再加上绝佳的反应能力，让他即使不借助机甲，也能成为当世强者。
　　再加上他现在无比愤怒，只有将任听霄狠狠踩在脚下，才能一雪他所受的耻辱，所以下手愈发狠辣，几乎是必死之招。
　　任听霄敏捷地闪过几招向她面门和心口袭来的招式，发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斗，奥古斯塔斯不但没有因为焦躁而打乱节奏，反而愈加沉稳，一式接着一式，完全可控。
　　这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任听霄下意识地冒出这个想法，再次一个优越的后空翻，准确地抵挡住了奥古斯塔斯的杀招。
　　“你就这点能耐么？”奥古斯塔斯讽刺地出声，“被我追得节节败退，只能防御，这就是你向我发出挑战的水平么？”
　　不止是他，经过这么长时间了拉扯，任听霄除了一开始的那一下进攻之外，的确更多是处于防御位，让人不禁担忧，她是不是仅限于此了。
　　然而在步步紧逼中，任听霄反而轻松地笑了出来。
　　“这么急着想知道我的水平啊？”她说，“那就好好看看吧。”
　　说着，她浑身的气势猛然一变。
　　如果说一开始的她，通身气势和奥古斯塔斯如出一辙，凌厉强悍，令人望而生畏。
　　那么现在，她浑身的气势都收敛起来，不止是气势，连气息都变得柔和了，动作随着慢了下来，似乎很容易就能打中她。
　　在这一刻，她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化身为世间万物。
　　台下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们疑惑地“咦”了一声，台上的奥古斯塔斯眼神骤变。
　　任听霄虽然慢了，但令人奇怪的是，奥古斯塔斯的攻击看起来反而更加吃力了。
　　如果说之前还能逼得任听霄后退，在任听霄改变气势之后，奥古斯塔斯突然变得掣肘起来，明明对方如此缓慢，他的每一下攻击却都会被精准地挡下，并且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随之袭来，如果不是他地盘稳健，恐怕会被生生震飞。
　　看到如此令人惊异的情景，台下众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只有和任听霄对战的奥古斯塔斯，清楚地感受到，那种看似柔和的动作里，隐藏着多强悍的力量。
　　看似处处都是破绽，却又强得无懈可击。
　　正如任听霄这个人一样。
　　她就是空气，空气就是她。
　　人怎么能打得过空气呢？
　　在又一次近身中，奥古斯塔斯看到任听霄冲他挑眉一笑，心中猛然爆发出极为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他后退，一只纤柔白皙的手掌，稳稳地击中了他的胸口。
　　奥古斯塔斯脸色一白，又一红，下一秒，就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这一次他受到重创，没有力气再扭转身形，于是直直地飞出了场外，落到竞技台下面。
　　将军。
　　台下一片哗然，每个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任听霄走到竞技台的边缘，俯视着捂着胸口的奥古斯塔斯。
　　“听好了，打败你的这一招，正是东方血脉流传几千年的武学，名为‘太极’。”她说，“你要永远记住，你最瞧不起的东方血脉，用东方祖先的绝学，打败了你。”
　　“太极！原来是太极！”牧老将军发出激动的声音，“这门绝学已经失传了，为什么殿下会？殿下居然会！”
　　加拉赫眸光一动，看向牧老将军：“失传了？”
　　“没错，元帅阁下。”耿肃将军说，“我们也只是在古籍记载上看过这门武学，但是从未有机会见过，更遑论学习。”
　　加拉赫仿佛被一道重雷给劈中了，僵硬地回过头，望向场中。
　　另一边，任听霄还在看着奥古斯塔斯。
　　“你以为我一开始只是在狼狈防守，其实只是在观察你的路数而已，如果你真的占据上风，又怎么会无法真正将我逼出台外？奥古斯塔斯，你太傲慢，也太自负了。”
　　奥古斯塔斯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定定地凝视着任听霄，紫金色的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任听霄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她身形猛地一动，下一秒就来到台下，手呈爪状，虚虚地扣住了奥古斯塔斯的脖颈。
　　望着近在咫尺的紫金色眼睛，她轻轻说：“你以为就你会杀人的招数么？奥古斯塔斯，如果不是仅剩的理智在提醒我你对帝国还有用，我真的会在这里杀了你。”
　　她眸间掀起滔天的风浪，一瞬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浓烈情绪，让那双绝美的碧金双眼璀璨如斯。
　　她心中充斥着无数的记忆，那些被扣押军饷的年代，她和凌卓以及加拉赫三人如何掏尽家底，才保住边疆数万战士的性命。
　　她还想起被那个如今已经死去的老帝王，如过没有其他人的腐蚀，他会如此肆意败坏祖宗留下的基业么？
　　那些民不聊生的年代，那段忠义之士反而容易惨遭横死的黑暗统治，如果说没有眼前这人的手笔，那她脑袋都可以砍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她体内激荡着澎湃的感情，眼眸中恨也分明，憎也分明。
　　就像奥古斯塔斯以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肆无忌惮地宣泄他的嚣张一样，现在的任听霄，也有足够的资格展现她的全部情绪。
　　对人迟钝的她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的眼中神色渐渐改变了。
　　不再是从前的轻蔑和嫌恶，一丝着迷的光缓缓亮起，贵族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
　　任听霄则嫌弃地起了身。
　　这么两句话就气到脸红了，这奥古斯塔斯的修养也就仅限于此吧。


第76章 .  凌卓的秘密   事情变得诡异了起来。
　　事已至此, 比赛的结果已经没有了悬念。
　　为了防止奥古斯塔斯不服，任听霄还特意垂下眉眼，问他：“如果你想的话, 我们可以进入星网竞技场, 再进行一场机甲的战斗。”
　　奥古斯塔斯凝望着任听霄, 哑声回答：“不必了, 你的机甲是目前全宇宙已知机甲中性能最优越的, 这点无人质疑。”
　　不必就不必，还省得麻烦了。
　　任听霄也懒得回答，直接向回走去。
　　和奥古斯塔斯一前一后地走回台下, 她故意问了一句：“现在对于我作为帝国代表团领队的事情，还有谁有异议吗？”
　　几个人的目光都往她身后看。
　　任听霄当然能感受到奥古斯塔斯粘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停顿了片刻，说：“既然没有人对此提出反对，那我们可以商讨一下具体的出场顺序了，等会议结束之后，我亲自将初步定下来的名单交给陛下过目。”
　　没有人敢做出反对，几人重新落座, 如果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座次和一开始对比有所改变了。
　　之前是以加拉赫和奥古斯塔斯为中心，其他人分布在左右。
　　而现在，则变成了任听霄处于绝对的中心位置，加拉赫和奥古斯塔斯分坐在她的身边，几个老将军依次坐下，呈现出众星拱月之势。
　　这改变的不止是位置，还有话语的权重。
　　出乎意料的是，奥古斯塔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安静地坐在了任听霄的旁边，也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什么表示，堪称乖巧的表现让其他人大跌眼镜。
　　任听霄坐下来，感觉有些奇怪，她左右看看，更不对劲起来。
　　奥古斯塔斯不说话就算了，毕竟刚羞辱他一番并把他打败了，加拉赫怎么也一副僵硬木偶的样子坐在旁边，连眼珠子都凝滞着，动都不动一下。
　　他们三个都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主动开口，八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任听霄轻咳了一声。
　　“那么，现在开始初步商议一下比赛出场的人选吧……”
　　虽然正式参加比赛的只有十五个人，但是除了任听霄已经确定最后一个出场之外，其他人的顺序还有无数种排列组合，敲定下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八个人熬了一整个通宵。
　　这期间，任听霄总感觉有些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不对劲。
　　比如。
　　任听霄：“塞西利亚在这次的表现中是名至实归的第一名，三场一对一的比赛里，除了我和奥古斯塔斯之外，剩下那个单人作战名额我建议给他……”
　　“诺伊斯。”
　　任听霄停顿了一下，和其他人一起猛地用惊悚的眼神瞅向奥古斯塔斯，仿佛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人掉包了。
　　“你说什么？”
　　“在帝国，姓氏只是注明来自哪一个家族，所有人的代称都是自己的名字。”奥古斯塔斯轻缓地说，碧金色的眼睛凝视着任听霄，“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任听霄还没觉得什么，其他人的眼珠子都已经快要脱眶了。
　　这位大佬，如果他们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是你自己以家族为傲，从头到尾都强迫所有人称呼你的姓氏吧？
　　任听霄想了下，想到大家叫加拉赫的时候也是加拉赫元帅，很少有人叫瓦伦元帅，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姓氏代表来自哪里，名字才是真正指代这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奥古斯塔斯突然有了这种奇怪的要求，但是叫三个字的确比叫五个字轻松一些，于是任听霄干脆地说：“除了我和诺伊斯之外，最后一个单人战斗的名额交给塞西利亚，有谁有意见吗？”
　　一片寂静。
　　大家都被吓傻了。
　　任听霄低下头，在最后一个单人作战的空栏里填上了塞西利亚的名字。
　　再比如。
　　“牧阳曜虽然个人实力强悍，但是目前为止还无法看出他在团队作战中表现如何。”牧老将军一脸严肃，没有因为提到的人是他的孙子而有分毫的包庇，“还是放在三人赛中，要比放在五人赛里风险小一些。”
　　“对这点我倒是有和牧老将军不同的意见，我和牧阳曜搭档作战过，他在团体作战中的能力并不比单人作战要差。”任听霄思索着在笔下写出牧阳曜的名字，抬头看向加拉赫，“加拉赫，罗沙白的那场战斗你也在场，你觉得呢？”
　　她一抬头，正正对上了加拉赫眨也不眨盯着她的眼睛。
　　那目光不像是在探究什么，更像是在看着她发呆。
　　任听霄：……？
　　再再比如。
　　晨光微露时，终于大概敲定好了出场名单，任听霄宣布散会，放几个老将军回去休息，正打算从头到尾把阵容思考一遍，忽然面前同时多出来了两个杯子。
　　一杯咖啡一杯热茶，杯子一个华丽一个简朴，没有收回的两只手，一只粗糙宽厚，一只保养细腻。
　　两个杯子同时摆在任听霄面前，让她呆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到加拉赫和奥古斯塔斯两个身形不相上下的男人互相对视，眉眼间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任听霄：……？
　　一个公爵和一个元帅，两人同时伺候她喝东西，真是好……惊悚啊。
　　她哪杯都没拿，直接把两人轰走，然后自己也拿着名单跑路了。
　　任听霄坐进自己的车里，本来想直接去帝宫向凌卓汇报，但是看了下还没彻底升起来的太阳，觉得凌卓大概也还没起床，于是她转了个方向，想先回趟学校。
　　她还记得，如果牧阳曜通过了选拔，她应该给他揭开一层马甲。
　　结果还没等悬浮车启动，任听霄的光脑就亮了起来。
　　独一无二金光闪闪的消息，来自凌卓。
　　“早安，是不是差不多该结束了？快来吃早餐。”
　　怎么就这么凑巧！
　　任听霄对凌卓的料事如神已经服了，看到早餐两个字，她肚子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马上来。”
　　她迅速回复一句，驾车驶向帝宫。
　　对于开车来帝宫这种事她已经轻车熟路了，将车停好之后她直奔餐厅。
　　一推开门，凌卓守在一大桌美食面前，对任听霄露出灿烂的微笑。
　　他看上去精神比之前要好了很多，瘦削苍白的脸上好歹也有了一丝血色。
　　“你来啦？”凌卓随手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快坐。”
　　旁边服侍的侍者侍女们，对于凌卓对待任听霄的这种差别态度已经基本免疫了，但是看到凌卓露出这么见牙不见眼的笑容，还是略微惊悚地互相对视一眼。
　　任听霄没注意他们，直接走过去坐下，先抓起一杯豆浆，顺手将手里的名单放到凌卓手里。
　　“你先拿着，免得一会儿沾上油。”
　　凌卓自然地接过来：“怎么不用电子版？不是更方便么。”
　　“用纸笔写字的时候有助于我思考，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到光脑里。”任听霄回答着，又想起之前她刚想整理电子版，就迎来两杯诡异饮品的事，甩甩头将这件事扔在脑后。
　　凌卓格外看了她一眼。
　　任听霄咬了两口虾饺，突然转过头：“你好像对我成为领队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啊。”
　　那份名单上，领队的名字旁赫然写着她，凌卓不可能没看见。
　　“如果你不是领队，也许我会惊讶一下。”凌卓说着，将一碗小馄饨放到任听霄面前，“这是你最喜欢的虾仁鲜肉馅儿。”
　　“好香。”任听霄瞬间被拉走注意力。
　　凌卓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眸中盛着光芒，撑着下巴看着任听霄快乐吃饭，脸上有一丝名为幸福的神色。
　　任听霄填了个半饱，思维又回到了正事：“你对这份名单有什么异议吗？”
　　“既然你能说服其他那七个人，就说明这已经是目前的最优选择了。”凌卓说着，脸色忽然白了一下，他侧过脸，剧烈地咳嗽起来。
　　任听霄吓了一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怎么了？你不是没吃东西吗？怎么还呛到了。”
　　手下的背脊堪称瘦骨嶙峋，因为剧烈的咳嗽还微微发着抖，让任听霄心中泛起几分疼痛。
　　凌卓好歹也是双S级的强者，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凌卓顺势握住她的手，抬起来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在吃东西的时候，居然还注意到了我没有吃饭？”
　　任听霄愣了愣。
　　她正要说什么，旁边一个侍者急匆匆地跑上前，恭敬地呈上一个小瓶：“陛下，您的药……”
　　“下去！”
　　侍者被凌卓忽然严厉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哆嗦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凌卓，捧着小瓶不知所措。
　　“但，但是，医生交代您一咳嗽就一定要……”
　　“我说下去。”凌卓的语气急促起来，微哑的嗓音带着风箱般的摧枯拉朽之感，“不要让我再说……”
　　任听霄却已经听出不对劲来，她打断凌卓：“等等。”
　　凌卓静了静，弯起眼睛看向任听霄，同时摆手示意侍者赶紧离开：“怎么了？”
　　任听霄也不和他打游击战，直接一伸手，从刚要离开的侍者手里，一把将药瓶给捞了过来。
　　侍者愣住了，凌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安。
　　“这是什么药？”任听霄仔细观察着这个明显不属于市面上售卖的药瓶，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一看就是有专人为凌卓配的，想到重生以来凌卓这一看就十分糟糕的身体状况，她神色严肃起来，“老实回答我，你别说话，你说。”
　　她直接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凌卓，一指那个侍者。
　　侍者惊呆了，他看了看在任听霄的命令下当真不再敢说话的凌卓，下意识地回答：“殿下，这是陛下的医生为陛下调制的药物，为了控制陛下的，陛下的……”
　　他在凌卓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战战兢兢地不敢再说下去。
　　任听霄皱着眉：“陛下的什么？”
　　“就是个止咳药，我嗓子不太好，是医生大惊小怪罢了。”凌卓插话说，“你也知道，在这个位置上，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格外紧张，我没什么事。”
　　“凌卓，不要以为全世界就你自己是聪明人。”任听霄凌厉的眼神刮过凌卓赔笑的脸，声音里含着威胁的冷笑，她又将目光移向那个侍者，“老实回答我的话，我保你不被陛下追究。”
　　凌卓徒然地张了张口。
　　看着气势倏然暴涨，将帝王压制得严严实实的帝后殿下，侍者眼睛里浮现出晕眩和崇拜交织的神色。
　　现在任听霄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然超过了自家陛下，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殿下，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听到医生提到，陛下的身体正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保护这种平衡不被打破，所以任何微小的意外都要重视……”
　　小侍者的确知道得不多，他说来说句也就是一个“维护平衡”，以及“督促陛下喝药”，别的也就说不上来了。
　　“就是他们太大惊小怪罢了。”凌卓说，“我真的没事，我们快继续吃饭吧，你的馄饨要凉了。”
　　任听霄捏紧手中的药瓶，然后递到凌卓面前，笑意不达眼底：“好啊，那你先把药喝了吧，医嘱还是要听的。”
　　这次凌卓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将药水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刚才咳嗽开始就发白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
　　任听霄垂下眼，也不再问什么，瞥到凌卓暗暗松口气的神色。
　　吃完饭，任听霄说需要回家去睡一觉，就起身告辞。
　　凌卓带着温柔不舍的笑意凑上前，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好好休息，辛苦你了。”
　　他再不舍，也没有去劝任听霄不要理会这些，或者只是当个普通的队员，不要去做这些操心的事。
　　没人比他更了解任听霄。
　　任听霄勾住凌卓的脖颈，干脆地在他的脸上印下了响亮的一个啵啾。
　　那声音，听得后面站着的小侍女都脸红了起来。
　　凌卓也愣了一下，随即俊美精明的脸上露出一抹傻兮兮的笑。
　　“那我走了。”任听霄说。
　　她前脚刚离开餐厅，后脚就打开光脑，给一个人发了条消息。
　　“现在，马上，过来找我，不要管陛下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另一边，在自己房间中整理文件的书记官裴郁一打开光脑，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以及几乎是同时抵达的，另一条闪烁着金光的消息。
　　“裴郁，到我这里来一下。”
　　裴郁默然。
　　这两口子在搞些什么东西？神仙打架殃及池鱼，他可别是这条倒霉的鱼吧。
　　能做凌卓的书记官，裴郁的警惕性还是相当不错的，他立刻意识到了恐怕有什么事发生，马上起身，想要赶到凌卓那里。
　　在行动之前，他忽略自己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
　　他居然在考虑，是否要见任听霄一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裴郁脸色难看一瞬，再不敢东想西想，一把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任听霄放下正要敲门的手，转而挥了挥，当做打招呼：“哟。”
　　裴郁：……
　　他俊秀文弱的脸上露出一抹惊恐的神色，被任听霄一推，就一个踉跄跌回了自己房间里。
　　任听霄进门，锁门，堵住门，一气呵成。
　　裴郁：……
　　他僵硬地转了转脖子：“殿下，陛下正在召我，请恕我无法……”
　　“先听我的。”任听霄说，“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回答完就放你去见陛下。”
　　裴郁迅速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泄气地问：“您这么着急，是想问什么？”
　　任听霄的眉眼倏然沉凝下来。
　　她站立在门口，视线紧紧地盯着裴郁，一股锋锐强悍的气势自然而然地从她身上散发出去，非战斗系的裴郁神色一窒，几乎呼吸不上来。
　　任听霄立刻反应过来，收回气势：“抱歉。”
　　她心里乱了，居然一时没有控制住气场，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没……没事。”裴郁得以喘息，惊疑不定地望着任听霄。
　　他是看过任听霄战斗的视频，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三S级强者近乎毁天灭地的恐怖实力，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震撼之中。
　　任听霄压下跳动的心脏，尽力保持着平稳的神色：“我问你，陛下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郁脸色变了变，他想到陛下这条紧急召唤，似乎猜到了什么。
　　“殿下……”他准备圆滑地将任听霄应付过去，这是玩弄政治的人一贯的手段，专门用来对付不想回答或者无法回答的问题。
　　“裴郁，我是个军人，别用你那套政客的手段来对付我。”任听霄露出不耐的神色，“如果你真用了，也别怪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还能不能去找陛下搬救兵，那就是未知数了。”
　　明晃晃的威胁，在任听霄这等实力的强者口中说出，充满了死亡的预兆。
　　裴郁哑然。
　　“殿下，这涉及到陛下的隐私，如果在陛下那里您得到了拒绝，我恐怕也无法对您奉告。”他恭敬地垂下头，神色却是不卑不亢，“如果您真的想知道，还是直接去问陛下吧，我相信以他对您的在意，迟早会告诉您的。”
　　任听霄半晌没有出声。
　　裴郁微微抬起头，却看到任听霄阴郁的脸色。
　　“所以，凌卓的身体的确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对不对？”她用着确定的口吻说着问句，“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是和……当年他冲进爆炸星云这件事有关吗？”
　　说到后面，她的嗓音也掺入一丝哑意。
　　看到裴郁倏然改变的脸色，她心中一沉。
　　“真的是因为他冲进爆炸星云的事？”她喃喃地说，也不知道是在问裴郁，还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是被救下来了么？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
　　裴郁无意是站在凌卓这边的，但是任听霄脸色苍白，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也让他十分不忍。
　　“裴郁，把你能说的都告诉我。”任听霄说，“你要自己想清楚，是不告诉我对凌卓好，还是告诉我有助于帮助凌卓恢复健康。”
　　裴郁讶然抬头：“您？”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难道还想让我装作一概不知吗？”任听霄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们不信任我，我可以理解，但是凌卓现在的状况让我非常担心，他连药都不肯好好吃，还能指望他自我康复吗？”
　　“陛下又不好好吃药了？”裴郁惊讶地说，“在认识您之后，他明明已经好好治疗了……”
　　他的声音在任听霄尖锐的目光下渐渐消失。
　　任听霄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裴郁抿了抿唇，心下一狠：“殿下请留步，我……告诉您。”
　　任听霄刚摸到门把手的指尖轻颤一下。
　　“陛下之所以不告诉您，大概是因为，这是他因为另一位女性所受的伤，所以不想让您知道。”裴郁苦笑一声，“但是您说得没错，现在比起瞒着这段往事，也许您还有希望能帮帮他。”
　　任听霄转过身，静静地望着裴郁。
　　裴郁紧张地舔了舔唇瓣，谨慎地挑选着用词：“您别生气，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你说的是任听霄，对么？”
　　裴郁浑身一震，看向主动说出这个名字的任听霄，见她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才点点头。
　　“没错，当年任少将和恶种母兽同归于尽时，还是她副官的陛下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冲进了爆炸星云中，这点您已经知道了。”
　　任听霄点头。
　　“虽然后面被救了回来，但是那种恐怖的能量，对陛下造成的损伤是永久性的，远不止看上去这么简单。”裴郁露出忧郁的神色，“十年里，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靠药物勉强调理，他自己还总是不记得吃。”
　　“医生说要维护他体内的平衡。”任听霄问，“这是怎么回事？”
　　“您连这个都知道了？”裴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其实是因为，当年陛下被救出来时，有一团星云的能量冲入了他的体内，破坏了陛下的身体，甚至连基因都……”
　　任听霄呼吸一窒：“他的基因怎么了？”
　　裴郁却摇摇头：“这不是我有资格告诉您的。因为这团破坏性的能量，陛下的身体就像一座遭遇飓风的废墟，医生想办法勉强将这团能量压制在一个角落，才让陛下没有彻底死去。但是这种平衡是微妙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任听霄已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裴郁犹豫了一下，又说：“殿下，陛下不告诉您，想必是怕您误会，他原先和任少将有着相当深厚的朋友情谊，但是他爱的一定只有您一个。自从您来了之后，陛下第一次主动要求吃药，他想要好起来，和您共度余生。”


第77章 .  抵达比赛场地   要和非人类们打架了！
　　在裴郁说这段话的时候, 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任听霄的脸色。
　　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冒着多大的风险，帝王不愿意向任听霄透露的事情，任何一个明智的人, 都不会让这番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但是想到在无数个夜晚痛苦挣扎的帝王, 裴郁眼神沉沉, 又充满忧心地望着任听霄。
　　任听霄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 这点在他们这种擅长观探人心的人面前几乎无可遁形。
　　因此, 当他在任听霄脸上看不到任何预料中的神色时，他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任听霄眼珠一动，盯住了他。
　　裴郁下意识地不敢动了。
　　任听霄开口：“你后悔告诉我这些了么？”
　　“在决定告诉您的那一刻, 我就已经做好准备面对陛下的追究了。”裴郁苦笑着说，“我唯一想请求殿下的, 就是您千万，不要因为此时而对陛下动怒。”
　　他虽然不是女孩，但是根据他的了解，一旦女孩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因为另一个女性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并且还瞒着自己甘之如饴，脾气再好恐怕也无法忍受。
　　何况以他的观察, 任听霄……绝对不属于好脾气的那一类。
　　如果因为他的这番话, 反而让帝后二人生出嫌隙，那他真应该以死谢罪了。
　　他脸上的紧张感如此明显，连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任听霄都看出来了，她扯了扯嘴角，说不上安慰地安慰他一句：“放心，我没生气，更不会因为这个就怪陛下什么。”
　　裴郁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她，似乎不敢想象她居然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一个姑娘。
　　就在这时, 裴郁的光脑再次亮了起来，那独特的被打上防伪码般的金光，在场的两人都认出来那是来自谁的消息。
　　在裴郁的尴尬中，任听霄往旁边侧开一步，让出了门：“你过去吧，陛下应该等你半天了。”
　　裴郁犹豫：“我……”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不用照实回答他的问题。”任听霄说，“我不会把你透露出去。”
　　“您把陛下想得太简单了……”裴郁苦着脸，“我从来没有被召唤这么久还没有到达陛下面前的经历，陛下现在肯定已经猜出我和您说过些什么了。”
　　“那你就如实回答，不用顾忌我。”
　　在裴郁准备出门之前，任听霄又叫住了他。
　　“裴郁。”
　　裴郁顿了顿身子，转身面向任听霄。
　　“现在帝国正处于一个很关键的时期，就好像仙人渡劫，渡过去就能光辉万丈，但是一旦渡不过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掉入万丈深渊。”
　　任听霄的声音幽幽，在寂静的房间中，如同历代先人的幽魂在耳边絮语。
　　“陛下不告诉我这些，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正如我就算现在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安心缩在后宫中，做一个眼睛里只有陛下的贤妻良母，我们都有各自需要做的，更重要的事情。”
　　任听霄丝毫不顾自己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论给裴郁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她碧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火焰，烧毁时代累极已久的沉珂。
　　“给陛下换个监督用药的侍者吧，我不在的时候，陛下就拜托你了。”
　　裴郁久久地站在原地。
　　任听霄对他点了点头作为告别，在他之前主动打开房门，离开了这里。
　　她纤细而高挑的身形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裴郁对着她离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夜未睡，又一下子承受了巨大的冲击，任听霄在走到车库之前停了一下脚步，晕眩般扶了下额头。
　　旁边立刻有跟随的侍者担忧地凑近，询问是否需要为她传唤皇室专用的医生。
　　“不用。”任听霄说，“帮我叫一辆车吧，外面的就好，不要帝宫的。”
　　侍者恭敬地领命。
　　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自己开车，任听霄拒绝了侍者请她去坐着休息的提议，站在帝宫门口等待着。
　　她的脸色十分平静，只是如果细微观察的话，会发现她环在胸前的指尖在发着几乎微不可察的抖。
　　车很快来到，任听霄了向侍者道谢，然后坐到了后排。
　　这是智能自动驾驶悬浮车，任听霄面前浮现出虚拟屏幕，让她可以输入目的地或者坐标。
　　任听霄本来想输任家的地址，放上去的手指却转了个方向，改为输入了帝国学院。
　　现在是上午，正是帝国学院人流量最多的时候，任听霄的车停在人来人往的学院大门前，这才意识到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国民关注度，似乎不应该就这么暴露在民众面前。
　　情绪激荡之下，她行事有些冲动了。
　　以前她那些看似荒诞无稽的行为，实则都是经过自己的初步判断的，而现在，她居然将这种维持理智的判断抛在了脑后。
　　原来凌卓对她的影响居然这么大。
　　任听霄定了定神，也没有再回此时已经是媒体蹲点之一的任家，而是直接去了之前给蓝漾漾订过房间的那家酒店。
　　她之所以放心，是因为任家是这家酒店的股东，这里名义上还是她的产业。
　　她在这里蒙头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时，天已经擦黑了。
　　任听霄订了一些餐食，然后在她的三人小群里发了个这里的坐标。
　　十几分钟之后，蓝漾漾和越舒就来到了这间房间。
　　“任，你说你有全世界最华丽的两个家，却偏偏要住在酒店，这是什么爱好。”蓝漾漾掩盖下眼底的担忧，故意用调笑的语气打趣着，坐上床挤在任听霄身边，还对越舒打了个眼色，“还准备了这么多菜。”
　　“想你们了，叫你们出来吃个饭不行吗？”任听霄没注意到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现在我就是被苍蝇追着的烂水果，可不敢去学院了。”
　　“噗。”听到任听霄形容自己的词，蓝漾漾哭笑不得。
　　越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样坐上床，挤在了任听霄的另一边。
　　两人把任听霄夹在中间，挤得严严实实。
　　任听霄左右看看：“你们两个干什么？想吃汉堡了？”
　　“天冷，挤一挤暖和。”蓝漾漾随口胡扯，还变本加厉地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任听霄，同时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啊，任你的身材实在太好了，看着那么瘦，其实一抱全是手感。”
　　任听霄抽了抽嘴角。
　　“吃饭吧。”她没好气。
　　蓝漾漾吐了吐舌，越舒也露出微微的笑意。
　　经过她们俩这么一闹，任听霄倒是觉得一直飘在半空的心似乎落了下来，脑子也清楚了许多。
　　她上一世根本没有过这种类似闺蜜的朋友，这种被抚慰的感觉让她十分陌生，但是接受良好。
　　蓝漾漾吃饭还堵不住嘴，很兴奋地说：“任，你还不知道吧，小舒最近走大运了，她被杭柳大师看中，收为亲传弟子了！”
　　乍一听到这个惊天炸弹，任听霄差点呛到：“什么？杭柳？是我知道的那个杭柳吗？”
　　“对，就是那个制造出你的饕餮，蜚声全星际的顶级机甲制造大师——杭柳！”蓝漾漾慷慨激昂，“据说他看到了我们小舒的转系答卷，特意出山亲自收为弟子呢！”
　　看到任听霄混杂着惊讶和惊喜的目光，越舒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通透，连连摆手：“没……殿下别听漾漾胡说。”
　　“我哪有胡说，”蓝漾漾不服，“难道你被杭柳大师收为弟子的事是假的吗？”
　　“杭柳大师就是……就是开始通过邮件指导我学习而已。”越舒紧张得连很久没出现的结巴都又冒出来了，“他可能只是暂时无聊……”
　　“小舒，这种等级的大师，是不会因为无聊而表现出对某个人的在意的。”任听霄温声说，“这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会远比收益要多，如果他真的在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明摆着指导你，就等于在对其他人宣布，你是他的徒弟。”
　　“真的吗？”越舒怔怔地望着她，“我一直不敢相信，总感觉是在做梦。”
　　“要相信自己，你可是自古以来第一个能转系进入机甲制造专业的，杭柳大师会对你在意一些，也是理所当然。”任听霄说。
　　越舒脸上的紧张和怀疑就渐渐消去了，开始露出开心的神色来。
　　蓝漾漾笑眯眯地看了看她，说：“任你看，我和莉莉她们都告诉她多少次了，这是真的是真的，她就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觉得不信。而现在你说几句话，她立刻就相信了。”
　　越舒红着脸拍了她一下。
　　任听霄也笑了，她看着这个和蓝漾漾说笑打闹的姑娘，几乎看不到当初那棵阴郁蘑菇的影子了。
　　接下来任听霄告诉两人，她后面可能会有很长一段不能回学院，让她们自己小心，有事随时发消息告诉她，不要担心打扰。
　　两人都笑着说好。
　　说完话已经七八点钟了，这两人都是没有战斗能力的，任听霄早早就把他们赶回了学院。
　　她打开光脑，翻了翻各种消息，把牧阳曜的名字拉到最上面来。
　　想要打字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该说什么呢？
　　嘿其实我就是你一直要找的脆哥，我不但是你的学妹还是你的教官？
　　任听霄抓了抓头发，她不擅长这种通过屏幕的交流，总感觉冷冰冰的，什么话都不好说。
　　她正在组织语言，忽然一条加密消息传了进来，带着军部的标志。
　　任听霄打开一看，是通知针对交流赛的训练从明天正式开始，所有参赛的战士都必须参加，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后交流赛举行。
　　毕竟这里面还有团体赛，和新队友磨合也要花一段时间。
　　之前的纠结都沉淀下来，任听霄眸色微深。
　　还是等见到面之后，再和牧阳曜当面坦白吧。
　　鉴于在交流赛开始之前，要对出场的选手实行保密，这次的训练同样不在帝星上进行。
　　选取的地点是热听霄提议的，就在帝星旁边的一颗小行星上，连名字都没有，一片荒芜，距离帝星只有半天的航程。
　　“正式比赛也在这么一个哪都不靠的荒星上举行，这下也算是让大家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吧。”这是任听霄的意思。
　　还没抵达目的地到时候，任听霄蹭着来到了牧阳曜旁边。
　　“咳。”迎着牧阳曜专注的目光，她问，“第一次参加这个比赛，紧张吗？”
　　“您紧张么？”牧阳曜反问。
　　任听霄想说不紧张，毕竟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参赛了，但是想到从前她也只是作为队员的双S级，只需要担心自己的那场比赛，而不像现在，不但肩负着全帝国的期望，还统领着帝国的整个参赛团队。
　　她说：“我不能紧张。”
　　牧阳曜怔了下，露出敬佩了然的神色。
　　“如果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说，“但是一想到是您带领着我们，好像又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任听霄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她想了想，“也好，对将领的信任是打赢战斗的第一步。”
　　牧阳曜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任听霄本来也只是借这个寒暄语来引出自己的话题，她不再纠结这点，而是说：“你想找的人还没有给你回复吧。”
　　说到这个，牧阳曜脸上蔓延过一丝阴云，摇了摇头。
　　“虽然脆哥没有联系我，但以他的实力，我相信他就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视整艘飞船，所有参赛和候补选手都聚集在这里，各自小声说着话，“一定就在这艘船上。”
　　“这么确定吗？”任听霄来了点兴致，“那你觉得，谁最像你想找的那个？”
　　牧阳曜犹豫了，他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视一遍，甚至连奥古斯塔斯都没有放过，最后定在任听霄脸上：“殿下，您是不是已经知道脆哥是谁了？”
　　这小子脑子倒是转得挺快。
　　任听霄本来也没想再瞒着他，她凑近了一点，正要脱下自己的马甲，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殿下，请您到这边来一下，关于训练的计划，需要和您商量。”
　　任听霄回过头，撞上加拉赫严肃的眼睛。
　　她刚要说什么，却见加拉赫抿住唇角，对她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任听霄立刻意会到他这个小动作，把原来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改成：“知道了，马上就来。”
　　“阿曜，回头再说。”
　　她抛弃脸上爬满失望的牧阳曜，跟上加拉赫的脚步。
　　“怎么了？”任听霄小声问，“为什么不想让牧阳曜知道我的身份？”
　　她感到加拉赫望了她一眼，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传遍全身。
　　然而当她看过去，却发现加拉赫目视前方，连眼珠都没转过。
　　“你真的很脆这个昵称，之前在星网竞技场上大出风头，后来又成为帝国学院的教官，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他解释说，“包括联邦。”
　　任听霄想了想：“你是说，不想让人把我和脆哥联系起来？”
　　加拉赫：“与未知潜在的强者比起来，一旦暴露，所有针对只会指向你一个人，这很危险。”
　　任听霄沉默了。
　　她沉思着说：“只告诉阿曜一个人的话……”
　　“殿下，这不是儿戏。”借助拐角的阴影，加拉赫目光沉沉地望向她，“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你认识他才有多久？你对他的信任，就已经超过对我了吗？”
　　任听霄一呆。
　　加拉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猛地抿起唇角，目光明明灭灭，有些被隐藏得很深的东西仿佛要破土而出。
　　“加拉赫？”
　　加拉赫后退一步，僵硬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这个角落。
　　任听霄停在原地半晌，还是没有回头去找牧阳曜，只是匿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当我站上战场的那一刻，你将会知道我是谁。”
　　一旦驾驶着机甲作战，熟悉的战斗方式一定会暴露她的身份，到时候哪怕她不说，牧阳曜又不算蠢笨，一定能看出来。
　　任听霄向牧阳曜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见他在收到消息后猛地抬起头，四方张望的模样，她又垂下眼，避开了他追寻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加拉赫那句无心之言，还是让她心中泛起一丝涟漪的。
　　更信任谁？这可让她怎么回答。
　　任听霄抓了把头发，转而冲着奥古斯塔斯走了过去。
　　“公爵，我们来商量一件事吧。”在各种明里暗里的偷瞄中，任听霄对他说，“每天的常规训练结束之后，我们再单独对战一次，机甲或者近身都可以。”
　　一片寂静中，奥古斯塔斯望着任听霄，脸上之前一直带着的不悦神色倏然收起，转而变为一股隐隐的愉悦。
　　他大提琴般低沉丝滑的嗓音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看来你终于意识到，谁才有资格做你的训练对手了，对么？”
　　“？”任听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行还是不行，你给个准话。”
　　她最讨厌贵族这种好像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说话方式。
　　“对于你的请求，当然——”奥古斯塔斯拖着矜贵的长音，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承认，你也有做我对手的资格。”
　　任听霄脑子打了个结，就当他同意了。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飞船抵达，一行人都是帝国的顶尖强者，也自然略过了调整的时间，直接开始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之中。
　　由于参加训练的人不同，即将面对的对手也远不是从前可比，这次训练的力度，和之前帝国学院举行的拉练强度有着天壤之别。
　　每个人每一天都被榨到最干，然而帝国下了大成本，给他们每个人都专门准备了一个修复舱，晚上筋疲力尽地爬进去，第二天再生龙活虎地爬出来。
　　其强度之大，居然达到了所有人都不得不每天睡在修复舱里，完全没有时间爬回床上。
　　而在进行着这种魔鬼训练的同时，任听霄每天晚上风雨不落地找到奥古斯塔斯，一定要拽上他去打一架。
　　是敌人又怎么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盟友，奥古斯塔斯能被联邦忌惮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他那一口贵族腔调。
　　但是任听霄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名为训练，她每天晚上都压着奥古斯塔斯暴揍，一点都不节省力气，逼得奥古斯塔斯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以免丢太大的脸。
　　在她毫不留情的凶猛攻击下，奥古斯塔斯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亮。
　　所有人的实力都在这段时间里飞速进步起来。
　　后面的流程任听霄也不陌生，无非就是由帝王举行盛大的践行仪式，然后坐上远航的飞船，提前三天到达举办交流赛的星球。
　　只是当初任听霄只是作为一个参赛成员，别人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就可以了，这次她成了领队，所有事务都需要她本人出面交接和商议，这在她看来，可要比打十场比赛还要难搞。
　　好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无论是凌卓，加拉赫还是奥古斯塔斯，似乎都意识地尽量不因为这些琐事让她烦心，只要不涉及到重大决断的事，都尽量帮她梳理成简单的脉络，然后再交给她过目。
　　看着这一个个帝王，元帅，以及公爵轮流争抢着做她副官的活，任听霄觉得……这实在是太方便了。
　　时间很快来到践行当天，任听霄代表帝国的参赛团队站到民众面前，面对无数媒体以及群众，做出她的承诺。
　　“——我们必将全力以赴，将胜利带回帝国！”
　　霎时间掌声雷动，任听霄独特的影响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人们疯狂地尖叫，期盼他们的殿下能为他们带来胜利与和平。
　　凌卓亲自将他们送上了飞船。
　　任听霄刻意落在最后一个，在大家都进去之后，她微微偏头，对凌卓耳语：“我们都离开之后，帝星会陷入空壳状态，你要多加小心，在我回来之前，撑住。”
　　她凑近凌卓，两人挨得很近的姿态如画般美好，明晃晃地扎进群众眼中。
　　大家发出善意的惊呼，甚至有胆大的人在高呼“亲一个！”
　　渐渐地，这种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让站在高处飞船门口的任听霄两人都听到了。
　　任听霄看向凌卓。
　　万千星光映在他乌黑的眼睛里，里面含着笑，清楚地只映出她一人的身影。
　　他背对着广袤的人群，对任听霄张开手臂。
　　就像伟大的国君在迎接天使的莅临。
　　任听霄毫不犹豫地张开手，紧紧抱住了凌卓。
　　两人默契地侧过脸，同时吻上了对方。
　　底下的呼声一下子消失了，汇集着无数人的广场上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只有摄像头在尽职尽责地自动拍照，发出轻微的声音。
　　一吻完毕，任听霄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飞船。
　　飞船的大门缓缓关闭，她没有再往外面看一眼，而凌卓则一直守在原地，直到飞船起飞，消失在视野中。
　　当飞船飞跃出大气层之后，任听霄才站在窗口，向下方望了一眼。
　　水蓝色的母星在视野中渐渐远去。
　　“怎么，这么舍不得么？”
　　矜贵冷淡的声音传来，任听霄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
　　“公爵阁下，如果你不理解这种和爱人分别的心情，我也不怪你。”她悠哉地说，“毕竟不能指望你明白你没有的东西。”
　　她如果在这个时候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奥古斯塔斯的神色有些难看，还夹杂着一些不满。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了，你对帝国如今的实力阶层分布已经有了概念。”奥古斯塔斯以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陛下——他只是一个孱弱的双S级而已。”
　　这句话终于引得任听霄回了下头。
　　奥古斯塔斯昂着脖颈，眸光斜着瞥过来。
　　“我知道啊。”任听霄说，“你也只是比他多了一个S而已，所以呢？”
　　奥古斯塔斯的表情仿佛刚刚被一块骨头噎住了。
　　任听霄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在关注这里，她摆了摆手，直接回房间去休息了。
　　她心情确实有些复杂，出征许多次，也接受过许多人的送别，但是如她自己所说，被爱人送别，这还是两辈子以来的第一次。
　　不过，感觉还不坏。
　　因此，她也没看见被抛在身后的奥古斯塔斯难看下来的脸色，以及低低呢喃的一句。
　　“愚蠢的东方人，碍事的东方人。”
　　五天之后，飞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也是比赛的最终场地，巨沙岛。
　　鉴于这场比赛的特殊性，牵扯到了两方重要的强者，无论在帝国境内举行，还是在联邦境内举行，都会让另一方不放心。
　　因此经过多年的磋商，交流赛的最终地点就定在了既不属于帝国领土，也不属于联邦领土的巨沙岛上。
　　这颗星球取名叫岛，实则也的确是一座漂浮在宇宙中的孤岛，只是蔓延整颗星球的不是海水，而是漫漫的黄沙。
　　任听霄一下飞船，高燥灼热的风就吹了满脸，还夹杂着浓重的沙土气息。
　　“目前看出联邦是否到达。”加拉赫靠近任听霄低声说，“我们先下去吧。”
　　任听霄点点头：“入口在哪里？”
　　她虽然来过，但在这种满目都是黄沙的地方，就更难认清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加拉赫严肃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再定睛看过去时，却只有一如既往的严肃。
　　“我带您过去。”加拉赫说。
　　加拉赫走到一个位置蹲下/身，将手埋在沙土中操作了片刻，脚下的大地就发出震颤的嗡鸣。
　　周围的黄沙倏然陷落，他们原本所站立的地方逐渐往下沉去。
　　第一次参加的选手，比如牧阳曜，在经历这一幕的时候都忍不住瞪大了惊奇的眼睛，然而当他看向任听霄时，那种没见过世面般的激动就渐渐缓和了下来。
　　因为不是第一次经历，任听霄就显得十分淡定，这倒是让其他人高看了一眼。
　　这位殿下心态了得，可真是处变不惊啊。
　　所有人包括军舰都沉入到了地底。
　　短暂的漆黑过后，远方发出轻微“滴”的一声响，那是尘封的电源被重新唤起的声音。
　　啪，啪，啪，啪。
　　成排的灯光依次在眼前亮起，展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悠长的金属隧道。
　　“就是这里。”加拉赫说，“现在您是最高指挥官，只需要扫面您的基因，就可以进入。”
　　上方的坑洞又被重新关上，以上面那种厚度的狂沙来说，不出一会儿就能把缺少沙子的部分重新补满了。
　　任听霄走上前，看似透明的走廊边缘散发出一阵幽兰色的光晕，一个虚拟扫描系统浮现出来，将任听霄笼罩在内。
　　“身份认定：机甲交流会帝国代表团领队，奥菲莉亚·任。殿下，欢迎您的到来。”
　　随着温和的电子音响起，幽兰色的薄膜消失了。
　　“走吧。”任听霄说。
　　随着他们的深入，一座庞大的地下军事基地逐渐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座基地时是在将这颗星球定位以后的交流赛地点之后，帝国在此修建的。”加拉赫皱着眉在四周扫视一圈，一架家务型机器人从所有人面前悠悠走过，“基地里有自己的供电系统，因此几年过去，这里仍然能量充足，也可以为机甲工供能使用。”
　　任听霄点点头，直接走向主操作台，任它扫描验证身份后，调出最近几天的监控数据。
　　“星球表面没有异常。”她观察着说，“联邦的队伍应该还没到。”
　　“那些只敢在阴沟里玩弄阴谋的老鼠，这次别是不敢来了。”奥古斯塔斯嗤笑一声，“连萨洛美都没了，看他们这次还靠什么叫霄。”
　　“公爵，你太自信了。”任听霄说，在场也只有她敢给奥古斯塔斯泼冷水，“别忘了，他们还有一个秘密的三S级强者，他实力如何，机甲是什么，我们都一无所知。”
　　“一个三S级而已，”奥古斯塔斯语调低滑慵懒，“如果我没数错的话，在场能和三S级机甲一战的，恐怕多于一个吧。”
　　选手中属于内阁的几个捧场地发出轻笑。
　　任听霄摇摇头，也懒得和他多说。
　　这家伙很强，但是这股傲气会成为让他跌跟头的最大原因，这点从和他多次的战斗中就能看出来。
　　对基地的分工进行部署交给了更擅长做这个的加拉赫，任听霄单独将即将面临第一场比赛的塞西利亚叫到了房间，进行了一场很长的谈话。
　　当天晚上，联邦的飞船抵达巨沙岛，任听霄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同时收到的，还有一封拜访申请函。
　　此时距离交流赛开始，还有两天零一个晚上。


第78章 .  翻脸   论气势，她从没输过。……
　　任听霄让塞西利亚有空来她房间一趟, 随即就回房去整理自己的物品，塞西利亚进来的时候，任听霄正在把被套往被子上套。
　　她把被子团成一团, 然后一股脑地塞进被套里, 随便抓住两个角, 用力狂抖。
　　然而里面的被子始终倔强地团成一坨, 就是不肯抻开。
　　刚走进来的塞西利亚：……
　　他看着这个皱着眉和被子搏斗的少女, 心中的那一丝紧张忽然消失了，变为哑然失笑的无奈感。
　　看任听霄还是不得要领地狂抖，塞西利亚轻咳一声, 走上去：“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让我来帮您吧。”
　　“你会？那太好了。”任听霄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快快，我先谢谢你。”
　　她这么迫不及待地交托出自己的被子，让塞西利亚有了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任听霄就看见，塞西利亚把被子转了个方向，然后拽住了另外一只角, 只是轻轻一抖, 整个被子就如同风吹过的海面，波纹过后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床上。
　　任听霄：“哇。”
　　看到她目露惊叹，似乎自己刚刚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塞西利亚脸颊有些微红，又不禁为看到任听霄的另一面而感到开心。
　　他一下子觉得，和任听霄之间如隔天堑的距离，倏然拉近了许多。
　　“您刚才拽错角了，应该拽相邻的两只, 而不是交叉的。”他轻声解释。
　　“真是谢谢你了，我永远都搞不清这些东西应该怎么弄。”任听霄说着，直起身看向旁边的塞西利亚。
　　这一起身，她处于强者和上位者的气势就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更像是手握大权拥兵自重的将军，而不是那个和被子搏斗的少女了。
　　塞西利亚也望向她，小心地克制住了自己眼中的感情。
　　一别几个月，任听霄看上去改变了很多，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变。
　　几个月前，他是驻军将领，任听霄是来考试的学生。
　　而几个月后的现在，任听霄成了帝国代表团的领队，他却成了她手下的兵。
　　塞西利亚从见到任听霄的第一眼就确定，这个少女就如同翱翔天际的雄鹰，转系不会成为她的阻碍，整个星际才是她的天空。
　　却没想到，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在星际时代人均漫长的生命中，几个月瞬息而过，而任听霄却利用这几个月，瞬间踏上了其他人一辈子都无可企及的高度。
　　他见到她的那一面，如同见证她腾飞的开始。
　　“先坐吧。”任听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因为急着收拾东西，才把你叫来这里，我觉得自己一晚上可能搞不定这些。”
　　塞西利亚装作没看到周围散落一地的杂物，目不斜视，身板笔直地坐好：“我很荣幸，您想找我说什么？”
　　任听霄也在床上坐下，顺手甩给塞西利亚一样东西。
　　塞西利亚下意识地接住，一看居然是帝星特产的一种饮料。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见到故乡的饮品，让他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暖意。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这个。”任听霄自己也拿出一瓶，“但是我每次出……远门的时候，只要喝到故乡的水，心里就会安定很多。”
　　“谢谢殿下。”塞西利亚真心实意地说，“这的确很有帮助。”
　　确实会有恋家的战士在出征前会特意带上故乡的水，一个是害怕去了陌生的星球水土不服，一个是缓解紧张。
　　不知道任听霄是不是抱有这种目的，但是在这种全然陌生的环境下扔给他一瓶产自帝国，从小喝到大的饮料，确实让他心中也随着安定下来。
　　任听霄微微勾了下嘴角，似乎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塞西利亚，你是第一次参加交流赛，是么？”
　　“是的。”塞西利亚回答，“也不怕您笑话，上一次交流赛举行时，我还没有成为狂风海的驻地将领，对自己的实力盲目自信，去参加了选拔赛，但是连复试都没有进去。”
　　“但你现在，却以终试第一的成绩站在这里，代表帝国参赛。”任听霄说，“你的进步很大。”
　　塞西利亚露出一丝羞涩：“狂风海是个磨练人的地方，我很感激自己能被分配到那里。”
　　任听霄看着他的目光又和蔼了许多。
　　对狂风海有感情的战士，她的感情也会多几分。
　　“你是初赛的选手，作为第一战，全星际都会关注着这场比赛，我知道你现在承担了很多压力。”任听霄说，“你害怕么？”
　　“说不害怕，恐怕也没人信。”塞西利亚苦笑一下，英俊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忧郁，他望着任听霄，似乎惧怕从她面上看出对他的轻视或者失望，“但我一定会努力……”
　　“会害怕好啊，你会感觉紧张和害怕，代表你是个正常人，在用正常的目光看待这场比赛。”
　　塞西利亚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您说什么？”
　　“我说，你会害怕，这很好。”任听霄露出一丝笑意，“现在你要做的，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赢，而是‘害怕’对手，然后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实话告诉你，我也很紧张，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全宇宙最顶级的强者，会发生什么情况，谁都不能预测。”她声音很稳，“但是塞西利亚，你很强，只要你正常发挥，全星际没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放手去干吧。”
　　塞西利亚的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在他的眼中，任听霄的身影逐渐成为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却披上了一层梦幻绮丽的纱，震撼着他，也吸引着他。
　　“我懂您的意思了。”他说，“别轻视，也别放弃，这是您想告诉我的，对吗？”
　　任听霄打了个哈哈：“听话听音，话我已经说完了，你想怎么理解，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塞西利亚站起身，郑重地给任听霄鞠了一躬。
　　任听霄拒绝了他想要帮自己整理房间的提议，和他闲聊了一会儿，就挥手让他回去休息了。
　　就在她打算叫下一个人进来时，手腕上的光脑亮了起来，是加拉赫的消息。
　　“联邦已抵达。”
　　任听霄顿了一下，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去了大厅。
　　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任务，在任听霄进来的时候齐声叫了句殿下。
　　任听霄点点头，走到屏幕前，看向刚给她发消息的加拉赫：“确定他们基地的位置了么？”
　　加拉赫点点头，他调出来一封信函：“他们没有想要隐藏，同时向我们发射出信号，将这封信发送过来。”
　　这是只有任听霄才有权限打开的信，任听霄也不避讳其他人，就直接在屏幕上开启。
　　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一封邀请函，联邦的领队想要见她一面。
　　任听霄眯了眯眼：“之前有这个传统么？双方领队在比赛开始之前先见个面什么的。”
　　加拉赫果断地摇头：“从来没有。”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他们听说了这次帝国的领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他们有些坐不住了，想要提前摸摸底。”
　　矜贵慵懒的声音传来，任听霄回头，看到奥古斯塔斯出现在大厅的门口，看到她望过来，还对她挑了下眉。
　　“多么显而易见的目的，连这点弯都转不过来，我真为在你们统领下的军部感到担忧。”
　　加拉赫不咸不淡地回复了一句：“过奖。也不过是让公爵你久攻多年也无法渗透罢了。”
　　奥古斯塔斯脸色一变：“你……”
　　“停，停。”见这俩人要吵起来，任听霄马上举起暂停的手势，她看向奥古斯塔斯，“那你觉得，我需要见他么？”
　　奥古斯塔斯满脸的怒气都僵在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任听霄：“你……愿意相信我？”
　　任听霄点头：“这一群人里，就属你最精，你说吧，我们应该怎么做。”
　　“殿下。”加拉赫忍不住出声，却被任听霄一抬手拦住了。
　　奥古斯塔斯眨眨眼，紫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愉悦。
　　“虽然之前爆发过偷袭事件，但是在两国正式撕破脸皮之前，我们不能主动暴露。”奥古斯塔斯说，“我知道在临行之前，陛下交代过你一些事，你只要注意那些就行，现在这个邀请，我的建议是答应。”
　　塞西利亚担忧地出声：“但是如果见面地点是他们的地盘，难保他们会做什么小动作，鉴于他们连偷袭学生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所以，要见面不能去他们的基地。”奥古斯塔斯走上前，目光专注地注视着任听霄，声音里浮夸的腔调消失了一些，整人有了种格外稳重的魅力，“让他们派出代表，来见我们吧。”
　　任听霄一想，就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也好。”她很快做出决定，“既然是他们想要见面，那就让他们自己动腿吧，正好可以看看，他们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的那个三S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见她居然真的采取了自己的建议，奥古斯塔斯紫金色的眼睛里蓦然流露出一丝柔软的光芒，虽然很快就隐了过去。
　　就这样，在奥古斯塔斯的亲笔操刀下，任听霄给对方回复了一封辞藻华丽气势逼人的回信，将见面时间约定在了明天上午。
　　第二天来临，任听霄在奥古斯塔斯与加拉赫的陪同下，来到了会客室。
　　因为在建立这个基地的时候，本来没想到会客室有一天会被用上，被设计得十分简单，这倒是符合任听霄的审美，觉得和军部的风格很像。
　　她走进去，见到了三个坐在沙发上的人。
　　坐在当中的是一个满脸微笑，仿佛将这个表情焊在脸上的男人，另外两人分别坐在他两边。
　　看到任听霄走进来，当中的那个微笑男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艳，同时又流露出一丝精光。
　　三人起身，微笑男迎上了任听霄。
　　“您好，想必您就是帝国代表团此次的领队，奥菲利亚·任少将吧。”
　　任听霄礼貌地和他的手握了一下：“我是。”
　　“任少将，我是此次联邦代表团的负责人，安达。”男人又看到任听霄身边的两人，在看到他们不主动出声，显然是以任听霄为主之后，精明的眼睛闪了闪，一副感叹的模样，“没想到这次帝国的领队居然是一位少将，连瓦伦元帅和奥古公爵都对您言听计从，看来少将却有过人之处。”
　　加拉赫和奥古斯塔斯和联邦是老对手了，会认识他们也不奇怪。
　　加拉赫和奥古斯塔斯神色都是一沉。
　　这个安达说话看似随意，实则到处是坑。
　　先是明褒暗贬，点出任听霄只有少将军衔，对她的身份有些嘲讽，其次又点出加拉赫和奥古斯塔斯的地位，但凡他们二人要是对任听霄有些意见，这简单的一句话足以激起他们俩对任听霄更浓重的不满。
　　果然能被联邦指派为负责人的，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奥古斯塔斯正要开口，就见任听霄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随口说：“我能当上领队，当然是因为我是个三S。”
　　她左右望了望，露出一丝疑惑：“那……安达你为什么会成为联邦的领队呢？”
　　她虽然不能直接看出来对方的基因等级，但是如果似乎同为三S级强者的话，相互之间都会有所感应，在这个房间里，她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息。
　　所以对方的三S级，压根就没跟他们过来。
　　她是真心问出这个问题，然而这个回答在其他人看来，无异于她对于之前安达那句话的回击，明晃晃的挑衅。
　　安达脸色变了变，他旁边的两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们都没想到，任听霄居然如此不注意语言委婉，说话这么直接。
　　而在任听霄身后，奥古斯塔斯咽回了自己要说的话，如果他此时向加拉赫看一眼，会发现他们两人的眼中正流淌出相似的笑意。
　　“我……当然是因为，我是联邦铁珠子总统的秘书，此次特来代表我们总统，来对帝国代表团发出诚挚的问候。”
　　也不愧是能混成总统秘书的人，安达的调节能力还是很快的。
　　以礼相待，先礼后兵，安达对这场谈话，已经做好了上百次的演练，但凡如果任听霄是个有些顾虑的政客，接下来的走向，都会按照安达的计划来走。
　　但是很可惜，他这次遇到的人是任听霄。
　　一个形式跳脱，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连帝国境内都对她束手无策的人。
　　“哦。”任听霄说。
　　安达等了几秒，见任听霄真的没有下文了，不由瞪了瞪眼睛：“就……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任听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状似诚恳地说，“我第一次当这么大的官，还不太懂，我应该说什么，你说。”
　　如果这时候跟她来的不是奥古斯塔斯和加拉赫，这时候后面恐怕就要笑出来了。
　　与他们相对的，是联邦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在他们看来，如果任听霄不是个傻子，那就是她在故意耍他们。
　　帝国到底为什么挑了个连最基本的脸面都不知道的花瓶来当领队！安达怒气冲冲地想。
　　就在联邦三人快要气炸的时候，任听霄忽然眼睛一眯，浑身上下透露出强悍的气场。
　　一下子从言行不羁的少女，变成了当世仅存的三S级强者之一。
　　“所以。”她淡淡地说，“你们的那个三S呢？既然是你们请求的见面，却又不拿出足够的诚意，恐怕有些不够意思了吧。”
　　安达脸色凝重，他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面前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三S级强者。
　　“任少将，我以为，以帝国和联邦的友谊来说，您不应该在意这种小事。”他说，“总统铁珠子已经对贵国的帝王致电……”
　　“友谊？”任听霄打断了他的话，露出夸张的惊讶神色，“是什么让你认为，在你们派出三S级强者去偷袭我们年轻的学生之后，我们之间还有个词可以用？”
　　这话一出，全场的氛围都静了一下。
　　“然后，你们的三S还输了。”任听霄脸上露出和奥古斯塔斯如出一辙的，那种充满轻蔑而讽刺的笑容，用余光斜睨着安达，“怎么样，意不意外？生不生气？”
　　安达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
　　“如果这就是帝国的态度，那我们也不用谈了。”他冷冷地说，“希望帝国能承受说出这种话的后果。”
　　在他明显的威胁下，任听霄也站起身来。
　　她身量高挑，这么一站，居然和安达相差无几，而在气势上，更是排山倒海压迫而去。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生擒你们三S级强者萨洛美的，就是我。”任听霄凑近安达，明明气息温热，却让安达感受到一阵付骨的寒意。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就像命运的铁锤重击而下，狠狠地砸在了联邦的脸上。
　　“我也会等着你们那个藏头露尾的‘强者’，这次让你们亲眼看着，你们最后的骄傲和倚仗，将如何败在我的手下。”
　　安达瞳孔骤缩。
　　他沉默半晌，低哑地吐出一个字：“走。”
　　以任听霄为首的三人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没有一个人阻拦。
　　甚至还没等他们出门，奥古斯塔斯就鼓起了掌。
　　“精彩。”他的语气中充满一贯的傲慢，让听到的人都恨不得给他一耳光的那种，“这对待他们最合适的态度了，我的殿下，无比合适。”
　　任听霄看到，还没出门的安达三人浑身僵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们再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不提这里是帝国的基地，在场有两个名副其实的三S级强者，以及加拉赫这个能驾驶三S级机甲的异类，他们能做什么？
　　他们离开的速度很快，毫不停留，犹如丧家之犬。
　　在他们彻底离开基地之后，加拉赫才回过头，无言地望向任听霄。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沉声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任听霄仍然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丝毫不像刚做出一番可能会影响历史进程的事，“好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还有事，回头见。”
　　她说着，摆摆手也离开了这里，在路上对着光脑翻阅名单，敲定着接下来的谈话顺序。
　　在背对他人的光影下，任听霄眼底闪过一道光，她想起临行前凌卓趴在她耳边轻轻的呢喃。
　　这次的结果，将直接影响今后的局势。
　　帝国和联邦表面的和平到头了。
　　接下来的局势，将是两个民族的不死不休。


第79章 .  拿下两胜   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第二天一早, 比赛开始之前，任听霄带着帝国代表团的所有人出发，赶往比赛场地。
　　为了避免强悍的能量将星球彻底破坏, 比赛场地被安排在整颗星球最荒芜的地带, 并且由帝国和联邦合作, 修出一个独特的比赛场地。
　　为了绝对的公平性, 比赛不安排裁判, 只要上了战场，就可以采取任何手段获胜，前提是靠选手自己的力量。
　　只有三种情况能分出胜负：选手认输, 出界，或者死去,
　　在这个血腥的舞台上，死亡从来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例。
　　而这场比赛，从头到尾都会向全宇宙的居民实时直播，让所有人看着这两个星际强国的争霸。
　　比赛开始，双方代表团相继入座，任听霄是领队, 她的身边就是联邦的领队安达, 两方团队依次以他们两个为中心坐下。
　　按照安达的虚伪，往常这时候一露面就会向帝国发出虚假的问候，以及发表一堆希望两国友谊长存的宣言之类的。
　　只是这次，他连眼角都没有分给帝国代表团的方向，更是将任听霄视为无物。
　　这不同寻常的开局，让全星际所有人都觉得不妙起来。
　　“怎么回事，联邦这次这么没礼貌吗？”
　　“别说联邦，咱们也没理人家, 殿下还是太年轻了，不会办事。”
　　“什么鬼，那个安达连余光都没分过来，还要我们热脸去贴冷屁股吗？”
　　“有的人跪久了，就别指责站起来的人好吧。”
　　……
　　虽然以往交流赛的火药味也很浓郁，只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一开场就仿佛要爆炸一样，整个屏幕都被填满了。
　　任听霄没有时间打开光脑看弹幕，安达不理她，她倒是还乐得轻松。
　　她正在仔细观察着联邦的选手。
　　除了几个曾经在交流赛上出现过的老牌强者，联邦也和帝国一样，大胆地采用新人战术，也许是为了打帝国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这些新面孔中，有一个格外吸引了任听霄的注意。
　　那是一个身形纤弱娇小的少年，冰雪般洁白的长发和睫毛，脸上的表情也如冰雪般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胸前过于平整，那过于精致柔美的外貌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然而吸引任听霄的不是他美丽的外表，而是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以及奥古斯塔斯同类型的精神波动。
　　这就是联邦视若珍宝藏起来的那个三S级强者。
　　确实，少年相当特殊，只要他提前露面了，哪怕不是三S级的强者，也一定会吸引很多人的注目。
　　正在沉思间，那个冰雪少年忽然转过面无表情的脸，直直地对上了任听霄的眼睛。
　　任听霄发现，他的瞳孔也是剔透无垢的白色，眼珠的纹路就像两瓣雪花。
　　她感到对方在她火红的发色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安达注意到了这一幕，侧过头去和少年说话。
　　由于距离不算太远，这种音量根本无法瞒过任听霄的耳朵。
　　“瞳大人，您要记住，他们是敌人，是邪恶的，您千万不能受到他们的蛊惑。”
　　而那个被称呼为瞳的少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就像安达这个人和他的话都不存在。
　　那静止的姿态，让他看上去像个精致的假娃娃。
　　虽然听到了安达在说他们的坏话，任听霄也懒得理她，比赛马上开始，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
　　就像联邦不知道他们的出场顺序一样，对方的出场顺序他们也不知道，头几场比赛确实要看运气。
　　任听霄转过头，发现塞西利亚正在望着自己，她微微颔首，对他露出个鼓励的神色。
　　塞西利亚就像得到女王御令的骑士，深吸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联邦那边也站起来了一个人。
　　是之前参加过交流赛的老牌双S级强者之一，任听霄和加拉赫几人都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这个初战人选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反而是联邦那边，看见居然是塞西利亚站了起来，纷纷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同时，弹幕里也爆发了一波。
　　“咦？第一场比赛居然是塞西利亚将军出场吗？有没有搞错？”
　　“就是啊，第一场比赛是一对一，个人实力很重要啊……”
　　“往年都是加拉赫元帅出第一场比赛，并且拿下胜利，这次到底怎么排的啊。”
　　……
　　帝国人民议论纷纷，他们调转视角到岿然不动的加拉赫身上，反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起身参战。
　　让他们失望的是，第一场比赛真的是由塞西利亚出战。
　　塞西利亚和对面的强者一起站到了台上。
　　和选拔赛时一样，台上和台下之间拦截着防御系统，摄像头也能在近距离的拍摄下，同时保全自己不被强者的余波轰碎。
　　双方都没有说什么废话，战斗一触即发。
　　在之前的猜测中，帝国这边已经猜到这个联邦的强者可能会出首战，已经将之的作战方式以及本体形态向塞西利亚完整分析过了。
　　但是反观联邦，因为完全没有料到帝国会让塞西利亚这个新人出首赛，对他也没有太深刻的了解。
　　在这信息差异下，战斗很快就出现了分层。
　　在驾驶机甲的时候，塞西利亚发挥稳定，基本一直在压着对面的强者打，精彩的比赛让弹幕里发出阵阵惊呼。
　　然后这名联邦强者恼羞成怒，他居然直接放弃机甲，将本体变为一棵参天大树，抡起树冠就向塞西利亚的机甲砸来。
　　“任何手段”，当然包括联邦人化成本体形态。
　　这帮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家伙，不知道实际上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任听霄想着，又往那个白色的少年身上扫了一眼。
　　她倒是猜不出，这个少年本体会是什么？
　　即使对方变成了本体，任听霄也没有太担心，平静地注视着台上，却不知自己的姿态被完整地拍下来，引发了一波狂热粉的出没。
　　她穿着帝国铁黑色的少将军装，纤腰长腿，身形挺拔，配上她大气绝艳的容貌，矛盾的元素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有种独属于她的魅力。
　　这场比赛持续了很久，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一定要拼到无法再拼，尽力为自己的国家夺得荣耀。
　　巨沙岛地理位置独特，白天只有十二个小时左右，当胜负逐渐区分出来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冰封般的寒冷袭击了众人，那棵树精的动作一慢下来，就被塞西利亚抓住机会，一鼓作气将对方砍翻在地，并一脚踢出了台上。
　　胜负已分。
　　任听霄主动站起身，帝国代表团全体为胜者送上庆祝的掌声。
　　与他们相对的，是联邦死一般沉寂的气氛。
　　塞西利亚收回机甲，金发紫眼的青年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了额头上。
　　他转过身，在掌声中一步步地向任听霄走来，然后虔诚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殿下，我将胜利带回给您。”塞西利亚仰着头，在黑夜中他的眸光深邃而明亮，“我没有令您失望。”
　　任听霄单手搭上他的肩，用力一握：“干得漂亮，这首战的胜利，我收下了。”
　　塞西利亚露出由衷快乐的神色。
　　既然已经比完了第一场比赛，就可以收工等第二天了。
　　任听霄亲自将严重透支的塞西利亚扶起来，无视他受宠若惊的神色，想将人带回飞船。
　　就在几人转过身时，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出动新人来打七场里只有三场的单人赛，任将军真是好计谋啊。”
　　任听霄停顿了一下。
　　“可惜，耍小计谋是不会给你们带来最终胜利的。”安达继续说，“只是我们没预料到的幸运罢了，就看幸运女神还能不能继续眷顾你们。”
　　帝国代表团这边还没说什么，弹幕里就已经义愤填膺了。
　　“这个联邦的领队也太不要脸了吧？塞西利亚将军是靠实力取胜的！”
　　“全宇宙人都在看着，我们又没有作弊，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小计谋和幸运了？”
　　“计谋本来就是实力的一部分，他们自己没预料到怪谁？嘿我这暴脾气，真想一圈轰爆他那张恶心的脸。”
　　“联邦人什么玩意儿，自己干过什么狗事自己都忘了？还在这义正言辞，呸！”
　　……
　　现场的一片沉默中，任听霄头都没回，只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她嗓音清冽，在寒风中哼笑，让人有种脖子发凉的感觉。
　　“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的，永远都是弱者。”她吐字清晰，“如果不想让我更看不起你，就收起这些没用的挑衅吧，无聊。”
　　说完，她也没有看安达和联邦代表团铁青的脸色，带着帝国代表团逐一离开了这里。
　　直播间里都惊呆了。
　　半晌才有弹幕缓缓飘过。
　　“一段时间不见，殿下……还是这么飒。”
　　“我的天呐，殿下这么长时间不出来，我都快忘了她是个什么性格了哈哈哈哈哈怼得好！”
　　“殿下不愧是殿下，殿下还是你殿下，这是太帅了。”
　　“殿下面前，皆为蝼蚁！哈哈哈哈小联邦人傻了吧？什么东西。”
　　义愤填膺不见了，所有人都被任听霄的回怼爽得天灵盖飞起，开始陷入第一场战斗胜利的喜悦中。
　　回到基地，帝国代表团的诸位也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庆祝会。
　　他们都是为国出战，帝国自然不会克扣他们口粮，带的食物非常充足且丰盛，很好地弥补了大家作战的辛苦。
　　承受过多赞誉的塞西利亚一直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视线时不时就偷偷瞄向任听霄。
　　如果不是任听霄在刚来的那天叫他去聊天，还用故乡的水来安抚他的心情，他自问很难这么快就在这颗星球安下心来，以平常心去面对这么重要的一场战斗。
　　他想到被他拿回房间珍藏起来，怎么也不舍得喝的水，心里绽开熨帖的暖意。
　　好在，他以胜利回报了殿下的关心。
　　他不知道的是，任听霄同时也在想着：房间里还有一箱水，之前给他们每人分一瓶还剩这么多，今晚再分一次吧。
　　就这样，等任听霄晚上又敲开塞西利亚的门，什么都没说又扔给他一瓶水时，塞西利亚脸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虽然说过很多遍了，但还是想再说一次。”任听霄说，“干得漂亮，睡个好觉。”
　　她慢悠悠地离开了。
　　剩下塞西利亚抱着水站在门口，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珍重地将水抱入怀中。
　　这是殿下对他的肯定，他会珍惜的。
　　……
　　第二天，任听霄带着代表团，在同一时间抵达了比赛场地。
　　这次安达彻底吸取了教训，一句话都不再和任听霄说，只是坐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
　　任听霄向他那边望了一眼，发现昨天比赛输了的那个双S级强者不在场。
　　是累了，今天休息去了？
　　任听霄闪过这个念头，又被自己否定了。
　　不对，联邦不至于那么扣，连修复舱都不给他们准备，塞西利亚今天都生龙活虎地坐到了观战台上，没道理那个强者来不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在十多年前那场她作为选手参加的交流赛上，输了的联邦人也会在第二天消失，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诡异。
　　任听霄没想明白，就干脆不再多想，将注意力投入到了今天的比赛中。
　　今天是第二场比赛，三对三团体赛。
　　在凝重的气氛中，加拉赫以及另外两名帝国战士站起了身。
　　联邦那边站到一半，看到这边，起身的动作纷纷凝滞在了半空。
　　加拉赫连看都没看向那边，带着两名队友平静地站到了台上。
　　一看这个配置，安达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毒蛇般怨毒的目光狠狠瞪向任听霄，可惜任听霄的防御堪比城墙，完全无视了他。
　　不止是安达，直播间里那么多人也再次一起傻眼。
　　“我没看错吧……加拉赫元帅居然是打三人赛的？”
　　“啊，一共只有三场个人赛，殿下作为领队肯定独占一场，我还在猜元帅和奥古公爵谁出战另一场，看来是奥古公爵了。”
　　“这是加拉赫元帅第一次打团体赛吧？今年这比赛可真有看头，到目前为止一场我都没猜对。”
　　……
　　任听霄表面上波澜不惊，在内心勾起了嘴角。
　　让加拉赫出场第二场的团体赛，也是有考量的。
　　首先，和眼高于顶的奥古斯塔斯比起来，明显加拉赫更擅长团体赛，别看他看起来冷若冰霜不知变通，可是在许多年前，他可是能带领小队偷袭恶种老巢的人。
　　其次，所有人都知道，要把最强的人放在个人赛中，因此团体赛最高的基因级别也不会超过双S级，而能驾驶三S级机甲的加拉赫，在同等级下就如同一个bug，不出意外的话绝对会赢。
　　最后，任听霄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靠前两场比赛，强力拿下连续两轮的胜利。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连输两场之后，无论士气还是舆论，都会倾向于帝国。
　　最后果然不出任听霄的所料，加拉赫本来就善于带兵，今天更是不知道在因为什么而怀着一肚子火，他以雷霆万钧的气势赢得了这场比赛，等结束之后，天甚至都没黑下来。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赢得胜利之后，加拉赫带着其他两人，和塞西利亚一样，来到任听霄面前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上胸口，低头行礼。
　　“幸不辱命，将胜利带回。”
　　“干得漂亮。”任听霄还是这句话，“走，请你们吃好吃的去。”
　　其他人都笑起来，加拉赫也微微勾了下嘴角。
　　他们在战场上拼尽全力，以命相搏，就是想得到这一句话罢了。
　　干得漂亮。
　　现在谁都知道，这是任听霄给予的最高赞美。
　　一行人无视掉气氛低迷的联邦人，有说有笑地走回了飞船。
　　在背对众人的地方，任听霄眉眼沉沉。
　　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明天将出战的两个战士身上，眼中流露出几分凝重。
　　虽然目前为止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她也没自大到认为联邦就是纸老虎。
　　他们真正厉害的角色，还一个都没有出来。
　　连续意外输了两场之后，那边保不准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当天晚上，任听霄在没有其他人注意的时候，将明天要参战的两个人单独叫到一边。
　　“明天的比赛……”任听霄顿了顿，心下一横，也不管这话能能不能由她这个身份说出来，直接说，“保命要紧，胜利其次，你们只需要活着回来，懂吗？”
　　两个人惊讶地互看了一眼。
　　这两个人，一个是军部的战士，少将军衔，另一个则是内阁的贵族，是个侯爵。
　　也许是由于奥古斯塔斯的态度改变，这个侯爵对任听霄也没有敌意，只是露出一抹标准的贵族笑容：“殿下，您这么说，可就看不起我们了吧。”
　　是啊，但凡能站上这个舞台的，没人不知道即将面临着什么，也早已对此做好了准备。
　　另一个少将也略显羞涩地说：“殿下，您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会拼尽全力，为您和帝国带来胜利。”
　　任听霄暗暗叹了口气。
　　“听着，没人会否认你们对帝国的忠心。”她认真地说，“只是有时候，牺牲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们东方血脉有一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还在，迟早会为帝国效力，比不必要的牺牲要好。”
　　“我们知道了殿下。”侯爵毕竟不是军人，没有那么规矩，他吊儿郎当地伸长手臂，将军部的兄弟揽住，对任听霄挑了下眉，“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像前面两组一样，将胜利的桂冠交到您手里。”
　　任听霄哪里听不出来，这俩人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冷下脸来：“这是命令。在发现自己无法匹敌的时候，就主动认输，我们不缺这一场胜利。”
　　一听是命令，那名少将立刻立正站好，大声应是。
　　看任听霄实在是很严肃，侯爵也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如期而至，任听霄在老时间坐到老位置上。
　　她向联邦这边一望，发现昨天输了的三个人果然也不见了。
　　她也懒得去深究，今早一起床她的眼皮就突突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不过上场的不是她，她再担忧，也值得将战场交给上去的战士们。
　　第三场比赛，二对二的双人赛正式开始。
　　帝国这边是军部与内阁的惊世合作，而联邦那边，则出动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人，都是新面孔，看起来似乎是双生子。
　　侯爵和少将能脱颖而出，实力自然不弱，一上场就将对方的士气压下去，并乘胜追击。
　　任听霄发现，那名侯爵的作战方式甚至和她有些相似，都是蒙头往上冲，先干了再说的类型。
　　到中午之前，比赛都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无法一下子将对方打败，但两人明显在磨对面，只要时间延长，获胜的一定是帝国。
　　弹幕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这场比赛好长啊。”
　　“感觉还是我们更胜一筹，他们快要被我们磨得不行了。”
　　“哈哈哈联邦狗受死吧！这么瞧不起你帝国爸爸，最后还不是要三脸输，被我们压着打。”
　　“我已经开始准备今晚庆祝会的食物了，你们呢？”
　　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喜鼓舞中，一行小小的弹幕飞快划了过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们有没有发现，最顶层的那三个大佬，神色都不太对劲啊……”
　　由于拍摄的主要视角都集中在赛场上，台下的观战台只占了一小部分屏幕，很多人都没有仔细看。
　　任听霄放在双膝上的双拳一直没有松开，加拉赫和奥古斯塔斯也神色凝重，并没有胜券在握的轻松和笃定。
　　“有点不对劲。”奥古斯塔斯在任听霄耳边轻声说。
　　任听霄感到另一边的安达充满嘲讽地看了他们一眼。
　　她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在这里多说。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安达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心中立刻涌起一阵巨大的不安，这是常年战斗所留下的优秀反应素养。
　　她的身形猛地紧绷起来，但是由于比赛限制，她根本无法对台上传出任何讯息。
　　异变突生。
　　台上那两个明显捉襟见肘的联邦人，突然集体收起了机甲，并幻化成本体形态。
　　而在看到这两人的本体之后，台下和直播间里的所有人都同时陷入了呆滞。


第80章 .  屠   生命重要还是胜利重要？
　　在看到台上两人化身的瞬间, 任听霄眸色一下沉淀为深沉的墨绿，里面隐隐冒出浓郁的火焰，让这双美丽的而耀眼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双兽瞳。
　　然而她没有发出其他人一样的惊呼, 甚至没有在脸上流露出多余的表情。
　　如果不是她放在扶手上的手倏然握紧, 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来她心态的剧烈变化。
　　这让一直嘲讽而调笑地望着她的安达眸色暗了暗, 失望的收回视线。
　　任听霄脑子里嗡嗡的, 她听到旁边奥古斯塔斯的轻声呢喃：“双尾蝎。”
　　她目光没有离开过台上, 那里原本是联邦战士的位置，此时正有两只巨蝎停卧。
　　无论是漆黑的外壳，还是闪烁着寒光的蝎尾, 无一不流露出剧毒的讯号。
　　只是和帝国境内的蝎子品种不同的是，这两只巨蝎, 各有两条毒尾。
　　四条毒尾此时同时甩动着，发出响尾蛇般的声音。
　　在看到这两只的原形后，任听霄就知道，这场的帝国战士凶多吉少了。
　　双尾蝎是联邦独有的品种，两条蝎尾各有作用，一条蕴藏腐蚀性的剧毒, 一条则藏着有致幻和麻痹作用的毒液。
　　这种腐蚀毒, 足以烧穿双S级以下的机甲，双S级以上的机甲也要艰难防御，因为一旦被攻破一点点，另一条毒尾就会将致幻麻痹的毒液注入机甲内部。
　　以人类的体质，根本无法抵抗。
　　更何况，现在台上的双尾蝎居然是双生子……
　　“怎么样，任少将，这就是我们对于前几场比赛的回礼。”安达阴恻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双尾蝎的双生子，这两个兄弟，可是我们联邦御敌的宝贝，这次毫不吝惜地展示给你们帝国看，可不要太感谢我们。”
　　“你！”
　　安达无耻的话引起帝国战士的一片愤怒，哪怕不打开光脑，也知道里面已经骂成了什么样子。
　　不用安达多说，只要认真看几眼，就知道双生子的双尾蝎能对帝国战士造成多大的影响。
　　双生子之间天生就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他们中某个人击中什么地方，另一人就会准确无误地击中在同样的地方，双S级的机甲也许可以抵御一只的进攻，但是当面对两只围攻的时候，几乎没有办法。
　　这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而是点对点的爆破。
　　“他们活不下来了。”
　　旁边传来奥古斯塔斯冷酷的声音。
　　任听霄手指在扶手上扣得很紧，面上却仍然云淡风轻。
　　奥古斯塔斯能看出来的事，她当然也看得出来。
　　经历过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战斗，无论是体能还是机甲的能量，都进行了很大程度的损耗，联邦特意选择这个时候露出原型，而不是一开始的时候……是故意的。
　　只是和奥古斯塔斯不同的是，任听霄心中还抱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念想，就是昨天晚上特意找他们两人的谈话。
　　“在发现自己无法匹敌的时候，就主动认输。”
　　这是她明明白白下出的命令。
　　他们有没有可能……听从呢。
　　任听霄目光落在台上，那名少将在见到双尾蝎出现后，动作明显地出现了一丝停滞，显然是想起了任听霄的命令。
　　在短暂的以防守为主的过招中，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正在激烈地商量着对策。
　　一旦上了台，台下任何声音都无法传到他们那边，所有的一切，只能由正在战斗的选手自己决定。
　　任听霄沉默地盯着台上，在心中发出细微的祈祷。
　　别违抗命令……活下来。
　　台上的两人在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不但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爆发出更凶狠的攻击！
　　任听霄坐得笔直，无论是从任何人的角度看向她，都无法看出她内心在想什么。
　　她死扣在扶手上的手指，一点点地松开了。
　　除了她眼中沉淀的墨色，没有任何迹象能看出她心中掀起的波涛。
　　每个人都明白台上的人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为了帝国的荣耀，无论自己性命如何，他们选择放手一搏。
　　任听霄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事态如她想象一般发展。
　　最先被攻克的是那个侯爵，他虽然实力要比少将略强，但是一直在注意保护他，反而让自己的防御出现了漏洞。
　　对蝎子这种毒物来说，所有漏洞都是致命的。
　　侯爵被攻克了机甲，在双重毒素的袭击下，他的机甲很快就停下了动作。
　　少将独木难支，能量耗尽的他也很快随之攻克。
　　两人的机甲从高空坠落，重重掉在地面上，而两只巨蝎却仍然不放过他们，用巨大的钳子将机甲生生拆开，然后将毒尾的针深深扎进了帝国战士已经没有反应的身体里。
　　从头到尾，任听霄连眼波都没动一下。
　　比赛不能叫停，这是规定。
　　她只是注视着这一切，让这一幕刻进她的瞳孔中。
　　在她旁边，安达发出愉悦的笑声，并自顾自地鼓起掌来。
　　全体在场的帝国人都露出十分难看的脸色，唯有任听霄面无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痛。
　　然而借助拍摄直接看到她眼神的人，纷纷在直播间里发出了弹幕。
　　“殿下居然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一个，连加拉赫元帅和奥古公爵都皱眉了。”
　　“看到殿下的眼神，我已经开始害怕了。”
　　“代入感很强，已经开始发抖了。”
　　直到一切结束，双胞胎化成人形，傲慢地走回台下，任听霄才说出从头到尾的第一句话。
　　“干得漂亮。”她直直地望着两个双生子，又看向掩饰不住得意神色的安达，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让我印象深刻。”
　　在黑沉下来的天色中，任听霄的两只眼睛亮得如两只灯盏，盛满幽然的火光。
　　随即她也不管安达僵住的脸色，率先起身，向他们的飞船走去。
　　而在她身后，所有人沉默地起立，跟上她的步伐。
　　任听霄坐回指挥位，两位战士的遗体被送到她面前，均被整理好了仪容。
　　任听霄声音平静：“准备好给他们家人的抚恤金。”
　　“都准备好了。”加拉赫低声说。
　　他们这些出征的人，在加入这个团队的那一刻，身后事就已经被帝国安排好了。
　　没人想走到这一步，但是谁都知道，难免会走到这一步。
　　这是交流赛开始以来，帝国面临的第一场失败，还是备受期待的双人赛，飞船上一时气氛低迷，没有任何人说话。
　　两位战士的尸体就摆在他们的面前，如同一个重重敲响的警钟，震撼在所有人的心头。
　　联邦的目的就是杀人，他们都看出来了。
　　明明当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之后，胜负就已经区分出来了，那两只蝎子却不顾规矩，硬要把机甲拆开，也要把这两人置之死地，彻底断绝生路。
　　在前两场的比赛中，帝国可没有特意奔着杀人而去，尤其是在胜负已定的情况下，这和屠杀战俘又有什么区别。
　　愤怒在每个人的眼中燃烧着，空气中充满此时无声胜有声。
　　任听霄作为统帅，这时候必须说点什么稳定军心。
　　加拉赫深知这一点，他一直在注视着任听霄。
　　任听霄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将领，哪怕是鼓舞和安慰，也会和其他人大不相同。
　　在这种沉寂中，任听霄开口了。
　　“记住这一刻的感觉。”她说，“现在你产生的所有负面情绪，都会让敌人感到千百倍的得意和满足，以及带给亲人千百倍的悲伤和痛苦。想想他们的嘴脸，你们想输给这样一群连人都称不上的东西么？”
　　第一个回答的居然是牧阳曜：“不想。”
　　低低的应承声紧接着响起：“不想。”
　　“很好。”任听霄抬起炯然的眼睛，灼灼地望向所有人，“这就是我想和你们说的东西，从这一刻起，如果在意识到自己不敌的时候，主动认输，保证自己活下来，所有人都是。”
　　低着头的人都讶然抬头，愕然地望向任听霄。
　　“你在说什么？”奥古斯塔斯眯起眼，“为帝国而死是每个帝国人的荣耀，你居然在劝你的战士做懦弱的逃兵？”
　　“我从来不否认牺牲的意义，但是这个前提是，牺牲本身是有意义的。”任听霄毫不避讳地直视奥古斯塔斯的眼睛，“以这场比赛来说，在双生蝎现行的那一刹那，每个人都知道必输无疑，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战斗就会造成无意义的牺牲。”
　　“即使被杀了，也是技不如人罢了。”奥古斯塔斯轻嗤一声，“比赛是公平的，选择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没有人逼他们，你也不能命令他们临阵脱逃。”
　　他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一片愤怒的目光。
　　奥古斯塔斯在针扎般的瞩目中岿然不动，傲慢矜贵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让其他非议会出身的战士异常愤怒，几乎抑制不住要冲上前，一拳揍上这个男人的面孔。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时，任听霄的声音沉沉响起：“够了。”
　　“无论如何，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帝国牺牲的，他们的名誉不应该沾染任何污点。”她对这件事下了定论，同时直直地看向奥古斯塔斯，言语间充满压迫的力道，“还记得你们刚才怎么说的么？联邦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让帝国多损耗几个顶尖强者，他们就赢了，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只要我们都活下来，那就是他们输了。”
　　“诺伊斯，你对我这个推论，有意见么？”
　　一阵堪称恐怖的威压从任听霄身上散发出来，瞬间席卷整艘飞船。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利用自己的实力去压迫其他人。


第81章 .  伪装   这是一场骗局。
　　面对任听霄毫无掩饰的敌意, 奥古斯塔斯脸色微变。
　　他沉着脸沉默下来。
　　任听霄对他居然没有继续反驳而有些惊讶，她有些不放心地瞟了他一眼，这种时候, 不怕有矛盾直言, 就怕暗搓搓地阳奉阴违, 到时候连挽回都很难。
　　奥古斯塔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紫金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回去, 唇角甚至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任听霄移开目光，看向其他人：“刚才我说的话不是命令，而是代表我个人的一种请求。我希望在场的各位都能活下来, 帝国承受不起失去你们的代价。”
　　有很多事她无法明说，因为在凌卓还没有表态的时候, 关乎国家大事的决策不应该由她这个身份的嘴里说出来。
　　但是已经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再加上现在看到了联邦的态度，已经经受过战争的任听霄灵敏的嗅觉已经闻到了很不妙的气息。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真诚的，那份恳切和担忧深深地映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殿下……”
　　“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考量，家族，荣耀, 脸面, 不服输的心什么的。”任听霄站起身，“所以我说，这不是个命令，只是希望你们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考虑到的不仅仅是一场比赛的胜负，还有大局。”
　　这本来就是个很悖论的言论，任听霄也无法做出过多的解释，她看了一眼在场的战士们, 不再多说。
　　不远处的牧阳曜似乎想要凑过来，但他走了几步，觉得现在貌似不是个好的时间，于是又停了下来，只是担忧地望着任听霄。
　　任听霄当做没看见，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她对自己的政治头脑很没信心。
　　飞船抵达基地，任听霄一马当先走下来，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察觉到身后有一串轻柔的脚步声后，她动作停都没停，直到走回自己房门口了，才猛地转过身，双手抱臂看向跟了她一路的这个人。
　　“你们贵族想要拜访的话，不是应该先递交书信或者什么的，请求对方的同意吗？”任听霄说，“现在步骤已经简化到直接跟到人家门口了？”
　　“如果你想要完整的程序，我也可以从头准备。”奥古斯塔斯目光落在任听霄脸上，背光的眼睛有些格外深邃，“鉴于明天就是我的比赛，而你对我还有些明显误会的情况下。”
　　任听霄眼眶微眯。
　　“也许你会诧异我突然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奥古斯塔斯很不符合他气质地耸了下肩，“但是我觉得，和你交流的话，还是尽量将语言说得简单，否则你不会给我这个耐心。”
　　正中。
　　奥古斯塔斯见任听霄沉默，指了指她身后的门，语调仍然矜贵慵懒：“现在我是你的队员，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领队阁下？”
　　任听霄一直在观察奥古斯塔斯，但是从这张和凌卓如出一辙的老狐狸般的脸上，她这个段位还看不出任何这种人的所想。
　　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于是干脆地打开房门：“进来随便坐，不用指望我像你家的仆人一样招待你。”
　　奥古斯塔斯鼻腔中蔓延出一声哼笑：“不敢劳烦。”
　　他果然自己走进来，并且很自来熟地拿了一瓶任听霄的饮料，自己坐在了座椅上。
　　任听霄也不说什么，她还不至于小气到计较一瓶饮料，她也拿了一瓶，坐在了奥古斯塔斯对面。
　　“明天就是我的比赛了。”奥古斯塔斯嗓音丝滑，“领队阁下就没有什么交代想要提点我么？”
　　任听霄用奇怪的眼神望了他一眼：“你还需要我提点吗？”
　　奥古斯塔斯微微笑了一下，他的面容比起凌卓来说要年长一些，平时总是用鼻孔看人，让他身上独特的成熟风韵不太能体现出来，这一笑倒是和他本身的傲慢矜持结合起来，有了种独特的惑人气质。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似乎对我意见大得很。”
　　任听霄摇摇头：“我是对你有意见，但那更多是针对你这个人，对你的实力和你的作战水平，我没有什么意见。”
　　奥古斯塔斯瞳孔放大，讶然一闪而过：“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任听霄说，“如果我不认可你的实力，我就不会把你安排在至关重要的第二场单人赛里，这可是中场比赛，输赢……将直接关系到后面两国的态度。”
　　说到这里，任听霄的尾音也带出了几分严肃。
　　交流赛是七局五胜，目前已经经过了三场比赛，帝国暂时占据上风。
　　如果第四场比赛帝国赢了，那无疑会在风头上彻底压倒联邦，让他们无论有什么打算，都师出无名，投鼠忌器。
　　但是如果这场比赛输了，那以联邦现在态度……
　　任听霄从思绪中挣脱出来，看向面前的人：“关于这点政治敏感度，你恐怕比我了解得要深刻得多吧。”
　　奥古斯塔斯修长的指尖捏着饮料瓶晃动着，就像拿着一杯昂贵的红酒，他脸上有几分愉悦：“出乎我的意料，你对我倒是有几分了解。”
　　“？”任听霄开始抓不住重点，“你到底是想来说什么的？”
　　奥古斯塔斯忽然收起了脸上堪称随意的表情，这张脸上第一次没有任何讥讽或者傲慢的神色，甚至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沉沉地望着任听霄。
　　就和任听霄一样，他不用刻意散发气势，就足以让人感受到，面前这位是全星际屈指可数的三S级强者之一，是凌驾于无数人之上的存在。
　　任听霄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她定定地望着奥古斯塔斯，神色清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你对我有误会。”奥古斯塔斯说，“你相信我，却不信任我。”
　　这拐了弯的一句话，任听霄居然马上就听懂了。
　　“你需要我们之间有信任？”她有些不可思议，“诺伊斯，不会我叫你一声诺伊斯，你就真的觉得自己以前做过的所有事我都不记得了吧？”
　　“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事？”奥古斯塔斯的声音里也有些惊讶，随即又露出堪称愉悦的笑意，“看来选择和你直言不讳，的确是有用的。”
　　“我从没见过像你一样的人。”他低声说。
　　这句话被任听霄自动略过了，她只是想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奥古斯塔斯以前做过什么，还真不应该知道。
　　她沉默一下，说：“你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事风格在上流圈是个秘密吧？我现在可是明明白白的皇室的人，你和我说信任，那你敢信任我吗？”
　　奥古斯塔斯的眸色倏然沉下一度，眼中金色的部分逐渐增多。
　　“我给过你建议，除了那个帝王的身份之外，他根本一无是处。”他嗓音低沉而丝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他，这在我看来，连赌//博都算不上，完全是你——”
　　“你确定要当着一位女士的面，这么羞辱她的未婚夫么？”任听霄脸上已经出现不悦的神色，“如果这就是你想说的，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比赛加油，好走不送。”
　　奥古斯塔斯的声音就像被哽在了嗓子里，他低地地喘.息一声，目光中盈出怒火。
　　“如果我不信任你的话，你觉得你可以高枕无忧地坐在这个位子上么？就凭你击败我的一场比赛？”他站起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外人熟悉的傲慢和讽刺，“没错，你对我不需要信任，你只需要知道，在我看来，为了最终的利益，无论牺牲多少人，牺牲谁，都在所不惜，你柔软到可笑的心不适合这个战场。”
　　说完，他直接一甩披风，昂首从任听霄的房间离开了。
　　那步伐又大又沉，不像他一贯的风格，显然是被激怒了。
　　在他走后，任听霄倒是收起了不悦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她喃喃自语，“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那有什么好说的，谁还不了解他的野心和立场？”
　　任听霄没想明白，就干脆地放过了这个问题，准备收拾睡觉。
　　反正有她在这里压着，无论奥古斯塔斯想搞什么小动作，都不会如他所愿。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奥古斯塔斯一看见任听霄，就傲慢地移开了脸，一副不欲与她多说的样子。
　　这和最近奥古斯塔斯的态度完全相悖，大家都有些惊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任听霄倒是无所谓地招呼大家用餐，反正这条老毒蛇的心情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奥古公爵心情不爽，除了任听霄之外，还有谁敢随便说话。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飞船起飞，来到了比赛地点。
　　今天联邦到得比他们还早，任听霄打眼一看每个人肩头上的露水，就知道他们到的时间绝对要比他们早上一两个小时。
　　巨沙岛天气干燥，只有天还没亮的那时候能有水汽凝结。
　　而现在也只是刚刚天亮不久而已。
　　任听霄心中有些凛然，她面上丝毫不显露出来，只是瞟了几眼安达。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赢了比赛，今天安达整个人的气质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阴郁地看着任听霄，眼中却有着诡秘的微笑。
　　怎么看怎么不安好心。
　　她想了想，还是转头对奥古斯塔斯说：“要小心，他们有些不对劲。”
　　奥古斯塔斯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她：“你在关心我？”
　　任听霄暗暗翻了个白眼：“注意他们的阴招。”
　　对于这种废话问题，她都没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明着回答，简短的一句话就让奥古斯塔斯阴了一早上的脸色瞬间转晴。
　　“我会的。”他勾起嘴角，脸上表情傲然而不屑，“顶多一个双S级而已，就算让他们作弊，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的声音不算小，然而听到了的安达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用那种诡笑的眼神望了一眼奥古斯塔斯。
　　奥古斯塔斯瞥都没往那个方向瞥，昂首向台上走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任听霄看了一眼那个完全雪白的少年。
　　就和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个有着漂亮外表的空壳。
　　任听霄很难想象，当这样一个人站到台上，会不会和他的同僚一样，以杀死对手为目标。
　　她收回心思，转而看向台上。
　　这一战，他们的人选对方不难猜到，既然任听霄本人不能上场，那就只能由同为三S级强者的奥古斯塔斯上场，这点他们没有打算出其不意。
　　但是当她看向台上的另一个人时，她的呼吸不引人注目地凝滞了一瞬。
　　只有短短的一瞬，却被隔了一个座位的加拉赫感受到了。
　　任听霄腕上的光脑亮了起来。
　　她调整成防窥模式，打开看了眼。
　　“对方的人有什么问题么？”
　　任听霄只回复了两个字：“眼神。”
　　她相信加拉赫可以看出来。
　　此时站在台上的对手，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几天也都坐在联邦的席位上。
　　只是现在的他，有着和前几天全然不同的神色。
　　眼神木然，表情呆板，直勾勾地望着奥古斯塔斯的眼神……就像坐在看台上的这个冰雪少年。
　　任听霄又回头望一眼，白色的少年正漠然地注视着场中，一动不动。
　　安达察觉到任听霄的目光，回过脸来，对她露出那抹让人极不舒服的笑容。
　　此时台上已经开始战斗，任听霄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只是安达幽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任少将，你们能承担得了，牺牲一名三S级强者的代价么？”
　　任听霄头也没回。
　　“这句话，我也想同样问问你。”
　　注意到这一片诡异气氛的观众同样没有错过任听霄漂亮的回怼，弹幕里顿时刷起一片殿下威武之类的言辞。
　　安达脸色变了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露出一丝冷笑，并不继续挑衅。
　　台上战斗已经开始，两方都进入了各自的机甲。
　　联邦的战术一向是靠机甲消磨帝国战士的机甲能量，然后在最后化为本体，给予致命一击。
　　奥古斯塔斯的专属机甲阿芙洛狄忒成名已久，不算什么新意，倒是对方的情况，着实有些奇怪。
　　任听霄对这名选手有些印象，也算是个久战成名的双S级强者，据说基因等级也在双S的顶端，就差一点能突破到三S级。
　　只是基因的等级就是这么残酷，哪怕就差一丝血线，实力也如同天壤之别。
　　按照正常来说，这个战士是绝对无法赢过奥古斯塔斯的。
　　奥古斯塔斯显然也知道这点，一开场就雷霆万钧，毫不吝惜地释放能量，死死压迫住这个联邦选手。
　　他似乎想要和加拉赫比一比，谁能用更快的速度赢得比赛。
　　如果他对付一个双S级的对手还没有加拉赫快，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开场不到一个小时，联邦的战士就几乎被奥古斯塔斯压着打，没有丝毫反手之力，甚至已经被逼到了战斗台的边缘，眼见着就要掉下去。
　　这时候的直播间里已经热闹非凡。
　　“公爵阁下果然不愧是老牌三S级强者，就是靠谱！”
　　“这局稳了。”
　　“奥古公爵在交流赛上从来没有输过，何况现在他的对手是个双S，与其担心这场，不如去担心最后殿下的那场吧。”
　　“前面的，你对殿下的实力没有信心吗？那可是能生擒对方三S级强者的大佬！”
　　“这场毫无悬念，我去睡一觉，赢了叫我。”
　　……
　　包括在场的几个帝国战士，没人认为奥古斯塔斯会输。
　　三S级对战双S级，从来不会有任何悬念。
　　然而任听霄挺直地坐在座位上，无论奥古斯塔斯赢得多显著的上风，都不见她脸上有什么笑意。
　　诺伊斯，别那么傲慢。
　　她在心底轻轻说。
　　睁开眼正视你的对手，别被胜利的假象蒙蔽。
　　阿芙洛狄忒傲然举起光炮，想要对这个手下败将做出最后的判决。
　　他炮口亮起，没有任何犹豫。
　　要么逃，要么死，没有第三个选择。
　　哪怕他当场认输，他已经启动的武器系统也不会再次熄灭。
　　决胜的一刻就要到来，无数人都坐直了身体，激动地想要见证这场可能会最快结束的战斗。
　　任听霄同样向前倾了倾身子。
　　然后在她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对方崛地而起的身影。
　　就在奥古斯塔斯射出那一炮，转过身准备迎接胜利的时候，被他逼入绝境的对手突然动了。
　　在强悍的能量波中，它浑身散发出海浪一样的电子波纹，瞬间被能量吞噬。
　　任听霄猛地握紧拳。
　　能量余波缓缓消失，奥古斯塔斯没听到宣判结果的声音，不由向后一看。
　　“……什么？”他瞳孔骤缩。
　　眼前的机甲赫然改变了模样，不再是之前熟悉的那架双S级机甲，从上面强烈的能量波动来看，这居然是一架达到三S级品质的机甲！
　　台上台下一起陷入了巨大的震撼。
　　联邦本来只有两个三S级强者，现在萨洛美已经被任听霄俘虏，按理来说，对方应该只剩下一个才对，正是那名叫瞳的少年。
　　那为什么，现在这种波动是……？
　　是一直隐藏的另一个三S级，还是像加拉赫一样，由于特殊的原因，才让他能够驾驶三S级的机甲？
　　奥古斯塔斯眯起眼，一声冷笑清晰地传了出来。
　　“雕虫小技。”
　　无论对方是什么东西，都只有失败一条路可走！
　　他不作声色地望了眼帝国的席位，率先动作，一个滑翔冲向对方！
　　任听霄紧握的指尖松了一下，她悄然向安达那边望了一眼，却见那抹诡异的微笑仍然在安达脸上，没有丝毫不安。
　　任听霄心中没有放松。
　　太诡异了。
　　只要是三S级强者，按理来说不应该能同时逃过她和奥古斯塔斯的双重检测。
　　比如那个叫瞳的少年，他刚一露面，就立刻确定了他的身份。
　　在同等级的精神力感应下，强大的能量根本无所遁形。
　　除非是低等级的基因，才无法感应到高等级真正的等级。
　　比三S级更高的基因……？
　　这有可能吗？
　　任听霄脑中飞速转动着，而在台上，正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焦灼。
　　没人想到只是第四场比赛而已，居然能看到三S级强者之间的战斗，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场中情况堪称瞬息万变。
　　即使同样是三S级，对方也明显不是奥古斯塔斯的对手，哪怕变换了形态，也只是在他手下拖延得久了一些而已。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任听霄突然清楚地听到了一声细弱的声音。
　　“不行了。”
　　她耳尖一动，立刻就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名白色的少年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甚至和早上相比，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如果不是安达正和他说话，任听霄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快分出胜负了，瞳大人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他虽然是领队，但是并不敢直接命令少年，而是以诱哄的语气。
　　瞳白色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抬起眼，直直地望向任听霄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对个正着。
　　瞳的眼睛空无一物，空茫得仿佛狂风海广袤无垠的雪地。
　　而任听霄瞳色碧金，和火红色的头发碰出鲜明的撞色。
　　两人静静地对视一秒，安达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猛地转过头来。
　　他看到任听霄，嘴角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意。
　　他没有理睬任听霄，而是低下头，在瞳耳边轻声说：“瞳大人，你继续坚持下去，晚上就多让你看一个小时的动画片。”
　　任听霄眉梢动了动。
　　安达这才直起身对任听霄笑了笑：“瞳大人年纪还小，有点坐不住了，我安抚他一下。”
　　年纪……还小？
　　任听霄咀嚼着这个理由，目光在少年身上一略而过。
　　如果这么点时间就坐不住的话，前几天怎么那么老实？
　　瞳的眼睛望了任听霄一会儿，又漠然地看向台上。
　　任听霄发现，本来已经有些萎靡的对手，仿佛突然被打了鸡血一样，爆发出激烈的反击。
　　任听霄的心缓缓向下沉了一格。
　　这个少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要知道，这些长得像人的东西，本体一个比一个奇怪，就像自带毒的双尾蝎，毒蛇之类，难保这个少年有什么精神上的特异能力。
　　如果那样的话……
　　不，就算是三S级，奥古斯塔斯也未必会输。
　　任听霄正这么安慰自己，旁边传来加拉赫压抑的一声低呼。
　　连加拉赫这么稳重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场景……
　　任听霄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冷冽的光。


第82章 .  少年情怀   掉马进行时。
　　台上联邦的机甲扑向阿芙洛狄忒, 却没有发起进攻，而是整个机甲开始剧烈地融化！
　　的确是融化，它浑身正快速地溶解, 机甲的头部很快消失不见, 其次是臂膀, 手臂……
　　融化的部分没有滴落到地上, 而是犹如有自我意识般, 统统扑向了阿芙洛狄忒！
　　而在阿芙洛狄忒接触到这种诡异液体的瞬间，可怖的滋啦声接连响起，就像被同化一样, 阿芙洛狄忒的身体也开始同步溶解！
　　除了任听霄之外，所有帝国的战士都忍不住站起了身, 对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
　　他们的瞳孔里充满恐惧和愤怒。
　　到底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居然连三S级的机甲都无法抵御！
　　他们想要质问，想要惊叫，但是看到稳稳坐在原位的任听霄，还是忍耐了下来，齐齐等待着她的指示。
　　任听霄只是抬起眼, 平静地看了眼他们。
　　“都干什么？坐下。”
　　战士们一动不动。
　　“这是规则之内, 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只要能赢得胜利。”任听霄咬重字词，发出蛇一样的嘶声，“不要自乱阵脚，让其它国家看笑话。”
　　如此理智，如此清明。
　　被冲昏头脑的战士们嘴唇颤了颤，还是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看到这一幕，直播间有些哗然。
　　“奥古公爵就要死了！殿下她居然无动于衷吗？”
　　“奥古公爵是议会的首领, 她估计巴不得他赶紧死吧，还指望她上台去救他吗？”
　　“你们在说什么？没听见殿下的话吗？这是在规则之内，就算他们当场杀了奥古公爵，殿下也不能做什么！怎么就怪她了？”
　　“难道指望殿下和你们这些无脑群众一样吗？她现在是最高指挥官，连她都乱起来的话，别的国家会怎么看我们？一帮肤浅的废物！”
　　“不管怎么样，现在同样都是代表帝国出战的战士，她表现得如此冷漠，实在是让人寒心。”
　　“昨天她好像也是这么冷淡……”
　　……
　　任听霄看不见弹幕里正在讨论她什么，她将众人劝回座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拥有强者本来就是一件荣耀的事，星际中多少弱小的国家苟延残喘，只能仰仗两大国家的鼻息存活，归根结底，就是他们没有强者。
　　以当今的局势来说，哪怕其他国家冒出一个三S级强者，也将改写整个局面。
　　既然拥有三S级的强者，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甚至在快输的时候才忍不住暴露？
　　因为那根本不是货真价实的三S级强者，只是一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以自己为祭，拖帝国的三S级强者进入死亡的深渊。
　　任听霄有些齿冷，她从来不啻于以卑劣的心态思考联邦，但是每一次，他们都能以最无耻的方式刷新她的下限。
　　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阿芙洛狄忒已经被融化了一小半。
　　要知道，这可是三S级的机甲，哪怕是同为三S级的机甲发动攻击，也不可能在它有所防御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它造成这么大的创伤！
　　任听霄看不见里面的奥古斯塔斯是什么状态，但是从机甲的行为来看，他显然有些狂躁了。
　　奥古斯塔斯尝试了各种方式，试图甩掉对方这些诡异的液体，但是取得的成效都不大。
　　最终它停在原地，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放弃了挣扎。
　　诡异的液体一点点地，没有丝毫阻碍地蔓延到阿芙洛狄忒的全身，它所经过之处，强悍的机甲溃烂成泥，一点点地坍塌。
　　就像普通民众心中，三S级强者战无不胜的高山般的信仰。
　　阿芙洛狄忒一点点地被吞噬其中，液体明显已经蔓延到了驾驶舱里。
　　帝国战士的席位上岑寂一片，每个人都沉默地望着场中，也许他们会见证一位三S级强者的陨落。
　　而在直播间里，无数弹幕里都带上了泪水的痕迹。
　　无论他们喜不喜欢奥古斯塔斯，他都是庇护了帝国这么多年的强者，没想到他居然会死在这么卑劣的伎俩之下。
　　没有任何一条规则能救奥古斯塔斯，每个人几乎都在等着既定的命运到来。
　　也许是觉得事情已经不会有翻转了，安达发出低低的，猖狂的笑声，声音不大，却能准确无误地传入每一个帝国战士的耳中。
　　坐席上的呼吸声逐渐粗重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陷入低迷的时候，任听霄突然动了。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然后走向一旁的联邦席位。
　　包括安达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作为静止的画面中唯一活动的人，任听霄一起来，就吸引了在场以及直播间里全星际正在注视这一幕的观众的注意。
　　任听霄直接走到了安达面前。
　　她眼眸深沉，金色的眸光里似乎潜藏着一头骇人的凶兽。
　　面对一位如此强势的三S级强者，安达忍住没有起身，只是背脊有些僵硬和颤抖。
　　“任少将，你想做什么？”
　　任听霄只是瞥了他一眼。
　　随即，在所有人的不可置信中，任听霄一拳挥出，不是冲向安达，而是朝着安达旁边那个白色的少年！
　　安达条件反射地大叫一声，任听霄的拳头擦着他的脸而过，直直地击中了少年的脸颊。
　　每个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包括少年本人在内。
　　他似乎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在原地停顿了两秒，才迟缓地眨了下眼，慢慢地看向任听霄。
　　有人注意到，就在任听霄吸引了少年注意的同时，台上诡异液体的腐蚀速度忽然缓了下来。
　　任听霄一拳击出，立刻就察觉到了少年的不同。
　　她不像是击中了生物的皮肤，更像是击中了坚硬的冰层。
　　触感冰凉，质地坚硬，如同少年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
　　她的指骨生疼，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在众多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再次击出一拳，赫然还是少年的脸。
　　这一次，少年没有让她再次击中。
　　他歪了下头，躲开任听霄的袭击，然而任听霄就像意料到了这一幕，下一秒一条有力的长腿从下方扬起，还是正冲着他的脸！
　　这下少年再淡定也坐不住了，他一跃起身，在半空中迅速接下任听霄的几招。
　　任听霄动作极快，然而少年也不慢，两人就这么在交流赛对战台的旁边，肆无忌惮地打了起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
　　安达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住手！住手！任少将，你这是无故对联邦发动攻击，是要上国际军事法庭的！住手！”
　　国际军事法庭？
　　正好两人一招对决结束，任听霄向后落到地面，猛地转过头来，凌厉的半张侧脸以及嗤笑的眸光毫不掩饰地暴露在摄像头之下。
　　“国际军事法庭？”她嗓音低哑，充斥着压抑的怒火，“那就去告我，看是你先告赢我，还是我先把你们的三S级强者扔进坟墓吧。”
　　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任听霄语气中深深的傲然所震惊，然而她的实力偏偏支撑着她，让所有人都不由不信。
　　安达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白色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任听霄，就像看见了一个令自己迷惑的事物，然后他歪着头想了想，似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于是他又转过头，看向正式战斗的台上。
　　这一看之下，让不少人都发出惊呼。
　　在任听霄缠住少年的这段时间里，台上已经发出了明显的改变。
　　诡异的液体不再蔓延，阿芙洛狄忒凭借剩余的部分，居然已经开始进行自救。
　　只是液体造成的破坏不可消除，奥古斯塔斯只是有了自保能力，面对这么一摊诡异的对手，根本无法反击。
　　“瞳大人！”安达发出紧绷急迫的声音。
　　瞳白色的瞳孔里光芒一闪，眼见着台上的液体又要活动起来，任听霄猛地欺身而上。
　　“瞳是吧？你的对手在这里，别搞错了。”
　　她悍然出手，硬生生打断了这个诡异的三S级强者想要干，或者说正要干的事。
　　瞳迫不得已，只得再次与她纠缠起来。
　　这样一来，台上台下一起陷入了僵局。
　　太过明显的暴露，这下几乎每个人都看明白了联邦正在做的丑事。
　　弹幕里发起了铺天盖地的谩骂。
　　“联邦这群狗改不了吃shi的，居然作弊！”
　　“那个白色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他居然能操控三S级强者！”
　　“联邦滚出星际！”
　　“如果不是殿下，奥古公爵这下必死无疑了。”
　　“殿下居然会救奥古公爵，帝国的天变了吗？”
　　“联邦狗快给你爹认错！什么场合都敢玩阴的，真是恶心吐了。”
　　……
　　安达脸色沉郁地望着死死纠缠的任听霄，而让人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三S级强者的确摆脱不了她的纠缠。
　　台下无法破局，台上同样也无法破局。
　　自从两国之间的机甲交流赛开办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台上打台下也打的情况，从来没有。
　　任听霄的不按常理出牌，彻底打乱了安达的计划，他看着这个胡乱而为的三S级强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想要继续吗？”
　　现在一听到任听霄的声音，安达居然反射性地颤了一下。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在和三S级强者激烈交手中，仍然侧过目光，稳稳盯住他的少女，突然感觉胃部传来一阵沉甸甸的恶寒之感。
　　不知不觉之间，他眸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恐惧。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他还在沉思间，任听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含着森然的笑意。
　　“也好，我不介意将最后一场单人赛提前到今天一起比完。”
　　说着，她伸出手，竟然是要拿出机甲！
　　这个疯子！
　　她居然真的想要无视规则，在台下就进行三S级的战斗！
　　“等一等！”安达迫于无奈，只好憋屈地开口，“任少将，你想怎么样？”
　　看到他终于肯退步，任听霄脚下位置一变，绕到瞳的身后，手肘弯曲，立刻死死将他锁在怀中。
　　瞳试着用了下力，在发现无法逃脱之后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即使身处敌方首领的手中，他的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神色，更别提惊慌或者恐惧。
　　在他的身上，似乎没有属于生物的感情。
　　这么近的距离下，任听霄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瞳呼在自己手臂上的气息也是冰冷的，这个少年从内到外，都犹如冰铸的一样，不像个活物。
　　看她这么容易就制住了瞳，其他人哪里还看不出来，她之前是在故意拖延，好逼着安达开口。
　　一道道满含敬畏的目光落在任听霄身上，任听霄岿然不动，凝视着安达：“平局，或者一命换一命，你自己选。”
　　安达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要么在这种几乎必胜的情况下选择憋屈的平局，要么就承担住在这里就开打的风险。
　　一旦这两个三S级强者开始战斗，在故意为之的情况下，周围所有人都无法逃脱战斗的余波，他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这是威胁，但安达觉得这个疯子做得出来。
　　在任听霄的逼视下，安达终于松口。
　　“这场比赛……是平局。”
　　他死死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发出愤怒的诅咒。
　　任听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她侧过头，贴近瞳的耳廓，轻声说：“听到你们头儿的话了么？让台上那坨东西撤回来，否则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
　　她炙热的体温离少年很近，感受到她的气息，少年冰雪般白嫩的耳廓忽然泛起一层生理性的红润。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可惜被他背对着的任听霄并没有看见。
　　瞳眨了眨眼，望向台上。
　　然后众人就看到，那让人无法摆脱的诡异液体，缓缓地从上面撤了下来。
　　它们没有重新变回那个参赛的强者，而是如同坠落的雨滴，流淌进绵密的沙子里，渗下去不见了。
　　看到这一幕，任听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一瞬。
　　那个选手还活着么？还能化为人形么？到底是什么诡异的伎俩，居然能将一个大活人变成那种形态？
　　“任将军，比分已经显示出来了，是时候放我们的人回来了吧。”安达冷冷地说。
　　任听霄松开胳膊，放开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过的少年。
　　她讽刺般地斜了安达一眼，成功让对方的脸色涨得通红，随即就转过身，和其他帝国的战士一起冲上台。
　　防护系统在比赛结果出来之后已经自动关闭，任听霄单手一撑，跃上台子，第一个冲到阿芙洛狄忒身前。
　　高大的三S级机甲此刻已经变成躺倒在地的姿势，近距离观察下，那些被腐蚀出的痕迹愈加惊心动魄。
　　任听霄毫不避讳地伸出手，用力拍向驾驶舱的部分：“诺伊斯！”
　　驾驶舱的门缓缓开启。
　　在看到里面的景象后，任听霄和后面赶过来的人们都神色一变。
　　奥古斯塔斯躺在里面，几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深色的睫毛耷拉下来，那双熠熠的紫金色眼眸从未有过如此黯淡无光的时刻。
　　而在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被腐蚀过的痕迹，其中左手最为严重，露出了一部分森森白骨。
　　可想而知，如果之前任听霄没有及时发动攻击，奥古斯塔斯绝对性命不保。
　　“殿下，他需要治疗。”加拉赫低声说。
　　任听霄冷静地点头，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下色变，没有任何人能从她脸上看出情绪的外露。
　　“叫急救机器人过来。”她开口说，“小心将他搬回去。”
　　这场战斗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帷幕，任听霄带着队员们回基地，留下直播间里海浪般的哗然。
　　任听霄现在自然没有时间去管舆论问题，她一回到基地就将奥古斯塔斯运到修复舱中，看着他的面容被营养液淹没，她始终面无表情。
　　加拉赫站在她身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她：“您今天做得很对。”
　　“我从来不做我认为错的决定。”任听霄的声音里也没有什么情绪。
　　加拉赫注视着她，现在的她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个帝星上娇贵小姐的影子，从里到外，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将领这个称呼。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您讨厌他。”加拉赫将目光移向修复舱，周围安静得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但您还是不顾一切地救了他的命。”
　　“我讨厌他，和帝国需要他并不冲突。”任听霄没有计较老朋友已经越界的询问，“现在是很严峻的时刻了，加拉赫，我不知道你看到了多少，但是光从这次联邦肆无忌惮的行为上就能知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转过身，望向加拉赫的眼睛。
　　“我们也承受不起失去了。”
　　加拉赫灰色的眼睛剧烈波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要破口而出。
　　但他还是强行忍了下去，微微躬身表示尊敬和认可。
　　“今晚陛下大概会需要一份汇报文件。”任听霄突然眨眨眼，“我不擅长那个，就麻烦你了。”
　　加拉赫哑然。
　　任听霄拍拍他的肩，毫不愧疚地把她看来最麻烦的活交给老朋友。
　　“先去开会吧。”
　　今天联邦过于明显的行为无异于给了帝国重重一击，她需要先稳住内部，毕竟接下来还有包括她在内的三场比赛要打。
　　等任听霄和加拉赫来到会议室时，除了已经将牺牲的两名战士和躺在营养仓里的奥古斯塔斯，全员列席，脸色苍白，他们两个一露面，就纷纷将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任听霄双手平举，示意他们冷静。
　　她在主位上坐下。
　　塞西利亚率先开口：“殿下，那个少年的本体到底是什么？这里只有您和他交过手，是否有什么……猜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注在任听霄身上，包括加拉赫。
　　任听霄缓缓摇头：“很遗憾，在他没有化成原型的时候，我也无法分辨他是什么。”
　　叹息声响起。
　　不过这却在情理之中，联邦人在化成原型之前，普通人类是无法认出是什么的。
　　只是他们还是忍不住想问任听霄，毕竟这位年轻的殿下已经创造出太多的奇迹，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将明知道不可能的希望也投注到她身上。
　　“不过……”在低迷的气氛中，任听霄又开口，“他很冷，非常冷，皮肤像冰一样凉且硬，你们听说过联邦有类似的种族吗？”
　　“皮肤凉且硬。”加拉赫沉思着说，“我的确听说过，联邦有一种极为稀有的种族，他们的原形是冰雪，特征就是浑身冰凉，皮肤坚硬，但是。”
　　他抬头看向任听霄：“但是联邦已经几百年没有过这种种族诞生了，这是已经灭绝的，处于传说中的种族。”
　　“雪族？”任听霄回忆了一下那个白色少年的特征，冰雪般空旷寂寥的眼睛映入她的脑海，“倒还真有点符合。”
　　“如果真的是雪族，那就有些麻烦了。”牧阳曜沉着脸说，“我在学院的卷宗记载中看到过，这个种族天生就克制其他生物，他们能够麻痹生物的神经，冻结他们的血液，尤其是三S级的雪族……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那么他们能操纵他人吗？”塞西利亚问，“就像今天那个化成一滩液体的人。”
　　谁都能看出来，今天的战局实际上的操控者是谁。
　　“很有可能。”加拉赫理智地分析，“那个强者的原形应该是和某种毒液有关，他们刻意将他安排在第二场单人赛中，就是为了削弱我们的顶尖强者。”
　　铅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尖锐的冷光。
　　任听霄缓缓点头，对他们的推论表示认同。
　　昨天就已经发现了，联邦的目的根本不只是比赛，他们更想杀人。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多杀一个帝国的强者，他们自己的保障也就多出一分。
　　她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厌恶。
　　“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任听霄说，“联邦肯定会有什么大动作，不是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就是在比赛结束之后，我们需要先活下来，然后才能面对后面的冲击。”
　　她碧金色的眼睛缓缓扫过接下来要出场的每一个战士，在牧阳曜这张年轻的面孔上格外停顿了一下。
　　“经过今天之后，他们应该不再敢尝试用瞳来操控他人，而且后面是两场团体赛，操控一个人效果不大。”她继续说，“瞳我负责监督，你们不用担心，专心比赛就好。”
　　由任听霄亲口作出的承诺，在如今这种风雨飘摇的局势中，充满了沉沉的安慰感。
　　如同伫立在暴风雨中的一座灯塔，她始终坚定，始终庇护。
　　到现在，无论来自军部还是来自议会，已经再也没有人对任听霄有一丝的不满，大家恭敬地应是。
　　会议结束，任听霄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刚要进浴室洗漱，光脑就亮了起来。
　　是视频链接。
　　任听霄看到来电的人，本来要去浴室的脚步又拐了回来，坐到了床上，然后点开链接。
　　“嗨。”她脸上露出明媚的微笑，就像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经历的危险都不曾存在，“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一句话，让屏幕里那张想要说什么的嘴停了下来。
　　他黑色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任听霄，就像跨越了几千光年，此时就站在她的面前。
　　“我很想你。”凌卓微哑的声音轻轻传来，“我很想你。”
　　凌卓也如此直接，倒是让任听霄有点不好意思，她抓了抓头发，掩饰住那一瞬间的不自在。
　　她不会说情话，就算是确定了恋爱关系，她也不知道该主动做出些什么转变，只是在看到凌卓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想要将那些烦人的事隐下，然后对他微笑。
　　她想他了，所以就问他有没有想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她最无意识的直球，掀起的是凌卓无与伦比的悸动。
　　“我也想你。”任听霄飞快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凌卓含笑望着她。
　　“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任听霄调整了一下表情，注意观察着凌卓，“奥古斯塔斯差一点就死了，但我救了他。”
　　当初挨过那一场饥饿的人，都不会忘记奥古斯塔斯，她是这样，凌卓和加拉赫也应当是这样。
　　今天在加拉赫向她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
　　只是现在，她下意识不想让凌卓误会她。
　　毕竟之前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还在奥古斯塔斯手底下干活，她非常不想让凌卓认为自己还有二心。
　　至于该怎么解释，她还没有想好。
　　碧金色的眼睛里有一丝隐隐的焦急，然而凌卓用他温柔的目光包裹着她，他探出指尖在屏幕上放大，似乎在透过虚拟的屏幕，抚摸上任听霄的脸颊。
　　“谢谢你。”
　　任听霄一愣。
　　“如果我在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救下他，只是可惜，我恐怕没有这个实力。”凌卓略显无奈，“所以我很庆幸在那里的是你，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任听霄心中的不安渐渐沉淀了下去。
　　“不管奥古斯塔斯有什么心思，他是个帝国人，这点毋庸置疑。”凌卓说，“他除了自己的利益，最在意的就是帝国的利益，我们现在需要他。”
　　“全帝国都在赞颂你救下人的当机立断和强横实力，你做得很对。”
　　任听霄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里甚至浮现出一丝对凌卓的感激。
　　她不认为自己救下奥古斯塔斯是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她很担心凌卓会有什么想法，伤害到凌卓是她不愿意做的事。
　　但是凌卓完全理解她，并且赞同她。
　　任听霄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又接近了一些。
　　迟早有一天，她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凌卓面前，对她坦言自己身份。
　　两人又对接下来的比赛做出一些讨论，最后还是凌卓不忍心让任听霄熬太晚，想让她早点去睡觉。
　　在断开连接之前，凌卓忽然沉默了一瞬。
　　“那，晚安？”任听霄说。
　　“等你回来，我想去做一件事。”凌卓轻缓地说。
　　“什么？”
　　“我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能不能做成功，但是我想去试着做。”和他舒缓的语气不符，乌黑的眼睛里亮起一抹执着的光，就像要说服自己一般重复了一边，“我一定要去试试。”
　　任听霄没听懂，她正想再问一下，凌卓却已经说了晚安，显然不想再谈。
　　凌卓不想说的事，别人费十头牛也不一定能让他开口。
　　任听霄也不想费这个力气，她点点头，干脆地切开了连接。
　　反正等她回去，是不会让凌卓自己去冒险的，无论有什么事她都陪着，还能出什么事。
　　她想得很开，转头进了浴室，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如期而至。
　　这已经是第五场比赛，是另一场双人团体赛。
　　安达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前一天的任何遗留迹象，也没有了那种诡异的笑容，他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目不斜视。
　　在任听霄入座的时候，她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当她循着这感觉转过头，恰好看到瞳盯着她的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任听霄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比赛开始，帝国和联邦一共四个战士同时站到了赛场上。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任听霄的做法震慑了联邦，还是这次联邦人的本体不适合瞳的操纵，总之他们今天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只是秉承着一贯的风格，先用机甲消耗帝国战士的能量，然后化成本体。
　　虽然没有搞鬼，但是联邦放在最后出马的这两个战士的确很强，招招都是死手，在经过一天漫长的拉锯之后，帝国的两名战士掉出场外。
　　以一个联邦战士的生命为代价。
　　也因此，剩下的那个联邦战士不敢乘胜追击，赶尽杀绝。
　　帝国输了。
　　直播间里一片鬼哭狼嚎和气氛低迷，任听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她起身整队，然后带着战士们回到了基地。
　　在飞船上时，她对两个输掉的战士说：“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胜利，何况还带走了对面的一个，这波不亏。”
　　两个战士互相望望，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涩然。
　　“对不起，殿下。”
　　“不需要道歉，你们做得很棒。”任听霄重重拍上他们的肩，“你们是帝国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作为领队，她当然为这么优秀的队员而感到骄傲。
　　看到她脸上没有一丝阴霾，满满都是赞美和自豪，两个战士终于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露出了笑容。
　　在这天晚上，任听霄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当牧阳曜来敲门的时候，她刚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上盖着一条毛巾，咬着饮料的吸管就过来开门。
　　门一开，一脸严肃的牧阳曜一看到如此随意的任听霄，目光霎时呆滞起来。
　　少年的眼睛惊慌缭乱，一会儿落在她湿透的红色发丝上，一会儿落在白皙的脖颈上，一会儿又落在那探出衣袖，纤细而秀气，一点也不像随后就能将三S级强者锁喉的腕骨上。
　　但是他哪都不敢停留，眼珠转了几圈，神色乱七八糟，脸倒是飞速涨红。
　　看得任听霄莫名其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哪也没露啊。
　　虽然算不上衣冠整肃，但好歹也不至于不能见人的程度吧。
　　然而她哪里知道，刚刚沐浴完的心上人站在面前，对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本来就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
　　任听霄侧开身，把牧阳曜让了进来。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门口纠结了几秒钟，意识到自己这么站在任听霄门口又马上转身离去会更加奇怪，只好面容扭曲地走了进来。
　　“坐吧，饮料在冰箱里。”任听霄说，又随手擦了几把头发，把毛巾扔到了一边。
　　“您……”
　　牧阳曜刚说一个字，就顿觉自己口干舌燥得不像话，他只好马上去拿了一瓶饮料，咕咚咕咚仰头灌了下去。
　　任听霄惊讶地瞪了瞪眼，这小伙子晚上吃咸了？
　　喝完一大瓶冰饮，牧阳曜总算感觉好一些了，他拘谨地坐到椅子上，目光不敢看向任听霄。
　　“贸然来打扰，请殿下恕罪。”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这么客气了？”任听霄不悦，“有什么话，直说吧。”
　　牧阳曜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上，听到任听霄亲近的话，心里喜悦和难过同时涌上来，让他更加不敢抬头看她。
　　没人知道，外人眼中绝世的天才，牧家如太阳般灼目耀眼的小少爷，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却含着自卑与自我厌恶。
　　他喜欢的人，不但远比他优秀，还不是自己有资格喜欢的人。
　　远远地望着任听霄的话，他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他就在任听霄的面前，鼻息间几乎可以嗅到她刚刚用过的沐浴露的味道，整个房间都是她的气息，那些青涩而汹涌的感情忽然就澎湃涌来，让他深深觉得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阿曜？”
　　任听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牧阳曜说话，又见他死死低着头，手指骨却用力到泛白的景象，担忧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想要摸上他的额头。
　　“你不会发烧了吧？”
　　“我没有！”
　　牧阳曜一惊，立刻往后仰身子，避开了任听霄的手。
　　看到任听霄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反倒难过起来。
　　这是他难得能碰触到任听霄的机会，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去做。
　　任听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收回手，面容严肃：“这时候不能任性，明天就是你的比赛，状态非常重要。”
　　是了，她关心自己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牧阳曜自嘲地在心中笑了笑。
　　这些隐秘的感情和期待……本来就不应该暴露出来，更别提让她本人知晓。
　　“殿下，我真的没事，我不会拿比赛开玩笑。”牧阳曜说，“这次我来，是想问您另一个问题。”
　　牧阳曜虽然年轻，好歹也是个经历过战斗的成年人，这点事应该能拎清。任听霄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说，随口问：“你想问什么？”
　　她对他的问题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牧阳曜抬起脸来，幽幽的目光直视着任听霄，就像一束利剑，不想任听霄有丝毫逃避。
　　“我好像知道，我想找的人究竟是谁了。”


第83章 .  抉择   总有比赢得比赛更重要的东西。……
　　地下基地没有风, 任听霄却仿佛感到一阵幽然的风吹过脖颈，让她还没干的发丝带起一丝凉意。
　　面对牧阳曜的逼视，她露出一点笑意：“你已经找到他了？”
　　牧阳曜原本坚定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不确定。
　　“我就想知道……”
　　“嘘。”
　　任听霄将食指竖在唇前, 对牧阳曜露出狡黠的眼神。
　　“看你这表情, 就知道你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
　　牧阳曜盯着她, 脸上已经减退下去的热度又缓缓上升。
　　“她不能直接告诉我那就是她, 对不对？”他讷讷地问, “不管是因为规定还是什么的原因……她不能主动告诉我。”
　　任听霄含着一丝笑意注视着他。
　　牧阳曜脸上还有一丝不确定，但是任听霄的态度表明了不可能告诉他任何内容，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那我能问您另外一个问题吗？”他问, “明天的五人赛，您确定要让我作为队长吗？”
　　任听霄笑出来：“阿曜, 明天都要比赛了才来问这个问题，你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
　　牧阳曜抿了抿唇，小声说：“您前几天都很忙，我不敢来打扰。”
　　“你经过了专业的训练，和你的队友也磨合了很长时间，是什么让你今天才突然不确定起来, 过来问我这个问题？”任听霄反问。
　　“除了我之外, 其他四位战士都是经验更加丰富的前辈。”
　　牧阳曜本来以为，让自己在任听霄面前主动露怯是件很难的事，但是面对她清明的目光，他意外地发现，他居然能坦言他的不安和顾虑。
　　“在磨合中，他们都在尽力帮助我，我能感受得到，所以我一直在想, 是不是他们比我更加合适。”
　　任听霄咬了咬嘴里的吸管，慢吞吞地说：“难道你觉得，他们都在心中不满让你这个毛头小子骑在头上，只是不说？”
　　不知道是因为话里的内容，还是被甚至比他还小一岁的任听霄叫了“毛头小子”，牧阳曜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那我只能说，你也太小瞧这群人的脾气了。”任听霄的语速自然起来，“在这种层次的战斗里，一分一毫的离心都可能让彼此的配合出现裂隙，从而让可能比自己更强的对手抓到击破的点，所以他们不可能对你心存不满却故意不说，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她还打趣一句：“什么时候满心傲气的牧少爷也这么不自信了？真是难得一见。”
　　牧阳曜脸上露出一丝怔然：“是……这样吗？”
　　任听霄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些许叹息。
　　她大概能想象到，这个年少被委以重任的年轻人，是如何怀着对自己的不确定度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咬着牙拼命练习，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配上这份殊荣。
　　她也能猜出为什么到今天他才向她提问。
　　七场比赛已经过去五场，两国一平两赢两输，分布非常均匀，如果明天牧阳曜的这场比赛赢了，帝国有很大可能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万一他输了，全部压力都会压在任听霄身上。
　　万分之一的可能下，如果任听霄也输了，那帝国这次交流赛就会以失败收场。
　　而如果任听霄赢了，在两国胜率平均的情况下，可能会增加一局定胜负的加时赛。
　　牧阳曜此刻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其实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恰恰是因为他太新了，对这种层次的战斗还不了解。
　　不过谁都有是新人的时候，任听霄想得很开，好歹牧阳曜敢直接问她，如果一直让他憋在心里，难保会不会出什么更严重的疏漏。
　　“阿曜，我很高兴你能来问我这个问题，我能感受到你的认真。”任听霄语气正经起来，“所以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你，你的前辈们没有对你不满，更不会心有不满却藏起来，你不信他们，起码可以信我，对吗？”
　　牧阳曜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信任任听霄，毋庸置疑，排除掉他的私人感情不谈，任听霄就是现在帝国团队的主心骨，甚至……即将成为整个帝国的主心骨。
　　她值得信任，更值得托付。
　　任听霄露出笑意：“那就行了，信我，没错。”
　　牧阳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您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选上我？无论是从心态还是战斗经验来说，每个人都比我更有资格做这个团赛的队长。”
　　明明比他还小一岁，牧阳曜却在任听霄的眼睛里看出了长者般的温柔。
　　“你很强，阿曜。”任听霄说，“你现在唯一欠缺的，只是眼界和经验，这些会随着你的经历不断补全，并不是别人看不起你的理由，你的队友都是经历丰富的战士，他们懂得这点，也更加期待你的成长。”
　　“可是……”
　　“还记得在罗沙白星的那次战斗吗？”任听霄打断他，“我把所有还活着的学生托付给你，面对埋伏的袭击，你做得很好，统筹兼顾，指挥同学，你已经展示出了远远超过年龄的实力。”
　　“就是因为这个吗？”牧阳曜惊讶。
　　他想了想，脸上还是有些不确定：“但……我……”
　　任听霄静静地等着他。
　　不知道牧阳曜突然想通了什么，他脸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光辉，眼睛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对任听霄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任听霄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能放下心里的结缔，好好面对明天的比赛是件很好的事，她也就笑着点头，不追问细节。
　　牧阳曜规规矩矩地离开任听霄的房间，还给任听霄带上了房门。
　　只是一瞬间的阴影下，也遮蔽了他深思的目光。
　　任听霄她……为什么会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却懂得这么多经验和技巧？
　　从贵族千金到一国重器，她为什么好像从来都不需要过渡期，一上手就能将事情做得这么完美？
　　牧阳曜第一次在心中产生这种疑问。
　　第二天一早，在启程飞往比赛场地时，任听霄先去奥古斯塔斯的修复舱前望了一眼。
　　傲慢的公爵阁下仍然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周围缓慢移动的数值表示出他正在渐渐好转。
　　人还没醒，但起码死不了。
　　任听霄放下心，带着其他人前往比赛场地。
　　倒数第二场比赛，再加上这次比赛的神奇比分，关注这场比赛的人数呈几何状上升，偌大的直播间居然差点被挤爆。
　　要知道，在全宇宙连接的星网时代，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流量爆满而把人挤下线的事。
　　牧阳曜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走上台前，回头望了任听霄一眼。
　　任听霄迎上他的目光，少年的短发上似乎带着晶莹的露珠，他随意地甩了下头发，对她露出一抹灼如暖阳的笑容。
　　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他坚定地走上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压轴的比赛是所有比赛中人数最多的一场，是五人团体赛，牧阳曜是台上最年轻的选手。
　　比赛开始，两方开始照常试探，任听霄一边注意台上，一边分出一丝注意力，关注着旁边的联邦。
　　在经过他们暗中搞鬼的事之后，她对联邦的不信任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程度，总觉得他们好像在打什么让人厌恶的主意。
　　不过这次，无论是安达还是瞳，都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在不需要控制台上的人之后，瞳整个人都显得无所事事起来，白色的眼睛里空茫一片，似乎灵魂都已经飞走了。
　　而安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露得太多，而被他们的总统训斥了，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阴郁，脸上还挂着明显的黑色，一看就没怎么睡好。
　　同样都是承担着巨大压力的领队，反观任听霄，不但面色红润，接连的输局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阴霾。
　　她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如同一支烈焰玫瑰，深深扎入所有人的心中。
　　不少人认出了台上属于牧阳曜的虫形机甲，有人在弹幕里发出惊呼。
　　“那是黑寡妇！牧阳曜居然是五人赛的领队？”
　　“天啊，他才多大？他今年都还没有从帝国学院毕业吧？让他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就不怕翻车吗？”
　　“我承认他很厉害，但是这样有点拔苗助长了吧，给他长一点的成长时间不好吗？”
　　“前面的，你们说这些，把坐在最上面的那位放在哪里？”
　　……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们突然反应过来。
　　那如定海神针一般，往那一坐就能稳定军心的帝国领队，好像是个比牧阳曜还要低一个年级的少女。
　　少女坐在那里，犹如一个标志，一个丰碑，太容易让人忽略她原本的年龄和性别。
　　任听霄不知道直播间里又在吵些什么，她眸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关注着全场的动向。
　　比赛的开局还算顺利，牧阳曜他们很强，联邦也不弱，两方一开场就开始拉锯，谁也不让谁。
　　但是已经熟悉了联邦作战方式的任听霄没有放下心，他们一向会在中后场比赛开始搞事，现在还不能高兴太早。
　　果然，当一天的时间过半，双方的体能和机甲能量都消耗了一部分之后，对面的五个人忽然开始变换形态。
　　对此帝国早有准备，以牧阳曜为首，五人位置错落，由进攻队形转为防守。
　　以防御能力著称的两个战士位于最前方，时刻准备抵御联邦的攻击。
　　负责防御的其中一个战士任听霄上一世就认识，是个西方血脉的军部将领，给自己的机甲取名为【盖亚】，意为坚实的大地，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自己防御能力的自信。
　　牧阳曜很信任他，也因此让他负担起团队中的主要防御。
　　在这之前，他一直做得很好。
　　这个念头在任听霄的心中一闪而过，连两秒钟都没有用完，此时联邦的选手已经变成各自的形态。
　　和之前用同一族的默契战术不同，这次他们的本体明显不属于同一族群。
　　两株巨型的花伫立在地面上，一只啄木鸟状的东西飞上天空，直冲最前方的防御机甲盖亚。
　　而与此同时，剩下的两株藤蔓则同时伸展，化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笼罩向其它四架机甲！
　　任听霄瞳孔一缩，她身边响起低低的惊呼声。
　　“这是在干什么？他们是想选择逐步击破吗？”
　　任听霄用余光扫了一眼联邦的席位，安达的脸上在今天第一次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诡异笑容。
　　“不对劲。”加拉赫在她旁边低声说，“他们怎么保证被集火的那个人一定就会失败？在杀死一人后，其他人的怒火反而会激发士气，他们不会不懂。”
　　任听霄侧过头：“加拉赫，你认识那两株花么？”
　　不知道为什么，变成原型之后没有发动攻击，看上去最无害的那两株花，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加拉赫定睛观察着台上，神色逐渐惊疑：“那不是……不，也许是我看错了。”
　　“是什么？”任听霄马上问。
　　“往生花。”加拉赫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形态不是完全一致，但是长瓣，色红，根茎有托，这几个特点很符合。”
　　“往生花？”任听霄心口一跳，“那不是……”
　　笃笃笃笃笃。
　　任听霄的话没有说完，强烈的杂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只类似啄木鸟的东西落到盖亚的驾驶舱前，立刻开始对着机甲最脆弱的地方开始疯狂啄了起来，速度之快，几乎可以看出残影。
　　然而帝国战士的反应也不慢，在意识到对方想将他们逐个击破之后，他们立刻试图突破重围，盖亚更是张开自己的防御系统，将所有队友笼罩其中。
　　由于盖亚不是主进攻型的机甲，面对啄木鸟的进攻，它无法尽快将他驱赶，顽强的防御系统却也护住了它自己，让对方一时无法将外壳啄开。
　　黑色虫形机甲开始发了狠一样猛烈进攻起包围它的藤蔓。
　　当他们意识到光凭他们的力量无法控制住其它几架机甲时，已经太晚了。
　　藤蔓迅速抽回，在原地的植物想要变回人形召出机甲。
　　咔——砰——
　　无数细小的蜘蛛炸/弹从机械羽翼下飞出来，它们如同章鱼触手上的吸盘，迅速吸到正在撤回的一条条藤蔓之上，让他们凭借惯性将炸/弹直接带到了本体上！
　　然后不等他们反应，蜘蛛炸/弹迅速爆炸。
　　台上隐隐传出几声惨叫。
　　一阵烟雾过后，两条藤蔓萎靡地耷拉在地面上，其中一条已经彻底没有了声息。
　　牧阳曜就直接这么干掉了对方的一个成员。
　　黑寡妇一跃而起，其他队员也立刻跟上，无数炮火集中在剩下的那条连化形都没有力气的藤蔓上，显然是要斩草除根。
　　轰——
　　局势瞬息万变。
　　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那株将死的藤蔓上时，任听霄发现，剩下的联邦选手不但没有救护队友的意思，反而迅速击中战力，统统击向作为防御的盖亚！
　　任听霄呼吸一窒，场中的人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冷血，就是这一瞬间的信息差，造成了天差地别的后果。
　　两株藤蔓都死了，死得透透的，但是与此同时，作为队长的牧阳曜也发现，他失去了盖亚的信息。
　　原本作为帝国战士最坚定后盾的盖亚，忽然举起武器，和联邦人一起冲向了帝国的同胞。
　　直播间的弹幕一时爆炸到连屏幕都看不清晰。
　　任听霄轻轻呼出口气。
　　“往生花，有强烈的致幻作用，甚至不用提纯，就能对人类的神经造成影响。”她轻声补完自己之前的话，露出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苦笑的神色，“这些联邦人，还真是海纳百川，什么东西都有。”
　　“是变异种。”加拉赫的声音肯定起来，“只是致幻影响的话，不至于让盖亚转头攻击自己人，他们一定有自己的手段，比如给他捏造一段虚假的记忆，让他把自己的队友当成敌人。”
　　“也许吧。”任听霄说。
　　加拉赫难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殿下，您做好准备去迎接掌控帝国命运的决战了么？”
　　任听霄沉默。
　　加拉赫的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现在盖亚已经被攻克，以其他人的防御能力很难抵挡得了往生花的攻击，帝国很难赢下这场战斗了。
　　如果这场输了，任听霄的那场比赛将决定帝国的最终成败。
　　任听霄没有回答，她平静的目光落在台上，让他人看不出分毫想法。
　　这让暗暗瞄向她，想要看到她失态的安达郁猝地回过头，眼神阴鸷。
　　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帝国其他的战士们原本还有些不安，但是一看到任听霄还稳稳地坐在原处，他们的心情也似乎一下子安定下来。
　　无形之间，他们不约而同有了同一种心态。
　　没关系，只要殿下还在，无论落到什么境地，都不用慌。
　　台下的人意识到了对方采用的战术，台上的人自然也反应过来。
　　其他人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内部交流，只能看到帝国的队形再次产生改变。
　　既然最强的防御已经失效，那么就变成全力进攻的菜刀队吧。
　　任听霄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她的眉不引人察觉地微皱了一下。
　　如果面对的是只剩三人的敌方团队，这个战术自然会起到非常好的作用，但是现在……
　　她看到面对盖亚时畏首畏尾的帝国战士们，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联邦控制住第一个帝国战士的时候，他们已经错失先机了。
　　任听霄的目光投注在那架熟悉的黑色机甲上。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有可能与实力无关。
　　有了盖亚的反向牵制，帝国战士的进攻更容易被挡下来，联邦人毫不犹豫地用盖亚去挡，完全不顾他的性命，又给了帝国战士更深一层禁锢。
　　第二个被攻陷的，是同样作为输出的另一名队员。
　　如果控制一名帝国战士只是起到了牵制作用，那在控制住两名成员之后，则变成了彻底的压制。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帝国人，都感到一股怒火从心头涌出，对得意笑着的联邦人怒目而视。
　　任听霄还是没有动，这次和昨天的比赛不同，联邦没有采取台下帮助的手段，她不能像昨天一样冲上去打断对方。
　　她眸色沉然，只是轻轻一瞥，就用眼神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帝国战士。
　　这些人直来直去惯了，总想用拳头解决问题。
　　其实她知道，最想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就是她自己，但是队员可以任性，她这个领队不可以。
　　她只能将怒火深深压在心底，面上分毫不显。
　　这场五人赛，帝国和联邦的硬实力相比，哪个更强一目了然，帝国不说有压倒性的优势，在机甲的比拼中，起码是占据上风的。
　　但是比起硬实力战斗，联邦显然更喜欢搞一些小动作，有的在规则之外，有的则在规则之内。
　　现在帝国战士投鼠忌器不敢攻击，也只能说是他们自己的顾虑罢了。
　　毕竟规则上可没有说不能屠杀队友。
　　任听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视线始终定在那架黑色的机甲上。
　　现在除了牧阳曜之外，其他队友都或多或少受到了致幻素的影响。
　　如果牧阳曜铁了心想要赢得胜利，他是有可能成功的。
　　只要把对面所有人都杀了，包括他的队友。
　　曾经因为比赛输了就自残自弃的牧阳曜，在面对队友的生命和比赛的胜利中，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牧阳曜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面对朝自己攻来致命一击的队友，黑寡妇的机械触手织成一张巨大的透明薄膜，将队友们轻柔地笼罩其中。
　　在进攻倏然停滞后，它跌落到地面，果断地卸下机甲，朝向记录比分的机器，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认输。”
　　任听霄收回目光，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睫。
　　因为太久没眨眼睛，眼皮刮过眼球时带起一片火烧般的痛感，她的嘴角却露出了然的笑容。
　　比赛结束了，受到控制的帝国战士却无法马上恢复清醒，安达假惺惺地凑上来关心了一下。
　　“早就认输不就好了嘛。”他看着被带下去的战士啧啧出声，“现在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你们的小队长还真失职。”
　　闻言，帝国战士们的脸色全体黑了下来。
　　牧阳曜是因为什么认输的，他们看得再清楚不过，联邦居然还得了便宜卖乖。
　　通过这种方式赢得战争只是投机取巧，现实是这种变异毒花的种族即使在联邦也数量稀少，同样的战术根本无法用于正式战争中。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实力。
　　任听霄举起单臂，制止住几个暴脾气的战士，她施施然地望向得意的安达，唇角含笑。
　　“我们的小队长让大家见笑了，那么明天的终赛，就请不失职的你全力以赴吧，安达领队。”
　　说着，她对安达伸出一只纤长的手，面上一派真诚。
　　安达的脸色倏然扭曲一下。
　　“任少将，你在说什么？”安达说，“明天要和你进行决赛的并不是我，而是……”
　　“交流赛的默认规则，最终决赛由双方最强者——也就是两国的领队进行比拼，这有什么问题吗？”任听霄的声音猛然凌厉起来，目光如利剑般直直戳进安达的眼睛，“还是说，已经违反过比赛公约的你们想要彻底不顾我苍蓝帝国的面子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比赛规则是由你们联邦自己定的么？”
　　现场和直播间中同时一片寂静。
　　安达望着这个仿佛不在乎马上撕破脸的疯子，几乎咬碎了牙：“在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是联邦的领队……”
　　“是啊，所以这不是让你好好准备吗？”任听霄冷笑一声，右手纹丝不动地举在安达面前，让他避无可避，“怎么，在你们钻比赛空子的时候，没想好要怎么狡辩吗？”
　　她将安达的所有理由完全堵死。
　　是，两国派出最强者出战决赛，同时担任领队的确是约定成俗，但是之前安达已经表露出这次联邦并不按这个约定走的意思，那时候任听霄并没有作出反对意见。
　　然而在即将进行决胜之局的现在，任听霄居然反将一军，强行让安达参赛，偏偏联邦还理亏在先，已经违反过规定，现在再公然违反这种默认的约定……
　　如果任听霄咬死了就要和领队战斗，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他能怎么办？
　　安达咽了口口水，眼眶下的青黑更加明显起来。
　　他脸部的肌肉微微抽动着，吊起眼睛看向任听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任将军也不用拿我开玩笑，我自知不是任将军对手，如果任将军执意要恃强凌弱，那恐怕在星际中引起舆论的，就不是我了。”
　　“舆论？你以为我害怕那种东西？”任听霄高高地挑起一边的眉，语气中蕴含着理所当然的霸气，“任他们去说，那是我的事。现在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比不比？”
　　的确，作为星际顶尖强者的任听霄，又怎么会害怕普通人的舆论？
　　但强者都是爱惜羽毛的，安达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把自己名声当回事的强者，眼角剧烈地抽动一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在联邦的推测中，哪怕这次帝国已经有了新的三S级强者，但谁都知道那只是个刚满二十的少女，他们觉得这次联邦的领队还是会交给奥古斯塔斯公爵。
　　于是他们派出安达作为领队，是因为他们知道，奥古斯塔斯和他们一样，都是政客，而对于政客，暗地里过招要远比明面上有力。
　　所以他们准备的都是暗招。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帝国派出了一个任听霄。
　　这个完全不能按常理推测的疯子，让安达的全部技能都黯然失色，如同打入一团棉花，无论如何都用不上力气。
　　安达深深地喘息几口气，面对无数摄像头和帝国战士们灼灼的目光，不得不低声下气。
　　“抱歉，任将军，这次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没有提前和您约定好。”安达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不让那种浓重的屈辱在脸上表露出来，这是联邦最后的脸面了，“实在很抱歉，能否请您和帝国通融……”
　　他心里已经在呕血了。
　　任听霄眼皮都不动，安静地听着安达的道歉和磋商。
　　安达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呕出的血又多了一滩，他只好继续道歉和磋商……
　　但是他的心中已然越来越绝望，如果任听霄不赢得这场比赛，帝国就要彻底输了，和他打与和另一个三S级强者打，哪个更容易赢还用说吗？
　　能轻轻松松地赢下比赛，谁还去挑战更高的难度？
　　但是安达也知道，自己不能停。
　　不管任听霄让不让，他也需要做出一种姿态，否则回去之后，总统就是第一个饶不了他的人。
　　安达麻木地说着，感觉自己都要把一辈子的道歉语都说出来了，心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就在他嘴皮子都要磨出泡来的时候，任听霄呈握手状的手一翻，转为手心朝上。
　　安达一怔。
　　“把你们那朵花的解药给我。”任听霄说。
　　安达猛地抬起头来。
　　“你……愿意换人？”他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只是为了救那几个失败的人？”
　　任听霄继续伸着手，语气中掺入几分森寒：“你只有这次机会，换，或者不换。”
　　“换！”安达毫不犹豫地说。
　　他叫出能化成往生花的那两名战士，拿过几个小瓶，放入任听霄的手中。
　　他浑身都充满了解脱的气息，然而一对上任听霄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心底下意识地一颤：“你还想怎么样？”
　　“我通情达理，为你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任听霄拖长声音，“你们不应该对我们好好表达一下感谢吗？”
　　安达的脸色又变了。
　　“非常……感谢您和帝国的大度理解……”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在这里屈辱而死。
　　“说这些虚的没有什么用。”任听霄挥挥手，面对这些恭维之词就像打发烦人的苍蝇，“你们获得了这么大的利益，好歹也拿出些诚意吧？”
　　安达这次真的吐血了：“你已经拿到了解药……”
　　“什么，我刚才做出任何承诺了吗？”任听霄露出惊讶的神色。
　　一片寂静。
　　所有人看着光明正大敲诈狡猾联邦的任听霄，一个个目瞪口呆。
　　安静的直播间中，一条放大的弹幕缓缓飘过。
　　“殿下……真是个狼人啊……”
　　“加拉赫，这个交给你了。”任听霄理所当然地说，“我同意换人，只要联邦愿意拿出足够的诚意，你懂我的意思吧？”
　　加拉赫嘴角一咧，脸上露出星际居民都熟悉的凶光。
　　“遵命，殿下。”
　　“你……！”
　　安达承受不住，他的身体晃了晃，当真吐出了一口血。
　　任听霄看着他吐出来的那一滩，眨了眨眼，问旁边的人：“什么玩意儿的血是绿色的？”
　　“不知道，殿下。”塞西利亚一本正经地回答，“可能是苍蝇吧。”
　　“我还没毕业，但你也不能骗我啊。”任听霄装模作样地横了他一眼，带头往回走，还不忘招呼一声，“加拉赫，我给你留个救生艇，谈完回来吃饭。”
　　被独自留下的加拉赫面朝任听霄离开的方向，右手放于左胸，对她的背影鞠下一躬。
　　“一定完成您的要求。”
　　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任听霄登上了飞船。
　　她没有注意到，眼中一直空茫一片的白色少年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忽然有高光闪出。
　　看着被控制的战士们喝下药剂，任听霄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塞西利亚笑着和她说话，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殿下就直接这么喂给他们，就不怕联邦再搞鬼吗？”
　　“他们没必要在这上面搞鬼，更大的利益都要割让了，还搞这种小动作有什么用。”任听霄摆摆手，随口补上她的真正想法，“当然，要是那个安达敢骗我，我现在就冲回去，把他送去地狱，那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
　　她的确有底气说这个话，一时众人的目光都更加尊敬起来。
　　任听霄扫了一眼角落里低着头的少年，故意装作不知道，笑着和战友们打趣几句。
　　经过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他们俨然已经成为了亲密的战友。
　　回答基地，任听霄让塞西利亚去准备食物，她自己去看了一眼睡美人奥古斯塔斯。
　　睡美人显然还没有醒，任听霄退出他的房间，琢磨着先回去洗个澡，正好等等加拉赫回来一起吃饭。
　　她刚走过拐角，就看看到一个低着脑袋的少年站在她的房门前，举起的手又放下去，再抬起来，来回重复了两三次。
　　任听霄露出身形，故意咳了一声。
　　牧阳曜就像被电击了，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惶恐地看向任听霄。
　　“如果你是想来找我道歉或者忏悔，那完全没有必要。”任听霄打开房门，回头看向牧阳曜，“现在你需要的不是给自己增加压力，而是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
　　牧阳曜不敢进去，眼睛黯淡下来。
　　任听霄本来已经转过了身，她停顿一下，语气认真起来。
　　“阿曜，你虽然输了一场比赛，但是你赢得了更重要的东西。”她说，“你战胜了你心中最大的弱点，这在你今后的战斗中会无数次救下你的命。”
　　“当然，如果你是为了明天的决战而担心我的话，那就更不必了。”
　　任听霄侧过脸，室内的灯光映照着她挺拔的曲线，她嘴角微勾。
　　“我不会让帝国输的。”


第84章 .  决赛   雪族原形。
　　看着任听霄的房门在眼前关闭, 牧阳曜伸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如此鲜明灼热地跳动着，说明着它已然倾倒的方向。
　　比赛输了，他没有得到责备, 更没有得到败者应得的冷落, 每个人都和以前一样对待他, 甚至因为他所作出的选择, 而对他更加亲切和蔼。
　　“士兵会愿意跟随你这样的将领, 因为你会把他们的性命放在心上。”那个叫塞西利亚的少将这么和他说，含着笑意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更深层的东西，望向了任听霄, “你不用害怕和殿下坦白自己的害怕，她都懂, 并且我敢打赌，她绝对不会怪你。”
　　同样是男人，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让牧阳曜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思。
　　“去和殿下说吧，你的想法。”塞西利亚说，“说实话, 我很期待和你在真正的战场上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 塞西利亚也没有那么了解任听霄。
　　她也许什么都懂，也真的没有怪他什么，但是她压根不打算听他那些幼稚的担忧和想法。
　　因为……他正在渐渐变得更加强大，过去的想法，很快就会被自己摒弃，脆弱得不值一提。
　　她不听，是因为她坚信他会变得更好。
　　牧阳曜缓缓抬起原本低垂的头，望着房门的眼睛炙热而坚定。
　　任听霄本来打算得很好, 但是直到她被众人劝着去睡觉了，加拉赫也还没有回来。
　　“殿下，政治博弈会花的时间比您想象的要久，既然您已经交给加拉赫元帅了，就放心地去休息吧。”塞西利亚说，“您明天肩负重任，元帅阁下也不想让您为他熬夜的。”
　　任听霄看着这个儒雅的年轻将军，忽然有种看到十几年前的凌卓一样的感觉。
　　塞西利亚有点撑不住她这么定定地望着，有点不自在地偏移开视线：“您怎么了？”
　　“没什么。”任听霄转回头，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算了，打完这一仗再说。”
　　等着她说话的一圈人都露出郁闷的神色。
　　任听霄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神色，在众人的目送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还要面临一场硬仗要打，之前的那一丝闪念，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
　　刚才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有个新的副将了。
　　但是塞西利亚和她一样，同样是少将军衔，这点有点麻烦。
　　任听霄考虑着这个问题，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在她入睡之后，刚刚结束忙碌的帝王给她发来的加油消息。
　　凌卓的消息独有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短暂地笼罩住任听霄，如同那个远在几千光年之外的男人将她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任听霄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她在餐桌上见到了加拉赫的身影。
　　面容严肃的元帅在早餐桌前正襟危坐，眉宇间川壑皱起，一点都看不出熬了一夜的疲惫。
　　“什么时候回来的？”任听霄问。
　　“今早凌晨。”加拉赫回答。
　　任听霄发现他的语气似乎要比往常柔和许多，再一观察他的脸，发现他虽然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铅灰色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满意。
　　任听霄就懂了，打趣地笑道：“看来谈判的结果很不错啊。”
　　加拉赫顿了顿，目光转到她脸上时，就变为了些许担忧：“您……”
　　“打住，我会注意的。”任听霄连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要知道加拉赫一旦唠叨起来，可比凌卓可怕多了，她不想在大早晨吃饭的时候面对。
　　加拉赫眉宇间的川壑又有了加深的趋势。
　　任听霄看不得他这么苦大仇深，无奈地安慰他：“你放心，我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不会轻易被他放倒的。”
　　加拉赫的眉头不见减轻，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继续在餐桌上唠叨了。
　　其他人默默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给彼此使了个眼色。
　　能这么理直气壮打断元帅发言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任听霄了吧。
　　就连陛下，也从来没见过他对元帅这么胡闹，还不被他死亡射线击杀过。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地用餐，准备去参加决战的时候，餐厅的大门发出哐当一声响。
　　众人一惊之下回头去看，只见浑身滴答着营养液，连睫毛上都坠着沉沉液体，满身狼狈的奥古斯塔斯正站在门口，脸色傲慢地望着所有人。
　　他紫金色的眼睛定在任听霄身上，在寂静中开口：“你的比赛，不会想要瞒着我偷偷比完吧？”
　　大家都愕然地张了张嘴。
　　冲击太大，一下子竟然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奥古斯塔斯自诩为蓝血贵族，无论什么时候见人都衣冠楚楚，哪怕是半夜把他叫醒，也是一副马上就可以去参加宴会的模样。
　　何曾有人见过他这种形象？
　　而这个崩了人设的奥古公爵，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任听霄的比赛。
　　众人的目光又默默转移到任听霄的脸上。
　　任听霄皱着眉，目光从他滴着液体的头发过渡到他的左手上：“你还没有康复，闹什么呢？”
　　奥古斯塔斯举起自己的左手，那只手被腐蚀得太厉害了，原本宽厚修长的大手此时只剩下皮肉相连的几根骨架，被他这么举起来有种拍恐怖片的架势，如果不是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难保不会有人被吓坏。
　　“一帮卑贱的东西……”奥古斯塔斯眼中流过一丝浓重的阴郁，嗤笑一声，“这手再泡也不会好，等回帝星之后我会修理一下它的。”
　　任听霄不再多说，奥古斯塔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现在已经醒了，她没有权权力再去帮对方决定什么。
　　即使是为对方考虑，她也不会控制别人去做什么事。
　　于是她点点头，语气里有几分戏谑：“就算要去，你也不能就这样过去吧？飞船上可没有给你洗澡的地方。”
　　前往比赛场地的飞船只有简便的运输作用，不像进行长时间太空航行的那种，设施比较完备。
　　奥古斯塔斯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他的表情就像吞下了十几只苍蝇，随即身影立刻消失在了门口。
　　任听霄神色自然地回过头，看到几双震惊中夹杂着复杂的几双眼睛，以为他们也为奥古斯塔斯不愿意错过决赛的决心惊呆了。
　　她额外扫了一眼牧阳曜，少年望着她的脸上还含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任听霄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奥古斯塔斯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他很快就就整理好，除了双手上新戴上的白色手套，他看上去和比赛之前没有任何不同，矜贵傲慢，鼻孔之下皆为蝼蚁。
　　而昨天受到控制的几个战士，因为及时服用了解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也都紧随在任听霄身后。
　　除了已经牺牲的两名战士之外，帝国代表团全员到齐，浩浩汤汤地来到了比赛场地。
　　相对而言，联邦没剩下几个人的坐席，看上去十分空旷可怜。
　　同样是熬了一夜，和胜者立场的加拉赫明显不同的是，安达的脸色都能用憔悴形容，他身边坐着目光空茫，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的瞳。
　　看到帝国一行人走进来，安达的目光一眼就落到了奥古斯塔斯身上，面对他毫不掩饰的冷酷和憎恨，安达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然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就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眼底流露出一丝堪称疯狂的光彩。
　　“任少将。”他声音幽幽，“这次我很感谢你，给我上了很深刻的一课。”
　　“还没有开始比赛，你就已经开始发表失败感言了吗。”任听霄说，“虽然有点早，但你这个感谢我收下了。”
　　直播间里发出一大串嘲笑的弹幕。
　　“殿下还真敢说啊，我打赌这个秘书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
　　“他在我们殿下手里受的气还少吗？昨天都把他坑成那样了，不过他活该。”
　　“殿下真是个狼灭，我就爱这么肆无忌惮的她。”
　　“看到奥古公爵和昨天的选手都没事，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最后一场比赛了，殿下加油！”
　　……
　　安达现在已经十分清楚，和人听霄打嘴仗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不知道这个疯子会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方法击溃你。
　　他眼睛里充满毫不掩饰的恶意，冷笑一声：“希望你和奥古公爵一样，都能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吧。”
　　奥古斯塔斯眯起眼，周身开始萦绕着实体可感的低气压。
　　弹幕里又是一阵调笑，说这个安达是不是已经被气疯了，居然还去揭奥古公爵的伤疤。
　　任听霄的眼中却闪过一道深思。
　　她不认为是安达疯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道理在刚吃过一个大亏的情况下还主动挑衅两个当世的最强者。
　　这帮不干阳间事的联邦人，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些什么讨厌的算盘。
　　任听霄也不和他啰嗦，只是勾唇一笑，将目光落在安达旁边的瞳身上。
　　两双眼睛相对，她停顿一秒，率先向台上走去。
　　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决赛台，整个宇宙似乎都安静下来，所有活物的眼睛此时都注视着这一幕，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任听霄赢，帝国还有赢的机会。
　　任听霄输，帝国将彻底失败。
　　星际时代两个最大体量的国家，在此刻爆发出最尖锐明显的冲突。
　　任听霄看着瞳站在自己面前，她不召唤机甲，对方也不召唤，只是用那双白色的眼睛望着她，眼睛里有一丝奇异的光。
　　“你叫瞳，是么？”她主动开口，“你知道我们现在要进行一场比赛吧？”
　　“知道。”
　　出乎意料的，瞳居然开口回答她。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听到瞳的声音，之前他表现得就像个木偶娃娃，没有自己的灵魂，更没有开口说过话。
　　很清灵，就像高山上的积雪化为流水，潺潺流入人间。
　　任听霄愣了一下，倒是笑了：“你之前和人战斗过吗？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瞳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们会安排很多人来和我玩，告诉我这是战斗，但是很弱。”他问什么答什么，看上去毫无心机，“我不喜欢和他们玩。”
　　“玩？”任听霄挑了下眉，“那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战斗，可能会以其中一人的死亡作为结束么？”
　　瞳缓缓地眨了下眼，白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茫。
　　“死……是什么？就像我妈妈那样，变成水融进大地吗？”
　　任听霄这下真有些惊讶了。
　　她侧过头向场外看了一眼，安达已经暴躁起来，似乎在向台上喊着什么，而帝国的一方也看上去神色微秒。
　　机甲内部的交流他们听不到，但是这样直接暴露在台上的谈话，其他人是可以听见的。
　　估计没人想到代表两国巅峰之战的最强者居然会在场上聊了起来，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任听霄不管他们，继续问：“你是传说中的雪族，对么？联邦现在还有你的族人吗？”
　　“族人……”瞳想了想，慢慢摇头，“我只有妈妈。”
　　任听霄一时有些摸不准，这少年到底是联邦派来迷惑她视线的，还是真的被养成这种过于单纯的性格。
　　“你的领队好像不是很开心。”她故意说，“因为你和我聊天，让他不高兴了。”
　　瞳连眸光都没往安达那边瞟：“他开不开心，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比赛？”任听霄的目光凌厉起来，“你知道这场比赛已经死了多少人么？你还帮他们作弊，如果不是我那天打断你，你还会多杀一个人。”
　　瞳似乎不太明白任听霄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如果死是变成水与大地融为一体，那不是很好吗？”
　　任听霄觉得和他说不通了。
　　她仰头看了眼灼目的太阳，在这种浓烈的光线下，两个人呈现出完全相反的特质。
　　瞳就像一瓣透明的雪花，轻盈淡漠，仿佛随时会随着阳光融化。
　　而任听霄则如同一朵向阳而生的玫瑰，烈烈灼燃，充斥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开始吧。”
　　黑红色的巨型机甲听从主人的召唤，在阳光下缓缓现身。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倒我，或者杀死我。”任听霄的声音通过饕餮传出来，“否则的话，死的就是你。”
　　她不是什么圣人，不打算将这么可怕的敌人留给帝国。
　　不管他是否真正纯净如未经世事的少年，不管他是不是只是因为恰好有着三S级的基因才被联邦推上风口浪尖，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联邦的一把刀，她不能让这把刀继续握在联邦的手里。
　　看到饕餮现身，帝国席位上的每个人都展现出不同程度的激动，而直播间里更是炸开了锅。
　　现在没人不认识饕餮，这是帝国最强者任听霄的专属机甲，只要它出现，就代表着帝国的胜利！
　　不知道是任听霄的话发挥了作用，还是瞳终于注意到了外面已经几乎要扑到台前的自家领队，他从茫然中回过神，同样召出了自己的机甲。
　　洁白无瑕，没有一丝杂色的三S级机甲伫立在任听霄面前，任听霄一边开启防御，一边随口问：“不错的机甲，它叫什么？”
　　她是通过扩音，没有进行机甲连接，因此场外的人也能听到他们说话。
　　瞳似乎犹豫了一下：“它应该有个名字吗？”
　　任听霄这下确定了，这少年大概真的被养得完全不知世事。
　　不过现在是敌人的立场，她也无意和他培养过多的感情，就说：“随便你。”
　　瞳沉默几秒，居然真的把任听霄的话放在了心上，说：“那它叫小白。”
　　小白？
　　任听霄压下心中莫名的叹息，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感情：“幸会，小白。”
　　话音刚落，巨大的机甲瞬间移动，身形如鬼魅般迅速，几乎在眨眼间就来到了白色机甲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所有帝国这方的人民都激动起来。
　　至今为止，饕餮出马的战斗并不算多，但是每次它一出场，就代表着压倒性的实力！
　　黑红的机甲欺近，白色机甲居然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咯嘣。
　　一声刺耳的脆响，白色机甲的一条胳膊被反扭到身后，关节处几乎脱节，甚至都能看到里面裸露的机械。
　　白色机甲这才有所反应，它立起防御系统，一阵巨大的能量波从它身上发出，即使是三S级的机甲，恐怕也会被这股强悍的能量弹出，如果强行忍耐，甚至可能会造成机毁人亡的下场！
　　伴随着隐隐的惊呼，任听霄动都没有动。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能量都注入防护罩，以饕餮强悍的防御能力硬生生地停在原地不动，死死地绞住白色机甲，不给它丝毫逃离的可能。
　　她就像只草原上饿极的凶狼，任何威胁都无法使她松开已经到嘴的猎物。
　　一重能量，两重能量，三重能量。
　　三重强悍的能量对拼之后，白色机甲不得不收回能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任听霄那种宁愿把所有能量都消耗在某一功能上，完全不担心机甲报废的疯子。
　　一察觉到白色机甲能量的减弱，任听霄马上乘胜追击，分出能量注入机甲手臂。
　　咔——
　　白色机甲的一条手臂就这么被她整根扯了下来。
　　随即她立刻后撤，庞大的机甲丝毫没有影响到动作的灵活性，只是平移的话可能会被白色机甲的攻击波及到，但是她在空中迅速的几个翻身，居然巧妙地规避了白色机甲发出的所有炮火。
　　两方后撤停在场中，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进行完第一波交火。
　　台下和直播间一片寂静。
　　任听霄随手将白色的机甲手臂扔到一边，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为什么一开始没躲？”她问。
　　白色机甲里传出瞳的声音：“他们都这么做过，但是……他们好像不能做到这样。”
　　他动了动机甲的手臂，已经缺失一条手臂的部分只剩下暴露的复杂线路，动起来显得特别滑稽。
　　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刚才任听霄的举动很简单，似乎每个会开机甲的都能做到，但是能在那种恐怖的能量对拼中仍然坚持在原地，既处于防守又处于进攻的角色，甚至成功卸下另一个三S级机甲的一条手臂。
　　这种胆魄和实力，让所有对机甲对战有所了解的人震惊。
　　要知道那天奥古公爵比赛时，即使前面能压着对面打，也没能伤害到同为三S等级的机甲本身。
　　就像两个普通人打架，力量明明差不多，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其他人的手臂拆下来的。
　　这不止需要实力，还需要技巧。
　　“还不想认真吗？”任听霄声音冷淡，“真的会死哦。”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瞳的语调有些奇特，“如果你说我们两个人会有一个死去的话，你不是应该很盼着我死吗？为什么要提醒我？”
　　“我想击败对手，不代表我想凌虐对手。”任听霄说，“如果你是想一心求死，早点告诉我，我给你一个痛快。”
　　瞳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他说，“我无所谓，但我答应过妈妈，不能这么早就变成水。”
　　任听霄的心中立刻警铃大作，长久的战斗素养让她浑身一凛，下意识地操纵着机甲整个向前趴倒！
　　就在她趴下的瞬间，几道薄薄的光刃以恐怖的速度从她头顶削过，连绵不断。
　　可想而知，如果她没有及时卧倒，恐怕现在她就像条砧板上的鱼，已经被人剁成了鱼肉蓉。
　　台下的人倒抽几口冷气。
　　同时，他们对任听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几乎不可能的反应深感震惊。
　　越熟悉机甲操作的人，越看任听霄战斗，就越会对自己的认知产生质疑。
　　机甲可以向前卧倒吗？可以。
　　机甲能够扫描其它能量以规避危险吗？也可以。
　　但是这场暴露在所有人眼中的比赛，让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在任听霄有所动作的时候，对方明明甚至还没有发出攻击！
　　而就在对方说完话和发动攻击之间，恐怕只隔了短短的零点几秒。
　　就在这眨眼都怕来不及的时间里，任听霄完成了判断对方动机以及操纵机甲卧倒两项行为，而且居然还都完成了。
　　那时候饕餮的扫描系统甚至都来不及扫描到对方的能量波动！
　　这堪称恐怖的反应能力，放眼机甲历史，也是闻所未闻。
　　台下，奥古斯塔斯眼眶微眯，醇滑的嗓音里夹杂着蛇类般的嘶声：“她是个天生的战士，天生就为战斗而生。”
　　加拉赫在他身边沉默不语，他和奥古斯塔斯本来就不是亲密到能说小话的关系。
　　然而奥古斯塔斯瞥了他一眼，声音中掺入一丝叹息：“你和凌卓真是压对宝了。”
　　“你是后悔了么？”加拉赫淡淡地说，“恕我直言，在那场领队争夺赛上，即使增加使用机甲的比赛，你也赢不了她。”
　　奥古斯塔斯嗤笑一声，却并未反驳。
　　“狐假虎威。”他说。
　　任听霄听不见底下的声音，她整个身心都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经过几番交手之后，她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了。
　　天赋型。
　　其他人都觉得任听霄很有天赋对机甲作战，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或许有点天赋，但更多的是依赖从前大量的战斗经验以及瞬间的判断力。
　　瞳和她截然不同。
　　这个少年不是像她一样突然被查出有三S级基因，凭他不谙世事的性格来看，他很大概率是从一出生就被人保护起来，而且由于实力的优越，他所接受的训练并没有给他带来根本性的提高。
　　他就像个随心所欲的孩子，全凭本能行动，根据对手的强度调整自己，作战的一举一动堪称完美。
　　没有一丝浪费的能量，也没有一个无用的动作。
　　很完美，也很精确，严苛到任听霄几乎以为自己在和教学型的机器打。
　　同样的，也很难缠。
　　瞳身上几乎融汇了所有机甲战斗的战斗技巧，就像有人强行将这些塞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形成一个完整的战斗程序。
　　很强。
　　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两架机甲在偌大的场地上辗转腾挪，天空和大地都是他们的战场，他们爆发出阵阵强悍的能量，让赛场的整个防御系统都开始震颤。
　　咚——
　　白色的机甲被重重从天上砸落，在地面上砸出硕大的坑。
　　哐——
　　两架机甲对轰，黑红色的机甲坚硬的手臂上被撞出明显的凹陷。
　　两人势均力敌，貌似谁都无法奈何谁。
　　但是，只要是人在操控机甲，怎么可能全无疏漏？
　　任听霄眼中光芒一闪，面对又一记强悍的光炮，她做出和自己的强硬作战方式相反的举动。
　　她硬生生挺住了这一波光炮，装作被击中后不堪重负的样子，操纵着饕餮，整个机甲都向后滑去。
　　只要她持续向后，迟早会掉出台外，自动认输。
　　瞳怎么会放弃这种乘胜追击的好机会，白色机甲马上跟进，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爆发出更恐怖的能量。
　　他一边逼近任听霄，一边释放着武器，势必要一举将任听霄打下台，取得最终的胜利。
　　台下和直播间里，无数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任听霄如此被压着打的时候？
　　眼见着饕餮已经被逼到了赛场的边缘，甚至都有半个脚掌滑了出去，无数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帝国……要输了吗？
　　而在台下，奥古斯塔斯的呼吸不易察觉地一窒，他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笼罩在他心头，却抓不住头绪。
　　粗重的喘息传来，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看。
　　加拉赫双拳紧握，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忍再看，铅灰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场中，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辉。
　　“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奥古斯塔斯在看他，还是在说给其他人听，压得低低的声音里，充斥着几乎将他自己烧灼起来的执着和狂热，“她不会输。”
　　被敌人逼到边缘，因为不敌而狼狈跌落？
　　任听霄自问自己不是战无不胜的战神，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接受自己以这种窝囊的方式输掉。
　　她将所有能量都调入防御系统中，在视窗中望着白色的机甲越走越近，眼神也愈加狠厉。
　　“走近点，再走近点……我还没掉下去呢宝贝儿，别那么小心，对了，再靠近一些……”
　　她没有开启扩音，嘴里呢喃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来了！
　　此时饕餮已经被能量逼得向外倾斜，整个机甲就要保持不住平衡。
　　瞳终究还是没能抗拒将任听霄一举击败的诱惑，他不断地向前靠近，同时加大输出。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将全部残余的能量都注入到了武器系统中，让防御空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已经接近了任听霄能碰触到它的范围。
　　就是现在！
　　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的两人距离，任听霄果断按下操作按钮，将防护罩开到最大，同时已经将要掉出边缘的她一个挺身，缓慢而坚定地从边缘直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她不顾伸出去的机甲手臂在能量的烧灼下爆发出尖锐的警鸣，一把抓住了凑近过来的白色机甲！
　　机械手指狠狠用力，抓住的不是别的，而是白色机甲驾驶舱的位置。
　　整架机甲最坚固，也是最脆弱的位置。
　　警报声越来越响，视窗中血红蔓延，这是机甲的防御体系濒临崩溃所发出的哀鸣。
　　外面的人看不清任听霄做了什么，他们只看到，饕餮快要崩盘了。
　　一旦机甲损坏，帝国人类几乎没有和联邦异人抗争的本钱，这是全宇宙的共同认知。
　　惊呼声乍然响起。
　　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巨大的黑红色机甲忽然腾空而起！
　　在那种重压之下，它居然还飞得起来？
　　这个疑问在人们心中一闪而过，但他们马上就发现，饕餮不是靠飞行系统飞起来的。
　　它是靠操作者强大精妙的操纵能力，整个机甲翻身而起，在空中翻出一个巨大的半圆！
　　而白色机甲则被它牢牢抓在手中，不顾造成的损伤，被它抓着整个调转了个方向。
　　在剧烈的眩晕之下，瞳不得不终止了能量的输出。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如同任听霄选择玉石俱焚，那么他自己也会成为垫背的尸体。
　　“你停下了什么？很好。”
　　任听霄幽然的声音飘进耳中，瞳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但他毕竟没有任听霄那么快的反应能力，他所依赖的本能没有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何况任听霄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然而，当任听霄开始行动起来的时候，再想有所反应已经太晚了。
　　饕餮将白色机甲牢牢缩在怀里，一手死死扣住驾驶舱，一手扣住白色机甲的所有行动，伴随着咔吧几声令人心惊的脆响，饕餮残破的手指强硬的抠破了白色机甲的驾驶舱防御。
　　台上台下陷入一片沉寂的默然。
　　瞳默默地看着巨大的金属手指探进来，将他捏住，并提了出去。
　　他吊在金属手指上，望着黑红色机甲的光学镜，似乎看到了里面那个女孩灼热燃烧的灵魂。
　　“对这个姿势熟不熟悉？”他听到任听霄的声音，“你太宠你自己了，以至于你居然会败在同一招底下。”
　　瞳向下望去，黑红色机甲锁住白色机甲的那个姿势，分明就是前两天任听霄前来打断他控制人时，对他做出的锁喉动作。
　　只是当时锁住的是喉咙，而这次被攻破的成为了驾驶舱。
　　出生以来第一次，他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那个女孩强大灼热的灵魂正紧挨着他，让他浑身都要融化掉了一样。
　　看到任听霄将对方捏在了手里，帝国这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直播间的屏幕几乎无法承载那么多的弹幕，破天荒开始卡壳。
　　“你会让我死吗？”瞳问。
　　任听霄投过视窗，望着少年纯白无瑕的眼眸，他问着把握自己生命的刽子手，除了刚才消耗或大而让脸有些发白，他的眼中居然没有丝毫愤恨。
　　看到任听霄犹豫，底下有人开始发出不安的喃喃：“殿下在做什么？不会想要劝降吧？为什么不马上杀死他？”
　　他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很快知道了答案。
　　以握住瞳的部分为源头，一种霜白的颜色开始迅速蔓延，向饕餮的全身扩散。
　　那不只是颜色，同时散开的寒气告诉所有人，那是货真价实的冰霜。
　　而且这种冰霜和普通的不同，在狂风海也依然能上天入地潇洒自如的饕餮，在被这种冰霜包裹住时，就丧失了全部的动作。
　　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饕餮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
　　不是任听霄不想动，而是饕餮整体已经被低温冻结，无法移动哪怕一根机械手指。
　　“这……这是……”
　　白色的少年缓缓从饕餮的手中脱离，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一片无机质的白色，甚至连眼白都没有。
　　他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周身凝结出呈实体状的六方晶体，仿佛被包裹在一片巨大的雪花中。
　　沉稳如加拉赫，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在这种恐怖的低温下，连饕餮都承受不住，失去机能，任听霄……还活着吗？
　　这种疑问也爆发在直播间中，铺天盖地的弹幕袭来，比起担心输赢，更多的人在担心任听霄安危。
　　就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中，任听霄的叹息从冰冻的饕餮里传出来。
　　“早该习惯了，你们这种打不过就化原形的做法。”


第85章 .  胜利！   但是又有搞事的来了。……
　　任听霄的直觉又救了她一命。
　　在她抓住瞳的时候, 一种强烈的，冰冷的感觉就顺着机甲手臂蔓延进来，让饕餮内部发出了低温警告。
　　当时还没有那么寒冷, 但是就像以往任何一次生死关头一样, 危机感瞬间爆发, 她当机立断, 切断了饕餮所有分散能量的途径, 将所有能量都集中在驾驶舱中。
　　让它们供暖。
　　如果没有抽离能量，以饕餮的防御能力，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被冻成一座冰雕, 但是饕餮能活下来，任听霄就不一定了。
　　这就成了外人所看到的景象。
　　在冰冻的机甲中, 任听霄发出的声音没有丝毫虚弱和颤抖，仍然平静而有力。
　　这声音让加拉赫猛地一颤，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压抑住某种澎湃的湿意。
　　奥古斯塔斯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装作自己刚才因为急迫而绷出的青筋完全不存在。
　　直播间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弹幕密集到让星网都卡顿了起来。
　　与此同时, 担忧的情绪也迅速浮上。
　　“就算殿下没死, 这种情况下也得认输了吧？”
　　“我也觉得，这人居然能操控风雪，就和神一样，人怎么能战胜神？”
　　“殿下的机甲彻底不能用了吧……没有机甲，人类是不可能战胜异人的，败局已定了，唉。”
　　“对方居然是传说中的雪族，输定了, 就算饕餮还能用，也不一定打得过。”
　　……
　　再次听到任听霄的声音，似乎对瞳也造成了很大的惊讶，他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形动了动，恐怖的能量从他身上泻出，瞬间覆盖住整个场地。
　　除了饕餮之外，整个赛场此时已变成一片冰天雪地。
　　“你输了。”瞳的声音变了，清灵的声线里夹杂着厚重的回音，毫无感情，如同远古而来的神明，在对卑微的人类宣布死期，“就算你还活着，你已经不可能战胜我了。”
　　任听霄看了看四周，庆幸自己没有撤去能量，现在驾驶舱里温暖如春，刚才那种骇人的寒冷冲击没有给她造成分毫伤害。
　　同时她注意到，瞳在散发出这一股能量之后，就像没站稳一样在空中踉跄了一下。
　　她微微眯起眼。
　　她本来摸不准瞳的能量究竟有多少，如果他能一直这么肆无忌惮地爆发冰雪能量，那她必输无疑。
　　但是好在，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他是有下限的。
　　只要有下限，他就不是不可战胜的！
　　在所有人的瞩目中，饕餮的驾驶舱慢慢开启。
　　一抹鲜艳的红色突兀地出现在这片洁白的世界中，成为荒芜中唯一的点缀。
　　红发的主人肩上扛着一样东西，仰着头，笑得张狂而自信。
　　“既然你这么相信自己，就来试试呗。”她的笑声传出很远，“我就在你面前，来杀死我！”
　　看她居然不但不认输，反而更加猖狂地挑衅对方，奥古斯塔斯的眼角抽动一下，沉声说：“她疯了，我们认输，叫她下来。”
　　他欲起身的动作被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手死死摁住。
　　奥古斯塔斯眯着眼看去，只见加拉赫的眼白有些发红，却明确地做出阻止的动作。
　　“这是属于她的战斗。”加拉赫坚定地说，“我们无权替她做出决定。”
　　“你也疯了吗？”奥古斯塔斯冷冷地说，“还是你觉得一个死去的三S级强者会更有用？”
　　加拉赫对上他的眼睛。
　　“她从来不是漠视生命的人。连你的命她都会救，你怎么会认为她会对自己的命漠不关心？”
　　奥古斯塔斯怔了一下。
　　他看向场中那抹猖狂的艳色，脸上流露出沉思和震撼交织的神色。
　　旁边的安达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刚刚凑过来：“你们不打算投降吗？还是说你们想要眼睁睁看着你们的领队毫无抵抗能力地死在我们的强者手下？”
　　“毫无抵抗能力？”奥古斯塔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组，用看着最肮脏的垃圾一样的眼神望着安达，“你是在说此时站在我们面前的你自己吗？”
　　加拉赫面无表情地望过来，和眼神阴冷的奥古斯塔斯一起凝视着安达。
　　安达脸色倏然白了，他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的同样是星际顶尖强者，而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像一只被剥干净皮的小羊羔……毫无抵抗能力。
　　他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加拉赫，我信你一次。”外敌解决，奥古斯塔斯继续内战，“如果她死在这里，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拆了这个破台子。”
　　加拉赫用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这么关心她？”
　　“她对帝国很重要。”奥古斯塔斯斩钉截铁地说，“只是一场比赛，犯不着搭上一个三S强者的命，得不偿失。”
　　加拉赫对他的理由不置可否。
　　他们谈论这几句话的时间，台上已经有了变故。
　　任听霄在挑衅完之后，迅速拿下被她扛在肩头的东西，对准上面那片巨大的雪花，直接摁下！
　　轰——
　　那居然是一把折叠枪！
　　任听霄曾经靠它在罗沙白击退了狂妄的联邦入侵者，而现在，她又拿出这把枪，同样对付来自联邦的对手了。
　　不少人认出了这把枪，他们也同样对她在罗沙白的战斗记忆犹新，不由发出惊喜的大叫。
　　任听霄在射出攻击之后，没有在原地停留，而是迅速转身，从饕餮身上一跃而下。
　　就像一只身手矫捷的松鼠，灵活地在冰雕上攀爬着，冰冷和黏滑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困扰。
　　咔嚓。
　　一束冰箭从上面射下，任听霄敏捷地一闪，正中她刚才停留的位置。
　　瞳也开始发动追击了。
　　任听霄深吸口气，神色愈加坚毅。
　　她迅速移动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就像冰冷和麻痹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动作轻盈而敏捷。
　　无数冰箭射向她，夹杂着漫天的冰雪，任听霄孤身在机甲身上攀爬，如同在悬崖上落难的旅人。
　　每一次袭击她都恰好能躲开原本的位置，但是由于攻击太过密集，她身上和脸上还是不免挂了彩。
　　突然一颗巨大的雪球冲她袭来，她无处可躲，就在场下和直播间一同传出尖叫时，她猛地松开双手，让身体向下坠落！
　　恰好躲开雪球的袭击面积之后，她用力抓住饕餮的一条边缘，将自己悬挂其上。
　　无数碎裂的冰雪掉落下来，将她整个人掩埋。
　　这惊险万分的动作，看得所有人眼睛都不敢眨，无数人脑补了一下此时如果是自己在任听霄的那个位置，会怎么样？能不能躲开这些严酷的攻击？
　　“如果换做是我，还是直接认输比较干脆。”
　　“对我来说，就是体面地死和受尽折磨地死的区别，我选前者。”
　　“殿下快认输吧，你会死的！”
　　很多条弹幕这么飞了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任听霄只是在勉强躲避，输掉只是早晚的事，并且很可能会性命不保。
　　只有任听霄自己，在状似狼狈地滑到下方时，她看到近在咫尺的东西，嘴角反而勾起一丝笑意。
　　然后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瞩目中，她将手伸入饕餮机甲胳膊的缝隙中。
　　“她在干什么？”奥古斯塔斯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别告诉我，她是想……”
　　不只是他，所有对机甲的结构有所了解的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任听霄居然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然后事实证明，任听霄就是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任听霄不顾被冻得麻痹的胳膊，在饕餮的机甲手臂中摸索着，她之前特意在这里做了点手脚……有了。
　　任听霄眼睛一亮，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咔吧一声，饕餮已经被冻成冰的手臂上，忽然打开了一个按格。
　　当任听霄把里面的东西摸出来并扛在身上，所有人都陷入一时的失语状态。
　　“这是……金羽导弹？”
　　“好像还有狂蜂光炮？”
　　“等等，她怎么还在拿……”
　　“她又拿了什么？”
　　任听霄将自己存的武器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挂在身上，一边还在注意躲避着冰箭，神色从容而冷峻。
　　她脑子很清楚，只靠折叠枪是无法对瞳打出致命伤害的，她需要武器。
　　更强大，更又杀伤力的武器。
　　这些武器放在饕餮的暗格中，如果用机甲，就可以直接使用，但是一旦必须脱离机甲作战，她也要保证自己不用赤手空拳。
　　她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当装备完毕，她低头看了一眼和地面的高度，在又一颗雪球冲她砸来的时候，直接松开了手！
　　她如同一只翱向的鹰，调整了一下姿势之后，重重跌落到了雪地中。
　　下一秒，她从原地转移，一个翻滚躲开袭击，并迅速找到大块的冰作为掩体。
　　绝佳的战斗反应，每个人都承认她是个最出色的战士，但是这一幕并没有让观看的人放下多少心。
　　“殿下手里拿的武器都需要系统瞄准的吧？就算人拿在手里也没用啊，那本来就不是给人用的武器。”
　　“也不是不能给人用，但是这种从机甲上临时拆下来的，一般不会自带准星，射中另一个人，还是个会飞的人的可能性……”
　　“等于没有，殿下会输，输定了。”
　　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任听霄还是不肯认输，认输的话只是会输掉比赛，但是一直垂死挣扎，很可能丢掉的是自己的命！
　　直播间里已经有人开始焦急地喊话加拉赫以及奥古斯塔斯，希望他们能终止这场比赛，保下任听霄的命。
　　任听霄不知道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她仰起头，看向高高漂浮在空中，耀眼灼目如神明的瞳，轻轻地轻轻地冷哼一声。
　　“打完了吧？现在该轮到我了。”
　　然后，她集中全身的注意力，目光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
　　砰——
　　金羽导弹带明亮的金光，轰然射向那高高在上的神明！
　　“这不可能！”
　　观众席上，安达发出尖锐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中，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她怎么……怎么可能全凭人力操控金羽的准头，这不可能！”
　　然而不止是他，哪怕是帝国的战士们，也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中充满深深的震撼。
　　三S级的强者……真的恐怖至此吗？
　　他们没有发现，同为三S级的奥古斯塔斯在第一时间就直起了身子，眯起的眼中掩饰着惊愕与震惊。
　　作为三S，能不能只凭人力做导弹的准星，他自己知道。
　　他放在膝上的双拳缓缓握紧，紫金色的眼中炸开灼目的光亮。
　　没人比他更清楚任听霄此时已经走到了哪里，但即使是他也不清楚，她最终究竟能走到哪里。
　　霎时间，他眼前仿佛铺展开一条通天的大道，任听霄踽踽独行，回过来的目光如同注视着尘世中的蝼蚁。
　　“你已经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他的喃喃自语没有被任何人听到，随着他的话，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里，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激情，“让我看看，你这个层次的实力吧。”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给他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战场瞬息万变，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强敌，她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瞬息之间，直觉要比分析有用太多。
　　她所做的一切虽然有所计划，但更多的还是靠她临场发挥，下意识而行。
　　看到金羽导弹正中瞳，那似乎坚不可摧的身影晃了两晃，她心中逐渐安定下来。
　　她不恋战，一击就中后就迅速更换掩体，势必让对方无法准确地击中她的要害。
　　瞳将整个场地弄成冰天雪地，然而他大概不知道，这对任听霄来说，甚至等于给她提供了另一层方便。
　　她曾经在狂风海待了那么多年，冰雪又怎么会给她带来阻碍？
　　那抹艳烈的身影向前一扑，将整个人埋入厚重的雪堆中，随即数道光芒从雪的缝隙中渗出。
　　轰然一声巨响，无数狂蜂光炮被启动起来，密密麻麻地涌向高空的身影！
　　任听霄这个疯子，居然同时启动了所有光炮！
　　即使是一架机甲，在面对如此攻击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何况是一个活物。
　　瞳纯白的眼睛注视着无数光炮袭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砰砰——砰——
　　他躲了，但没完全躲开。
　　那些体积不大的光团，每一个里面都承载着恐怖的杀伤力，密密麻麻的交织过来，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覆盖住整个场地的天空，让他无处可藏。
　　咚。
　　神明被击落尘世。
　　护在瞳周身的六角晶体被击了个粉碎，他失去支撑，笔直地跌落到了雪地里。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传来，他目光微转，看到一双黑色的军靴，以及裁剪合身的帝国军裤。
　　一只冰冷的枪杆抵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将军。”
　　任听霄轻声说。
　　天地宏大，寂静非常。
　　瞳眨了眨恢复眼白的眼睛，沉默地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火红的长发映着夕阳的残光，给她周身镀上一层如血般艳丽的光辉。
　　让他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有种被烫伤的烧灼感。
　　这一幕定格在屏幕中，成为帝国最耀眼的传说。
　　而在这一刻，无论是台下的人，还是全星际无可计数的观众们，都无法从眼前这幕回过神来。
　　“赢……了……？”
　　“我们……居然赢了……？”
　　“在没有机甲的情况下，殿下……赢了？”
　　每个人都充满着如梦似幻的表情，感觉眼前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境，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真的。
　　很难回过神来。
　　而在观众席上，安达一屁股跌坐回座位上，脸色灰白，仿佛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生机。
　　而在帝国的席位上，大家也都静静地坐在原地，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笑话这个结果。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冰雪中那抹唯一的艳色上，如同朝向心中的信仰。
　　而在场中，冰雪消停，瞳仰头望着任听霄，眼中充满孩童般好奇的神色。
　　“你想杀了我吗？”他用清灵的嗓子柔声问，“现在我就在你手里，你很容易就做到。”
　　“是啊，我只要动一根手指头，你就死了。”任听霄说，“死了，对你来说就是化成水，也许没什么好怕的。”
　　瞳点点头，洁白的睫毛盖上同色的瞳孔：“你动手吧。”
　　任听霄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枪，杀意不言而喻。
　　刚才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安达脸色骤变，他不顾脸面，跌跌撞撞地跑到赛场边上，隔着透明的防护罩大声说着什么。
　　他的神色间充满惶恐和祈求，一点都看不出比赛这些天的阴郁诡笑，或者得意洋洋。
　　任听霄向外瞥了一眼，这里面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但是不妨碍她看出对方在害怕什么。
　　联邦其中一个三S级的强者已经被她俘虏了，现在另一个三S的小命也握在了她的手里。
　　比赛输了就算了，万一再把这剩下的唯一一个三S级给弄死了，安达回去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这关她什么事？
　　安达对上任听霄的眼神，被里面的冰冷和嗤笑看得一个激灵，脸色发白地后退一步。
　　“你知道你是怎么输的么？”任听霄说，“因为你们太依赖你们的本体，每个人都是这样，在机甲发明出来之前，你们依靠本体欺辱残杀帝国人，已经成为了你们根深蒂固的习惯，所以你们看不起机甲，觉得那些终究无法和你们的本体相比。”
　　瞳又睁开了那双纯净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任听霄。
　　“所以我偏偏要以血肉之躯和你抗衡，就是想告诉你们，告诉全星际的人。”
　　任听霄伸出手，瞳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愕，他看着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报废的饕餮浑身光芒一闪，震碎一身冰雪，然后缓缓缩小，进入任听霄的手掌之中。
　　任听霄神色冷漠，含着无与伦比的傲然。
　　“……即使不用机甲，帝国人类也能赢过你们这些异人。”
　　偌大的直播间里突然所有的弹幕都消失了。
　　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屏幕中心的那个少女，心中的情绪澎湃激荡，几乎喷薄欲出。
　　原来她不是不能用机甲，只是偏偏要选择更难走，却更嚣张的一条路。
　　她用自己的实力向世人证明，即使脱离了机甲，帝国也仍然能战胜联邦。
　　即使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但是任听霄无疑打破了世界的先河，打破了几千年来全星际的固有认知。
　　她塑造出一个全新的奇迹，甚至她自己，就是奇迹本身。
　　防护罩外，安达踉跄地后退两步，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任听霄的话撕裂了联邦最后一层颜面，他们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无法翻盘。
　　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任听霄，就像没感觉到她戳在自己脑门上的枪。
　　任听霄最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缓缓扣下。
　　瞳没有认输，也没有掉出赛场，现在杀了他就能奠定最后的胜利。
　　“再见……”
　　任听霄道别语还没说完，余光发现加拉赫倏然起身，并向这边跑来。
　　在他的身后，帝国战士们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集体跳了起来，并冲向控制赛场防御体系的仪器旁，几下闪烁，周围将他们包裹的防护罩就消失了。
　　“……殿下！”
　　加拉赫紧绷的声音直直冲入耳中。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能用惊慌来形容的时刻，任听霄眯了下眼，下意识地没有按下最后的扳机。
　　加拉赫一个翻身，直接跃上舞台，将任听霄的光脑抵还给她。
　　“基地的检测系统来报……”
　　不用他说更多了，任听霄浑身的警戒细胞都奏响了尖锐的警报。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一层蠕动的阴云从远方逐渐迫近，如同天幕塌陷。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上空。
　　那些不是乌云，而是铺天盖地的，全星际所有智慧生物的天敌。
　　即使还看不见形体，但是没有人会认错那种出场的感觉。
　　“……巨沙岛的大气中检测到恶种的踪迹。”
　　加拉赫的话音落下，给这片天敌带来审判般的锤音。
　　直播间死寂一片，而在场的每个人的脸色都肉眼可见地惨白下来。
　　恶种是个什么东西，全星际无人不晓。
　　它们没有智力，大脑被暴虐和掠夺填满，一只恶种的出现往往象征着后面成群恶种的存在，无数文明星球在他们的肆虐□□无完肤，彻底消失。
　　任听霄瞳孔倏然缩小，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遮天蔽日的影子，心下漏掉半拍。
　　这怎么可能？
　　母兽的兽卵明明已经交托给帝国了，为什么还会有新的恶种出现？
　　无尽的迷惑中，她仿佛听到有在脑中发出微不可察的冷笑。
　　任听霄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咬住压根，用没有人听到的气音咬出两个字，仿佛要啖其血肉的狠意。
　　“系，统。”
　　这个已经快要被她遗忘的东西，现在这是终于找到了抹杀她的方法，想要和她正式宣战？
　　任听霄在心里冷冷地问：“系统，是不是你？别躲躲藏藏的了。”
　　久违的电子音在她脑中响起，含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宿主，我说什么来着，你必须听我的话去走剧情，否则世界会自己调整，那些该发生的一样都不会少，你还预料不到。”
　　“果然是你。”任听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是去修正世界线去了对么？你杀不死我，就想借助世界的能量来干掉我这颗失控的棋子，是这样么？”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是杀不了你，那现在就看看，你能不能应付这些吧。”
　　“脆弱的人类啊，没有人能走出带给过自己的阴影，没有人，即使是宿主你。”
　　听着系统的声音渐渐远去，任听霄脸上闪过一抹嗤笑的神色。
　　有人大步走进，掀起的披风猎猎作响，是奥古斯塔斯。
　　“联邦的人已经快死干净了，这里没有别的生物。”他语速很快，“我们需要马上离开。”
　　“这种情况，已经无法安然离开了吧。”帝国的战士们都向着任听霄凑近，塞西利亚声音很轻，“我们想要出去，避免不了战斗。”
　　任听霄打开光脑，作为最高指挥官，她的光脑直接连接着基地的系统，她调出基地的扫描画面，放大到虚拟屏幕上。
　　每个人都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身影，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欺骗自己，说那些只是沙尘了。
　　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发白，除了任听霄。
　　任听霄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屏幕，眼里有些奇异的神色。
　　“殿下？”加拉赫不确定地出声。
　　“下令吧，殿下。”奥古斯塔斯开口，这个他几乎没有叫过的称呼被他含在唇齿之间，醇滑的嗓音下，有种恍若暧昧的呢喃感，“现在是你做主。”
　　所有战士都抬头望向任听霄，明明恶种压境，他们的眼中却有着希望的光芒。
　　因为他们有任听霄，只要任听霄还在，他们就有可能赢。
　　任听霄一言不发，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游走，看着一张张扫描来的信息图像，神色冷然。
　　不知道这位殿下的心中在转些什么念头，其他人也不敢打扰她。
　　“阴云”又更厚重一层，信息显示出恶种已经进入大气层，开始向这边进发。
　　原本战斗结束的时候就在黄昏阶段，随着光线的隐匿，头顶乌压压的一片，再加上恶种悠长嘶哑的叫声，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和发麻。
　　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中，任听霄的声音格外明显。
　　“原来是这样啊。”她忽然笑了一下，“我原本还担心，既然恶种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有更多的出现在帝国境内，现在看来它们还没有发育那么多。”
　　她抬头看向天空，说着没人听懂的话：“就只是来修正错误的。”
　　加拉赫不得其解，他铅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任听霄，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殿下。”他加重声音，“请下指示。”
　　“加拉赫，你作为元帅，应该非常清楚现在应该怎么做吧。”任听霄说。
　　加拉赫习惯性地皱着眉，摸不准任听霄是个什么意思。
　　“就按照你想的来。”任听霄话语干脆，“你和诺伊斯带着其他人返回基地，启动军舰，等这些东西被吸引走之后，赶紧离开。”
　　“那你呢？”奥古斯塔斯立刻察觉到她这话里的漏洞，开口比加拉赫还快，“这些东西会被什么吸引走？”
　　任听霄瞥他一眼，平静地说：“明明都知道了，还特意问一遍干什么？”
　　“什么？！”
　　“不行！”
　　所有人齐声反对。
　　“殿下，杀死恶种不止是您的目标，在场的都是帝国将领，我们会尽全力和恶种作战，即使战死也在所不惜！”塞西利亚急切地说，“您不能为了保护我们而自己去冒险！”
　　“谁说我要自己去了。”
　　任听霄的话让其他人一怔。
　　任听霄往地上一捞，把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的瞳给抓在了手里。
　　瞳踉跄一下，迷茫的白色眼睛望向任听霄。
　　“你跟我去。”任听霄理所当然地命令着，“拿出你刚才冻我的那架势，给我冻出一条路，我想去找点东西。”
　　“您要找什么？”加拉赫语序有点混乱，“不可以！即使有你们两个三S级，现在恶种的数量我们并不确定……”
　　“这些东西没有智商，但是它们也知道要将最重要保护在中间。”任听霄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这点你非常清楚，只有前往中间地带，才能看到是什么在统领着它们，才能知道它们回归到了什么地步。”
　　加拉赫被堵得哑口无言。
　　“太弱的进不去，也没有必要进去太多，由我进去探查是最好的结果。”任听霄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平稳，就像在说晚上聚个餐一样随意，“你们如果再不走，就要造成无意义的牺牲了，难道你们想让帝国最年富力强的强者全都折在这里吗？”
　　任听霄拥有丰富的和恶种作战的经验，她方才已经了解了情况，来的恶种数量很多，只凭在场的几人恐怕难以全部消灭，所以逃出去就成为了唯一的目标。
　　但是如果要放弃探寻这批恶种的领头者，她又不甘心。
　　她看了眼被她老老实实抓在手里，没有丝毫反抗念头的少年，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现在，回到基地，启动军舰，在巨沙岛第三星云处等我一个小时，如果我没有出来，就返回帝星。”
　　她看向加拉赫：“通知帝星，启动备战状态。”
　　战士们沉默了，他们理智上承认任听霄所说的是对的，但是情感上他们不想抛弃自己的指挥官自己逃跑。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任听霄也是刚刚为帝国带来胜利的英雄，让他们将她抛在这里，他们过不去心的谴责。
　　“这是命令！”任听霄加重语气，“你们现在在延误军情，懂吗！”
　　这句话终于让将领们凛然起来。
　　“是。”出乎意料的，是加拉赫第一个做出反应，“我们这就回去，启动军舰，在第三星云停留。”
　　任听霄诧异地看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小子。”任听霄晃了晃手里的人，“别做梦了，给我个答案，干不干活？”
　　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两个选择：要么干活，要么死。
　　瞳眨了眨眼，轻轻地点了下头。
　　“很好。”任听霄也不傻，即使瞳答应了，她也不会对他完全放心，只是哪怕表面上知道合作，只要将送出巨沙岛，其他的都无所谓。
　　当面再pk一遍也不是不行，反正谁弱谁尴尬。
　　既然已经下了命令，大家执行起来速度还是十分可观。
　　他们刚要走回飞船，一只手忽然拽住了任听霄裹着靴子的脚踝。
　　“救救我……”安达满脸泪痕，充满祈求地望着任听霄，“求求你，也把我带走，我们已经没人了……”
　　已经走出去的战士们都停下脚步，看向任听霄这边。
　　任听霄皱了下眉，问手里的瞳：“除了死在赛场的，你们其他人呢？”
　　“都被清理了。”瞳毫不犹豫地说，“安达说输掉的人就必须被清理，我没再见过他们。”
　　“哦……”任听霄拖长声音，忽然抬起一脚，将安达远远地踹开。
　　“继续执行命令。”她对帝国战士们说。
　　“现在看来，你自己也是个失败者，有什么资格叫别人救你呢。”任听霄看着安达，“我也不杀你，你在这里自求多福吧。”
　　安达呆滞地转移视线，看向天空中成群的恶种，神色张惶而绝望。
　　任听霄显然不打算全部消灭这些恶种，当他们都离开之后，作为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活物……
　　安达不敢再想下去。
　　每个人都在后退，空旷的天地间，只有任听霄立在原本的位置，仰头看着漫天恶种。
　　它们越来越多了。
　　任听霄刚要召出机甲，耳朵尖动了一下，没有回头：“你怎么还没走？”
　　“我会在最后一刻跳上飞船的。”牧阳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有些嘶哑，含着一股撕心裂肺的感觉。
　　“请您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好吗？”
　　狂风吹过脸颊，带着恶种恶臭的气息。
　　任听霄召出机甲，在饕餮闪烁的光芒中，她回头望向牧阳曜，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走吧，阿曜。”她说，“作为你的领队和教官，我有义务保护你，把你带回你爷爷的身边。”
　　说完，她一跃而起，带着瞳跳上饕餮的手掌，由它带着进入了驾驶舱。
　　牧阳曜呆滞地留在下方，望着饕餮驾驶舱的位置，瞳孔收缩到针孔大小。
　　“教官……”他唇间呢喃，“果然是您。”
　　任听霄带着瞳进入饕餮的驾驶舱，把瞳按在自己的副驾驶上。
　　机甲严格来说都是单人操控，副驾驶的座位更像是个备用，一般也用不上，完全不依赖这个位置。
　　但是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比如在罗沙白星时，任听霄就坐在狴犴的副驾驶位置，给加拉赫提供了很多帮助。
　　任听霄把瞳放在这，也不是指望他能帮忙操控几架，她甚至还警告他：“老实做好，我让你冻住哪片你就冻住哪片，不许乱动你面前的任何一个按键。”
　　瞳点点头，慢吞吞地说：“殿下……”
　　任听霄动作一顿，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也叫我殿下？”
　　“你的队员都这么叫你，这不是你的名字吗？”瞳想了想，“那……任将军？”
　　这是安达的叫法。
　　任听霄无语，她说：“随便。你想说什么？”
　　“我在变成原形之后，会无意识地放出能量。”瞳说，“说不定你也会死的。”
　　“你是说，你那时候是无意识的攻击？”任听霄问。
　　瞳点头。
　　任听霄皱眉：“从来没有在那种时候恢复过意识吗？”
　　“没有。”瞳小声回答，“安达他们给我看很多动画片，让我不要随便变成原形。”
　　“我知道了。”任听霄脸上看不出对这个消息的态度，她平静地启动机甲，“走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下一秒饕餮腾飞而起，冲向密集的恶种。
　　远远的，在飞船上的帝国战士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看着一片霜白的光芒闪过，黑红色的机甲直直地冲进了恶种的包围圈。
　　就在任听霄喊出“放”的瞬间，一股冰寒的感觉如期而至，迅速蔓延了整个驾驶舱。
　　现在可不是瞳在外面的时候，那时候升高温度可以保暖，现在大冰块就在她的旁边，哪怕提升再高的温度，她都不觉得暖。
　　窗外的恶种被冻成冰棍向下坠落，更多的嘶叫着向他们冲来，任听霄感到身体越来越冷，一偏头看到瞳面无表情地狂放冷气的样子，忽然伸出手，一拳揍上了瞳的脸颊。
　　咚。
　　相当响的一声，任听霄没有丝毫留情。
　　然后她就看到，瞳空茫的全白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吃痛。
　　嗯？有戏。
　　任听霄又是一拳揍过去，哐哐两拳之下，瞳被揍得身子一歪，眼皮却慢慢地眨了两下。
　　随即他歪过头，看向任听霄的脸上，有着几分清晰的委屈。
　　“醒了？”任听霄说，“醒了就收收能量，都往外面放去，别祸祸室内。”
　　瞳慢吞吞地收着能量，眼中突然冒出巨大的震惊。
　　“等等，你……？我……？”
　　“你什么你，我猜在你化成原形的时候，应该没人敢揍你吧？”任听霄头也没回，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机甲，“多大点事儿。”
　　瞳仍然处在震惊中，半天没有吭声，任听霄也不管他，直直地冲着中心飞去。
　　这时一团光芒从边缘发出，渐渐跟了上来。


第86章 .  回程   要么让我去找她，要么让我死。……
　　恶种太多了。
　　任听霄神色冷静, 下手沉着，每一下操作都干脆利落，没有浪费一个动作。
　　屏幕上扫描敌方数量的屏幕已经基本全红, 那是敌人过多占据全部视野的结果。
　　察觉到有活物的移动, 原本平静的恶种有了本能的反应, 它们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 在空旷的天地间传出悠远的距离。
　　一批恶种想要调转方向, 朝着已经离开的飞船追去，任听霄张开巨大的能量罩，将大部分恶种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至于剩下的，她相信那些人能搞定。
　　恶种的形貌让人无法形容, 它们和已知的任何生物都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它们就像章鱼和土豆的结合体，只是比那要丑恶得多。
　　任听霄看着，突然有点庆幸，她真是当机立断, 带上了差点被她杀死的瞳。
　　面对这种群体范围的敌人时, 瞳起到的作用比单体作战要强太多了。
　　经过任听霄的那两下狠揍，瞳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他眨着纯白的眼睛，一会儿看向窗外，一会儿看向任听霄，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任听霄指哪打哪，像个听话的小炮台。
　　任听霄对此非常满意。
　　“以将它们冻住为主, 不用苛求杀死它们，注意保存能量。”任听霄叮嘱。
　　他们本来就不是来消灭这群恶种的，进去容易，他们还得出来呢。
　　看到机甲的能量条，任听霄神色有些紧绷，她将能量注入助推器，加快了速度。
　　再看向瞳时，发现他本就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然，虽然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已经接近透明状态了。
　　刚才的战斗，他们两人都消耗了太多能量。
　　任听霄心中有些复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向瞳问出一个问题。
　　“如果陪我死在这里，你会恨我么？”
　　“恨你？”瞳歪了下头。
　　“你不是还不知道什么是恨吧？”任听霄突然想起来，这家伙一开始连死的概念都不是很清楚，会不知道恨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她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生出一种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嘲讽的感觉。
　　瞳就是联邦手里的一把刀，但是这把刀本身是无意识的，他没有明显的善恶观念，甚至连世界观都模糊不清，从小被联邦秘密养着，早就了他现在的人生。
　　“我知道。”瞳鼓了鼓脸颊，一边按照任听霄标出来的路线释放冷气，一边说，“动画片里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的时候，会说我恨你，但现在是你想杀死我，你恨我吗？”
　　“……”任听霄一炮击出，干掉几只恶种，“你多大了？”
　　“十七岁。”这次瞳回答得很快。
　　联邦异人的发育要比人类快一点，十五岁就算成年，但是这个年纪在任听霄看来，还是个妥妥的孩子。
　　“殿下，你恨我吗？”瞳好像很执着这个问题。
　　“不，我不恨你。”任听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不是单纯的个人恩怨，而是两国之间积怨已深，“收收你的雪花，冰到我了。”
　　瞳往旁边侧了侧，让周身又不受控制出现的六角晶体避开任听霄。
　　“那你现在还要杀死我吗？”
　　“瞳，我不想杀你。”任听霄叹了口气，“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连我自己死不死都不一定。”
　　“你刚才还是想杀我的。”瞳就像个认准死理的小朋友，“你用那把枪指着我的头。”
　　任听霄已经不想理他了。
　　她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哄小孩子的。
　　瞳没有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整个人都显得不开心了起来，他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纯白一片的眼中没有人类的情绪，仿若神性的光辉和他幼态的表情结合起来，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任听霄没有看他，就像之前的谈话没有发生一样，指着屏幕上一个点：“那边。”
　　瞳乖乖地出手。
　　恶种太多了，任听霄操控着能量濒危的饕餮，在里面周旋就已经很困难了，因此一时没有注意到从后方一直靠近的机甲。
　　当另一架机甲的数据出现在扫描屏幕上，任听霄神色一凛，刚要发动攻击，就发现饕餮并没有将对方标记成敌人。
　　和能量告危的饕餮不同，这架机甲能量充沛，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它迅速靠近饕餮，当扫描影像在屏幕上浮现出来，任听霄眼中划过一道愕然。
　　她迅速开启联络器，接通那架机甲。
　　“加拉赫？”
　　“殿下。”
　　联络器里传来加拉赫淡定的声音，好像他们只是在军部偶遇，而不是在充满危险的恶种群中艰难前进。
　　当狴犴靠近饕餮，强大的能量瞬间补足了饕餮的空缺，原本还有些艰难的路立刻变得通畅许多。
　　加拉赫一句废话都没有，能量舱连接的请求传输过来，任听霄明白了加拉赫是想干什么。
　　她表情复杂地点击了同意。
　　下一秒，庞大的能量汹涌流入，充斥着饕餮干涸的能量舱。
　　“可以了。”当补满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后，任听霄就喊了停，“回去的路也不好走，你留一些。”
　　加拉赫也没有执着，依言收回了能量传输桥。
　　“你……”任听霄张口想说什么，脑子里却浮现出加拉赫那张八风不动恍若面瘫的脸，她顿时又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人都已经在这里了，让他单独回去反而更危险。
　　何况以加拉赫的固执，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已经劝不动他了。
　　任听霄关掉联络器，表情有些恼火。
　　如果她还是任听霄，这时候加拉赫保不准已经被她说得狗血淋头了。
　　两架机甲没再有交流，一举一动却极为默契，一方清路另一方就推进，犹如已经并肩作战过许多年。
　　许久没说话的瞳转过脸，看了任听霄一会儿，开口：“你很担心那个机甲的主人。”
　　“真难得，你居然知道担心这种情绪。”任听霄干巴巴地说。
　　瞳垂了垂眼，白色的睫毛耷拉下来：“我妈妈就很担心我。”
　　任听霄心里软了一下。
　　“我是很担心他。”她说，“他是我的朋友，是朋友的话，就不想让对方身陷险境，这么说你懂吗？”
　　瞳考虑了一会儿，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继续帮助任听霄清路。
　　恶种群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任听霄搜寻了许久，没有发现中心点，她又接通了狴犴的联络器。
　　“去大气层外面看看，操控它们的东西很谨慎，不打算让自己在战场上露面。”
　　“是。”加拉赫还是没有一句废话。
　　两架机甲变换队形，由齐头并进变成饕餮在上，路线改变，直冲太空。
　　当他们转变方向之后，那些他们不靠近就不攻击，只是在周围徘徊的恶种似乎得到了什么指示，突然转过一双双细小的红色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两架机甲。
　　任听霄喉头一紧，立刻将防护罩开到最大：“准备战斗！”
　　她的通知非常及时，就在她说完之后，无数触手向他们伸来，远方的恶种也缓慢地向他们挪动，饕餮被缠住后发出干硬的吱嘎声。
　　“你还好吗？”任听霄抽空看了一眼瞳。
　　瞳的嘴唇也呈现出惨白的颜色，面对任听霄的询问，他默默点头，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通天冰柱从饕餮上空凭空出现，它重重砸向前路，一大片恶种被其砸中，向下栽去。
　　任听霄有些惊讶，看到少年的面孔越来越白，连忙制止：“不要浪费能量！清路就好。”
　　“你说朋友是不会想让对方身陷险境的。”瞳白色的瞳孔看向任听霄，“我想让你活下去。”
　　任听霄顿了一下：“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
　　“我不知道。”瞳的声音很茫然，“我没有过朋友，但听你说的，我感觉这是个很好的东西，我觉得你很好，所以你不是朋友吗？”
　　在这么危机的时刻听到瞳单纯的话，再面对他不顾自己也要保护她的行为，任听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几刻钟前还打得要死要活的敌人。
　　她扭过头：“瞳，你讨厌帝国吗？”
　　“不讨厌。”
　　“那你喜欢联邦吗？”
　　“不喜欢。”
　　任听霄勾了勾唇角：“如果今天之后我们都还活着，你就跟我回帝国吧。”
　　“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瞳的眼睛一亮，“你在担心我，是不是你承认你是我的朋友了？”
　　“就当是吧。”任听霄笑了，“就算不是朋友，也是过命的交情了，跟着我，起码能不再把你当成个工具使用。”
　　这话对瞳来说有些深奥了，他没听懂后面的，但是前面那句“就当是吧”他听懂了。
　　他惨白的脸焕发出新的光彩，还在座椅上挺了挺背脊，眼睛望向窗外更加认真起来。
　　“我不要让我的朋友身陷险境。”他学着任听霄的话，“我能做到。”
　　任听霄勾了勾嘴角。
　　随即，她的眼神凌厉起来。
　　“会排斥成这样，就说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喃喃着，“就是这里，我看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伴随着震动的嗡鸣，饕餮一直蜷缩着的第二羽翼砰然张开，边缘锋利，瞬间收割了几只恶种的性命。
　　“加拉赫，加速。”
　　说完，黑红色的机甲浑身燃烧起金色的火焰，那是将防护罩开到极致的表现，无论前方有多少敌人，它都坚定地破开层层防御，直击向敌人的最痛点。
　　凭借灵巧的操作和强悍的防御能力，在经历破开大气层的震颤之后，视窗中的视野倏然变化。
　　广袤漆黑的宇宙星空在眼前展开连绵的画卷，同时展露的，还有徘徊的恶种。
　　太空里没有传导声音的介质，那些恶种冲向任听霄，长大的口中发出无声的嘶鸣，让任听霄有种闯进地狱的错觉。
　　这种景象真是久违了。
　　狴犴紧随其后，一记光炮击飞一只正缠向饕餮的恶种，加拉赫的声音传进机甲。
　　“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这里的恶种等级明显要比下面的高，而且数量要少，它们在保护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们今天冒险的目的。”任听霄说，“撑一下！”
　　她的命令不是非常清晰，但是加拉赫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狴犴收缩期防护罩，转而将能量更多注入武器系统中。
　　一轮耀眼如日轮的光芒从狴犴身上散发出来，这看似明亮的东西是死神的镰刀，在这日轮的扫射下，恶种无一不被拦腰切断，坠向宇宙深处。
　　与此同时，任听霄在加拉赫清空的场地中向上漂浮，扫描系统开启到最大，吸收着整片星系的信息。
　　在太空中，瞳的能力没有介质，也就无法使用，他的眼睛渐渐变回正常的模样，看向任听霄认真的侧脸。
　　“和我打架的时候，你也是这种表情么？”他含含糊糊地嘟囔，也不知道在问谁。
　　任听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扫描结果上，并没有听到他在说话。
　　现在这种模式，就和当初在狂风海的星域时一样，她当时不清楚爆炸星云的具体位置，但是可以通过扫描系统得知哪一部分区域传来的能量波动最大。
　　能够控制普通恶种的恶种，所蕴含的能量无疑比这些都要强很多。
　　加拉赫在她下方，如同一个忠诚的骑士，一丝不苟地守卫着她的周身，没有让一只恶种近身。
　　战斗的能量十分驳杂，给扫描造成了一些困扰，好在饕餮不是普通的机甲，几分钟之后，任听霄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我知道它在哪了，跟上。”
　　加拉赫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跟紧黑红色的机甲。
　　越靠近任听霄判断的地方，他们所受到的阻碍就越发巨大，那些有着初级智慧的恶种就像疯了一样，完全不顾自身的生死，前赴后继地向两人扑来。
　　与此同时，还在巨沙岛大气范围内徘徊的恶种也受到了召唤，层层叠叠地向上飞来，费劲一切力气，保护它们的首领。
　　然而它们越这么做，任听霄就越确定，被它们如此保护着的就算不是母兽，也起码是个四级以上的恶种！
　　全星际根据恶种的威胁程度，给它们划分了等级，最顶层的无疑是母兽，没有等级，其次是五级恶种，数字越低，威胁越低。
　　之前在巨沙岛上的那些，只是一些一级和二级的恶种罢了，因此饕餮能靠残血拼杀许久。
　　恶种层层叠叠，宇宙漆黑无光，这些怪物如同恶鬼的影子，映在任听霄的瞳孔里。
　　“你还好吗？”瞳突然出声，“你的脸色有些不对。”
　　“我没事。”任听霄没有回头，放轻的声音有种遥远的幽然，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瞳看到她的嘴角虽然勾着，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然后说了一句他不懂的话。
　　“只是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坟墓。”
　　她曾经就死在这样的场景下。
　　系统自以为把握住了人类的弱点，任何人都会害怕曾经杀死过自己的东西，何况从死去到现在对任听霄来说并没有过去很久，那些死亡刹那的疼痛和记忆，只要一回想就能蔓延全身，让她如在梦中。
　　但是系统错了。
　　任听霄想到系统的话，心中只有嘲讽。
　　她曾经亲自回到过埋葬自己的坟墓，不但见证了杀死自己的凶手，甚至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尸体。
　　这种狠人，能用它那些普通人类的数据加以揣测么？
　　瞳只听到任听霄冷笑一声，随即整个机甲倏然加速，毫无畏惧地冲向了最密集的包围圈。
　　狴犴紧随其后，为饕餮开兵引路，极尽辅佐之责。
　　经过一番战斗，两架机甲终于冲入恶种的保护圈中，看到了被它们保护在最中央的东西。
　　任听霄和加拉赫都是久经战场的将领，没有惊叫发出，联络器里传来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构成这空旷宇宙中唯一的声音。
　　饕餮的扫描系统里，侦测能量的数据条已经濒临爆表，任听霄听到加拉赫有些不稳的声音。
　　“扫描结果，五级恶种。”他的声音骤然低下去，不知道是在问任听霄，还是在问他自己，“已经有了五级恶种的诞生，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了新的母兽。”
　　任听霄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用力盯着眼前那个比起其它恶种尚显幼态，能量却翻了无数倍的怪物，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传出。
　　“趁它还是幼崽，干掉它。”
　　一旦五级恶种成功长大，到时候再想消灭它，可能要搭上无数士兵的性命。
　　“有点奇怪，恶种一般不会让它们的高级种在成体之前就暴露在人前，这只五级种却出现了。”加拉赫说，“小心有诈。”
　　任听霄在心里冷笑。
　　没有诈，这只五级种的幼崽会出现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是系统的手笔。
　　任听霄的实力还是让系统产生了顾忌，否则它一定会把恶种的母兽亲自弄过来，一举干掉任听霄。
　　五级种虽然强大，但是和母兽比起来，它也只是个儿子而已。
　　任听霄没有解释，只是问：“那你能做到把它这么放着不管，扭头直接离开吗？”
　　加拉赫沉默了。
　　任听霄知道他会怎么选，正如以前加拉赫同样了解她。
　　“如果我害怕死亡，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加拉赫淡淡地说，“您下令吧，我们怎么做。”
　　即使在如此性命攸关的境地，任听霄也有点想笑。
　　“你信我吗？”她问。
　　加拉赫的声音透过电磁传输过来，比现实更加磁性清晰。
　　他说：“我愿意把命交到你的手上。”
　　任听霄这下真的露出了笑容。
　　“好。”她迅速做出决断，“你现在能量条还剩多少？”
　　“三分之二。”
　　“给我三分之一。”任听霄说，“我等下会尽可能地靠近它，把所有能量都注入到粒子炮中，然后成与不成，就看那一击了。”
　　粒子炮的强度会根据往里面注入能量的多少决定，威力巨大时，甚至可以一招毁灭一颗中型星球。
　　加拉赫这次却没有马上回答。
　　短短几秒钟之间，他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再次开口时，他的嗓音有些发哑。
　　“你想以自己为弹吗？”他没有控制好情绪，强烈的怒火通过联络器传达过来，“你难道……想在我面前做出那种该死的牺牲你自己，拯救其他人的事吗！”
　　除了当庭指责凌卓的那一次，任听霄从没见过加拉赫这么严重的情绪爆发，她愣了愣，马上回答：“当然不是！我会给自己留下飞行的能量。”
　　“恕我直言，在这么近的地方发射粒子炮，即使是能量满格的饕餮也不一定能逃得出来。”加拉赫强行抓回了自己外露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冷得能结冰。
　　“所以这就要看你的了，加拉赫。”任听霄说，“狴犴有一种功能叫引绳，它能带动另一架机甲动作，就像拖车一样，我没说错吧？”
　　加拉赫的怒气一敛：“你是想……？”
　　“没错，既然你信我，那我也愿意把命交到你手里。”任听霄说，“你愿意吗，加拉赫？”
　　在加拉赫沉默的这几分钟里，任听霄一直在和恶种周旋，她望着视窗中几乎近在咫尺的五级恶种，眼中有着志在必得的坚定。
　　当加拉赫的声音再次传来，她露出理当如此的表情。
　　“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不会同意就这么离开吧。”加拉赫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跟在任听霄身后，将她一切命令都执行得井井有条的副官，“我答应你。”
　　“很好，这让我们省去了更多浪费的时间。”
　　任听霄就像怕他反悔一样，立刻申请连接两架机甲的能量舱，看着能量条重新回弹，她神色平静，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隐隐流露着疯狂和执着。
　　“瞳，你害怕吗？”她问在场的另一个活人。
　　瞳说：“你的颜色好暖。”
　　这小子又在答非所问了。
　　任听霄弄不明白瞳的逻辑，就像很多人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在这种时候她竟然有些理解了那些骂过她疯子的人。
　　“不管怕不怕，上了我这条贼船，估计是下不去了。”
　　她脸上笑容逐渐扩大，碧金色的瞳孔几乎烧灼起来，驾驶舱内的灯光落在她的红发上，她整个人就像一丛艳烈的火。
　　“好暖的颜色。”瞳的眼睛落在任听霄的头发和眼睛上，也不管任听霄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着，“感觉好像要化了。”
　　“现在开始就没你什么任务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
　　能量补充完毕，任听霄调整饕餮的姿势，准备一击必杀。
　　“启程。”
　　她突然加速，离心力将瞳死死压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距离五级恶种越近，那种能量的干扰就愈加强烈，系统的准星几近失效，无数光点漂浮在屏幕上，严重干扰判断。
　　“你就这点本事吗？”
　　任听霄喃喃，她控制着机甲不断扭曲成刁钻的姿势，躲避攻击的同时，始终让五级恶种停留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
　　“那就只好说声再见了。”
　　怎么瞄都瞄不准，机器就是机器，在固定程序被破坏之后，根本没有任何变通的可能。
　　没关系。
　　任听霄索性放弃了准星，她仔细观察着和恶种之间的角度，瞬间在心中掠过千百种模拟。
　　“就是这里。”
　　砰——
　　无声的炸裂，如同在宇宙中绽放出寂静的烟火。
　　就在她射出粒子炮的那一刹那，任听霄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从外界传来，拖着她一路狂飞，很快脱离了爆炸的范围。
　　这是加拉赫在引绳在起作用，任听霄甚至能想象到他皱着眉头，不管不顾地开机甲逃命的样子。
　　饶是他速度如此之快，在如此巨大的能量爆破之下，饕餮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任听霄似乎能听到外甲融化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烤熟的时候，一阵凉气从旁边散发出来，瞳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她再操作机甲了，双手平放在操作台上，被瞳一把握住。
　　凉意顺着双手迅速向全身传导，有些模糊的大脑再次清明起来。
　　“瞳……？”
　　“我在这。”瞳声音清灵，罕见地多了一丝紧张，“你别死。”
　　任听霄愣了一下，叹息着反手握住了瞳的手：“放心，离我死还有一段距离。”
　　她抬起头，加拉赫正带着她倒着飞离，从视窗中能看到宇宙深处绽放的烟花，将无数恶种包裹其中，它们惨烈地长大了口，却只能徒劳地被吞没。
　　“这一幕真漂亮。”她轻声说，随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瞳不安地出声。
　　“嘘。”任听霄遮住眼里流露的神色，哪怕瞳可能不懂，她也不想被第二个人发现她的脆弱，“打了一天了，你不累吗？休息会儿吧。”
　　“但是我们还在太空里。”
　　“别担心，加拉赫会把我们带去安全的地方的。”任听霄说，“希望到时候你受到的针对能小一点，比如某个穿披风的老顽固什么的。”
　　瞳听不懂，但他看出来任听霄现在不是很想说话，他没有松开任听霄的手，转而看向她的头发。
　　眼睛看不到了，看看头发也不错。
　　任听霄就这么搭乘着加拉赫的顺风车，直到咔哒一声轻响，她感到漂浮的机甲落在了实处。
　　她睁开眼，透过视窗，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军舰的内部。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任听霄定了定神，抽出了一直被握着的手。
　　她没看到瞳眼里闪过的失望，随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
　　“到了，我们下去吧。”
　　任听霄一露面，就迎上了好几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她还没等看清，面前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
　　加拉赫眉头紧皱，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脸色苍白，铅灰色的眼睛里流动着后怕，愤怒，悲伤等一系列交织的复杂感情，定定地望着她。
　　“加……”
　　“就差一点。”加拉赫第一次不礼貌地打断了任听霄的话，或者说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有发现任听霄想说话，“就差一点点。”
　　“就差一点什么？”奥古斯塔斯凑上前，漫不经心的目光在瞳的身上看了眼，“刚才那个爆炸是你们弄出来的吧。”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非常时刻，非常举动罢了。”任听霄说，“好在我们成功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我们面对的敌人里，将会少一只五级恶种。”
　　“五级恶种？！”
　　大家脸上都流露出惊悚的神色。
　　“现在已经没有了。”任听霄摆摆手。
　　收获了好几束敬畏的目光。
　　“我倒是更想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奥古斯塔斯盯着紧贴在任听霄身边的瞳，“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和联邦人已经可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了？”
　　“这是瞳。”任听霄拍了拍瞳的肩，“你们都认识了，如你们所见，他在这场战斗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可以说救过我的命。”
　　大家都露出愕然的神色，显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时之前还喊打喊杀的对手，现在却成了同伴，还被他们的头儿给带进了内部空间。
　　“他由我直接负责，我回去自己和陛下交代，你们不用担心。”任听霄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提前打预防针，“起码在陛下做出决定之前，保持平和，好么？”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任听霄发话，还是没人不听的。
　　任听霄看了看已经恢复成一脸冷漠的加拉赫，又看了看明显有话想和她说的牧阳曜，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哪怕再去干一只五级恶种，好像也不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困难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先去给瞳安排了一个房间。
　　从这里回帝星需要五天的时间，看来这五天都无法消停了。
　　交流赛结束了，但是这次比赛遗留下来的问题，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多。
　　再加上最后普天盖地的恶种，已经通过各种方式传播到了整个星际，现在全星际的智慧生物都已经知道，恶种归来了。
　　任听霄和凌卓取得了联络，他们一直在沟通，力求在回到帝星之后，一切事物都能迅速回归正轨。
　　看到她的忙碌，牧阳曜很懂事地不来因为私事打扰她，她倒是想要和加拉赫谈谈，只是几次堵人，都被他未卜先知一样提前避开了。
　　要么就是一脸冷淡，恭恭敬敬的模样，任听霄说什么都应是，要么远远的调头就走。
　　总之就是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见到加拉赫耍小性子一样的行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堵了几次都无果之后，满心都是抓瞎的无奈感。
　　她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身份很重要，就这么当着加拉赫的面去送死，还把命拴在了他身上，让他不高兴了。
　　毕竟如果她真出事了，作为在场的人，加拉赫也逃脱不来干系。
　　这是在怪她吧？
　　任听霄摸摸鼻子，心想就算她真堵住了加拉赫，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都是她实打实干出来的事。
　　所以加拉赫如果觉得她是个惹事精，想要避开她的话，那……也就这样吧。
　　任听霄自以为想开了，也就不再满军舰到处围追堵截加拉赫。
　　她除了和凌卓交流一些事，剩下的时间，就挑出来一些帝国幼儿启蒙之类的书和科普片，监督瞳去学习。
　　她已经发现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匮乏得可怜，既然打算帮助他，就不能再让他如同一个豢养的工具一样，继续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瞳虽然不太喜欢看动画片之外的东西，但是任听霄严厉要求他照做，他看了看她的眼睛，也就乖乖去看了。
　　这让任听霄松了口气，好在不是那种可怕的熊孩子。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在航行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些不好的迹象。
　　在帝国境内，也有了恶种出没的踪迹。
　　还不算太多，没有造成很大的损伤，他们也就没有停留，但是这些站在帝国顶层的人已然意识到，战争来了。
　　这让任听霄的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在抵达帝星的前一天，任听霄敲开了塞西利亚的房门。
　　“殿下！”
　　看到是任听霄来访，塞西利亚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因为不是任务时间，他没穿正式的军装，一身轻便的常服趁着他的金发紫眼，就像个帝星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
　　塞西利亚请任听霄坐下，然后去给她拿了一瓶饮料。
　　“很抱歉招待不周。”他温文尔雅地微笑，“好像我每次见到殿下，都有些捉襟见肘，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
　　“倒也不需要。”任听霄拿过那瓶已经被打开的饮料，“你坐。知道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什么吗？”
　　塞西利亚如言坐下，有些不确定：“是因为……您想和加拉赫元帅谈一谈，想找我代为转达？”
　　原来她想找加拉赫谈话的目的已经这么昭然若揭了吗？
　　任听霄无语了一瞬，摇头：“不，不是这个。”
　　“那我就不知道了。”塞西利亚专注地望着任听霄，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请您指示。”
　　提到加拉赫，任听霄倒是想起了什么，顺便就问出来：“从巨沙岛离开的那天，我下令让你们全员开军舰离开，加拉赫违反军令，你们怎么没拦着他？”
　　“那是元帅大人，只要他铁了心想做的事，即使是奥古公爵也不能拦住他。”塞西利亚笑了笑，意有所指，“您不是也没拦住吗？”
　　确实，加拉赫就那么直接出现在了恶种包围圈里，让她措手不及。任听霄沉默。
　　塞西利亚望着她，温声说：“虽然元帅违反了您的命令，但我私心希望您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任听霄说，“他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可能真会死在巨沙岛，也不打算给他什么惩罚。”
　　“那就太好了。”塞西利亚松口气的样子，笑意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其实在当时，元帅大人给出了他的理由，而这理由成功说服了我们。”
　　“嗯？”任听霄第一次听到这种事，之前都没人提过，“他怎么说的？”
　　塞西利亚眼中闪过一丝回忆，显然回到了那天。
　　“当时我们刚上飞船，还没启动的时候，加拉赫元帅就走到奥古公爵面前，让他执行您的命令，带其他人离开。”
　　“哦豁。”任听霄说，“这听上去不太像个理由。”
　　“奥古公爵和元帅一向不和，但那种情况下也没有马上反驳，只是问作为任务第一执行人的他为什么要转移责任。”塞西利亚露出“的确如此”的表情，“然后他说，在场的人里，能够帮您的机甲，只有他还算完好无缺的狴犴，他虽然得了命令，但是不能再次眼睁睁看着长官死在自己面前，如果我们想要阻止他，就干脆杀死他，否则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去找您。”
　　任听霄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撼：“他……是这么说的？”
　　“的的确确。”塞西利亚说，“我们都知道，任将军曾经就是……所以我理解他。”
　　任听霄想到加拉赫那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沉默了。
　　看到她似乎有些失神，塞西利亚连忙出声：“殿下，您今天来找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天的事情经过吗？”
　　任听霄看了看他，摇摇头，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经过这次比赛，帝国决定将我提拔为上将。”
　　“嗯……嗯？！”塞西利亚露出惊讶的神色，还有一丝隐隐的激动，“恭喜殿下，帝国从来没有过像您这么年轻的上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紫罗兰般的眼睛里流动着快乐的笑意：“但是这也在情理之中，以您的军功，的确足够成为上将了。以后您是不是需要常驻帝星？帝国现在的上将可不多。”
　　任听霄摇摇头，也露出一丝笑意：“我答应升上将的原因，就是因为陛下同意我可以不停留在帝星，能继续带兵去打仗。”
　　“什么？”塞西利亚这下真的愕然了，“加拉赫元帅居然也同意吗？”
　　“……大概吧。”任听霄其实也不知道加拉赫是个什么态度，他现在压根不和她说话，只是凌卓没有说他反对什么的。
　　“那……”塞西利亚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在真心为任听霄高兴，也为她想要保卫帝国的决心而敬佩，只是饶是他玲珑心思，也摸不准现在任听霄为什么要特意来和他说这些。
　　他困惑的表情没有掩饰，任听霄一眼就看穿了。
　　她喝了口饮料，继续用那种“今天晚餐吃什么”的语气，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成为上将之后，我好像缺副官了。”她说，“你愿不愿意离开狂风海，跟我去征战四方？”


第87章 .  回家   无处宣泄的隐隐怒火。
　　这句话一说出来, 塞西利亚的表情立刻变成了一片空白。
　　任听霄又喝了口饮料，觉得味道不错，还看了看牌子, 打算回到帝星也买一些屯着。
　　她没有催促对方, 也没有一直注视着对方, 因为听人说过, 她直勾勾看着某个人的时候会带来很大压力, 除非特意想这么做，现在明显不需要。
　　她又不是想强迫人家上她的船。
　　任听霄安静地等着，没有打开光脑看时间, 因此不知道这种沉默究竟维持了多久。
　　当她再次听到塞西利亚的动静，她抬起头看向他, 这次在他脸上看到了非常直白的震撼。
　　“您……”塞西利亚微微动了下身子，好像在极力避免自己当场晕倒，“为了防止我太过渴望而产生某种幻觉以至于对您实力，我不得不重新确定一遍，您刚才是说，在您升为上将之后, 想让我, 塞西利亚·吉恩，做您的副官？”
　　总结得很完美，塞西利亚加一百分。
　　任听霄点头：“没错，那么你的意见是？”
　　塞西利亚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境，光彩一点点地注入他的眼睛，他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塞西利亚眼眶微湿，声音有些发颤, “我……我是说，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居然有资格被您选中，成为您的副官，请原谅殿下，我真的很高兴。”
　　他一下子反应这么大，倒是让任听霄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这样，那我回去就向军部提出申请，你可以给狂风海推荐一位新的驻守将领。”既然来的目的已经解决，任听霄站起身准备离开。
　　塞西利亚马上跟着起身，即使他是一位拥有丰富作战经验，并且习惯久居人上的优秀的将领了，但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刚刚从学院毕业……不，是刚刚踏入帝国学院的那一刻，满脸生兵般的青涩，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但是他的眼中无疑浮现出清晰的快乐，那抹激动的水润一直没有消失，他望着任听霄，如同望着一生的信仰。
　　“您放心，我会将我这边安置妥当，您需要的时候，我会立刻来到您的身边。”
　　任听霄颔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塞西利亚的眼睛。
　　“塞西利亚，有件事我必须得说。”她看着对方垂首聆听的姿态，“成为上将之后还外出行军的，我是帝国第一例，所以我也不确定以后我们会面对什么，但是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了，我揽下的任务一定是最危险最艰巨的，跟着我，你恐怕没有时间去享受应有的荣誉，反而连性命都无法保障。”
　　“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做我的副官吗？”
　　“我愿意。”塞西利亚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他没有多说，有些恢复平静的眼睛凝视着任听霄，声音温雅而坚定，“殿下，我以生命起誓，并将用一生来践行我的誓言。”
　　任听霄吓了一跳：“不，不用这么严重。”
　　她想了想，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并对塞西利亚伸出右手。
　　“那么，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塞西利亚。”
　　塞西利亚的脸色遽然变得潮红，他深吸口气，用微颤的手郑重地握上任听霄的。
　　“为您效力，殿下。”
　　任听霄得到了想要的，十分满意地离开了塞西利亚的房间。
　　至于那位有儒将之称的温润贵公子在自己的房间里激动到咬被子，并且连续发多条信息向亲朋好友骄傲地公布这条喜讯的行为，她就一概不知了。
　　由于战争的紧迫，军舰回程的速度比去巨沙岛的时候还要快，在第五天清晨，承载着英雄们的军舰就在帝国广场抵达。
　　这一次，任听霄没有提前逃跑，她走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出舰门就迎上了一望无际的人山人海。
　　“殿下，请问恶种归来的说法是真的吗？”
　　“殿下，您第一次和恶种交战，对帝国的抗敌有没有把握？”
　　“殿下，听说您已经被荣升为帝国上将，今后您会驻守帝星，不再出去吗？”
　　“殿下，请您谈谈对今后帝国军事防御体系的看法……”
　　“殿下……”
　　无数个微型摄像头包裹而来，将任听霄团团围住。
　　虽然以任听霄的身份，哪怕她一个字不说也没人拿她有办法，但是万一她心情好愿意回上一两个问题呢？
　　现在全帝国，不，放眼整个星际，没有人说话比任听霄还有分量，拿到她的哪怕只言片语，也足以在群众间掀起偌大的波涛。
　　任听霄淡淡地瞥了它们一眼。
　　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一股冰寒之气瞬间弥漫开来，那些烦扰的摄像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霜，结冰，然后咔吧咔吧地坠落到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临近的群众都愕然瞪大了眼睛，顺着能量传来的方向，众人这才看到紧跟在任听霄身后的那抹显眼的白色。
　　“这是……联邦的那个三S级强者？！”
　　无数惊呼乍然而起。
　　既然选择带着瞳回来，任听霄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管这些坏掉的摄像头，而是看向前方。
　　在那里，凌卓昂然挺立，就像他一直站在那里，只要任听霄一看向他，就能回以温柔的微笑。
　　任听霄的眉眼缓和下来。
　　她抬腿向凌卓走进，凌卓也迎上了她。
　　两人在万众瞩目中站到一起，唯美的身影看得许多人想要落泪。
　　“我回来了。”任听霄说。
　　“欢迎回来。”凌卓说。
　　两人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而是同时闭上眼睛，然后两人的额头轻轻碰在了一起。
　　在那一瞬间，众人仿佛看到他们的灵魂在虚无中相碰，然后缠绵在了一起。
　　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捂住嘴避免发出激动的尖叫，以免打扰了他们。
　　可是现在毕竟不是温存的时候，两人的相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任听霄她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涌上，战后的疲惫被迅速治愈。
　　凌卓是比修复舱还好用的修复良药。她脑子里划过一句。
　　“各位。”凌卓双手下压，没有看着任听霄的时候，他仍然是群众印象中那个威严残酷的帝王，因此当他发话，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现在英雄们刚刚归来，他们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朕不希望有任何人出于任何原因去打扰他们。”凌卓声音轻缓，“至于你们所关心的问题，领队任将军已经将所有信息都汇报于朕，皇室会举行专门的发布会，用于解答大家所关心的问题。”
　　这话一出，群众惊愕地互相对视。
　　凌卓登基以来，除了登基那天的昭告天下，还从来没有举行过什么正式的发布会。
　　“让我们用掌声欢迎英雄们回家。”凌卓最后扬声说。
　　霎时掌声雷动，上千人汇集的帝国广场发出震天的欢呼。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批和联邦战斗归来的英雄，也是帝国的中流砥柱。
　　只要有他们在，即使恶种归来带来的惶然似乎都被冲淡了许多。
　　无数双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台上的他们，尤其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位，也是最年轻的少女。
　　只要有她，只要有她们。
　　在欢呼声中，任听霄转过头，正对上凌卓流光溢彩的双眼。
　　“欢迎回家，我的将军。”他用只有任听霄能听见的声音说。
　　之前那声欢迎是对所有归来的战士说的，而这句话，却是凌卓独对任听霄说的。
　　尾音缠绵，充满无言的深情。
　　在任听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一抹笑容已经在脸上扬起。
　　不是在战场上那种嚣张恣意的疯狂笑容，也不是让人如冰冻三尺的冷酷笑容，她眉眼舒展，年轻女性独有的魅力从她身上绽放起来，糅杂着她自身的强悍，变成一种致命的蛊。
　　多少人看着她的这抹笑看呆了眼，却又不敢明说。
　　只有凌卓明目张胆地握住任听霄的手，极为嚣张。
　　在不知情的群众眼里，这无疑又是闪瞎狗眼的一幕。
　　帝后二人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但是现在现场看到，众人还是发出善意的哄声。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任听霄出面了。
　　裴郁和帝宫的侍卫维护着现场秩序，送凌卓和任听霄回宫，也负责送战士们荣誉归家。
　　在这场比赛中各人都有军功，只是现在，需要给他们和家人团聚的时间。
　　瞳对有人想将他带走显得十分不安，伸手抓住了任听霄的衣角，任听霄安抚地拍拍他，告诉他是和她去一样的地方，只是坐的车不同，瞳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帝王的车，除了护卫人员以及帝后二人之外，其他人当然没有资格上去，哪怕是三S级强者也不行。
　　在任听霄上车之后，凌卓状似不经意地回过眼，对上那双毫无情绪的白色眼睛。
　　几秒钟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矮身进入了车里。
　　车开始行使，任听霄先给克里斯蒂娜发了消息报平安，然后又给她的三人小群发消息报平安，忙得不亦乐乎。
　　都发完之后，她才恍然注意到一道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一转头就看到凌卓正专注地望着她。
　　帝王座驾里安静非常，前方驾驶区和后座区隔着挡板，只有车本身行驶的轻微轰鸣声。
　　任听霄感觉自己的老脸好像有点发热，好在车里环境暗，也看不太出来。
　　“行了。”她说，“我知道这张脸好看，不用一直盯着看了。”
　　“我是在看你。”凌卓倒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迹象，他似乎很享受现在这种气氛，即使有无数关乎国家和人命的大事在压着他，也能流出舒适的微笑，“只是在看你。”
　　给任听霄整不会了。
　　本来她和凌卓刚确定感情还没有多久，一确定下来她就马上动身去打仗，就算联络上，也大多数都在说一些正事。
　　要说这种两人在密闭空间里单独相处的情况，还真很少有。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明明车里空间不小，她就是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凌卓的气息，这该死的三S级的敏锐五感。
　　凌卓就坐在哪里，她却感觉像对方将她抱在怀里一样。
　　她只能移开了视线。
　　这和任听霄一贯蒙头就上的强悍作风极为不符，但是现在这情况……怎么上？上什么？总不能把凌卓拎起来直接扔到车外面去吧？
　　她以前所未有的纠结感情在那纠结着，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却被人轻柔地握在了掌中。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有些隔阂，这没有关系。”凌卓的嗓子更哑几分，他侧过头轻咳几声，又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相信我，这种担心很快就不会存在了。”
　　任听霄心中一惊。
　　凌卓在说什么？
　　她心怀坦荡，如果说她唯一有什么顾虑，那就是自己的真实身份。
　　想系统刚作了个大死，向她英勇无畏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她哪怕再想直接对凌卓表明身份，她也不敢贸然行动。
　　凌卓的命对她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但是凌卓怎么会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任听霄张了张口，抬起眼看向凌卓，那双乌黑的眼睛映着窗外璀璨的霓虹，闪动着让人心惊的执念。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等我回来之后想让我陪你去办一件事。”任听霄反手握住凌卓，没有在之前的问题上过多纠缠，“是什么？早点告诉我，我也可以准备一下。”
　　“除了你的决心，你不需要准备什么。”凌卓歪了下身子，将微凉的脸孔贴进任听霄的颈窝里，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疯狂和狠绝，“可能有些难，但只要成功了，我们之前就再也没有阻碍了。”
　　任听霄没听懂，但并不妨碍她感受到现在凌卓的情绪波动不对劲，她什么都没说，更不想刨根问底，只是揽住凌卓的身体，将自身的暖意传导给他。
　　他太凉了，明明是个人类，却和雪族的瞳有的一比。
　　和瞳不同的是，凌卓是软的，他将他最柔软的一面对任听霄打开，让她能够透过冰冷的外表，触摸到那颗鲜活滚烫的心。
　　就着这种舒服的姿势，凌卓开口：“你打算怎么安排瞳？”
　　“那是个拿着强大武器的孩子，不受管控的后果就是伤人伤己。”任听霄说，“但他前十七年的生活已经受到太多的管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受到教育，掌控自己的能力，前提是他对帝国没有威胁的话。”
　　任听霄语气柔软，丝毫看不出她在说着某种冷酷的话。
　　凌卓更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安排。”
　　这句话瞬间将任听霄拉回到上一世，每次任听霄有任何打算，哪怕再异想天开，凌卓也是这么回答的。
　　然后她就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凌卓去筹谋，凌卓一定会给她看到一个满意的安排。
　　任听霄心里涌上一股喜爱和感动交织的情绪，她低下头，在凌卓发顶轻吻了一下。
　　凌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随即在阴影下，他的眸色更加黑沉，含着一丝不明的情绪问：“你们的表彰和授勋很快就要举行了，你的副官已经搞定了吗？”
　　“搞定了。”任听霄没听出有什么不同，坦然地回答，“塞西利亚已经答应我了，等授勋结束，我就给加拉赫递交申请书。”
　　虽然她的地位要比加拉赫高，但从军职上来看，她想要任命副官的确需要取得加拉赫的同意，这是规定。
　　“哦。”凌卓淡淡地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任听霄福至心灵，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凌卓身上，一贯大大咧咧的她居然听出一丝不高兴的情绪。
　　“怎么了？”她有些拿不准地问，“塞西利亚有哪里不合适吗？我让他推荐狂风海的新任驻军将领，他也答应了，现在就算军部缺人……应该也不会一个人都挑不出来吧？”
　　她以为凌卓是在因为狂风海即将失去它的驻军将领而不高兴，毕竟凌卓和她一样，对狂风海都有着特殊的感情。
　　“就算没有人，他也会强行推荐一个人过去的。”凌卓轻哼，“没人能拒绝你亲自发出的邀请，何况那小子本来就……”
　　他后半句语音含混，为了抑制情绪，还在任听霄的锁骨上咬了一小口。
　　任听霄：……
　　这一小口对她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但让她脸上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这是凌卓诶，军事凌卓诶，他永远运筹帷幄风度翩翩，什么时候有过这么耍小性子的时候？
　　这不同寻常的感觉让任听霄一支棱，感觉被凌卓唇齿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地痒了起来。
　　气氛暧昧而凝实，如果不是这时候车已经驶进了帝宫，保不准接下来还会发展点什么。
　　任听霄看着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心中竟然闪过一丝遗憾。
　　凌卓抬起身，准备下车。
　　“凌卓。”任听霄叫住他，“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凌卓刚要出去的身形一僵，半是无奈半是无语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待未婚夫的生日礼物，你就这么懒得想吗？”
　　任听霄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这不是直接问你比较保险……”
　　她其实早就在琢磨这件事了，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能送凌卓什么，一场战争的胜利？
　　上一世她送的都是枪啊机甲配件啊之类的武器，但那时候凌卓能用得上，现在他是帝王了，总不能还送这些吧。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直接问凌卓比较好，毕竟这样的话她不会挑到对方不喜欢的东西。
　　凌卓已经出了车门，他转过身，对任听霄伸出一只手，眼中的神色晦涩难辨。
　　任听霄握住那只手，出来的瞬间被凌卓拉入怀中，他嘴唇凑近任听霄的耳垂，轻柔微哑的声音传进来。
　　“等我想做的那件事解决之后，再向你讨要我的礼物。”
　　任听霄眨眨眼，无所谓地同意了。
　　她注意到，旁边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如此“耳鬓厮磨”的景象，个个都红了脸，却又充满羡慕地偷瞄着他们。
　　唉，连下个车都忍不住报一下，帝后二人的感情真的好好啊。这是侍者们的想法。
　　还没等任听霄有什么动作，一道雪白的影子如飓风般卷了过来，直接冲着凌卓撞去。
　　任听霄眼神一利，立刻侧身挡在凌卓身前，面对袭来的白色飓风，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瞳！”
　　白色的飓风在发现任听霄挡过来之后，直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被踹了一脚之后瞳鼓了鼓脸颊。
　　经过几天的学习，他脸上的表情逐渐丰富起来，像是突然和这个世界有了联系，不再游离在外面。
　　“殿下。”瞳说，“他想咬你，是坏人。”
　　凌卓的眸光冷淡地落在他脸上，一言不发。
　　任听霄拍了拍脑门，无奈地对瞳解释：“他是帝国的帝王，不是坏人，即使咬我也不是，明白吗？”
　　旁边的侍者没想到任听霄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都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她。
　　凌卓的眼睛弯了一下，笑意一闪而过。
　　瞳不服气：“可是……”
　　“没有可是。”任听霄的语气严肃起来，一旦她这样，瞳就会知道她认真了，就会变得非常老实，“听着，你如果想在帝国继续生活，就保持对帝王的敬重，不管你是不是三S级的强者，这点无可商量。”
　　凌卓望着站在他身前，毫无掩饰维护着他的任听霄，眸里闪过一道湿润亮泽的光。
　　瞳果然不敢再造次，他垂下头，蔫巴巴地应了一声。
　　“给他安排一个楼。”凌卓对旁边的侍者说，裴郁还在帝国广场处理事情没有回来，“一日三餐按时供应，别的不用管。”
　　“我会让裴郁给他找合适的老师，他这样的情况，不适合送去任何学院。”凌卓转而对任听霄说，“只要他没有别的心思，我会让他安稳地生活下去。”
　　瞳低着头，暗自撇了撇嘴。
　　任听霄摸了摸他雪白的头发：“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侍者恭敬地想要带瞳离开，瞳还想抓住任听霄的衣角，被任听霄躲开了。
　　“瞳，还记着在飞船上我怎么和你说的么？”任听霄说，“听话。”
　　瞳白色的眼睛望着她，不甘不愿地被带了下去。
　　凌卓看着他离开，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这个小鬼，对你倒是很依赖。”
　　“我怀疑我长得像他妈妈。”任听霄半开玩笑地说。
　　凌卓也露出一丝笑意，随即他握住任听霄的手，用着商量的口吻：“今晚在帝宫住一晚，明天再回去看岳母，好不好？”
　　任听霄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开口说克里斯蒂娜直接告诉她今晚不用回去了，好好和陛下缓解一下相思之情。
　　在知道任听霄是真的喜欢凌卓之后，这位母亲对待他们之间感情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点都不再担心任听霄是被迫屈从于强权之类的了。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凌卓知道，任听霄直接点头：“好。”
　　凌卓脸上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
　　既然任听霄就在凌卓身边，她就亲自监督起了凌卓的喝药，看着凌卓将那些一看就不好喝的药剂一饮而尽，然后皱起了眉。
　　“好苦。”他小声嘟囔。
　　“良药苦口。”任听霄不为所动。
　　凌卓委委屈屈地喝掉最后一杯，乌黑水润的眼睛望着任听霄，充满可怜兮兮的光，一点都没有帝王的样子：“真的好苦，我好难受。”
　　任听霄有些无奈：“我去给你拿点糖。”
　　她说着就要转身，忽然手臂上传来一阵拉力，知道那是凌卓，任听霄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拉地一歪，然后直接坐到了凌卓的大腿上。
　　下一秒，一双泛着凉意的柔软唇瓣贴了上来，在任听霄唇上辗转片刻，还舔了舔。
　　“不苦了。”凌卓眉开眼笑地说，“很甜。”
　　任听霄：……
　　幼稚鬼！
　　还能怎么样呢？自己找的男人，自己宠着吧。
　　任听霄十分坦然地承认，她享受凌卓的“突袭”和“撒娇”。
　　这一晚，任听霄陪着凌卓处理各项事务，凌卓也不避着她，无论什么文件都往任听霄眼前放，甚至有意无意地想让她发表一些看法。
　　但是这些事任听霄一看就头大，除了有些军事相关的她还能给点意见，其它的她连看都不想看。
　　也正是因为她陪着凌卓度过这一晚，她才知道凌卓的晚上都是怎么过的。
　　金殿里灯火通明，到后面连伺候的人都换了几班，只有凌卓还在案前劳碌。
　　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咳，在空旷的大殿上传出很远。
　　有那么一瞬间，任听霄想说干脆别当这个帝王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这么劳心劳力，她真害怕他会突然在案前咯出一口血来。
　　心中从来只有帝国和战斗的任听霄，生平第一次将某个人凌驾在了这些东西之上。
　　不过她毕竟不是那种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国家大事的人，她知道改朝换代会给帝国带来多大的动荡，不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看现在已经进入战时状态，这个念头就十分不对。
　　任听霄看着凌卓一直在处理公文，两人谁都没提让对方去休息的话，直到天际微明，凌卓才让人前来收拾案台。
　　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惫的神色。
　　温软的手指揉在他的太阳穴上，他顿了顿，眉眼舒展开来。
　　“你似乎一直在我身边。”他喃喃地说，“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今晚确实没有离开。”任听霄说，“现在可以去休息了吧？”
　　“是该睡了。”凌卓睁开眼，乌黑的眼底有着亲昵的笑意，“今天你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多睡一会儿。”
　　“我有事啊。”任听霄理所当然地说，“陪你。”
　　凌卓怔了怔。
　　他望着任听霄，眼里忽然有一抹翻江倒海的情绪要破土而出。
　　“我不想住在原来那栋楼了。”任听霄继续说，“你的寝宫应该还有房间吧？给我一间，以后我来的话就睡那里。”
　　“方便监督你喝药。”她点了点凌卓的脑门。
　　凌卓忽然伸长手臂，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心跳十分剧烈，每一下跳动都在叫着一个名字，却又不敢宣泄出口。
　　听霄，听霄，听霄。
　　“我爱你。”凌卓哑声说。
　　任听霄反倒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愣了愣，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她驾轻就熟地拍了拍凌卓：“我也爱你。”
　　霎时间，她感到凌卓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更换房间的事几乎没让任听霄怎么等，她跟着凌卓回到他寝宫的那幢楼，紧挨着他房间的另一间房间已经被整理好了。
　　任听霄对帝宫侍者的工作效率非常满意，觉得这有几分军人风范。
　　她却不知道，帝宫里这些人察言观色，又在凌卓身边当值，当然知道在他心中重要事物的排名。
　　其中关于任听霄的事，那就是天大的头等大事，一点都耽搁不得，何况还是想挨着凌卓睡这种事。
　　虽然凌卓说让任听霄睡个懒觉，好好休息，任听霄自己却也不习惯睡懒觉，两三个小时之后，她就被生物钟自动叫醒，现在也才天刚亮没多久。
　　她来到隔壁敲了敲门，听到动静的侍者赶来，恭敬地对她说：“殿下，陛下已经去餐厅用早餐了，并不在房内。”
　　任听霄愣了愣。
　　她起得已经够早的了，凌卓怎么比她还要早？
　　他这是压根没怎么睡吧，以他那个身体，怎么承受得住？
　　任听霄忽然觉得自己知道凌卓的身体为什么一直都好不起来了。
　　她抿了抿唇，对侍者道谢，直接去了餐厅。
　　凌卓看到她进来，倒是没怎么惊讶，自然地招呼她：“既然醒了，就来吃早餐吧。”
　　任听霄坐到他身边，满桌的佳肴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却难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拧着眉，看着凌卓面前没动多少的食物，勉强一口气灌进去一碗粥。
　　凌卓已经打算起身继续去工作，任听霄却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
　　“我今天回趟家。”她干巴巴地说，“今天就不陪你了。”
　　她无法看着凌卓自虐般地工作，但她又无法自私地说出让他别再管国事这种话，两种心情一直在她心中扭曲，让她要爆炸了。
　　凌卓动作顿了一下，有些低落，却也没反对，只是说：“好，我让裴郁派车送你。”
　　“不用了。”任听霄站起身，“我有车库权限，随便找一辆开回去就行。”
　　说完，她也不想看凌卓是什么表情，也不等他同意，就直接转身离开了餐厅。
　　她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凌卓的眸色倏然暗沉下来，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有种阴谋即将得逞的期待之感。
　　任听霄没说谎，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到处乱跑，拿到车之后就直接开回了任家。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克里斯蒂娜拿出了女主人的气势，将任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点都没有给任听霄添麻烦。
　　任听霄回家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已经起身了，正在优雅地喝着早茶。
　　看到任听霄走进来，她惊讶地放下茶杯，担忧地迎上：“宝贝怎么了？这么大清早回来，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
　　“没有，妈妈。”任听霄打量了一下周围，有些惊奇，“家里看起来比以前好很多。”
　　装潢没变，但是和任浦泽在这里时不同，大量的鲜花点缀着室内，窗帘全部拉开，明亮的光线洒满每一个角落。
　　环境改变了，家里的侍者似乎也换了一批，个个精气神十分优秀，面带笑意，任听霄看着眼生了许多，但是感觉上也舒服了不少。
　　“以前我哪有那么多权限，说是任家主母，也没有那么多话语权。”克里斯蒂娜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没有多少岁月痕迹的脸上又露出笑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家很好，这就够了。”
　　“确实，家里现在很好，我很喜欢。”任听霄看着桌上摆放的花，她以前的母亲也很喜欢花，只是荒星上连食物都紧缺，更别提这种奢侈的观赏性植物。
　　在他们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满室都摆满着鲜花，让阳光照在它们上呢？
　　“利亚？”克里斯蒂娜担忧地出声。
　　“嗯？”任听霄觉得自己大概是睡太少了，竟然有些恍惚，她不想让克里斯蒂娜担心，装作打个哈欠，“我还没睡醒呢妈妈，让我再去睡会儿吧，中午叫我吃饭。”
　　克里斯蒂娜嗔怪地拍了拍她：“没睡醒还这么早就跑回来，我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
　　她很单纯，任听霄说什么就信什么，因此把任听霄急着回来的理由当成了急着回来见她。
　　任听霄也不反驳，她的确很想见见克里斯蒂娜。
　　她给了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随后就自己上楼去了。
　　然而还没等她躺下，一条消息就传到了她的光脑上，让她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
　　那是一封由公家发出的信函，或者说是邀请函，之前安达想和她见面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正式的信函。
　　不过这封邀请函不是来自联邦的，而是来自帝国学院，内容口吻极尽尊敬，也十分简洁。
　　一周后是帝国学院的成立校庆，帝国学院询问任听霄是否有时间去参加校庆，并担任演讲嘉宾。


第88章 .  护短   放眼帝国唯一的一个特殊。……
　　三天之后, 从巨沙岛归来的战斗英雄们得到了自己应有的荣誉。
　　加拉赫已经升无可升，只能给他累计了军功。
　　塞西利亚作为单人赛的冠军，升为中将。
　　还是个学生的牧阳曜也获得了军衔, 虽然输了比赛, 但是表现突出, 再加上他之前的一些军功, 他直接跳过尉级, 成为一名少校。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升了一到两级，连死去的两名战士都受到了加封，以表哀荣。
　　任听霄作为升级跨度最大, 军衔也是最高的一位，在最后一个出场。
　　迎着鲜花和掌声, 凌卓亲手将代表上将军衔的军章别到任听霄的胸口，同时还有好几个代表特等军功的勋章。
　　任听霄目不斜视，然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凌卓无论怎么养都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这种苍白的映衬下，他的头发和瞳色都分外漆黑。
　　“祝贺你, 任上将。”凌卓含着笑意说。
　　任听霄一丝不苟, 右手捶上左胸，一字一句地背诵着宣誓的誓言。
　　在无数人的瞩目中，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也是当世唯一一位女上将诞生了。
　　任听霄的身上已经凝聚了太多的奇迹和荣耀，令所有人难以望其项背，她的存在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让人仰望。
　　然而凌卓就像还嫌不够似的，当着所有媒体和群众的面，他向所有人宣布, 任听霄为帝国所立下的功劳，即使提拔了军衔也无法匹配，因此经由皇室，议会，以及军部三方协议决定，将任听霄的伯爵之位升为公爵。
　　人皆哗然。
　　这样的话，任听霄不但是当今唯一一位女上将，还会成为唯一一位女大公！
　　任听霄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插曲，她愣了愣，随即看到凌卓温软中夹杂着一点眼巴巴的眼神。
　　从帝宫离开之后，她这几天都没有再回去，也没有再见凌卓，这位至高无上的陛下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
　　这毕竟是在正式的公众场合之下，任听霄垂下眼，一板一眼地回应：“谢陛下厚爱。”
　　这可真是厚爱，实实在在的厚爱。
　　然而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任听霄是凌卓的心头宝，那又能怎么样呢？
　　任听霄的一切都是靠她实实在在的功劳挣来的，哪怕是再看她不顺眼的人，也无法对她所获得的的成就指指点点。
　　公爵的授爵典礼本应该非常盛大，举国同庆，毕竟帝国的高等爵位非常难以获得，之前帝国的公爵一共就只有五位，除了奥古斯塔斯之外，其他公爵有三位隐世不出，剩下最后一位虽然有着顶级双S级的基因，但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政治家，不精于战斗，只是依附于奥古斯塔斯存在。
　　但是面对专门给她举行授爵典礼的请求，任听霄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现在是战争时期，帝国已经进入彻底的备战状态，这时候所有的资金应该都留给军队，而不是贵族的授爵典礼。
　　对于她一举成为帝国上流圈子最耀眼的明珠这件事，任听霄本人的态度非常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兴趣缺缺，让所有想来套近乎或者赚个眼熟的贵族或者官员都不敢前来打扰。
　　礼仪部的人询问她喜欢哪块封地，她说随便，礼仪部的人想要为她的公爵府在帝星重新选址，任听霄同样拒绝，完全油盐不进，想讨好她都讨好不了。
　　这位女上将和女大公的脾气，帝国人已经算是了解了不少，以前她只是少将和伯爵的时候他们还能厚着脸皮在她眼前晃悠几圈，但是现在……
　　任听霄有足够的地位和权力藐视除了凌卓之外的所有人，说句难听的，就算她真的一个不高兴把来人杀了，那人的家族也只能腆着笑脸说感谢殿下帮他们家族除害了。
　　何况这位殿下的脾气本来就不那么……贵族。
　　她的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在帝国已经是出了名的，面对三S级强者时况且如此，何况是面对他们这些软脚虾。
　　再加上帝王，元帅，以及奥古公爵明明白白的偏爱，谁敢惹得任听霄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
　　没醋，除了一直偏向保皇党的元帅之外，一直和另外两方势力作对的奥古公爵，也的的确确是偏向了任听霄这边。
　　不是偏向皇家，而是偏向任听霄。
　　虽然他没有明着发表过什么言论，但是混在帝国上流圈子的有几个不是人精，这次比赛一回来，帝国的风就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吹了。
　　锱铢必较，一向不想让保皇党占据一点便宜的奥古斯塔斯，在面对任听霄的事情上，从来没有发表过反对意见，甚至明里暗里都在帮忙，势必要让任听霄站到最高的地方。
　　有了他的牵头，他手底下还有几个看不明白的。
　　因此帝国现在陷入一种很微妙的状态，大家该斗斗该争争，但是所有人都极为默契地绕过了一个人，一个本该在这种权力斗争中无法脱身的人。
　　任听霄。
　　当整个帝国的资源都在像她倾斜，恨不得奉上她脚下的时候，又有谁敢起什么别的心思呢？
　　因此在任听霄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成为了全帝国最不能招惹的人，没有之一。
　　对此她的确没怎么关注，或者说因为觉得处理这些事太烦了，她在接过代表公爵的权杖之后，就将这些事全都抛在了脑后，开始准备起给帝国学院的演讲来。
　　她上一世没有上过学，但是听凌卓说过，这种能在校庆时邀请回母校做演讲的嘉宾，都是学院承认的最优秀的校友，因此她很认真。
　　虽然她没上过多长时间的学，但作为上过的唯一一个学校，帝国学院俨然已经被她看做母校了。
　　天可怜见，她可从来没有这么烦恼过哪种文书任务，毕竟以前只要甩给凌卓，现在只要甩给塞西利亚就好了。
　　但是给母校的演讲，她还是想要自己来。
　　人一旦开始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就会时不时的溜号，任听霄眼光四处乱瞥，忽然瞥到被随便放在一旁的公爵权杖。
　　漆黑哑光的杖身，顶端金筑的王冠里是一颗光芒剔透的红宝石。
　　奥古斯塔斯的是紫色的宝石，她见过，因为帝国公爵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是需要随身带着自己权杖的，这是身份的象征。
　　这根权杖……任听霄忽然有了种胆大包天的想法，当即将塞西利亚召进来，向他吩咐了几句。
　　即使是事事以任听霄为主的塞西利亚，在听到她的想法之后也不由瞪大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那根奢华昂贵的权杖上，有些发哽：“殿下您……确定吗？”
　　“按我说的去办。”任听霄摆摆手，“找信任的人，我要品质最好的。”
　　塞西利亚面带纠结，却也不会反对任听霄的命令，他行了个礼，小心地拿着这根代表绝对权力的权杖出去了。
　　剩下任听霄继续对着空白的文档冥思苦想。
　　时间很快来到校庆当天。
　　本来有了任听霄的带头，帝星一切类似庆典的活动都自觉取消，不敢让任听霄不开心。
　　但是由于帝国学院的校庆已经提早准备完毕了，即使不举行也只是浪费了之前那些准备，再加上本身也没有多豪华的配置，没有浪费太多金钱，因此硬着头皮没有取消。
　　好在任听霄对此表示谅解，并答应了前来参加，这让监理会的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几个月前还在开会，自以为能决定任听霄命运的帝国监理会，现在却因为任听霄的一个态度而战战兢兢，得到允许而欢天喜地。
　　在不知不觉之间，一切都改变了。
　　校庆当天，任听霄没有坐自己的专车，她可不想一出门就被当成国宝围观。
　　她随便挑了一辆自己喜欢的车型，不顾新来的管家哭天抢地一副“尊贵的殿下您怎么能这么随意一点都不符合您的身份”的模样中，一溜烟就从他面前逃开了。
　　战争还在筹备阶段，帝星作为帝国最重心也是最安全的星球，并没有看出多少紧张感，帝国学院的门前人山人海，社会各界都有知名人士前来参加。
　　任听霄的车混入车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帝国学院的门卫审查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任听霄的车不是专车，一靠近就遭到了阻拦。
　　“您好，请出示学生id或者邀请函。”
　　邀请函？就是前几天学院发给她的那张东西吗？
　　任听霄有点后悔，她没有保存下来，不知道有没有被每天定时的垃圾清理给删掉。
　　她一边拉下车窗，一边翻找着自己的光脑：“稍等一……”
　　下字还没有说完，在她的眉眼从车窗中露出来的瞬间，门卫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倒抽冷气的声音，然后一个立正，紧张地大声说：“欢迎殿下光临！”
　　“殿下”这个称谓，如今只能指一个人。
　　霎时间，无数双目光唰地转移过来，灼灼地盯住了任听霄的车。
　　“那是殿下吗？真的是殿下吗？”
　　“我是听爸爸说殿下会来参加校庆了，没想到是真的！”
　　“假的吧，殿下怎么会没坐她自己的座驾。”
　　“我不管，我要上去看看，万一那真的是殿下呢！”
　　还在校门口的所有人都仿佛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向任听霄这边凑近，目光中闪烁着疯狂崇拜的神色。
　　任听霄：……
　　她用难言的目光望向同样不知所措的门卫，看事态已经越来越崩盘，她连忙开口：“快放我进去，然后关门。记得仔细筛查，不要让无关的人混进来。”
　　“是！”门卫立刻立正站好。
　　他只是个门卫，但是被殿下如此干脆利落地下令，让他有了种身处她军团的荣耀感，顿时觉得自己任务艰巨而光荣。
　　他肩负着的，可是殿下的命令！
　　任听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门一开就迅速操控着悬浮车插缝驶入，那高超而灵活的车技一看就不是智能驾驶，激起一片惊呼。
　　看着马上就被关闭的大门，任听霄松了口气。
　　因为校庆的缘故，校园里已经变了个样子，到处都有有趣的摊位以及装扮好的学生，任听霄本来还想要看一看，经过之前的意外冲击之后，她连车都没有下，直接开往之前的宿舍。
　　车库是不能去了，那里那么多人，一下车保不准会发生什么状况，她也不能一直在车里待着。
　　宿舍区是任听霄在学院里比较熟悉的地方，现在学生们都在参加校庆，应该没什么人，容易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下车。
　　任听霄放慢车速，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普通通来参加庆典的学生，并牢记将车窗的隐私设置开到最大，不让外人看到里面开车的是谁。
　　她一路向着原来宿舍的方向驶去。
　　宿舍区的位置相对僻静，任听霄猜得不错，一路上果然没看见什么人，显得冷冷清清。
　　任听霄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偶尔有几张年轻的面容从窗外掠过，忽然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隔了几个月而已，她上次来到这个学院，还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
　　再次踏进来的时候，没想到身份已经变成天壤之隔。
　　明明身体还是和这些学生一样的年纪，心态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任听霄的恍然只持续了一瞬，她很快回过神来，将车开到了之前自己寝室的楼下。
　　这里有一篇茂盛的灌木丛，还有大树庇荫，应该可以暂时将车藏在这里。
　　因为她开得很慢，再加上车的性能本就很好，任听霄靠过去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踏出车门，正要回过身去拿权杖，忽然耳朵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经历过巨沙岛一战之后，她感觉自己的五官似乎被强化了一般，变得更加敏锐，只要她想，周围所有声音都会被她收入进来，有种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展开，纤毫毕现的感觉。
　　在这个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刻，任听霄下意识地做出判断：东南方，距离三十米左右。
　　她对这种状态还不是很习惯，在原地愣了愣，听到声音的主人开始急切起来了，才转身向传来的方向走去。
　　距离越近，人声就像经过了过滤一样，在她耳边清晰地呈现出来。
　　“如果越姣有什么意见，你们让越姣亲自来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们这些虾兵蟹将来干什么？”
　　距离靠近之后，以任听霄的目力，很轻松就看到了那边正在发生什么。
　　蓝漾漾穿着一身蓝色的小礼服，昂首挺胸地挡在越舒面前，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孔雀。
　　而在她们面前，三个女生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正堵在那里，面色都不是很善。
　　现在这边没什么人，就算蓝漾漾放大了声音，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牢牢把越舒拦在身后，眉眼间却隐隐露出焦急的神色。
　　三人中间的那个女生冷笑一声：“对付你们，还不用姣姣亲自过来。喂，越舒，你就这么躲在你朋友的身后好吗？你有胆子到处抱大腿，没有胆子自己承担吗？”
　　越舒还没来得及说话，蓝漾漾的速度可比她快多了：“小舒没有抱大腿，她凭借才华得到杭柳大师的赏识，凭借善良得到殿下的垂青，就算你们这么嫉妒，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这话一出，面前三个女生的脸色都有些扭曲。
　　“我们可不敢嫉妒她，就是觉得她人品卑劣，不配抢占姣姣继承人的身份罢了。”
　　“你们口口声声说小舒抢越姣的，证据呢？继承人的身份是越子爵硬安给她的，她都拒绝了没看到吗？还人品卑劣，怎么卑劣了？她堂堂正正，总比你们这些人以多欺少好多了！”
　　“你……！”
　　这毫不客气的话，可把三个娇生惯养的女生给气坏了，为首的那个神色紧绷，开始口不择言。
　　“蓝漾漾，别以为你能和殿下说几句话，就真把自己当成殿下的人了，你看殿下回来过这么多天来找过你们吗？一个平民，你凭什么在这跟我这么嚣张。”她脸上露出深刻的嘲讽，“别以为你和林老师搞什么古文化复兴，我就不敢动你了，我呸！我告诉你，在帝国上流圈子里，你们搞的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看你们给大家取乐消遣用的，别真以为自己真肩负着什么使命了，你配吗？”
　　刚才被恶语攻击也毫不退让的蓝漾漾，在听到对方对古文化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之后，脸色突然白了白，眸中浮现出激烈的怒火。
　　“你在说什么？你自己不也是东方血脉吗？你怎么敢？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祖先留下来的璀璨宝藏吗？”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血脉可不是你给自己贴金的理由。”那女生嗤笑，“瞅瞅你自己这副贱样，还想保护别人，赶紧给我滚开，我饶你一条贱命。”
　　“你这个……”
　　“够了。”
　　低低的声音从蓝漾漾身后传出来。
　　蓝漾漾马上闭上嘴，担忧地看向身后的人：“小舒，你别理她们，这里是学院，她们不敢真的做什么的。”
　　“我敢不敢做什么？你要不要自己试试？”
　　“我说够了。”越舒脸色苍白，她的眼中浮现出以前经常流露出的那种阴郁，只是这次这种阴郁朝向的不是自己，而是她面前的这三个女生。
　　“哟，四处抱大腿的小贱人终于知道自己开口说话了么？”另一个女生讽刺地说。
　　“我告诉过你们，继承人的位置我已经拒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强行安在我身上，我事先不知情。”她沉沉的眼睛望着她们，声音里居然没有怯弱和惧怕，“这里是学院，如果你们在这里搞事，我会把你们每个人都举报给监理会，你们家庭是贵族，但能贵族得过奥古公爵？我倒是想知道，他看到他议会成员的后代居然这么惹是生非，会怎么看待你们的父亲。”
　　这一番话，让任听霄看着越舒的眼神露出一丝惊异。
　　几天不见，越舒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这种面对强敌从容不迫的气质，颇有几分任听霄的影子。
　　“你……这是在拿奥古公爵压我？”三个女生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们当我真不敢动手是吧？两个A级的废物，也敢挑衅我们？我倒要看看，奥古公爵是会向着我们父亲，还是你们两个贱种！”
　　“不许动小舒！”蓝漾漾又把越舒扒拉到身后，牢牢护住她。
　　她们两个都不是战斗专业的，更是没有学过什么战斗技巧，面对一群气势汹汹的大汉，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漾漾，她们找的人是我，你快离开。”越舒焦急地扒拉蓝漾漾的胳膊，想要把她推走，“你快点离开，去找人来救我！”
　　“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为首的女生露出扭曲的冷笑，“死心吧，所有人都在准备庆典，没人会在乎一个平民女生说的话。”
　　“我不走。”蓝漾漾知道这女生说的是真的，哪怕看着这些大汉腿肚子已经有些发抖，她还是坚定地站在朋友身前，“让他们打，有种的就打死我们，打不死就把他们都告到监理会去！”
　　蓝漾漾如此冥顽不灵，甚至还威胁她们，女生已经气疯了：“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不想少胳膊少腿的，就马上从我面前滚开！”
　　“你做梦！我也最后警告一次，你要是敢伤害小舒，殿下一定会帮她报仇的，一定会！”
　　“哈哈哈哈。”女生发出猖狂的大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梦想着和殿下关系亲密，指望她能来救你呢？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殿下现在也被当成座上宾，正在被监理会接待呢吧？你叫她一声，看她来帮你吗？”
　　蓝漾漾双眼通红，她们的光脑一开始就被女生抢走了，现在正在为首的女生手中。
　　那女生看到她的目光，轻蔑地白她一眼，当着两人的面，将两人的光脑扔到地上，并嚣张地踩了上去，碾压几下。
　　“你……”
　　“现在没人能来救你们了。”那女生说，“记住，这是你们自找的。”
　　她对其他两人以及身后的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们立刻动起来，靠近了两个柔弱的女生。
　　“漾漾，对不起。”越舒小声说。
　　蓝漾漾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哽咽着露出一抹笑容，然后闭上眼，抱紧了越舒：“不要说对不起，如果今天被打的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越舒没有反驳，对真正的朋友来说，任何承诺的都是虚的，她认真地看了眼蓝漾漾，也同样闭上了眼睛。
　　耳边回荡着女生恶毒张狂的笑声，她们抱在一起，等待着拳头的落下。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一阵微暖的气息来到她们身边，她们听到对方慌乱的脚步，似乎正在踉跄着向后退去。
　　“殿……殿……”
　　女生的声音就像被人捏在了嗓子里，拼命想要发声，却一点都发不出来。
　　一种预感袭上心头，蓝漾漾和越舒猛地睁开眼睛，露出巨大的惊喜看向身边。
　　红发军装，手握公爵权杖，全帝国只有一人会有这种装扮。
　　任听霄正静静地站在她们旁边，碧金色的眼睛望向对面。
　　她没有表情，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这里，就令对面的所有人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护在身侧的两个女孩，露出绝望的表情。
　　“殿……殿下……”为首的那个女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无法抑制浑身的颤抖，缓缓跪到地上，深深伏下/身，“陆……陆子文伯爵之女，陆淼淼见过殿下。”
　　她身边的两个女生也反应过来，跟着跌跪到地上，惶恐地做着自我介绍。
　　至于那些打手大汉，连自我介绍的资格都没有，只是跟着自己的主子颤抖地跪到地上，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而忐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任听霄平静地问。
　　“任……”蓝漾漾嘴快地就要说话。
　　“殿……殿下！这是个误会！”为首的女生连忙打断她的话，她不敢看向任听霄，只是嘴在机械地动着，“她……她们和我们有点误会，我们刚才恰好碰见，想过来问一问！对，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
　　“哦。”任听霄说，“没有误会了？”
　　“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她们瞎说！”蓝漾漾露出怒容，“她们明明就想要……”
　　“那，那都是吓吓你们，这里是学院，我们怎么会真的做什么呢？”为首的女声立刻说。
　　她紧闭双眼，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心，满心的绝望一点都不敢露出来。
　　她知道，任听霄会出现在这里，已经证明了蓝漾漾她们说的是真的，蓝漾漾叫出的那一个姓氏，让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如何，她不能放蓝漾漾把真相说出来，如果殿下真的追究起来……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在这一瞬间，她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握在了她的手里。
　　她只能赌，赌蓝漾漾和越舒只是认识任听霄，并没有到让任听霄愿意为她们出头的地步。
　　贵族里的潜规则，只要给出一个能说过去的理由，无论对方信不信，都可以揭过这一页。
　　毕竟他们是贵族，贵族是最讲究关系和脸面的。
　　她浑身颤抖地趴在地上，不顾脸面和尊严，全部心神都挂在了任听霄身上，她呼吸节奏变一下都能让她心脏紧缩。
　　为什么会这么巧遇见殿下呢？怎么就这么巧呢？
　　任听霄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她对想要说话的蓝漾漾使了个眼色，蓝漾漾就闭上嘴安定下来。
　　她们对任听霄的信任无可比拟，全权凭借任听霄做主，就算任听霄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她们也会当她有着自己的原因。
　　然而任听霄怎么会就这么算了。
　　她打开自己的光脑，轻轻一点，一段3d立体影像伴随着声音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别以为你和林老师搞什么古文化复兴，我就不敢动你了，我呸！我告诉你，在帝国上流圈子里，你们搞的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看你们给大家取乐消遣用的，别真以为自己真肩负着什么使命了，你配吗？”
　　“你们当我真不敢动手是吧？两个A级的废物，也敢挑衅我们？我倒要看看，奥古公爵是会向着我们父亲，还是你们两个贱种！”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梦想着和殿下关系亲密，指望她能来救你呢？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殿下现在也被当成座上宾，正在被监理会接待呢吧？你叫她一声，看她来帮你吗？”
　　刚才的一幕幕都被完整地记录下来，录的人甚至刻意找了个角度，让三个女生凶神恶煞的表情都完美地收录进来，一旦都没有放过。
　　随着影像的播放，三个女生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也越来越绝望。
　　她们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冷汗一滴滴地顺着鼻尖落在地面，满心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蓝漾漾惊奇地眨眨眼，语气中充满崇拜：“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我们居然都没发现你！”
　　任听霄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能让你们发现，我这个上将也就别当了。”
　　蓝漾漾想想也是，露出讪讪的笑容。
　　“殿下，谢谢您。”面对任听霄，越舒还是有些羞涩和腼腆，她眼睛里闪着光，“您来得很及时，我们没事。”
　　“我再来晚一点，可就不知道有没有事了。”
　　听出任听霄语气中泛起的冷意，三个女生和她们身后的大汉统一打了个剧烈的哆嗦。
　　咔嚓，咔嚓。
　　任听霄的军靴踩过落叶和枯枝，逐渐靠近几人。
　　这声音死死压迫着他们的心脏，在他们听来无异于死神的脚步。
　　任听霄只是捡起了两个姑娘的光脑碎片。
　　然后她停留在三个女生面前，垂眸看着她们瑟瑟发抖的身形。
　　“你们因为小舒机遇不断，先是认识了我，然后又成功转到机甲制造系，后来还得到了杭柳大师的赏识收为弟子，因此而感到嫉妒。”
　　女生猛地一个激灵：“不……不是的！我们是因为……”
　　“原本一个灰扑扑的丑小鸭，整日阴沉着脸，谁都不想多看一眼，这样一个人凭什么爬到你们头上，成为让你们都仰望歆羡的存在？”任听霄没管她们说什么，语气仍然平静，“你们嫉妒她，觉得那些机遇就算没人能得到，也不应该是她得到，什么越姣，只是你们找她麻烦的借口罢了，我说得对么？”
　　三个女生颤抖地闭上了眼，感觉死神的镰刀已经放在了脖颈上，马上就会落下。
　　她说得没错，一点都没错，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辩驳。
　　“任，你好厉害。”蓝漾漾更加崇拜，“你才听了这么几句话，就判断出来这么多东西？”
　　越舒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
　　任听霄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这还用猜么？听听这些女生之前的用词，她们觉得越舒的成就是靠抱大腿得来的，摆明了不肯承认她个人的才华，有了这种偏见，能多公正地看待她？
　　至于打着越姣的旗号，这个旗号的确很好打，不是么？
　　任听霄没解释这么多，也没有什么必要解释了。
　　她举起手中的光脑碎片，对三个女生说：“我会将赔偿账单送到你们家里，另外我光脑里的内容，将作为证据提供给监理会。我不处罚你们，也没有资格处罚你们，该怎么做，我相信监理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不！”三个女生发出细弱的哭声，即使绝望到了极点，也不敢放大声音去哭，生怕吵到任听霄让她厌烦，“殿下，求您开开恩，我们不想被开除，求您了殿下……”
　　她们脑子很清楚，如果是蓝漾漾和越舒去举报她们，监理会还有可能看在关系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奥古公爵是不会任由自己手下还有用的人受到影响的。
　　但是一旦举报的人换成了任听霄，这处罚只会有多重定多重，原本最大的指望，奥古公爵，反而会变成最可怕的一个敌人，恐怕会第一个给她们定罪，就怕让任听霄不开心。
　　何况妄图对同学动用私刑……这个罪名本身也不小。
　　三个女生无比后悔今天来找越舒麻烦的举动，她们见任听霄不为所动，连忙在地上爬动几下，来到蓝漾漾和越舒面前。
　　“越小姐，蓝小姐，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十分抱歉，求您二位饶了我们，求求了。”
　　蓝漾漾和越舒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她们本身也不是那么狠心的女孩，何况长于和平年代，连血都没怎么见过，现在三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哪怕知道那是差点伤害到自己的人，也无法马上狠下心来。
　　看到她们转而去求那两人，任听霄也不出声，她握着权杖抱住手臂，淡淡地看向这边，显然是在等蓝漾漾和越舒自己做决定。
　　她眸底有一分隐藏的估量。
　　“小舒，虽然这是你的事，我不该多说，但是。”蓝漾漾最终一咬牙，“她们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不要心软。”
　　越舒叹了口气，不去看脚下的三个人，而是望向任听霄，充满信任地说：“殿下，这件事交由您全权处理吧，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任听霄嘴角飞快地勾起一丝弧度。
　　“那就按我说的办吧。”她转过身，“我先去礼堂了，你们两个整理一下也快点过来吧。”
　　现在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伤害她们了。


第89章 .  正名   有人开始推荐自己孙子啦。……
　　只要不是待在车里目标那么显眼,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任听霄对藏匿还是很有一手的。
　　她一路躲躲藏藏，感觉自己像个偷溜进校园的贼, 好在总算成功摸到了礼堂, 校庆的节目表演和嘉宾演讲都将在这里举行。
　　说是礼堂, 其实更像是个宏大的竞技场, 成排的作为呈放射状散开, 舞台被包裹在最中心为位置。
　　同时每个作为都可以调出自带的虚拟屏幕，全方位清晰地看清舞台上的内容。
　　任听霄摸到后台，借助道具的掩饰左右张望了一下, 学生们都在忙忙碌碌，却没有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嗯？不是在这里会面吗？
　　任听霄茫然了片刻, 刚要转身离开，去别的地方找一找，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风声，从方向来看应该是冲自己而来。
　　别人出来了吗？任听霄压低军帽的帽檐。
　　这里是学院，不是战场，她不能出手把人直接摁倒, 只能离开原地。
　　她走了几步, 帽檐下的眼睛微微一眯。
　　脚下一错，她转而掩到拐角之后，在对方匆匆上前想要查探她的行踪时，一根漆黑哑光的杖尖从拐角处伸出，直直拦在了对方面前。
　　“擅自跟踪一个三S，你很有勇气啊，同学。”任听霄从拐角走出，抬起头看向来人, 语气中含着戏谑。
　　洛佩兹深蓝色的眼底，一丝惊讶极快地闪过。
　　“我可不敢跟踪您啊，殿下。”他状似无奈地摊摊手，“这不是很久没见了，我想过来打个招呼，结果您跑得比见了鬼还快。”
　　任听霄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用权杖将洛佩兹扒拉到拐角里：“进来说话。”
　　洛佩兹毫无抵抗地被扒拉进来，看着任听霄露出一丝笑意：“殿下，您这不像是回来参加校庆的，像是回来做贼的。”
　　“实不相瞒，我也有这种想法。”任听霄听到这种吐槽完全无法反驳，“但是一露面太麻烦了，我害怕。”
　　听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任听霄嘴里说出“我害怕”三个字，洛佩兹露出一丝幻灭的表情，随后是啼笑皆非：“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找人吗？”
　　“他们邀请我来当嘉宾。”任听霄迷茫地眨了下眼，“……不是应该来礼堂后台吗？”
　　洛佩兹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他语塞片刻，眼里流淌出真切的无奈：“给您的邀请函上，没有附带参加的流程吗？一般学院邀请来的嘉宾会现在会议室接待，毕竟这边距离开始还有一会儿呢。”
　　任听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十分坦然地说：“我没注意有附件，不小心删掉了。”
　　洛佩兹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无语，夸张地叹了口气：“那您的副官去哪了？在您自己不清楚的时候，他应该提醒您该去哪里才对。”
　　“那是我的副官，不是我的保姆。”任听霄摆摆手，“我自己来的，没带他。”
　　洛佩兹无言地望着任听霄，看到她疑惑地望过来，含含混混地嘟囔：“可怜的副官大人，摊上这样的主将，大概会因为怀疑自己的价值而哭泣的。”
　　“你说什么？”任听霄听见了，但没听清。
　　“没，没什么。”洛佩兹连忙摇头，“不然我陪您去会议室看看吧，那里应该有人等着接待您。”
　　“你在后台，是不是还有什么节目？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任听霄说着打开学院地图，“我先看看会议室在哪。”
　　洛佩兹这下真的笑出声来：“您现在身份这么敏感，还不认路，搁谁谁放心让您自己去找啊，我给您带路吧。”
　　看到任听霄又想反驳，他赶快补充：“我没有节目表演，是被拉来做苦力的，离开一会儿不耽误事。”
　　“这样啊。”任听霄点点头，“那好吧，麻烦你。”
　　“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殿下。”洛佩兹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古早的骑士礼，掩盖住眼底的一丝幽光。
　　有了洛佩兹帮忙打掩护，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进入学院的办公大楼，一个正在大厅中焦急张望的女士看到他们，立刻露出松口气的神色。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旗袍，装饰着雪白的毛领，腰身窈窕而美好，如此显眼的美人，任听霄一眼就注意到了。
　　现在看这美人上前来，她心知这应该是来接应她的人。
　　她的目光都在旗袍美人身上，没注意旁边的洛佩兹在看到来人之后，脸上闪过的一丝什么。
　　旗袍美人袅袅婷婷地迎上前，她眉眼细长，面貌清冷，极具东方含蓄的韵味。
　　然而当她张口说话，却是未语先笑，语气绵软：“殿下，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您后悔答应邀约了呢。”
　　她说着，对任听霄俯身行礼：“第一次见面，我是叶南芊，也是帝国学院监理会的成员，由我来负责接待您。”
　　“叶南芊？”任听霄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忘了在哪里听过。
　　“对，如果殿下听过我的名字，应该是在帝国经济日报的头条之类的。”叶南芊笑着说，“我除了监理会成员之外，还是帝国的财务部长。”
　　“原来如此。”任听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她想起来了，之前在帝国日报上看到过，说凌卓拒绝了所有女性出入帝宫，除了这位叶南芊。
　　原来是管钱的大佬。
　　叶南芊细长的眼睛里藏着某种审视，却用笑意掩盖着，她说：“既然殿下已经到了，就请随我进去吧，大家都在等您。”
　　任听霄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洛佩兹：“洛佩兹，你继续回去忙吧，谢谢你的带路。”
　　“我的荣幸，殿下。”洛佩兹恭敬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叶南芊，转身离开了这里。
　　叶南芊拉了下身上的皮毛披帛，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洛佩兹的背影，又对任听霄露出笑脸，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将她迎了进去。
　　任听霄丝毫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直接抬步向里面走去。
　　在电梯中，叶南芊以余光打量着这位在传言中几乎被神话的殿下，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神色不要太过失礼。
　　她身穿铁黑色的帝国军装，代表上将军衔的金色橄榄枝标识装饰在她的领口，和手中的红宝石权杖一起构成无上的尊荣。
　　冷白的灯光下，这位尊贵的少女侧脸平静而雍容，那是一种超脱一切的美，用来形容尘世美人的一切词汇放到她身上似乎都欠缺点什么，不够资格。
　　叶南芊垂下眼睫，在心中叹息一声。
　　陛下他，果然好眼光。
　　电梯很快到达顶楼，这里似乎是学院的独立区域，一瞬间让任听霄联想到环境森严的军部，外面那些快乐的喧嚣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
　　叶南芊身姿袅娜地在侧前方带路，将任听霄引到最里侧的大门前，主动为她推开了门。
　　一个豪华的会议室在眼前展开，里面的人已经在圆桌前围坐，空出来的两个位置明显是给任听霄和叶南芊的。
　　熟人不少，任听霄打眼而过，看到了加拉赫，奥古斯塔斯，牧老将军，还有坐在奥古斯塔斯身边，以不自然的脸色讪笑着的鲍里斯。
　　这人曾经觊觎克里斯蒂娜，又被任听霄当面教训一顿，会不自在也不奇怪。
　　任听霄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继续向一边看去……突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
　　叶南芊极懂眼色，她看到任听霄直直盯着那人，笑着上前介绍：“殿下，我想监理会的成员您应该认识得差不多了，这位就是杭柳大师，也是您本命机甲饕餮的制造师，这次和您一样，也是作为被学院邀请的嘉宾前来。”
　　任听霄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身皮衣皮裤各种链子，眼神矍铄头发花白的眼熟老头，产生了一种由内而外的震撼。
　　“你……是杭柳大师？”她喃喃着问。
　　“对，我就是杭柳。”杭柳挠挠头，殷勤地一路小跑到任听霄面前，笑眯眯地握住任听霄的手晃动，“我很高兴我制造的机甲能被殿下选中。”
　　任听霄无言地看着这个从上到下都写满不正经的老头，任由他拉着自己握手，内心十分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这个杭柳大师，不就是之前任听霄以脆哥身份带着越舒去星网竞技场，在机甲区遇到的那个奇怪老头吗？
　　还有那个她至今无法忘记的名字：≮魂断★天涯≯。
　　他从内到外哪一点像传言中那个手艺出神入化的机甲制造大师了！
　　等等，他是见过越舒模样的，那他收越舒为徒……任听霄眯了眯眼。
　　也许是看气氛有些怪异，奥古斯塔斯第一个坐下，双手搭成塔状支住下巴，含着笑意开口：“殿下，请坐。”
　　任听霄将手抽回，默然地坐到属于她的那个位置上——位于奥古斯塔斯和加拉赫的中间，虽然是不分地位高低的圆桌，但是这么一安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桌人是以谁为尊。
　　叶南芊则在剩下的那个位子上坐下。
　　“辛苦你去接殿下上来。”加拉赫严肃地对她点点头。
　　叶南芊未语先笑，鲍里斯倒是开口：“也就是叶女士非要亲自去接殿下，否则我就去接了，也算是给殿下赔罪。”
　　任听霄看过去，见鲍里斯脸上已经堆满笑容，那是一种任听霄不熟悉也不喜欢的笑，充满讨好和政治假面的虚假温和。
　　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种冷然和不悦就让人不寒而栗，鲍里斯神色一凛，深深垂下了头，再也不敢主动去套近乎。
　　不止是因为任听霄本身的威压，还因为在任听霄表现出不高兴的同时，那同时向他看过来的几道目光，里面甚至包含他的顶头上司。
　　鲍里斯依稀记得，上一次被那双紫金色的眼睛用这种眼神盯过的人，死得很难看。
　　“人到齐了，我们简单将该说的说一下。”加拉赫没有朝任听霄看，“今天是校庆，鉴于院长阁下一如既往云游四方，无法归来，这次的校庆仍然由监理会负责。学院的安保和演出流程已经部署完毕，各位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请务必及时提出。”
　　“这可是面朝全帝国人民直播的庆典，也是近期帝星举行的唯一一个，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很难说。”奥古斯塔斯语调慵懒地补充，但看他那神色，显然没怎么把这个庆典当回事，更多的时候会将目光放在他旁边的任听霄身上，或者流连在她手中的权杖上。
　　任听霄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借助桌子的掩护，对他亮了一下杖上的红宝石，伴随着一个得意的眼神。
　　看，我的比你的还好看。
　　奥古斯塔斯嘴角一弯，同样将手放到桌子底下，握住他那支紫宝石权杖，在任听霄的红宝石上点了点。
　　他这么一伸手，任听霄注意到，现在即使在室内，奥古斯塔斯也戴着白色的手套，贵族服饰将他的胳膊裹得严严实实，一点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这本来是他受到腐蚀最严重的区域。
　　注意到任听霄的目光，奥古斯塔斯不经意地向周围望了一眼，然后当着任听霄的面将袖口微微拉起来了一些。
　　任听霄呼吸微微一窒。
　　她看到原本保养得宜的白皙皮肤上，此时覆盖着金属色的某种物质，取代了原来的皮肤，让这只手看上去有了种机械感。
　　奥古斯塔斯向前递了递，示意她可以摸。
　　任听霄犹豫了一下，实在有些好奇这种金属皮肤的触感，不由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那个部分。
　　十分凉滑，但是出乎意料的很软，触感不像真人的皮肤。
　　看着她好奇的眼神，奥古斯塔斯弯起嘴角，眼中流淌出一丝温情的神色。
　　另一边的加拉赫严肃地轻咳一声。
　　任听霄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开会，就放弃了询问这是一种什么材质，回过头来正襟危坐。
　　“……然后就是嘉宾的演讲环节。”叶南芊含笑的眼睛在任听霄和杭柳身上扫视一圈，“想必殿下和杭柳大师已经准备得十分充分了。”
　　“我之前只被通知要演讲，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定。”任听霄开口，“是不是没有什么限制，讲什么都可以？”
　　“殿下，只要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所有帝国人都会如获至宝。”叶南芊笑着说，“您不要担心。”
　　“我们面对的不止是帝国学院的学生，同时还有在看着直播的群众。”加拉赫还是避免和任听霄做任何眼神交流，只是看着其他人说话，“只要记着这一点，对演讲内容没有任何要求。”
　　“知道了。”任听霄说。
　　“如果没有其它事，各位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等时间一到，我们从另一条路进入礼堂。”加拉赫说。
　　他说完，就直接起身，快步从这间屋子里走了出去。
　　他步子很大，很快走出有那个人的空间，厚重的军靴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寂静的四周让他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加拉赫张开双手，手心上有一排整齐的指甲印，这是他在场内用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才没有让自己对旁边的人发出质问和咆哮。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加拉赫靠在墙边的阴影处，几秒钟后长长地舒出口气。
　　然后他恢复成那个不苟言笑元帅，抬腿走向电梯。
　　然而就在他在等电梯的时候，一个他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加拉赫。”
　　加拉赫的身形不易察觉地一僵，他没有回身：“您有什么吩咐，殿下。”
　　“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让你生气的话，我道歉。”任听霄看着前面的人，谨慎地选择在他心中的安全距离之外，“我们很快就会面对更严峻的情况，不适合在内部产生矛盾。”
　　她了解加拉赫，对方自从巨沙岛回来开始，就一直避免和她接触，即使面上一切都过得去，她也能看出来，对方在生气。
　　现在身份不同了，她没办法直接把加拉赫抓到小黑屋里，两人昏天黑地地打一架，把所有愤怒和不满都宣泄出来，在酣畅淋漓中寻求解答。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当天帝国日报的头条就会变成帝国元帅和上将不和，从而大打出手，帝国命运堪危之类的。
　　因此她只能见缝插针，看能不能将这种矛盾解决。
　　加拉赫听着她的话，背对着任听霄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叹息和苦涩。
　　她所担心的，永远都是帝国，是战争，是手下士兵，从来没有……她自己。
　　一想到她在自己的面前冲入危险的恶种群中，那种惨烈的，仿佛世界在眼前崩塌的绝望，加拉赫的脸上就流露出几分惨然，却并没有让任听霄看到。
　　“您放心，我们之间没有矛盾。”加拉赫身体僵硬，“一切以帝国为先，我懂得分寸。”
　　说完，一向知礼的加拉赫竟然没等任听霄同意，就直接摁开早已到达的电梯，在他踏入的瞬间就关上了电梯门。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任听霄眸色沉沉，她抿起嘴角，眉宇间不由皱出一个和加拉赫相似的川壑。
　　到底该怎么和加拉赫和解？上一世虽然加拉赫也偶尔会对她的决策有些微词，但是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竖起浑身的尖刺拒绝她的靠近，更拒绝和她沟通的情况。
　　也许她应该去寻求一下凌卓的帮助了。
　　任听霄琢磨着，回到了刚才的会议室中。
　　看到杭柳正在角落的冰箱里挑选酒水，她走过去，在他旁边拿出一瓶果汁。
　　“殿下。”杭柳微笑着示意。
　　任听霄发现，没有了那副夸张□□墨镜的遮挡之后，这位不像老人的老人目光清明，虽然看似不着调，但是从来没有流露出对强权真正的畏惧。
　　面对她时，他更多的也是欣赏和尊敬。
　　如果之前没有过在星网中相遇的经历，她也许会马上对他产生不错的印象。
　　但是现在两种身份在她脑中交织，反而让她有种割裂感。
　　“杭大师，我听说您近期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她主动提起。
　　“不错。”杭柳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爱，“她叫越舒，是个还很稚嫩的小姑娘，但是假以时日，我相信她能制造出比饕餮更优秀的机甲。”
　　这可是个很高的评价。
　　任听霄露出一丝笑意，对杭柳的接受度高了几分。
　　“您的饕餮非常优秀，它帮助我取得了一些很重要的胜利。”她半真心半试探地说，“我一直想见见您真人，但是听说您隐居之后不问世事，没想到能在这里有缘得见。”
　　“是小舒告诉我校庆的事，我才在垃圾箱里翻出学院发给我的邀请函。”杭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就是想来看看我的小徒弟，再加上奥古公爵承诺给我买一种很罕见的机甲配件，我才答应的。”
　　“诺伊斯答应给你机甲配件？”任听霄一时没能把杭柳和奥古斯塔斯联系到一起。
　　“是啊，除了学院的邀请函之外，他还以个人名义给我发了一封邀请，请我务必前来，并告诉我饕餮的主人——殿下您也会到场，这就让我很有兴趣了。”杭柳大大咧咧地说，“说实话我也一直想和您交流一下，关于饕餮的使用感受什么的，这确实是个绝好的机会。”
　　任听霄说不上来有种什么感觉。
　　奥古斯塔斯……是专门为她对杭柳提出邀请的？
　　她下意识地向奥古斯塔斯看了一眼，他一如既往地昂着下巴听鲍里斯说话，面上有些不耐烦。
　　察觉到任听霄的目光，他立刻回望过来，在发现是她之后，他微皱的眉头伸展开，并在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他矜贵地颔首，那眼神明晃晃地在问：对你正在经历的还满意吗？
　　“……当然，如果您不想谈的话，我还是尊敬您的意见。”
　　杭柳的声音持续传入耳中，任听霄回过头：“当然不会，我非常愿意和您谈谈。”
　　在接下来的等待时间里，她都和杭柳待在一起，谈论着关于饕餮的问题。
　　杭柳作为饕餮的制造者，知道一些哪怕是任听霄都不清楚的细节，而任听霄作为饕餮的实际使用者，又就自己的经验和感受给杭柳提供了一些截然不同的思路。
　　这么一谈，之前的那一点隔阂也完全不存在了，两方都相见恨晚，相谈甚欢。
　　直到加拉赫的副官出现，提醒各位时间到了，可以随他前往礼堂。
　　任听霄看着这个副官，想到之前洛佩兹无意间说的话，摸着下巴考虑着，也许下次也可以把塞西利亚带出门，副官的作用，也不仅限于作战的时候。
　　除了领队的副官，众人都有意识地落后任听霄一步，任听霄听到有人凑近，然后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殿下，您没有带着您的副官，是否觉得他在某些情况下不太合适带出门？”
　　任听霄刚要叫出的“牧老将军”被她自己咽了回去，随即就冒出一个问号。
　　这老将军并不是随意问人八卦的性格啊？
　　然后下一句话，老将军就暴露出他的真正意图。
　　“如果您需要一个更有活力，更为您着想的第二副官，我倒是有个人选。”老将军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拙孙还有半年就将进入军部，据我所知他的第一志愿就是殿下您的第三军团，到时候请务必考虑一下。”
　　说完这句话，牧老将军就后退到其他人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定，丝毫不管其他人对他光明正大的走后门行为报以什么奇异的眼光。
　　任听霄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老将军……这是想让牧阳曜当她的第二副官？
　　随着军衔的提升，副官的数量也有所增加，她是少将时，只能有两个副官，而上将则可以有五个。
　　牧老将军这就开始为他的孙子谋前程了。
　　他没有强求任听霄给予什么回应，任听霄也就暂且不作答，在场的都是人精，看她的反应也都不再说话，一行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安静地走向礼堂。
　　他们通过特殊通道来到礼堂，一露面就引起了全场的关注。
　　位置上坐得满满当当，随着他们走到第一排的座位上，大家都调出自己位子上的虚拟屏幕，如果注意看，会发现大部分人都单独放大了任听霄的镜头。
　　接下来就是校庆表演环节。
　　作为全帝国最优秀的学院，帝国尖端人才培养的摇篮，准备的节目还是很棒的，不但水平极高，而且包罗万象，甚至还有机甲舞动表演。
　　表演者的名单一出来，任听霄有点想笑，那都是她曾经的同学和学生们。
　　其他人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节目，在人类的印象中，机甲是一种厚重沉笨的武器，但是看到那个坐在最前方，从这些学生中走出来的最优秀的那个，人们也就释然了。
　　任听霄将机甲操作开发到了精妙的程度，也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些学生和帝国人的挂念。
　　机甲不止是个武器，它甚至可以是门艺术。
　　这个节目也获取了任听霄最多的掌声。
　　欢乐的时光很快就就过去了，在节目到达尾声之后，主持人换下之前艳丽耀眼的服装，换上庄重的礼服和礼裙，面上的微笑也变得尊敬而崇拜。
　　“接下来，让我们迎来期盼已久的嘉宾演讲环节！”
　　杭柳被安排在任听霄之前，他对任听霄笑了笑，然后走到舞台中央。
　　不知道小舒提前知不知道，她的老师就是魂断大叔。任听霄有趣地想着，念在自己正处于无数目光的包围下，她忍住了打开光脑看一眼群的打算。
　　杭柳也是个传奇人物，他这次露面做嘉宾也是学生们意料之外的，看到之前大佬队伍里这个装束最奇怪的大叔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杭柳大师，观众席上发出一阵哗然。
　　“好了，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的穿着风格，但是我想告诉你们——无所谓。不止是我的服装问题，换算成你们自己的服装问题，或者任何只关乎个人而不影响他人的问题，我都是一个态度，对任何敢插手别人私事的混蛋明着说吧：关你什么闲事。”
　　这就是杭柳的开场白。
　　任听霄挑了下眉，深觉这大叔的性格很对她的胃口。
　　也难怪小舒最近的性格变化这么大，原来是因为还有这么位老师的帮助。
　　杭柳的外表再不着调，也是个机甲制造大师，他深入浅出地讲了几句如今机甲制造行业的现状，就令所有人获益匪浅。
　　最后他表达出对母校生辰的祝贺，就在掌声中下了台。
　　女主持人再次上台时，面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下面请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请出帝国的奇迹——帝国最年轻的上将，唯一的女性公爵，以及未来的帝后——奥菲利亚殿下！”
　　顿时掌声轰然而起，夹杂着无数人大声的喊叫，让任听霄过于灵敏的听觉有些吃不消。
　　这名头还真够长的。她不着边际地想着，走上了刚才杭柳站的位置。
　　“大家好。”
　　她刚说出一句问好，底下的人就都跟疯了一样，疯狂对任听霄大喊着殿下，她甚至还听到了几句突兀的“我爱你”之类的话。
　　任听霄无奈地揉了揉耳朵，将扩音调到最大：“你们是选择让我一言不发地继续看你们大喊大叫，还是准备听听我打算说什么？”
　　听出她口吻中的打趣，大家都给予了善意的笑声，但也渐渐平息下来，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盯着任听霄，等着她的开口。
　　“鉴于刚才主持人已经把我的名头都报出来了，那我就不再进行自我介绍了，虽然我还特意准备了这个环节。”任听霄一本正经地说着，又让台下有了些善意的笑。
　　这是任听霄离开学院之后，他们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到她，而不是隔着虚拟屏幕。
　　对强者天然的敬畏和崇拜，以及对任听霄所取得成就的畏惧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他们恍然惊觉，这位已经负担起整个帝国安危的，甚至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大三学生。
　　她年轻而风趣，只是一颦一笑，就能勾走无数人的魂魄，想要为她赴汤蹈火。
　　任听霄不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她看终于安静下来了，就开始了她的演讲。
　　她只用一句话，就将本就足够专注的众人注意力都勾了起来，牢牢拴在她的声音上。
　　“我想大家都很好奇我经历的几场战斗……”
　　她的演讲承载着她一贯的语言风格，简洁而干练，没有一句废话，从她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第一场战斗开始，将她在当时做出某些举止的想法，以及面对某种情况下她注意到的细节挑了一些比较重要的，给毫不避讳地给大家讲了出来。
　　这等于是一位三S级强者的公开教学，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只是个嘉宾演讲，居然能收获这种顶级干货。
　　刚才杭柳大师的演讲里也包含了一些他的专业内容，但是更多的是对于机甲制造这个行业的观点，对于这个专业本身并没有多说。
　　但是任听霄却把演讲当成了难得的讲课，以她自己为例，将那些复杂的战斗抽丝剥茧，告诉学生们她的技巧和经验。
　　句句凝练，货真价实。
　　一番话说完，不止是学生们，就连牧老将军之流，都不由露出几分深思的神色，显然受到了任听霄某些话的启发。
　　本来在任听霄的演讲稿中，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然而任听霄调了下话筒，语调突然一转。
　　“说实话，我很开心能作为嘉宾前来学院，给大家做出这个演讲。在今天，我看到了学院以前作为学生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看到的一面，它包容百川，各个专业蓬勃发展，给帝国输送着多方位的人才，而你们，也让我看到未来——一个由你，由我，由这一代年轻人所构成的未来。”
　　“但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同样作为学院的一个大系，古文化系却没有排练自己的节目。”
　　任听霄说着，将目光投到古文化系的座位区域。刚才不只是学生们在观察她，一进入陌生环境就要摸清地形，已经是任听霄根深蒂固的习惯。
　　所有人包括古文化系的学生们都没有想到任听霄会单独提到他们，一个个愕然无比，瞠目结舌地看向任听霄。
　　通过优秀的视力，任听霄看到了林潇老师和蓝漾漾的面容。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想必大家也知道，我曾经就在这个系里就读，我想大家很多人恐怕和曾经我的一样，认为古文化是时代的糟粕，是已经毫无用处已经被排斥的东西，甚至只是贵族之间附庸风雅的玩物，不值得我在这里提出。但是我想请大家看一下这个视频。”
　　任听霄将自己的光脑与礼堂的相连，把自己离开蓝漾漾她们之后刻意找的几段影像播放出来。
　　有诗词歌赋，衣带飘然。
　　也有思想碰撞，理性思辨。
　　东西方的文化从古至今逐渐交融，变成过去的历史。
　　人们震惊地看着，仿佛让思想回远古走了一遭。
　　“这就是古文化，不止是东方血脉的文化，西方血脉的同样，这些厚重而绚烂的文化，是我们人类种族的瑰宝，是其它任何种族都不曾拥有和理解的历史，它无比强大，诠释着我们这个种族的来历，指引着我们的未来，无关血脉。”
　　任听霄关掉视频，威严而庄重的目光扫视全场。
　　“但它也是最脆弱的，如果没有保护和传承，它终将销声匿迹，到那时候，人类将不知为何为人。”


第90章 .  元帅的愤怒   有大事即将发生。
　　这部分内容本来不在任听霄的演讲准备中, 她是在经过蓝漾漾和越舒的事情之后，临时有了这种想法。
　　她以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很难找到合适的素材，好在无论东方血脉还是西方血脉的传人, 都有一小部分人在坚守着这份古老的骄傲, 他们不断地制作宣传视频, 阻止古文化交流活动, 想要向世人宣传这些并不是附庸风雅没有用的东西。
　　只要稍微用心去找, 就能找到非常多制作精良的宣传影像，只是一般并没有多少人回去搜寻这些。
　　任听霄知道蓝漾漾一直都在致力于古文化复兴，只是蓝漾漾报喜不报忧, 上一次听到她的进程还是她去参加古文化交流大会的事，据说进展得很顺利。
　　除此之外, 任听霄都不知道她们都遇到了什么困难，还以为一切都发展良好，实际上却推动得如此艰难，连学院里都存在这种歧视的思想。
　　既然了解了，她就不能继续坐视不管。
　　在这场当着全帝国的面举行的校庆演讲上，她第一次公开发表对于古文化的看法, 第一次将那些制作优良, 相关人员费尽心思也无法让其他人多看一眼的影像，强行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怼到他们的鼻子底下，逼他们去看了一遍。
　　这种行动力，没有任何人能够比拟。
　　任听霄这个举动无疑给古文化带来了一阵新的热潮，所有人似乎都第一次认识它，各大媒体以及星网上的讨论倏然多了起来。
　　如果说相关人员费尽工夫，只是在帝国里吹起了几粒沙子, 那任听霄就相当于直接掀起了一阵飓风。
　　包括蓝漾漾在内，没人想到任听霄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为古文化说话，他们一个个呆滞在原地，胸腔里那颗心脏却砰然跳动起来，仿佛时代之门霍然在他们面前打开，有个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荆棘遍布的前路上，以狂风骤雨般的行动力，将荆棘一并铲除，并回头望向他们，说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他们如蒙神谕，满怀激动和庄严地踏上这条大路，同时更加坚定地相信着：这条路没错，他们没错。
　　不再是不务正业附庸风雅，也不再是装腔作势拿腔捏调，他们在做一项伟大的事业，并得到了伟大的人的支持。
　　在帝国学院校庆的第二天，古文化协会里的人都在焦头烂额。
　　由于任听霄带来的飓风，想要加入古文化协会的人突然暴增，同时还有更多的人想要申请参加活动，领略文化的魅力。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但是一来古文化协会本来就不是什么官方组织，一直都是成员自己在往里面垫钱举行活动，进行宣传之类的，而且全凭自愿，丝毫不肯坑任何一个人。
　　如今人数暴增，让原本定好的很多东西都不能再用了，无论是举办活动的场地，还有一些宣传用的本金。
　　这让协会的人又想笑又想哭。
　　蓝漾漾也在其中忙碌，她虽然能赚一点钱，也给协会垫了不少，但是这些钱无异于杯水车薪，面对无底洞般的窟窿压根没什么大用。
　　她正抓耳挠腮地想着办法，一旁的财务负责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啊！”
　　“怎么了怎么了！”蓝漾漾一把冲了过去。
　　财务负责人目光呆滞，手指颤抖地指着自己屏幕上的账户：“钱……钱……”
　　“什么钱？”蓝漾漾跟着看过去，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张大嘴傻了。
　　那长长的一串零显示在账户上，闪瞎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是一笔匿名捐赠的巨款。
　　财务负责人手中一个剧烈的哆嗦，直接向协会负责人发起联络。
　　很快，一张斯文英俊，戴着眼镜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发生什么事了？”
　　“林先生，我们……我们收到一笔匿名捐款。”财务一出声才发现自己正尖着嗓子，连忙清了清嗓子，“您看！”
　　当那庞大的数字展现在林潇面前，林潇稳重的面容也不由出现了一丝龟裂的痕迹。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财务难掩激动，“这样的话，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就有保障了！”
　　“不知道是谁？你居然不知道是谁？”蓝漾漾终于缓过神来，她一把抓住财务负责人的领子，一脸的凶神恶煞，“你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再说一遍！”
　　“我……我……”财务负责人可怜巴巴的。
　　“你真的想不到，这笔钱是谁捐来的吗？”林潇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怀念的光芒，“是谁不顾世俗的眼光，当着全帝国的面为我们正名的。”
　　“是……”财务愣了一下，刚才他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又被蓝漾漾晃得发晕，现在稍微冷静地一想，一道绯红飒然的身影跃入脑海，“是殿下！是殿下！”
　　林潇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好好安置这笔钱，为了对得起她的心意，一分一毫都不要浪费。”
　　“是！我会的！”财务大声回答，充满坚定。
　　蓝漾漾双手合十，双眼闪过一丝隐隐的泪光，她阖上眼，对心中的人进行真切的祈祷和感谢。
　　接下来的几天，任听霄就发现蓝漾漾在群里的说话多了起来。
　　【西湖的水我的泪：今天协会在帝国广场举行了上千人的文化游行，没有遭到异样的眼光，还有人不断想要加入我们，顺利！】
　　【西湖的水我的泪：今天下午举行了西方古文化展览，一副仿大卫雕像不知道被谁撞倒了，制作者很伤心，护卫队答应帮我们找肇事者了。】
　　【西湖的水我的泪：今天协会xxx……】
　　任听霄很忙，她不一定每一条都回复，但是蓝漾漾发的所有消息她都看了。
　　她明白，这是蓝漾漾在代表古文化协会对她表示感谢，并且在明里暗里地向她汇报，那笔钱都被用来干了什么。
　　蓝漾漾不再只报喜不报忧，这让任听霄舒心了许多，一些在他们看来天大的麻烦，对任听霄来说也就是伸一把手的事。
　　比如那个刻意毁坏展览雕像的肇事者，任听霄只是托塞西利亚去问了一声，当天晚上肇事者的全部信息就发到了塞西利亚那里，并且顺势揪出了一个不务正业的混混团伙。
　　这些事都不用任听霄亲自去烦心，她现在有更麻烦的事。
　　属于任听霄的上将办公室中，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场，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目紧闭，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敌人进行艰难的斗争。
　　半晌之后，她猛地睁开眼，长长地舒出口气，同时绵密的汗水瞬间流下，浸透了她额前的红发。
　　“我就不信了。”任听霄再次闭上眼，咬紧牙根，“再来。”
　　如果此时有精神力检测装置在，会发现任听霄的的精神力已经浓郁到几乎实体化的地步，在她的强悍威压下，办公室里的静物都簌簌震动起来，一只花瓶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碎了。
　　任听霄再次睁开眼，眉宇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能让她摆开这么大架势的，也只有系统那个定时炸弹了。
　　在意识到系统的威胁之后，她一有空就尝试着消灭系统，之前一直放着它不管，只是因为担心擅自销毁它之后会对世界产生什么影响，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世界没有问题，它也会搞出一些问题。
　　这样的话，就没有留着它的必要了。
　　任听霄的精神力十分强悍，她自信只要抓住系统，哪怕要在她的精神海中展开厮杀，她也未必会输。
　　但这个操作的前提是……抓住系统。
　　系统仿佛也知道任听霄对它起了杀心，它十分聪明地一击即退，根本不像以前那样任听霄一叫就迅速露面，它躲躲藏藏，完全将自己隐匿起来。
　　任听霄找不到它。
　　只要无法找到它，任凭任听霄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它怎么样，任听霄仿佛能看见它潜伏在她脑子里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嘲讽嗤笑着凡人们妄图对命运的抗争。
　　任听霄随意抹了一把汗水，继续闭上眼睛，想要重新沉入精神海中寻找系统。
　　她感觉自己和系统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层膜，它就躲在那层膜后面，她已经能触到它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然而还没等她进入状态，办公室的门就被轻声敲响。
　　“殿下，收到紧急军报，您在吗？”
　　是塞西利亚。
　　任听霄轻吸口气，收起沉郁的表情：“进来。”
　　塞西利亚开门走进，一看到任听霄，脸上就露出一抹担忧与愕然交织的神色。
　　他收紧下颌，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殿下，您是否需要帮助？”
　　任听霄摸了下额头，发现汗水又渗出来了，她精神力消耗过大，估计此时脸色不怎么好看。
　　“没事，我在联系精神力。”她又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什么紧急军报？”
　　塞西利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警惕的神色淡去，转而变为凝重，他上前将手中的文件放到办公桌前，并体贴地转到任听霄的视角。
　　“西伽马星系受到攻击，根据传回的痕迹影响来看，是恶种。”塞西利亚语调严肃，在任听霄快速浏览文件的时候，尽责地为她提炼最需要关注的重点，“加拉赫元帅在今天早上已经下达指令，西伽马星系的所有行星进入一级备战状态，并打算从帝星派兵增援。”
　　任听霄将所有文件一翻到底：“决定人选了没有？”
　　“还没有。”塞西利亚说，“因为西伽马星系靠近巨沙岛，元帅阁下怀疑是之前那批恶种的袭击，不敢贸然行动。”
　　“是那批恶种倒还好了，一个恶种种群中不会同时出现两只高级种，那只五级种已经死了，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当地驻军就可以解决。”任听霄将图像文件摊开，手指点了下其中一道深黑的裂谷，仿佛将那里的整颗星球都给撕裂，“你看这种痕迹，明显不是低级种所能办到的。”
　　“这也是我在担心的原因。”塞西利亚轻轻叹了口气，他看着任听霄沉着的面容，“您已经有决定了是吗，殿下？”
　　任听霄瞥他一眼：“你跟着我的时间不长，我的想法倒是摸得怪准的。”
　　塞西利亚微微低头：“殿下过奖。”
　　说一个副官对自己的主将心思摸得准，对副官来说的确是一种夸奖。
　　任听霄把桌子上散乱的文件随意划拉一下抱进怀里，站起身往外走：“走吧，我们去见见元帅阁下。”
　　虽然加拉赫现在因为不明原因，还在和她进行单方面的冷战，但是现在涉及到帝国安慰，她相信对方的私人情绪不会影响到正事。
　　任听霄敲开元帅办公室的门，告诉塞西利亚暂时在外面等着。
　　她一个人走进去，看到加拉赫正站在窗边，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文件，打眼一看就是刚刚她收到的那些。
　　听到任听霄进来，加拉赫转过身静静地望着她：“你决定要去。”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任听霄点点头，把怀里的东西往元帅的办公桌上一堆：“那里靠近曾经诞生过五级种的地方，现在又有了攻击行为，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巢穴之类的，那个地方很偏，万一出现四级种以上的恶种，当地驻军应付不过来。”
　　“上次回来之后，我一直派人在那片星域搜查。”加拉赫说，“帝国星域范围内并没有发现恶种巢穴的痕迹，至于巨沙岛之外，因为不是帝国范围，探查起来还需要时间。”
　　任听霄理解了一下加拉赫的话，他的意思大概是说，西伽马星域应该不会有高级恶种出现，还不至于派出她这个上将处理。
　　“你打算派谁？军部现在这么缺人，中将以上不能随便离开帝星，那少将以下里，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任听霄的目光很清，而正因为清澈，凝视着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变得凌厉，“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攻击，加拉赫，那道裂谷，几乎把阿木星劈成两半，这种威力，你能安慰自己这是个普通低级恶种吗？”
　　“殿下，您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我希望您能爱护自己，不要造成无意义的牺牲。”加拉赫的下颌绷紧了，他整张脸都显得不可接近起来，那道疤痕也变得深邃可怖，“我会派出合适的人选。”
　　“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派谁？”任听霄步步紧逼，“除非你，我，或者诺伊斯亲自去，否则我谁都不放心。”
　　加拉赫张张口，疤痕顿时更深刻了些。
　　“我去。”他说，“我带第一军团的精锐部队前往西伽马星系，无论那里是五级种还是母兽，一定把它挖出来。”
　　“你？”任听霄愣了下，神色渐渐收起、
　　她凝视着加拉赫，加拉赫也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两人相望了片刻，任听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在开什么玩笑。”她看不出对方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因此语气有些愕然，“你作为元帅，怎么能亲自过去？帝星所有防御系统的主要开关都握在你的手里，你离开了帝星怎么办！”
　　“既然知道危险，就不要事事都冲到最前面！”
　　加拉赫终于无法忍耐心中的压抑，浓浓的怒火伴随着他的眼眸和喊声一同冲了出来。
　　任听霄被吼得一愣：“你说什么？”
　　“你是帝后，是公爵，是上将，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学生，也不是一个随意顶上前的马前卒。”加拉赫泛着怒火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声音低沉发烫，“你真的意识到自己是什么身份么？你真的接受了现在的自己么？”
　　任听霄心中一个咯噔，她眼眸深沉下来：“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因为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加拉赫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眼中的怒火一点点地收了回来，看向任听霄的眼睛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冷然，“你总想站在所有人前面，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庞大的体系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你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位置。”
　　“我需要适应什么？”任听霄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看着他的眼神有些陌生，“当初我答应升为上将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陛下承诺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带兵打仗，而不是一辈子被禁锢在帝星。帝国需要向群众交代给我的优待，我也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据我所知，那时你并没有提出反对。”
　　“你和陛下都已经决定好的事，需要我提出反对么？”加拉赫似乎是哂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这种弧度在他的脸上反而有些渗人，“您大概误解了什么，我并没有干涉您的出行，只是在提醒您，以您的身份，一旦有所动作，必将引起帝国动荡，到时民心不安，我们将面临的情况，不会比战场好到哪去。”
　　即使加拉赫的语气称得上讽刺，但任听霄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加拉赫所说的，的确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东西。
　　成为三S级强者，成为少将，成为公爵，成为上将，一切都顺理成章，她没有争取过，更没有筹谋过，因此对于身份的改变，她的认知一直不是非常清晰。
　　加拉赫说的没错，她之前只顾得自己想做什么，因为自己想做的事被阻拦而生气，但是没想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但凡有所动作，一定会引起群众的惊恐和怀疑。
　　到时候人心惶惶，可不是武力值能强行镇压的。
　　任听霄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平和下来。
　　“你说得对，加拉赫，我对此感到抱歉。”她说，“但是同样的理由也适用于你，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我们需要派出一个足够优秀的将领过去，探查真相，并有自保能力。”
　　加拉赫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任听霄，像是在评估她说这句话是否真心。
　　任听霄不知道自己的信誉度在加拉赫那里居然已经这么低了，她苦笑一下，真诚地说：“我现在有军职在身，擅自行动会违反军规，我不会这么做的。”
　　她虽然喜欢随心所欲，但涉及到军规军纪，她的确奉如圭臬，一步不越雷池。加拉赫的目光收了回来。
　　“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他淡淡地说，语气中没有分毫高兴的意思。
　　任听霄忍气吞声：“那关于派谁去，你有人选推荐吗？”
　　加拉赫：“这就是我刚才在考虑的事情。”
　　任听霄慢吞吞地说：“你觉得……塞西利亚怎么样？”
　　加拉赫皱起眉，目光缓慢地移到她身上：“那是您的副官。”
　　“他同样也是名中将，是帝国最优秀的将领之一。”
　　从刚才确定自己不能去之后，任听霄就在考虑人选，她对帝星的现役高级将领也认识得七七八八了，但是他们要么就太老，要么就经验不足，想来想去，能让自己和加拉赫都放心，并且有足够能力自保，最坏的结果打不过跑得过的人选，也只有塞西利亚了。
　　加拉赫沉吟着说：“他的确是最理想的人选，只是您……”
　　“以塞西利亚的意见为主，不用考虑我。”任听霄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他同意，马上就可以下任命书。”
　　加拉赫的面容僵了僵，他突然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满是冷硬的武装。
　　“我知道了，我会和塞西利亚将军进行谈话。”他薄唇里吐出冰冷的话语，“现在，如果尊贵的殿下没有什么事的话，请离开我的办公室。”
　　这就……下逐客令了？
　　任听霄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加拉赫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低下头看着文件，冷硬的表情没有丝毫留客的意思。
　　任听霄在原地站了几秒，实在不知道又有那句话惹到他了，只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看到门外的两个副官，对塞西利亚扯了扯嘴角。
　　“塞西利亚，元帅阁下叫你进去一下。”
　　“我？”塞西利亚讶然。
　　“对，你。”任听霄犹豫了一下，抬手拍拍他的肩，“虽然你是我的副官，但不是我附属物，做你自己想做的决定。”
　　她说完，不等塞西利亚回答，直接转身离开。
　　做一个人的副官和自己去挣军功升值比起来，当然还是能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前程更加重要。
　　任听霄是觉得塞西利亚作为副官很合格，却也没有限制他发展的想法。
　　她离开之后，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趁着现在还有一点空闲工夫，她直接开出自己的车，向着帝宫驶去。
　　她要受不了加拉赫现在的阴晴不定了，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一旦后面出更大的争执，她会忍不住和对方打起来。
　　任听霄的脸在帝宫就是通行证，她的车一骑绝尘，压根无视帝宫内部的限速规则，直接飚到了金殿门口。
　　按照时间来看，凌卓现在应该在这里面处理政务。
　　身穿军装，手拿权杖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侍者就殷勤地将金殿的大门打开，他们都被下过命令，只要任听霄到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用通报，直接放人进去。
　　任听霄走进金殿时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客人。
　　除了立在凌卓旁边的裴郁之外，叶南芊正袅娜地站在底下，似乎是在向凌卓汇报事务。
　　听到有人进来，三双眼睛一直向这边望来，然后露出各异的神色。
　　凌卓直接站起身，方才还凝重威严的眉眼弯了起来：“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我这里都没准备好吃的。”
　　看到凌卓的反应，裴郁眼观鼻鼻观心见怪不怪，叶南芊纤细的身子颤了颤，用惊讶的目光望向他。
　　“不用。”任听霄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紧绷，清了清嗓子，“既然陛下还在忙，我先去偏殿等您。”
　　“好。”凌卓点头，同时吩咐，“裴郁，让人跟着殿下，有什么要求一并满足。”
　　叶南芊眼里的惊讶更甚一层，她又望了眼任听霄，掩去细长眼中的情绪。
　　“不必麻烦。”任听霄对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南芊颔首示意，绕过她通过小门去了偏殿。
　　她刚坐下，裴郁亲自为她端上饮料和点心，眼中犹豫一下，轻声说：“殿下，叶大人是帝国的财务部长，正在和陛下汇报这个月的开支。”
　　“我知道她是财务部长。”任听霄不明白裴郁为什么专门来和她说这个，用疑惑的目光望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这反问倒是把裴郁问噎住了，他非常想问问任听霄“您到底是不是个女人”，想到彼此身份实力的巨大鸿沟还吞了回去。
　　他行了个礼，忙不迭地想要回到陛下身边。
　　他觉得陛下可比殿下好伺候多了，他在殿下那里就从来都没有占到过便宜！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任听霄插了块蛋糕，嘟囔。
　　她没有等待多长时间，凌卓就从正殿出来，坐到了她的旁边，隔着一张小桌的座位。
　　他看着面前每一样都剩下一半的点心：“这些是留给我的吗？”
　　“嗯。”任听霄叼着叉子在看新闻，“如果你不想吃的话，一会儿我就都吃了。”
　　凌卓笑了笑，伸手从任听霄的牙齿里救下那根叉子，然后用它插起一块点心，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
　　任听霄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凌卓开始吃东西了才猛地转过头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发出一声语气词：“哦呀。”
　　“怎么了？”凌卓面不改色地向下一块进军，“突然这么急着来找我，脸色还这么差，谁惹你生气了？”
　　“我脸色很差吗？”任听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呢。”
　　凌卓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有什么情绪变化还能瞒得过我？”这样。
　　任听霄一想也是，有什么能瞒得住凌卓呢，除了系统和身份。
　　毕竟这些太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谁说她都可能不会信。
　　任听霄看开了，就直接切入正题：“你最近和加拉赫联络过吗？”
　　“每天都联络。”凌卓把任听霄面前的空杯子都满上，她因为不喜欢有人伺候，已经把侍者都遣出去了，“是加拉赫惹到你了？”
　　“也不能说惹。”任听霄脸露纠结，在凌卓面前，她根本没必要隐瞒什么，就把满心的别扭都表现出来，“他最近……唉，自从他从巨沙岛回来之后，我感觉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凌卓眸光一闪，语气仍然温和：“你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任听霄望天，“你没感受到吗？他最近仿佛吃了炮仗，一说话就容易炸，我说错话了炸也就炸了，我没说错话的时候他也炸，还惹到我，是我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才对。”
　　“哦……”凌卓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你是不知道……”任听霄巴拉巴拉，将刚才两人争执的内容一股脑对凌卓倒出来，连加拉赫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模仿了一边，末了露出苦恼的表情，“……就这样，还好塞西利亚还在门口等着，让我控制住了自己脾气，不然我真想直接把他拖去竞技场，先打一架再说。”
　　“你建议派塞西利亚去西伽马星域调查恶种？”凌卓没有对这场争执本身发表什么评论，而是问出这么个问题。
　　“是啊，他是最优秀的，也是最合适的。”任听霄脸露骄傲，“塞西利亚可是交流赛的单人赛胜利者！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去。”
　　凌卓温润的黑眼睛望着她，口吻像是亲昵的情人，也像是对任性孩童的包容：“如果塞西利亚离开帝星，你不就又没有副官了么？现在你是上将了，没有副官的话会麻烦很多的。”
　　“我知道，这没什么。”任听霄摆手。
　　“我觉得，你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凌卓含着笑意，“你之前是少将，很多事情亲力亲为，可能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上将这个职位，不止意味着更多的权力，也有更多更严峻事务等着你去处理。但是很多事并不需要你直接处理，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有个副官，他们能替你筛掉大量你本不用处理的工作，确保送到你面前的，都是最重要，真正需要你亲自批示的文件，至于其它的，他们自己就帮你处理好了。”
　　“这……样吗？”任听霄有些呆，她光知道塞西利亚很忙，一直在忙，甚至好像比她还要忙，面前永远都有成堆的文件要处理。
　　却没想到，这些都是她的文件，只是塞西利亚在帮她处理而已。
　　“副官对主将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他们直接代表着主将，甚至可以替主将行使一部分的权力，这也是为什么要谨慎挑选副官，我们却要确定他们的能力和忠诚，而当二者必选其一，忠诚甚至要凌驾在权力之上。”凌卓说，“你现在刚刚拥有自己的副官，甚至还在试用磨合期，就这么把自己副官远派出去，在其他人看来确实难以理解。”
　　“塞西利亚的能力本来就不仅限于一个副官。”任听霄说，“如果给他时间，他甚至可能成为加拉赫之后的另一任元帅。”
　　“是，正因为他有这个能力，所以你提出这个建议，才更让加拉赫愤怒。”
　　任听霄这下真的搞不懂了，她呆呆地望着凌卓，嘴里发出一个疑问词：“啊？”
　　凌卓伸长手臂，握住任听霄放在桌上的手。
　　“加拉赫是在怪你，为什么不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他眸光温暖，声音柔雅，“我刚才说过，对副官来说，忠诚是比能力更重要的东西，但是忠诚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需要你去征服。”
　　任听霄眼中渐渐浮现出恍然的神色：“加拉赫是觉得……我不和副官磨合，刚上任就让把他远派，会影响他的忠诚？”
　　“可以这么理解。”凌卓点点头，“还有更重要的是，如果让副官养起自己的野心，他就可能不再向主将尽忠了。站在加拉赫的角度，他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他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原来加拉赫是在担心我……”任听霄喃喃。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凌卓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自己纠结出来。
　　“但是……”任听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现在理解了加拉赫，但怎么都无法代入到这种情绪中，“塞西利亚他是个独立的人，是个人才，如果他真的有了野心，想去追逐更高的目标，我会为他高兴的。”
　　凌卓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他叹息一声，揉了一下任听霄的脑袋。
　　任听霄迷茫地看向他，他只是笑着说了句：“傻丫头。”
　　“怎么就傻了！”任听霄抗议。
　　凌卓笑而不语，他眼里沉淀着很深的东西，但是不打算让任听霄陷入更大的纠结中了。
　　在这个黑暗黏着的世界上，每个人都像被粘住翅膀的鸟，绝望地在其中挣扎，踩着别人也要自己飞向天空。
　　只有任听霄，不顾自己翎羽凌乱血肉淋漓，还要一次次慷慨地伸出臂膀说：来，踩着我飞吧。
　　凌卓的光脑闪了一下，他打开看了眼消息，手中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了瓷盘上。
　　任听霄敏感地抬头，她觉得凌卓的表情一看就要有大事发生。
　　“来。”凌卓站起身，对任听霄伸出一只手，“还记得我说我想做一件事吗？现在到时候了。”


第91章 .  揭开马甲   凌卓的脆弱和恐惧。
　　任听霄跟着凌卓一路走着, 眼见着周围环境越来越幽深，越来越没有人影。
　　凌卓还屏退了侍者，连裴郁都没有跟上来, 偌大的帝宫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种情境, 要是但凡换个胆子小一点的来, 恐怕已经开始琢磨凌卓是不是要把她杀人分尸了。
　　这气氛实在有点微妙。
　　任听霄看着自己手, 属于凌卓的手正紧紧握在上面, 瘦长的指骨锁住她的手指，虽然没有用力，却能感受到他手心上有一种冰凉黏腻的感觉。
　　凌卓在紧张。
　　任听霄太了解凌卓了, 哪怕他没有明说，甚至掩饰得相当好, 但是从他一开始松手掉落的叉子，到现在手心里渗出的汗水，都在表示着他在紧张。
　　是什么事情让凌卓都感到紧张？
　　这个疑问在心中一晃而过，出于对凌卓的绝对信任，任听霄并没有多问，而是任由凌卓将她拉到也许是帝宫中最僻静的一处角落。
　　这里荒草丛生, 地上大多是枯枝和落叶, 明显很久都疏于打理。
　　而在这片荒芜之地中，一处不起眼的小楼伫立在此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帝宫，任听霄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恐怖片拍摄现场。
　　在走进小楼之前，凌卓想要推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忽然转身看向任听霄。
　　他乌黑的眼睛里有一些很深的东西，任听霄看不明白，她晃了晃自己被握着的手, 提醒他继续。
　　“你不问问我究竟想带你来做什么吗？”凌卓问。
　　“都已经到门口了，一会儿你不说我不也知道了。”任听霄说。
　　“真是你的回答。”凌卓呢喃一句，他转头看向小楼的门，侧脸俊俏柔和如初春的山峦，眼里却翻涌着复杂暗沉的情绪。
　　就像眼前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只恐怖的巨兽，只要进去就会被吞没，无法再出来了。
　　“你在害怕什么？”
　　凌卓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向问出这个问题的任听霄。
　　“你在害怕。”任听霄说，“但是这是你的地盘，按理说你不应该有害怕的东西……你害怕即将要做的事会对我造成伤害，对不对？”
　　凌卓倏然缩小的瞳孔证明任听霄正切到了点上。
　　“你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他试图用温和的口吻掩盖他心中的翻腾，“这可真不像你。”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再拖延时间，也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任听霄以出人意料的敏锐，一眼就看穿了凌卓的心思，“如果你不敢进行下一步的话，我来。”
　　“等等！”
　　凌卓瞪大眼睛，还没等他出手阻止，任听霄抬起一脚，将本来牢固锁住的门一脚踹飞。
　　哐当。
　　尘土簌簌坠落，任听霄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中缓缓浮现出一丝震撼。
　　这里也许原本是一幢精致的小楼，有着各种房间和三层楼，但是此时所有结构都被人全部破坏，打通成一体的空间。
　　而在这幢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楼内部，就像一间实验室或者精工厂，有无数精良的设备以及几个穿梭在其中，身穿白大褂的人，看上去像是在搞什么秘密研究。
　　听到这个动静，里面的人都愕然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向这边看来。
　　在看清撞门进来的人是谁后，他们连忙向这边聚集，对两人恭敬地行礼。
　　“陛下，殿下。”
　　任听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眨了眨眼。
　　为首的那个白大褂推了推眼镜，看向凌卓：“陛下，想必您已经收到了我的报告，经历过第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五次实验之后，我们的精神捕捉系统终于成功了，我敢保证，这将是全星际首例，我们会创造一个历史！”
　　“精神……捕捉系统？”任听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有一丝头绪一闪而过。
　　为首的那个白大褂又看向任听霄，显示出惊喜的神色：“没想到居然是由殿下来亲自进行实践吗？这真是太好了。”
　　还没等任听霄回话，高大消瘦的后背就移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挡住。
　　“不。”凌卓生硬地吐出这个字，看着白大褂立刻转为困惑的表情，语调冷漠，“继续你们的工作，别的别问。”
　　在任听霄眼里凌卓是温柔体贴的爱人，但是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位阴郁冷酷的帝王，看到他明显不悦的神色，白大褂们马上惊恐地低下头，并一窝蜂散去，不敢触他的眉头。
　　在他们进行交流的时候，任听霄一直在打量着这间特殊的实验室。
　　刚才她打一眼看过来，被这些精良复杂的机械看呆了，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在认真一看，不难发现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所有机器互相连接，似乎只要一启动，就会为同一个目标而运转起来，这是相当庞大的一股能量，而能量的输出尽头，则是一张呈站立状的能量舱。
　　显然，这是为某个人准备的。
　　凌卓没有回头，只是解释说：“在和恶种的战斗中，很多人会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大而损害基因等级，甚至可能会造成大脑损伤。这个机器可以用来捕捉到残存的精神力，并将它唤醒，对治疗精神力衰减的人有奇效。”
　　任听霄没有回答，凌卓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研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秘密参加研究的人经过治疗，精神力都有了康复的迹象，甚至有些精神力错乱而导致精神失常的人，都在机器的指引下恢复了正常意识……”
　　“凌卓，你知道吗？”任听霄终于开口，“在你感到紧张的时候，你就容易变得喋喋不休，像个碎嘴子。”
　　凌卓的背脊微微僵了一下。
　　“今天我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而已。”凌卓转过身来，脸上是正常的神态，“但是刚才进门前，我忽然感觉这个机器太过笨拙了，可以再改良得精进一些，到那时候再带你来看看吧。”
　　说着，他就像带着任听霄离开这里。
　　然而他刚迈动脚步，就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紧紧拉住了。
　　凌卓几乎没有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但还是维持住了平静，温和地望向她：“怎么了？你还想好好参观一下吗？”
　　任听霄抓住凌卓胳膊的手非常用力，圆润的指尖几乎掐进了凌卓的肉里，但是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就像只是在进行情侣间十分正常的牵手。
　　在凌卓的胳膊就快被掐破的时候，任听霄慢慢地转过头来，碧金色的眼睛幽然遥远。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似乎从另一个时空传来，夹杂着苍凉的风声。
　　凌卓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地收了起来，他沉默地望着任听霄，眸中流露出某种刻苦的疼痛。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苍白的唇瓣颤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任听霄左右看了看，“有安静点的环境么？”
　　凌卓一言不发地反手握住她，这次任听霄没有反抗，而是任由凌卓将她带出这间研究室，绕过一个拐角就能看到另一幢小楼，这里应该就是实验人员们休息的地方。
　　凌卓拉着她进入一间明显没人住的房间，将门窗都关好。
　　“他们在这里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但也禁止他人随意靠近和窥探，所以这附近安了屏蔽仪，每个房间也都有改动，只要在自己的房间中说话，外面的人都听不到。”他说。
　　他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并且一会儿去检查门，一会儿去检查窗，就是不肯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任听霄剑一样犀利的目光就会直直地戳中他，让他无所遁形。
　　看他一边啰嗦一边忙活，任听霄看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叫出他的名字。
　　“凌卓。”她说，“如果事情真像我想的那样，那因为隐瞒而感到害怕的应该是我，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在从进那间研究室的门开始到现在，任听霄的脑子里仿佛发生过一场宇宙大爆炸，但是不得不说，这比曾经在战场上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要好多了。
　　在那种时候她都能冷静下来，思索如何能破局存活下来，更何况是现在。
　　当所有答案都剔除出去之后，剩下的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事情的真相。
　　即使任听霄再不敢相信，再觉得这个答案充满荒唐，她的理智也告诉她，这是真的。
　　凌卓知道了她重生的事实，知道此时身在这个壳子里的，不是奥菲利亚·任，而是她任听霄。
　　只要想透了这一层，之前的种种事情都在她的脑子里穿成一条线，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在原剧情中对这种类型十分无感甚至厌烦的凌卓会一眼相中她，并马上给予她帝后的位置。
　　为什么凌卓会在她面前一次次流露出软弱和崩溃的模样，冰冷的脸上流淌出滚烫的泪水，浸湿过她的衣服和颈窝。
　　为什么凌卓每次看着她，都仿佛恶龙在守护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财宝，并且除非有外人在场不得不叫的时候，两人的私下相处中，他从来没有叫过“奥菲利亚”这个名字。
　　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是奥菲利亚，而是任听霄。
　　“我不是因为你的外貌而喜欢你，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我在看你，只是在看你。”
　　原来凌卓曾经暗示过那么多次，他知道真相。
　　只是在他曾经说过这些话的时候，她都以为是凌卓在表明他不是只喜欢她外貌的决心罢了。
　　原来这就是真相。
　　凌卓被任听霄戳穿，整个人都怔然起来，他停在原地，脸色苍白，深深的后悔浮现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他似乎承受了过大的打击，让他连背脊都微微佝偻下来。
　　“不……”凌卓语气微弱，“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今天过来，只是想让你看一下帝国最新的科研成果，别的什么都没有。”
　　“凌卓，到了现在你还说这个，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任听霄上前一步，“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害怕？这不像你！”
　　她是个有问题就要及时解决的人，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她怎么能装回之前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疑虑，觉得凌卓可能是因为她的外表而对她产生好感的话，那么在今天之后，对于凌卓的感情她将再无怀疑。
　　然而随着任听霄的上前，凌卓就像受到了重击一样，迅速后退一步，眼中竟然隐隐流露出一种恐惧。
　　任听霄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凌卓，你很聪明，我们没人能比你聪明，你不说的话，我猜不中你在想什么。”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就像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却一直不说，看我在你面前进行那些拙劣的伪装。”
　　她眼里的受伤刺中了凌卓，他想要向前，任听霄却已经收回了手。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她说，“可能这个身份是否揭露，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在你的研究成果我已经看到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凌卓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像瞳化为原形之后，近乎透明的颜色出现在人类身上，让他有种即将乘风归去的虚无感。
　　任听霄垂下眼，就像是真正死心了一样，抬腿向门口走去。
　　但是还没等她碰到门把手，她整个人就从身后被紧紧抱紧了一个瘦削的怀里。
　　一双冰凉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摸索，不含分毫猥亵的意味，那杂乱无章又急迫的动作，就像是在确定她的存在。
　　任听霄毫不费力地在这个怀抱里转过身，任由凌卓在她身上摸索片刻，然后颤抖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是真的吗？”他虚弱地说，“你真的承认了？你就是……就是……”
　　“是，就是你猜的那样。”任听霄斩钉截铁地同意了他惊疑不定的话。
　　在这一瞬间，似乎有某种能量从凌卓身上被抽走了，昔日双S级的强悍军师，在任听霄的怀里缓缓滑坐了下去。
　　任听霄随着他的力道向下，单膝点地，看着他跌落在地上，瘦削的手指死死抓住她的衣服，就像一旦放开，他就会沉入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你还在。”凌卓的头埋在任听霄怀里，发出含着喜悦的哽咽声，“你还在这里，没有被吞噬，也没有消失。”
　　“我在，我一直在。”任听霄的心口也钝钝地痛起来，这毕竟是她爱的人，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在凌卓最脆弱的时候不逼着他开口，那以后就再难把这只狐狸从他的巢穴中引诱出来了。
　　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不把这件事说清楚，凌卓会疯。
　　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怎么稳定，她再舍不得也要狠下心来，将凌卓最恐惧的事情揪出，击碎。
　　太聪明的人，往往会给自己缠上太重的枷锁，并且如果他们自己不说，其他人将无法进入他们的领域去帮助他们。
　　“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任听霄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个词，直到凌卓的颤抖渐渐平息。
　　凌卓的手慌忙移到任听霄的脸上，在确定手下的皮肤是温热的，真实存在的，从他嗓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
　　“我不敢叫你的名字。”他哑声说，用害怕惊扰什么的力道，“有好几次，我看出你几乎想要承认自己是谁了，但是都流露出一种恐惧，我猜那个限制住你的东西，是在控制你，给你定下规则，譬如只要坦白身份，就会……杀死你。”
　　哪怕是猜出凌卓已经提前知道了身份，任听霄也没想到他居然凭借她偶尔的几个闪念，而看出这么多东西。
　　她不由叹了口气：“凌卓，你太聪明了。”
　　“再次见到你之后，我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自己有颗还算聪明的大脑。”凌卓喃喃地回答，然后他急切地抬起头，用渴望救赎的眼睛望着任听霄，“所以……你现在没有受到惩罚，也不会被那个东西杀死，对不对？”
　　任听霄沉着地摇头：“没有，我很安全，只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不能直接承认，你明白吗？”
　　凌卓抓着任听霄的手指一软，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后怕。
　　“还好……”他的声音堵在嗓中，几乎连他自己都无法听清，“我没有害死你。”
　　任听霄恍然明白了凌卓的恐惧。
　　原来如此，原来凌卓是害怕他的贸然行动会激怒限制着任听霄的那个东西，所以哪怕一切都准备就绪，有很大可能将那个东西揪出来杀死，他也退缩了。
　　“我已经快疯了。”凌卓目光发直地盯着地面，“每一次，我想要抓着你的领子，质问你怎么能这么狠，揭露你，让你直白地明白自己在面对什么的心情撕扯着我，但是一想到你可能会再次在我眼前死去，这种恐惧足以压倒一切。我汲汲营营，筹谋已久，但是到了现在，我还是害怕了。”
　　“我们就这样继续生活吧，我知道你是你，你知道我是我，这样就足够了。”他不知道是在和任听霄说，还是想说服自己，“那个限制你的东西也是被它自己的规则所限制的，只要我们不去碰触它的底线，它应该就不会管我们，我真的不能……再承受一遍……”
　　凌卓的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哽咽，虽然没有眼泪，但是他的眼里满是空洞和绝望，似乎已经脱离了尘世，唯一还和这个世界有所交集的，就是他死死抓住任听霄的手，至死都不肯放松。
　　“凌卓……”任听霄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得可怕，“你没有害死我，也不会害死我，我还在这里，好好地活着。”
　　“不，我害死过你。”凌卓微弱地摇头，“那场决战，是我安排和部署的，我太自大了，我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没算到母兽已经到了孕期末期，这时候所有恶种的力量是最强的……我没有算到，是我送你去死。”
　　凌卓的心里有一个偌大虚无的空洞，它久久地盘踞在那里，吸食着他的健康和理智，让他日复一日地衰弱下去，变成行尸走肉。
　　当任听霄再次出现之后，那个空洞变得缩小了一些，但是并没有被彻底填补，或者说每一次有填补迹象的时候，他都会自虐般地将它再次剖开，直面最卑劣的自己。
　　这是他最恐惧的事实，同样也是他无法弥补的过错。
　　如果不是他，是不是任听霄就不会死？
　　“我机关算尽，却没能护住你。”
　　凌卓垂下眼，睫毛在他脸上落下苍白的剪影。
　　“我没有资格对你说爱，你应该恨我的。”
　　“可是你还是说了，这就造成了现在既定的事实。”任听霄捧起凌卓的脸，他像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她将自己的脸抬起来，看进他空洞的眼睛，“你已经对我说了喜欢我，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难道你现在想要始乱终弃吗？”
　　“我……什么？”凌卓空洞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怔然。
　　“凌卓，看着我。”任听霄以强势命令的口吻，却又夹杂着对心爱之人特有的心疼和柔软，“虽然我提前并不知道你做的这些准备，但我现在要告诉你，你这个举动帮了我一个大忙。”
　　凌卓缓慢地眨了下眼，看到里面的神色，任听霄就知道，那个无所谓不能的狐狸军师正在逐渐回来。
　　她乘胜追击：“你不是一直都在疑惑，明明兽卵被保护得很好，为什么还是会有恶种甚至有高级种的出现？因为这些都是你所说的那个东西造成的，它想让我做一些事，我不去做，它就想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将我抹杀。”
　　她说着很可能让自己马上死去的巨大危机，眼睛发亮，没有露出丝毫惧怕。
　　“在巨沙岛上的那一次袭击，就是它想要杀死我。”
　　凌卓脸上渐渐流露出一抹震惊，他下意识地握住任听霄的手腕，停滞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它想要你干什么？”他问。
　　然而这次，任听霄没有直接回答，她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凌卓，她不能说。
　　凌卓看懂了，他眸光明灭闪烁，沉默不语。
　　即使一句话没说，任听霄也知道，在这副苍白的外表下，绝伦的智慧再次启动，瞬间诞生出无数猜测和念头。
　　“带我过去吧。”任听霄定定地望着他，“我愿意用自己去做这个实验，你记着，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即使我死了，也……”
　　和你没有关系。
　　但是她的话没有说完，凌卓头一扬，堪称凶狠地啃上了她的嘴唇。
　　辗/转/碾/压，唇/齿/相撞，柔嫩的唇瓣泛起一丝疼痛，铁锈味迅速蔓延开，分不清是两人谁的血。
　　凌卓对她从来都是珍惜的，郑重的，从来没有过这样凶猛地撕扯过，就像要把她吞进腹中，一只微颤的手扶住她的后脑，不容许她有分毫逃脱。
　　任听霄怔了怔，她看到凌卓剧烈颤抖的睫毛，下颌与颈线被拉到最伸展的状态，在白袍中探出，有种圣洁被亵/渎的qing/热之感。
　　她在心中叹息，不躲不闪地抱住了凌卓的身体，包容地接纳了他的全部恐惧。
　　“我不会死。”她轻轻地喘息着，用额头抵住凌卓，“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到时候我们之间将没有任何限制和阻碍。你不想再叫一声我的名字么？我想听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哪怕任听霄有千百种理由也无法让凌卓松口，这句话无疑压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好。”他声线发抖地说出这个字，一遍遍地抚摸着任听霄绯红的长发，就像在确定她的存在，“你要回来，我等你回来……求你。”
　　任听霄浑身一震，吻上凌卓的眼睛。
　　当他们再次回到那个研究室，除了为首的那个白大褂之外，其他人都被凌卓遣散出去。
　　“陆博士，我不希望测试出任何意外。”凌卓语气温和，却比任何一次阴郁狠毒时都要令人惊颤，“任何的。”
　　任听霄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主动上前，看着脸色大变的陆博士，友好地问：“我是要进这里面吗？”
　　她指着那个立式的能量舱。
　　“对……对。”陆博士小鸡啄米地点头，打开舱门的手居然还滑了一下，第二次才成功打开，“您请进……”
　　“陆博士，你不用害怕。”任听霄对他笑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已经进行过上万次实验，这次也不会有问题的。”
　　陆博士飞快地瞄了一眼凌卓：“是……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如果任听霄在这里出了问题，陆博士毫不怀疑，那位现在看上去还是个正常人的帝王一定会当场把他送去陪葬。
　　任听霄点点头，再次看了凌卓一眼，进入了能量舱中。
　　在舱门缓缓关闭的空档中，她看到凌卓急切地向前，似乎想要对她伸出手。
　　营养液已经迅速蔓延上来，任听霄的五感逐渐模糊，在闭上眼的前一秒，她以坚定的眼神望向凌卓。
　　相信我，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接下来，宏大的寂静包裹而来，任听霄完全陷入到沉闷虚无的精神世界之中。
　　之前从来没有哪个机器能帮人探索精神世界，任听霄感觉十分陌生，也有几分好奇。
　　她没有形体，却“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
　　这就是她的精神世界吗？
　　任听霄试着向前移动，虽然没有腿，但是周围的景象的确在后退，表示出她此时的确在往前移动。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凌卓的声音从虚无之中传来，仿佛无所不在。
　　任听霄想要回答，然而没有嘴回答不了，她试着点点头，整个视野也随之晃动。
　　凌卓听上去微微松了口气：“听我说，每个人的意识世界都不一样，如果它还藏在这里，我们就能根据能量波动找到它。”
　　任听霄再次点点头，在凌卓他们搜寻的时候，她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到处移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带着不能死的信念和凛冽杀机而来。
　　她和系统之间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次凌卓误打误撞地帮了个大忙，如果这次真的成功的话……
　　任听霄一想到自己以后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的朋友们面前，坦白自己身份，让他们唤出自己真正的名字，而不是背负着他人的姓名度过一生，整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甚至压倒了决战前的凝重。
　　而她这一激动，直接就表现在她的精神力波动上。
　　凌卓一听到警报声，脸色唰地一白，一伸手就将旁边那个无辜的博士给抓过来，凶狠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精神力会有这么大的波动？”
　　“我……我不知道陛下。”陆博士颤颤巍巍地调出一组数据，“您看这里，殿下的一切数值都是正常的，可能她只是比较……兴奋，并不是遇到了危险。”
　　凌卓盯着那组数据看了一会儿，沉默地继续望向精神力波动的数值。
　　陆博士大大地松了口气，在背对着凌卓的地方，他已经开始双手合十，祈祷那位殿下能平安归来。
　　到了现在，他再看不出这大费周章的几个月都是为了任听霄，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傻子。
　　至于任听霄为什么需要这种装置，以及用这个装置干什么，他又不是嫌命长了，连想都不敢去想。
　　反正这次结束之后他就当自己从来没接过这个项目，也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当然这个前提是……任听霄能够平安归来。
　　陆博士又悄悄看了眼帝王，然后他马上再次闭上眼，在心中飞快祈祷起来。
　　外面在发生什么，任听霄一概不知，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跋涉着，逐渐有了种“尽头”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可思议，但是她就是知道，明明面前没有任何东西阻拦着她，她却用尽力气也无法过去。
　　她想起之前尝试着追踪系统时，偶尔会碰到的那层膜，大概就是这里了。
　　每次碰到它的时候，就会感到整个精神力产生剧烈的震动，现在还有事没有做完，任听霄也不敢去贸然尝试穿透。
　　她仔细地感受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刚要换另一个方向，凌卓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紧绷响起。
　　“找到它了。”
　　任听霄精神一震，然后就感到一股牵引力袭来，拉扯着她向一个方向飞去。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来到了另一片空间，而和之前的璀璨星空不同，这里整片都是暗的，星辰黯淡闪烁，而在中央，有一团黑雾在不断地膨胀和缩小。
　　这就是系统？
　　任听霄试探着向这团黑雾靠近，随着她的移动，黑雾表现出巨大的不安，它收缩和膨胀的速度加快，并突然爆发出一片黑色的浓雾，将整片天地覆盖。
　　“这不可能！”系统的声音在整片空间中响起，“你怎么可能找到我？”
　　不可能的事情多了，找到你只是最容易做到的一件。
　　任听霄无法说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回复它。
　　系统似乎无法看到任听霄，它有些迷惑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你就在这里……？不对，你不在这里……宿主，是你吗？你在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我在哪里。
　　任听霄漠然地想着，既然找到了正主，那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吧。
　　她调动自己的精神力，在这片由她的精神所造就的空间中，无数星辰剧烈闪烁起来，天地震动，澎湃的威压袭向那团黑雾，将它压得瞬间变了形。
　　这下它无论如何也要相信，任听霄不但找到了它，甚至还想消灭它。
　　“卑微的人类，你怎么敢袭击神明的造物！”系统的电子音变得尖利可怖，它猛地消散开来，庞大的黑雾蔓延在空间中，遮住星辰。
　　任听霄感到一阵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那是系统在对她进行攻击。
　　只是这样而已吗？
　　她在心中冷冷地嘲讽着。
　　只是这样的话……
　　她刚要继续发力，忽然整个人一怔，一股不属于她的强悍能量倏然注入进来，直接融入她的精神世界，原本在黑雾袭击下有些黯淡的星辰如同被人唤醒，倏然绽放出无比明亮的光芒。
　　任听霄下意识地猜到了这股能量是属于谁的，她焦灼起来，凌卓的身体和基因都受到了那么大重创，怎么能给他注入这么多能量！
　　“不……不！”
　　黑雾被挤压得凝聚了又消散，它感到死亡的气息逐渐临近，猛地向旁边蹿出！
　　它想逃跑。
　　任听霄毫不犹豫地追踪上它，庞大的精神力肆无忌惮地展开，变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黑雾笼罩在其中，展开剧烈的厮杀！
　　不管怎么样，凌卓的能量已经注入进来，她不能浪费他的牺牲。
　　黑雾挣扎着反抗，尖利的嚎叫响彻空间，却在它所歧视的卑微人类的能量中相形见绌，最终只能一点点地消散。
　　这股庞大的能量还没有完全宣泄，任听霄发了狠，将能量扩散至整个空间，将任何一丝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力全都逮捕，绞杀，不给系统留下一丝一毫复活的可能。
　　就在她这种悍然的追击下，她之前一直没有突破的那层膜如同碎裂的玻璃，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无形地破碎了。
　　而在能量舱中，任听霄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是纯粹无暇的金色，如同远古的神明苏醒，充满无上的冷漠和尊贵。


第92章 .  解释   那些疯狂的念头。
　　任听霄的五感在瞬间复苏, 和刚进能量舱的时候不同，此时她身处营养液的包裹中，周围的声音却依然能收进她的耳中。
　　她听到仪器滑动的声音, 以及陆博士惊呼的一声“陛下”。
　　几秒钟之后, 她的舱门被缓缓开启。
　　粘稠的营养液瞬间兜头盖脸地浇下, 面前有一个人却不闪不避, 舱门一打开, 就将满身营养液的任听霄抱了个满怀。
　　“是你吗？”凌卓的声音里有些不确定的颤抖，“它还在吗？”
　　任听霄身体里仿佛充斥着无穷的力量，但是她天生身姿纤细, 凌卓虽然已经瘦到几乎皮包骨的状态，然而骨架一撑, 还是显得要比她高大许多。
　　任听霄眉眼露出柔和的笑意，她用力地抱了一下凌卓，然后将他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望着他乌黑彷徨的眼睛，定声问：“你看看，我是谁？”
　　凌卓被她牵引着, 碰触到她柔软温热的脸颊, 那上面还沾着粘稠的营养液，绯红的长发也湿透了黏在她的身上。
　　但是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纯粹的金色在她眼中缓缓退去，碧金的颜色蔓延上来。
　　她仿佛重获新生。
　　“听，霄。”
　　凌卓嘴唇微动，一个刻在心底的名字从他唇角轻声泄出。
　　“听霄？”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都沉默地望着对方，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的判决。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把一直悬在任听霄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彻底消失了。
　　任听霄勾起唇角，一倾身用额头抵住凌卓的下巴。
　　“是我。”她说，“是我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承认她是任听霄，终于可以对她自己的名字给予回应，终于可以告诉凌卓，他没有害死她。
　　凌卓好像被这个惊喜给冲击得傻了，他直挺挺地站了片刻，缓慢地收拢手臂，如同抱住此生最重要的珍宝。
　　他的嗓子里发出低哑的，释然的叹息。
　　从今往后，他们之间的唯一阻碍也不存在了。
　　“这像是在做梦一样。”凌卓恍惚地说，“我是在做梦吗？听霄，听霄，我真的可以这么叫你了吗？真的是你吗？”
　　“这不是梦，你当然可以这么叫我，我就是任听霄。”任听霄含笑说，“不过在其他人面前，还是收敛一些继续叫我利亚吧。”
　　“真好。”凌卓低低地说，“真好。”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他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醒来的那天。
　　醉死在这场梦里也好。
　　最初的激动过去，任听霄想起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
　　她将黏在她身上不肯松手的凌卓强行剥下来，就像撕下一块强劲的狗皮膏药，严肃地看向他的眼睛：“刚才那阵能量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吗？”
　　凌卓眸光闪了一下，露出人畜无害，童叟无欺的笑容：“我一直在按时吃药，本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看到任听霄皱起眉，他连忙补充：“能找到那个东西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放过了，下次就不知道要多消耗多少能量，所以我们不能放过它。”
　　“我能打败它，因为有这个自信，我才提议要进去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凌卓是毫无私心，全心全意地在为她着想，让她怎么发得起火来，“当时你的能量进来，我差点被吓死……”
　　“我没事，而且你没发现吗？”凌卓的目光柔和下来，望着任听霄的目光里掺入了一丝骄傲，“你的精神力强度被强力提升了，也许我们可以再次为你做一下基因等级评测。”
　　任听霄愣了一下，她这才有心情感受一下自己身体发生的改变。
　　和原本追踪系统时感受到的有明显的不同，那时无论如何都无法穿透的那层膜已经被彻底打通，浩如烟海的能量稍一调动就蔓延全身，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激涌而上，如同滔天巨浪，悍然拍击礁石。
　　霎时间，两人周围的电子仪器发出尖锐的嗡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不消片刻，距离任听霄最近的能量舱轰地一声，原地炸了。
　　任听霄惊呆了。
　　与她相对的，凌卓发出愉悦的笑声。
　　“听霄，听霄。”他将这个强悍的人形兵器拦腰抱起，抱着她转了个圈又放下来，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快乐，“还没意识到吗？你已经不再是三S级的强者了，星际将为你公布新的法则，不，你就是新的法则！”
　　“我不再是三S级了？”任听霄重复了一遍，有些没反应过来。
　　“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误。”凌卓笑着说，“你已经成为星际历史上第一个四S级的强者，如果有这个级别的话。”
　　任听霄歪了歪头，她看向自己的手掌，白皙细腻，手指纤长，要说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千金手都有人信，完全看不出来这已经成为一双兵器，动辄摧金断玉，甚至能手撕低级机甲。
　　她现在有这种能量，她感觉得出来。
　　被两人以往已久的陆博士颤颤巍巍地从遥远的遮挡物后面露出头，任听霄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在哪里。
　　“陆博士。”她叫了一声。
　　陆博士浑身一颤，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声音里还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撼：“殿下……”
　　“这个能量舱不小心被我弄坏了，还有那些仪器。”任听霄说，“你能把它们修好吗？”
　　“当，当然没问题！”
　　陆博士目睹了刚才的一切，虽然以他的身体素质无法听清帝后二人的谈话内容，但是那远古神明般金色的瞳孔，以及后面只凭能量外溢就压碎一叠机器的状况他都尽收眼中，也对任听霄的实力增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带着深深的崇敬躬下身：“一定完成殿下的吩咐！”
　　“好了，这里没有他们的事了。”凌卓又拉过任听霄手，好像他有哪一刻没有和任听霄有身体接触就浑身难受一样，“我还有些话想问你。”
　　他乌黑的眼眸望过来，任听霄恨不得马上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两人离开狼藉的研究室，顺着来路在帝宫中行走。
　　现在整个世界在任听霄面前有了不同的模样，只要停留的时间久一点，她甚至连哪个楼里有几个人都能感觉出来。
　　这已经远远不是人所能达到的层次了，她之前就已经站在了三S级的顶尖，而现在一突破那层界限，现在再回头看向三S级的实力，就像三S级在看双S级，满是弱势和破绽。
　　不，这不像三S级在看双S级，这更像是……神在看着人类的感觉。
　　这个念头在任听霄心中一闪而过，转瞬就被她抛在了一边。
　　这次凌卓直接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房间中。
　　虽然和凌卓确定关系已经不短时间了，这却是任听霄第一次来到他的私人房间，她一进来就有些无言。
　　怎么说呢……非常简朴。
　　作为帝王的房间，不但毫不豪华，还简单得出人意料，除了脚下铺满房间的那张柔软的地毯，整个房间简洁得就像凌卓在狂风海时的宿舍。
　　“是不是感觉很熟悉？”凌卓看出了她的想法，他随即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
　　他似乎习惯性地想要脱下鞋再进房间，但是犹豫了一下，又硬生生地缩回来，直接穿着鞋踩上了地毯。
　　如果这是在今天之前，任听霄可能都无法发现这个细节，但是刚才在凌卓犹豫的那一秒间，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凌卓呼吸一窒，她看过去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他僵硬的动作。
　　凌卓进入房间，招呼任听霄：“进来看看，我尽量按照记忆里的模样还原了，就和我们当年住的地方几乎一样。”
　　任听霄看了看地面，还是不忍心用这么硬的军靴踩上这么昂贵的地毯，于是她三两下把军靴脱了下来，直接赤脚踩了上来。
　　凌卓笑着看着她，将她拉到床边，向她炫耀：“连床的质感都差不多。”
　　任听霄看着他含笑的侧脸，心里蔓延出一股柔软的疼痛。
　　这么多年来，凌卓一直都没有走出过去的记忆，所有人都在向前，只有他固执地活在过去，活在任听霄还没死去的时光里。
　　如果任听霄没有重生，她简直无法想象，凌卓将会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岁月，他会如何糟践自己的身体。
　　凌卓注入的能量让她突破了基因的界限，没想到同时丰富了她的情感，她感觉一阵酸意涌上，不由伸手握住了凌卓的手。
　　“对不起。”她轻声说。
　　凌卓怔了一下，聪明如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任听霄在为什么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他拉着任听霄在床边坐下来，慢慢地说，“在你进入能量舱之后，我冷静下来仔细地想过了，对那个时候的你来说，消灭母兽，守住帝国的大门是你的责任。即使再来一次，你明知道自己会死，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爆，用自己来换帝国的十年和平。”
　　就像她了解凌卓一样，凌卓也太了解她了，任听霄听着这些话，完全无法反驳。
　　凌卓没有一句话提到任听霄的死带给他的心碎，但是他的无言却让她更加心疼。
　　为什么初次见到凌卓的时候他深沉阴郁，如同活在地狱里。
　　为什么十年间凌卓不问政事，过得虚无荒唐，却又自虐般地不让自己好过。
　　因为他爱她，她用自己的死给他构筑了一座监牢，判他终生□□。
　　但是再次见到她之后，他没有分毫怨怼，除了以强硬的手段将她绑到身边，他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因为任听霄的顾虑，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唤一声。
　　他独自犹疑了多久？独自痛苦了多久？
　　换位思考，如果任听霄知道死去已久的爱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像凌卓这么理智，默默地守护着她，还能洞穿本质，进行漫漫无望的等待和研究。
　　任听霄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嗓口有些发哽。
　　身受重伤的时候她没有想哭，临死之际她也没有想哭，知道自己重活一世，物是人非她也没有想哭，现在她看着笑着的凌卓，一阵阵的心疼和酸软不停地涌上，让她第一次体会到想哭的感觉。
　　“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些湿意，“我知道我和奥菲利亚的差别很大，但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我来了吧。”
　　“你也知道你和奥菲利亚差别很大？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好好伪装。”凌卓的食指在任听霄的眼角摩挲一下，就像将不存在的泪滴抹去，“听霄，我喜欢你，从你的上辈子就开始了，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能把自己喜欢的人，那么毫无准备地送上战场吧？”
　　任听霄现在五感强到不可思议，包括触感，她感到自己被凌卓碰触到的皮肤开始迅速发热，让她的心也热了起来。
　　让她分不清，这是因为本能所致，还是因为听到这些话的羞涩。
　　羞涩？她真的会有这种情绪吗？
　　任听霄目光游离一瞬，又定到凌卓脸上，有些发呆：“你做了什么手脚？”
　　“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一次，军团全员感染一种病毒，我建议大家去打疫苗。”凌卓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么一提醒，任听霄就想起来这回事，随即她惊愕地瞪大眼睛：“那时候你说我们三个基因级别较高，需要打加强版，因此是单独注射的。”
　　凌卓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看他笑而不语，恍然间又变回了那个心中坏水贼多的狐狸军师，任听霄气得一把捏上他的脸：“打什么哑谜，赶快告诉我！你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
　　“诶，痛痛痛……”凌卓脸色一变，黑瞳间弥漫出强烈的痛意，被捏住的地方迅速发红。
　　任听霄一惊，无措地松开手：“对，对不起，我忘了现在力量加强了……没事吧？”
　　她担忧地想碰碰凌卓红肿的脸颊，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任听霄丝毫不敢再动，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不痛了。”凌卓的眼睛亮晶晶的，近在咫尺之下，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如果你亲亲我，我就更不痛了。”
　　任听霄这时才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她好气又好笑，还是在她捏过地方亲了一下。
　　凌卓就顶着红肿的脸蛋笑了起来。
　　这种笑里不含丝毫算计，是纯粹的幸福和快乐，极少出现在凌卓脸上。
　　“到底怎么回事？”任听霄忍气吞声地问。
　　“加强版疫苗的确是注射了，但是我私自给我们两个的药加了点东西。”凌卓笑眯眯地说，“那是一种禁药，相当于子母蛊，只要你的基因还处于活跃状态，我就能感受到你。”
　　他仍然还在笑着，只是眯起的眼底渗出深不见底的黑暗：“所以当你自爆之后，我就知道，你的确是死了。”
　　那个空洞又缓缓扩张，将他刚才产生的幸福吞入其中。
　　突然，柔软的唇瓣吻上他的眼睛，那种真实而鲜活的温暖让他微微一怔。
　　“凌卓，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就着侧躺的姿势，任听霄将他的上半身揽进怀里，吻了下他的发顶，“我知道你很难过。”
　　一抹灼热而明亮的光从空洞中穿透，一点点地将它填补。
　　任听霄感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缓缓收紧，紧到近乎发颤的地步。
　　“绝望之下，我用了一种秘术，具体是什么，你就不要问了。”他用低哑的声音讲述着前因后果，“我祈求你有一天能投胎转世，那种融入你基因的药剂仍然能起效，只要你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站到我面前时我就能感受到你。我知道这一切在正常人看来就是个疯子，但是我控制不住，听霄，我知道这些事听起来有多么疯狂，但是如果我不去做些什么，我活不到现在。”
　　任听霄抚摸着他黑色的短发，自从重新遇到之后，凌卓似乎就没有剪过头发，现在已经有了稍长的发梢，摸起来还是如记忆里一样柔顺光滑。
　　“选妃的那件事……”凌卓深吸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是我故意安排的。当你重生之后，我有了种奇异的感觉，只是若隐若现，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你再次出现了，但那个秘术告诉我，你可能就在帝星，就在我的周围，甚至让我隐隐有种圈定的范围。这种感觉要把我逼疯了，我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见到更多的人，想要去找你，我知道选妃这一计很糟糕，但我没有办法，听霄，已经十年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任听霄柔声安慰他。
　　她一开始的确觉得凌卓选妃这件事出现得很突兀，因为当时的通知上明明白白地说这是首次选妃，十年了，首次选妃？
　　但那时候她以为是剧情的必然性，因此并没有多想。
　　没想到这也是凌卓的一计。
　　“我只想要你一个。”凌卓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任听霄，“我用生命发誓，我没有任何真选后宫的意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知道。”任听霄露出一丝笑意，“就你当时选妃时那个态度，恐怕谁都不信你是真心想要选妃。”
　　她想到当时哭着跑走的几个贵族少女，又想起她刚进去就被凌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怼一顿，这种态度，不得罪人就不错了，谁想给他当老婆。
　　看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凌卓呼出口气，又埋回了她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该解释的已经都告诉你了，现在该你说了吧。”
　　对了，这是双人坦诚局。
　　任听霄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现在系统已经凉了，没有任何事能束缚住她，她将下巴抵在凌卓头顶，向他说起了她这段神奇经历。
　　“……我一直以为它已经放弃我了，直到它在巨沙岛搞事，我才真正有了想弄死它的决心，你这次误打误撞正好帮了我一把。”她说到最后，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你说你用了一个让我能够投胎转世的秘术，是不是因为这样，系统才找上的我？”
　　“也许吧。”凌卓一动不动地听完，在她的脖颈处小小地咬了一口，“所以你之前那么不遗余力地想把蓝漾漾举荐给我，喝醉之后还说我应该喜欢蓝漾漾，就是因为在那所谓的原剧情中，她应该是我的‘贵妃’？”
　　任听霄缩了下脖子，点头：“差不多。我看原剧情里你们两个那么相亲相爱，以为你一定会和她一见钟情。”
　　“呵。”凌卓低低地冷笑一声，“这个系统大概太不了解我了。”
　　“嗯？”任听霄发出疑问的声音。
　　“从你描述的原剧情来看，我不可能喜欢蓝漾漾。”凌卓说。
　　“你明明很喜欢她。”任听霄嘟囔着，不知怎么，之前从来没有过的酸酸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你都为她终生不娶其他人了，即使后来战争爆发，你也把她保护得特别好。”
　　“傻丫头。”凌卓微微叹了口气，“那蓝漾漾最后有没有成为帝后？”
　　任听霄愣了一下，她仔细地想了一下原剧情的结局，迟疑地摇摇头。
　　“我如果真的喜欢她，怎么会终其一生，都把她放在‘妾’的位置。”凌卓柔和微哑的声线里，有一丝挥散不去的冷酷，“这只能说明，我的‘妻’位，永远有另一个人占据着。”
　　任听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脱口而出：“你好渣！”
　　凌卓郁闷了：“那不是我，只是那个系统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故事。”
　　任听霄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又有哪里不对：“但是……”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还有另外一点。”凌卓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现在你和蓝漾漾很熟，她的才华你已经看到了吧？她有着相当丰富的古文化天赋和底蕴，假以时日，她将成为这方面的大师，但是在那个所谓的原剧情中，丝毫没有提到她的个人才华和成就，她从头到尾都作为那个凌卓的依附品而活着，表面光鲜，实则被豢养其中，空无一物。”
　　任听霄悚然一惊。
　　“如果是真的喜欢她，无论是哪个凌卓，都不会无视她的才华和成就，只想着将她禁锢一生的。”凌卓轻轻地说，“你知道当我再次遇见你之后，多想把你囚/禁在我的身边么？我真的动过这种念头，摧毁你的基因，打断你的双腿，让你一辈子只能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你……还产生过这种想法？”一道颤栗顺着任听霄的脊椎蔓延，她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害怕和恐惧。
　　“是啊，而且熄灭不了，在刚见到你之后的那些日夜里，我一遍遍地和自己抗争，拼命说服自己，不要这么去做。”凌卓的语气十分平静，却蕴含着极致的疯狂，“当然结果你知道了。”
　　“你不但没有囚禁/我，还亲手把我送上神坛。”任听霄开玩笑般地说，“别告诉我那些捧我的人里没有你的动作。”
　　“只是一点小小的推动罢了，如果不是你迷住了所有人，我再做动作也没用。”凌卓蹭了蹭她，“既然决定让你去飞，就要飞到最高的位置，让所有人都可望而不可即，让曾经那些阴谋和手段都再也伤不到你。”
　　“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曾经那种悲剧了，听霄。”
　　任听霄沉默下来。
　　她听懂了凌卓的隐喻，指的是她父母死亡的悲剧。
　　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心情，不想让她再次因为这件事而难过，任听霄感觉凌卓因为她的沉默而有点不安，连忙拥紧他：“这不怪你，凌卓。”
　　“不，这的确怪我。”凌卓低声说，“如果不是我因为你的死而神智混乱，我不会想不透当年的蹊跷，从而让任浦泽逍遥这么多年。”
　　所以在任听霄想要动手的时候，却发现凌卓早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
　　他在任听霄回来之后，才开始重新变得像个人一样去思考和做事。
　　“往好处想，如果没有任浦泽，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任听霄揉揉他的发。
　　凌卓皱着眉，似乎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不过看任听霄确实没有因为提到这件事而受到影响，也就暂时放下来。
　　“听霄，听霄。”凌卓将两人本就足够近的距离又贴近一些，似乎怎么都不够，“听霄听霄听霄……”
　　“我在，我在。”任听霄一下一下地吻着他，“我在这里。”
　　凌卓冰凉的唇贴上任听霄的脖颈，用力shun/吸一下，在上面留下了一颗红色的印记。
　　“我的。”他说。
　　任听霄大脑轰地一声，无尽的气血瞬间上涌，一种陌生的感觉开始苏醒。
　　凌卓根本不知道，她基因等级再次提升之后，给她的感官带来的却是无比的敏感，本来和喜欢的人挨在一起，她就觉得全身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结果这个家伙居然还敢做这种事！
　　任听霄呼吸一窒，双眼立刻转化为纯粹的金色，她轻轻挑起凌卓的下巴，在他讶然的目光中，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无尽的火焰烧灼着她，她的神态和动作已经全部表达出她的想法，凌卓几乎立刻被她点燃，乌黑的瞳眸间闪过同样炽热的火光，以同样凶狠的姿态吻了回去。
　　嗤啦一声——凌卓身上的白袍被任听霄一把撕裂。
　　沉浸在亲吻中的凌卓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却被任听霄固定住脖颈，强硬地拉扯下来，不许他离开。
　　“听霄……”
　　任听霄很快就知道了，凌卓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撕裂的白袍间，玉色的胸膛毫不吝惜地袒/露出来，但是引人注目的不是那细腻美好的肌理，而是……层层叠叠覆盖在上面的疤痕。
　　它们已经蜕变成粉红的颜色，但是并没有减少它们的可怖，这些疤痕盘亘在凌卓的身上，犹如第二层皮肤。
　　以修复舱都无法复原的伤痕，可想而知当初伤得有多重。
　　凌卓下意识地想要遮盖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一只温暖的手却缓缓覆盖上他的胸膛，随即是柔软的唇瓣。
　　任听霄正在亲吻它们，亲吻这些丑陋的伤痕。
　　凌卓身体发颤，却并没有移开，也没有再试图遮挡。
　　渐渐地，他感到胸前有了湿润的痕迹。
　　“这些是你冲进爆炸星云之后留下的，对吗？”任听霄的声音再也无法掩饰住那丝哑意，“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死了，却还是从指挥部冲出来，进入到那里面，试图找到我，对吗？”
　　凌卓嗓子发紧：“都过去了。”
　　任听霄吻着这些伤痕，看着曾经被誉为星际第一美人的身体瘦骨嶙峋，伤痕累累，在心中第一次对曾经的自己感到愤恨。
　　她成全了国家大义，成就了忠义之名，却伤到了最爱她的人。
　　“对不起。”她泣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听霄，别哭。”
　　她的泪水被凌卓一点点地吻去。
　　“都过去了。”
　　凌卓不再因为一身的残破而感到羞赧，他抱住任听霄，动作中充满了安抚和真实的yu。
　　任听霄闭上含泪的双眼，全/身/心地接/纳了凌卓。
　　任听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星空密布，显然不是个适合起床的时间。
　　她点开光脑看了一眼，凌晨一点。
　　悻悻地关上光脑，任听霄歪头看向旁边。
　　凌卓还在沉沉地睡着，黑发散乱在白色的枕头上，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因为床本身不大，两人几乎是抱着睡的，现在任听霄坐起身这么大的动作都没有让凌卓醒来，这非常不符合一个双S级强者的实力。
　　曾经裴郁说过的话在脑中晃过，任听霄温软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忧虑。
　　看来是时候召集凌卓的主治医生，还有那个陆博士好好聊聊了。
　　既然凌卓能把自己的能量注入给她，就证明反过来也一定可以。
　　不管如何，这是她的爱人，她不能坐视他这么一直衰弱下去。
　　星际人有着很长的寿命，她还想和凌卓一起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一起。
　　任听霄沉吟片刻，为凌卓重新掖好被子，然后起身下床。
　　她随便找了件凌卓贴身的白袍套在身上，走到窗前看向外面。
　　在她不在的那些夜里，凌卓也是在这里看着窗外，拼命把自己一次次地从发疯的边缘拉回来吗？
　　任听霄稍微一想就感到一阵心疼，她连忙移开了目光。
　　这么一转移，就让她看到了旁边的柜子，柜子上放着一个精美的木匣。
　　本来她不想去动凌卓的私人物品，但是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让她去看看这个木匣。
　　任听霄犹豫地拿起它看了看。
　　木匣没有上锁，是不是说明凌卓不怕别人看到？
　　任听霄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凌卓，还是打开了它。
　　霎时间，她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里面放着一片亚光黑色，略带一丝金边的金属碎片，她再熟悉不过的碎片。
　　之前在狂风海转系考试时她进入爆炸星云，看到了不只一片这种碎片，来自于她上一世的本命机甲，金乌。
　　恍然间，凌卓曾经轻描淡写的话又掠过脑海。
　　“我差一点就摸到她了，但是我只抓住了她一片破碎的机甲碎片。然后我被人救出，用了两个月时间，才能从修复舱里走出来。”
　　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这句话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分量。
　　她甚至想到了凌卓的嗓子为什么会这么嘶哑。
　　之前她以为是因为爆炸星云的能量伤害了他的嗓子，现在知道一切之后，她怀疑凌卓的嗓子是因为嘶喊着她的名字，而硬生生扯坏的。
　　毕竟在偶尔回到那时的梦里，凌卓撕心裂肺的叫喊只要听到就无法再次忘记。
　　任听霄久久地凝视着这枚染血的碎片，又将它原样放了回去。
　　然后她轻轻地回到床上，将凌卓重新抱进怀中。
　　即使是这么大的动作，凌卓也仍然没醒，他眉头微皱，旋即像是感受到了任听霄的气息，舒缓地继续睡去。
　　一觉天亮。
　　昨天的放肆已经是难得的脱轨，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几乎同时醒来，看到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孔，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早安。”
　　“早安。”
　　互道早安之后，任听霄直接拐回了隔壁她自己的房间，为了预防她有时在这边过夜，这里一直准备着她的衣服，从礼服到常服再到军装，甚至连公爵服饰都有。
　　幸亏凌卓不喜欢有人近身服侍，因此他的楼里反而是侍者出没最少的地方，只有在固定的几个时间会有人来打扫卫生，其余时间不会有人打扰。
　　任听霄和凌卓一起出现在餐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讶。
　　本来未来的帝后殿下在帝宫里过一夜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只有最为敏感的裴郁，在见到两人之后，敏锐地察觉到两人有些不同了。
　　如果说在之前，两人的气场都相当强烈，是凌卓刻意的接近，才让两人的气场没有发生互斥，但是在今天，两人的气场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浑然一体，没有任何能让第三人插进去的余地。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他一个书记官应该关心的事，他只是疑惑地看了几眼，就低下了头。
　　在去军部之前，任听霄自然地吻了凌卓一下：“今晚我回家去看妈妈，明天再来陪你。”
　　“好。”凌卓温然地回答。
　　关于克里斯蒂娜，两人没有专门谈论过，但是任听霄从始至终的态度都没有变过，凌卓自然明白，她很喜欢她，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妈妈。
　　两人之间温馨的气氛浑然天成，就像已经相处过数十年一样，看呆了周围的一圈人。
　　任听霄开上自己的车，一路回到了军部。
　　既然已经知道了加拉赫在为什么生气，并且没有了限制，也是时候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真相了。
　　在早上她对凌卓提出这个想法时，凌卓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加拉赫一点都不傻的，听霄。”
　　这话说得任听霄心里一个咯噔，但是凌卓却不愿再解释了，她只好抱着疑问来到了军部。
　　她打算去办公室里看一眼，就直接去找加拉赫。
　　然而刚走过拐角，还没等走近自己的办公室大门，任听霄就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正站在她的门口，低垂着头，金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面容和神色。
　　任听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走过去。
　　对方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任听霄的眼睛里有着一丝忐忑：“殿下，我昨天下午就想来找您，但是您不在……”
　　“昨天我有点事。”任听霄说着，通过扫描基因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说话。”
　　塞西利亚小心地踏进这间办公室，笔直地站在任听霄面前。
　　任听霄将厚毛领的军装大衣脱下，将权杖放在椅子旁，坐下来看向塞西利亚：“你想说什么？”
　　虽然这么问，但是和凌卓谈过之后，她已经知道对方是想说什么了。
　　现在就看看塞西利亚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殿下……”塞西利亚的脸色有点难看，他艰难地挤出声音，“加拉赫元帅说，是您亲自举荐我去西伽马星域的，是这样吗？”
　　可以听得出来，他尽量让这句话说得不那么像个质问了。
　　任听霄发现，基因再次升级之后，不止提升了五感的敏感程度，对他人的态度和语气也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对。”任听霄点头，“是我推荐的，你很优秀，在现阶段的帝星将领里，是我最放心的一个。”
　　塞西利亚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我是您的副官。”他低声说，“跟随在您的身边，为您处理杂务才是我的本职，您推荐我去西伽马星域……是不打算要我了吗？”
　　最后的尾音有些微弱，就像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把这话直接问出来。
　　任听霄愣了一下，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哈？”
　　“等一等，”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天和加拉赫的谈话，“我只是推荐你去做这个任务，好像没有提出要解雇我的第一副官吧？”
　　塞西利亚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您没有想解雇我？”
　　“当然没有，我对你很满意。”任听霄捏了捏眉心，“我应该对加拉赫说了，一切以你的个人意愿为准，毕竟这个任务很危险。”
　　“我不惧怕任何危险。”塞西利亚的精神回来了，他望着任听霄，认真地说，“只要蒙受您的庇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顺利归来。”


第93章 .  火焰军   想要人？没门。
　　让任听霄亲口确认了并没有要将他解雇的消息, 塞西利亚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起来，他对任听霄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殿下，这次一去, 我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回来。”他紫罗兰般的眼睛欲言又止地望着任听霄, “您……自己保重。”
　　“迟早都会回来, 你又不是住在那了。”任听霄随意地挥挥手, “什么时候启程？”
　　看任听霄丝毫没有临别前的依依不舍什么的, 塞西利亚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自家主将就是这么个性子，如实回答说：“军情紧急, 我今天晚上就启程，前往西伽马星域。”
　　“今天晚上啊, 确实很急。”任听霄想了想，“那你今天就回去吧，收拾一下行囊，和父母告个别。”
　　“这怎么行。”塞西利亚有些急，“我还没有为您分拣今天的文件……”
　　“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任听霄说, “你刚回帝星没多久就又被外派, 好好和父母告个别吧。”
　　她的声音没有异常，因此也就无人知晓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蕴含的那种感情。
　　上一世她急着打仗，也讨厌帝星的环境，每次回来都来去匆匆，还没有好好和父母说几句话，就匆忙地再次启程。
　　那时候父母看到最多的，应该就是她的背影。
　　所以现在，她怎么能让自己手下的兵重复这条老路。
　　塞西利亚张张口, 看到任听霄坚持的表情，感激地垂首：“是，谢谢您，殿下。”
　　不是每个主将都有人情味这种东西的，尤其是对副官而言，他们的前途生死往往就在主将的一念之间。
　　塞西利亚心头涌动着感动，再次看向任听霄时，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去吧。”任听霄说。
　　看着塞西利亚离开，任听霄摸了摸自己下巴。
　　如果上将的军务真的那么繁杂，那她身边应该的确是不能缺人。
　　还好，之前某位老将军提前给她推荐了人选。
　　任听霄起身，向着加拉赫的办公室走去。
　　还没走到，就看见加拉赫的副官正脚步急促地移动着，任听霄看他走的方向并不是加拉赫的办公室，就出声将他叫住了。
　　“殿下。”副官对她行礼，“您是想找元帅大人吗？”
　　“是啊。”任听霄说，“他在办公室吗？”
　　“大人不在。”副官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也是刚刚接到元帅大人的消息，他说有事要处理，今天不来军部了。”
　　“加拉赫居然请假了？”任听霄愣了一下，除非有特别严重的事，或者伤到爬不起来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加拉赫告过假。
　　“是的，殿下。”
　　作为副官，他可能知道一些内情，但是任听霄也知道，他不会擅自将主将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于是任听霄就让副官继续去忙，自己又折返回到了办公室。
　　既然告假了，没法当面说，那就打书面申请报告吧。
　　毕竟上将想申请第二副官不是一件小事，还是需要元帅本人同意的。
　　书面报告……
　　任听霄苦着脸，有点后悔刚才直接把塞西利亚给放回去了。
　　虽然不知道加拉赫在忙什么，但是批示下来的时间还不算慢，任听霄上午打的申请，下午就得到了批准。
　　毕竟她申请的不是像塞西利亚这种已经有固定军职的将领，在调动上就要方便许多。
　　层层命令批示下来，当天下班之前，任听霄所申请的第二副官本人就站在了她的办公室里。
　　带着一脸仿佛在做梦的虚幻表情。
　　任听霄看得有点想笑，她想起第一次对塞西利亚提出邀请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脸如同在做梦的表情，怎么做她的副官就这么难以置信吗？
　　“嘿，回神了。”任听霄敲了敲桌子。
　　“是……是！”牧阳曜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立正站好，大声行礼。
　　“关于对你的任命，你已经接到了吧？”任听霄问。
　　“是的，殿下，我接到了。”牧阳曜又露出那种梦幻般的表情，声音也有点飘，“我只是有些不敢确定……”
　　“那是军部官方公文，对你的任命书也公布到了官方星网上，还能骗你不成？”任听霄不知道这小孩在想什么，“醒过来没？要是没醒就回去，等醒了再来。”
　　听出任听霄话里的意思，牧阳曜表情一变。
　　他看着面前坐在座椅上，双手交叉在前胸，用冷淡凌厉的目光望过来的少女，感觉手心中不由自主地渗出汗水。
　　从在校园里接到任命书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做梦般的状态，不是他心态脆弱，是无论他怎么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种在梦中都不敢去想的事，居然会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殿下只有一位副官，就是在交流赛的单人赛中获得胜利的塞西利亚将军，这点全帝国无人不知，大家也有过不少猜测，想着这位殿下会什么时候任命第二副官，这第二副官又会是谁。
　　由于第一副官的起点太高，大家猜来猜去，都没有一个固定的结果，觉得好像谁都配不上她。
　　事实上就连曾经的军团明珠塞西利亚，当殿下的副官好像都有些不太够格。
　　这让无数观望的人都望却止步，就算有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也从没有人敢去自我推荐什么的。
　　大家都自觉不配。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种天大的荣耀居然会落在他牧阳曜的头上。
　　军部当时是先在星网上公布了这则任命，然后才派人去发放的任命书，因此当他们在课间浏览新闻时突然看到这条消息，包括他本人在内都没有人知道。
　　当时他整个人都傻了，是同学们的惊叫将他拉回现实，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光脑坏了。
　　他马上换了洛佩兹的光脑去看军部的界面，还是一样的结果，然后他又从几个不同的同学光脑上看了一遍，他牧阳曜的大名还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军部……有第二个叫牧阳曜的吗？将军什么的里面。”他傻乎乎地问。
　　然后他就再也没能从梦里醒来，直到被人带到任听霄的办公室里。
　　接着他的恍惚状态，被任听霄的这一句话给惊醒了。
　　正因为谁都知道想成为任听霄的第二副官有多难，才让让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他不认为任听霄会选择自己，只是因为所谓的同学或者……师生情谊。
　　现在这位，是帝国至高无上的上将和公爵，是未来帝后，是他的主将。
　　她需要的是一个忠心，合格的下属，而不是一个只会发呆和做梦的曾经的学生。
　　牧阳曜的双手缓缓握紧，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戳入手心，疼痛带给他更强烈的真实感。
　　“我很清醒，殿下。”他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只是有些惊讶，请您原谅。”
　　在牧阳曜表情变换的这段时间，任听霄也在打量着他。
　　毕竟是个还年轻的少年，按照得体程度来说，牧阳曜明显要比塞西利亚差一截。
　　不过没有关系。
　　“就像之前让你当五人赛的小队长一样，你能成为这个身份是因为你的实力，和其它的没有关系，记住这点。”任听霄说，“我就只问你一点，对军部的任命有没有意见？”
　　“没有！”牧阳曜干脆而大声地回答，然后他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殿下，听说任命副官尊重的是主将的个人意愿，那么……是您选择的我吗？”
　　看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睛，任听霄点了下头：“是，我亲自选择的你。”
　　牧阳曜脸上的不确定一下子被这句话给冲破了，他整张年轻的面容都明亮起来。
　　“我们是双向选择的，我选择了你，你也承认了我，这很好，不过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下。”任听霄向前倾了倾身子，凝视着牧阳曜的眼睛，“我的副官和我的学生，对这两者我的要求天差地别。我不会让学生贸然冒险，但是副官会，我不会让学生去为我处理一些很麻烦的事情，但是副官必须要去。这些你都能接受么？”
　　“殿下，我知道一个副官应该做些什么。”牧阳曜知道任听霄肯对他说这些，是正式承认他了，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发誓，以后将以您的命令为第一要位，时间会证明我的忠心。”
　　“很好。”任听霄说，“你的办公室在我左边，塞西利亚今天晚上会离开帝星，从现在开始，我的文件由你处理。”
　　“是！”牧阳曜回答得毫不犹豫。
　　身份改变后的第一个会面，任听霄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如果招来另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她肯定是不敢让他直接上手接触这些军务的，但是牧阳曜不同，他生长于军人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个人能力出众，给他这些压力，反而会加速他的成长。
　　有了人帮忙，任听霄也着实松了口气。
　　等塞西利亚不在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属于她的这些文件究竟有多么冗杂烦人。
　　虽然任听霄知道牧阳曜能很快上手，但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上手。
　　他甚至不需要别人教，马上就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各种繁杂的军务堆压而来，他一项项有条理地梳理着，将当天的文件各归各类，挑出必须由任听霄亲自批示的，居然没有花太多时间。
　　说实话任听霄会选择牧阳曜，并非没有给牧老将军面子的意思，现在牧将军已经去世了，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培养一下牧家的小辈。
　　但是牧阳曜的表现让她惊艳了一把，对于这个选择，她也就更加满意，彻底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只有一件事有些奇怪，直到第二天，加拉赫仍然没有在军部露面，而且整个军部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任听霄在路上碰见的人无一不神色匆匆，有的甚至没有看到她，等来到面前了才意识到行礼。
　　任听霄刚进办公室，牧阳曜就跟了进来，他脸上有着和军部其他人如出一辙的神色，凝重地将手中文件放在桌上。
　　“殿下。”他说，“出事了。”
　　任听霄拉过文件，迅速翻阅一番，眉头皱起：“只是几天的工夫而已，帝国星域内竟然出现了这么多袭击？”
　　“是的。”牧阳曜脸上有些担忧，“恶种的行动忽然频繁起来，但我们还没有找到它们的巢穴，十分被动。”
　　任听霄一张张地翻着，看到其中一份时目光一凝。
　　牧阳曜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那份文件，这些本来就是他亲手分拣出来的，自然知道任听霄为什么停住。
　　事实上她已经表现得非常平静了，他早上刚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惊讶得打翻了水杯。
　　“联邦……要顶不住了。”任听霄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牧阳曜说，“贝西要塞是联邦最西线的重要防御，一旦被攻克，整个西线星域都要完蛋。”
　　贝西要塞对联邦的重要性，就相当于狂风海之于帝国。
　　而现在，贝西要塞沦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帝国，说明失态比想象的更加严重，联邦人已经捂不住了。
　　“世界要变天了。”牧阳曜小声说，“不知道塞西利亚将军会调查出什么东西。”
　　“现在已经不止是他那里的问题了。”任听霄说，“这些恶种好像很着急行动，如果处理不好，将成为所有智慧生物的劫难，加拉赫应该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不在的。”
　　“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慌乱起来了，今天早上接到急报，大量边境星域的人们开始购买船票飞往帝星。”牧阳曜说，“他们好像觉得帝星就是安全港，只要来了帝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等事态真正爆发之后，他们就会发现，帝星也只是另一个战场罢了。”
　　任听霄的语调有些冷，让牧阳曜一时不敢接话。
　　战争的脚步一下子近到眼前，前几天还高枕无忧的帝星似乎被抛到了最中心的位置，人人自危，人们的心理防线在逐渐崩塌。
　　“我要去见陛下。”任听霄迅速做出决定，“阿曜你留在这里，一旦有什么新消息传来，马上发我光脑。”
　　“是。”牧阳曜领命。
　　任听霄开着自己车风驰电掣地驶入帝宫，敏锐地发觉到帝宫里也比之前人多了一些。
　　凌卓不喜欢热闹，之前只有在有要事商议的时候才会叫大臣进宫，而现在一路进来，有不少带着各自家徽的车在来往出入，行走在宫里的人也有了些不认识的面孔。
　　任听霄给自己的几辆常用车都做了登记，她可以不受限制，开到帝宫里的任何地方，禁止行车的标志对她无用。
　　因此当她直接将车开到金殿之前，顿时吸引了周围等待的人的目光。
　　在众目睽睽下，任听霄从车里走出，挺拔贴身的军装外套着大氅，乌黑的皮毛赢得她肤若凝脂，眼神古井无波。
　　她轻轻将权杖拄到身前，看向迎上来的侍者：“陛下在里面吗？”
　　“是的，殿下。”在金殿当差的这个侍者已经和任听霄很熟悉了，回答了问题还附带信息，“陛下正在和外交部长谈话。”
　　任听霄颔首，然后在所有人都在外面老老实实等着的时候，未经召见就直接抬腿向殿里走去。
　　而那个侍者不但没有阻拦，还殷勤地为她打开大门，放她进去。
　　她一进去，侍者就立刻将门再次关上，看到有凑上来的人，又恢复成公事化的笑容：“抱歉这位大人，在陛下没有宣召的时候是不能擅自进入的。”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惊叹。
　　能在金殿当值，即使是一个小小的侍者，也油盐不进，无法贿赂。
　　所以任听霄能在此处畅通无阻只有一个原因——陛下亲自允许的。
　　看来这位殿下在帝国的权力中心，走得比他们所有人想的都要远啊。
　　任听霄走进金殿，凌卓和作为记录者的书记官裴郁，以及站在下方的男人都转过脸看向她。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个帝国外交部长，并不是她想象中和蔼可亲的面貌，而是有棱有角，算不上多英俊，但是一看就刚烈正直，像是加拉赫那种类型。
　　在任听霄打量着人家的时候，人家也在打量着她。
　　看到她不经通传就擅自进入正在议事的金殿，外交部长的眉头皱了一下，有些明显的不赞同。
　　“利亚，你来了。”凌卓仿佛没看到外交部长的脸色，自然地让人指了指他案桌旁边的另一张椅子，“来坐。”
　　外交部长浑身一震，有些惊讶地看向上方。
　　他相信每一个进来的大臣，都会暗暗揣测帝王案桌旁的那张椅子是为谁准备的，而无论那个人是谁，这些在政治圈混的人都从中体味出一个道理。
　　帝王大权，可能并不介意和另一人共享。
　　毕竟那张椅子和王座可没有高低之分，几乎平起平坐，无论在案桌上看什么绝密文件，都无法瞒过那个人的眼睛。
　　没想到……这张椅子居然是帝后殿下的专座吗？
　　外交部长眼中露出一丝深思，正好听到帝王在做介绍：“利亚，这位是帝国的外交部长，方远。”
　　方远一句“见过殿下”都要说出口了，就听见帝王毫不停顿地继续说：“我们正在商讨一件很重要的事，联邦的铁珠子总统刚才发来讯息，想要对帝国求和。”
　　方远低着头，实则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刚刚收到的密保，在凌卓没有拿出明确态度的时候，这种事几乎不能被第三个人知晓，而刚才凌卓显然还没有做出决定。
　　但是现在任听霄一来，他居然连犹豫都不曾，就直接告诉了任听霄，听那口吻，似乎还有向她求取意见的意思。
　　方远压下心中的震撼，开始在心中重新评估这位殿下在政治圈的影响力。
　　任听霄也没想到一来就收到个重磅新闻，她握住刚端上来的红茶，皱了下眉：“他们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两国和平公约了吗？”
　　“那是相当知道。”即使形势危急，凌卓的声音里也仍然没什么紧迫感，“你已经收到军报了吧？他们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斯巴比角要塞沦陷，以恶种的繁殖速度，下一个受到冲击的就会是他们的首都星域。”
　　“但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强者能拿得出手。”任听霄说。
　　“这也是铁珠子的另一个愿望。”凌卓含笑说，“他希望我们能将‘私自扣押’的联邦三S级强者还给他们。”
　　任听霄被这种无耻的态度给惊呆了。
　　她沉默了几秒钟，才说：“这就是他们的原话吗？说我们‘私自扣押’他们的三S级强者？”
　　凌卓施施然地点头。
　　任听霄当即发出一声冷笑。
　　随着她的怒火升腾起来，一股阴冷庞大的能量迅速在金殿中蔓延，实力最弱的裴郁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底下的方远也感到彻骨寒冷，心脏受到重压。
　　两人惊愕地抬头望向任听霄。
　　之前不是没有三S级强者愤怒时放出威压，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造成这种效果。
　　凌卓握上任听霄的手，强大威压顿时一滞，随即收回到任听霄体内。
　　她冷着脸问：“如果不还，他们想怎么样？”
　　“他们还没有说。”凌卓说，“不过他们提出要派使者来讲和，更具体的事应该会留在那时候讲。”
　　任听霄望向他黑沉沉的眼睛：“那你是怎么想的？”
　　“谈。”凌卓淡淡地吐出这个字，就在方远以为他已经做出决定时，就见他询问地看向任听霄，“你觉得如何？”
　　帝王……是在以殿下的意见为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方远彻底丧失了语言，他低下头，假装自己只是个布景板。
　　然而任听霄一抬眼看到他，反而点了他的名。
　　“方大人。”她语气很温和，“和他国的外交方面，你才是专家，你认为我们应该接受联邦的求和吗？”
　　方远暗暗看了一眼帝王，看到他颔首示意回答问题，他才实话实说：“殿下，方才我正和陛下讨论这件事，我认为应该接受使者的觐见，至于是否讲和，要看他们拿出的态度。”
　　“态度？”任听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们的态度现在已经够明显的了，还抱着异人比人类高级的想法，觉得给我们讲和的机会是给我们天大的恩赐呢。”
　　“异人和人类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一直以为人类是进化失败的产物，几千年来都把自己当成高等物种，会有这种态度也不奇怪。”凌卓拍拍她的手作为安抚，“这么说，你不赞同讲和，对不对？”
　　“我不止不赞同讲和，我连他们的使者都想拒之门外。”任听霄认真地看着凌卓，“现在他们手里一个三S都没有，还敢用这种高高在上，避重就轻的态度给你发文件，那到时候使者的态度也可想而知了，我们真的要和这种态度的敌国谈判吗？”
　　是敌国，而不是联盟。
　　帝国和联邦之间的和平公约，已经在联邦私自派出三S级强者攻击年轻学生的那一刻起，就被任听霄认为自动报废了，现在的联邦在她的眼中只是个敌人，甚至比恶种还要恶劣。
　　起码恶种不会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她排斥的态度如此明显，在场的几人都无法忽视。
　　“殿下，联邦毕竟比帝国早发展和进化上千年，他们有些什么底蕴，我们是不知道的。”方远试图劝说这位明显是当兵的，不擅长考虑政治立场，偏偏说出来的话还分量惊人的殿下，“如果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就相当于直接翻脸，这和我们一贯的外交方针很不一样……”
　　“我们的一贯方针？难道就是不管对错，一昧求和吗？”任听霄转移目光，直直地看向方远，“如果他们真的还有底牌，会任由斯巴比角要塞沦陷？会在机甲交流赛上用出作弊的方法也派不出另一个拿得出手的强者？那我倒真想看看，他们还能有些什么底蕴。”
　　这话堵得方远哑口无言，在那双充满威严和压力的碧金瞳眸的直视下，他冷汗簌簌而下，几乎无法有效地组织语言。
　　高等基因对低等基因有着天然的压制，当任听霄跨过那一层界限之后，带给所有人的威压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他们只会惊讶，为什么唯独在面对任听霄这位三S级强者的时候，格外难以承受她给予的压力。
　　“事实上，我们的方针是以和为贵。”凌卓半真半假地说，打破了明显有些僵硬的气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要以我的意见为准，你知道，我有时候会比较情绪化，没有考虑那么多弯弯绕绕。”一面对凌卓，任听霄的语调立刻就柔和下来，而且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不理智，“你们对两国关系的了解肯定要比我深，具体怎么处理，还是你们商量着来吧，至于我，只能告诉你们。”
　　她的目光扫过望着她的裴郁，还有在台阶下方不敢抬头的方远。
　　“帝国不惧怕开战，哪怕他们和恶种站在一边。”
　　任听霄就坐在那里，从神情到语气都十分平淡，只是但凡听到的人，都无法忽视里面的从容和霸气。
　　那是一种绝对的自信，连带着他们的心情也翻搅起来，一股豪气冲天而起，似乎联邦也好，恶种也好，面前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都是脚下蝼蚁。
　　“我不打扰你们谈论了，感觉我在这里只能起到干扰作用。”任听霄起身，又看了一眼凌卓，“只有一点，人我不放。我抓到手里的东西，还没人能让我松开过。”
　　说完，她也不看其他人是什么反应，直接打开偏门走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那两个三S级强者都是她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凭什么他们说放就放？
　　任听霄来到偏殿，站着陷入沉思。
　　她这次过来本来还想问问加拉赫到底去干什么了，没想到凌卓这里这么忙，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问这种绝密问题就不太合适了。
　　她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天空，硕大的月蓝星在白天只剩下一层朦胧的影子，明明还是上午，却有一种乌云欲来的阴沉和压抑。
　　连联邦都想要来“讲和”了，现在这形势，真是乱得不知所以。
　　短短一天的时间，帝星迅速进入到一级备战状态中。
　　加拉赫不在，任听霄作为军衔地位最高的人，临危受命，被告知了防御系统档位的调整密码。
　　偌大的防御罩在星球的边缘缓缓展开，将整颗星球包裹其中。
　　从这一刻开始，帝星开始限制进出，所有外来的飞船都无法直接进入帝星领域，只能在偏星降落，并在那里得到安置。
　　虽然不扩大事态，稳定民心很重要，但是以现在的状况来说，显然先将帝星保护起来，不让帝国老巢被一锅端要更重要一些。
　　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任听霄不用登陆星网，就知道各种猜测和讨论已经铺天盖地，让人分不清真假。
　　不止是帝国，全星际的智慧生物都因为恶种的爆发而岌岌自危起来，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是很长，那时的那场浩劫到现在许多人还记忆犹新。
　　如果不是恶种的母兽最后死去，恐怕整个宇宙已经遍地残垣，智慧生物十不存一。
　　而现在，又要面临同样的状况，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来势汹汹。
　　晚上任听霄回到任家，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在，克里斯蒂娜坐在最中心的位置。
　　看到她回来，所有人都站起身，看向她的目光中有些惶惑。
　　“利亚……”克里斯蒂娜担忧地出声，“真的又要打仗了吗？”
　　任听霄看了一眼其他人，嗯了一声。
　　顿时抽气和啜泣声一齐传来。
　　“帝星暂时不会有其它影响，你们不用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任听霄以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凡是和她有视线对视的都颤栗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听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如果让我知道有人伸出了不合时宜的手，给帝国增加麻烦，就别怪我这个家主冷酷无情。”
　　任家为什么能发家这么快，不止是因为帝王的厚爱，更是因为当初有人趁着战争时期大肆敛财，这种事任听霄当时无力阻止，而现在如果再次发生，她不介意清理门户。
　　有她的这句话在，无论有些什么心思，这些人都不再敢生起来。
　　“是，家主。”
　　任听霄面容冷漠，她上前握住克里斯蒂娜的手：“妈妈，回房休息吧。”
　　“家主，您……稍等一下！”
　　就在任听霄要扶着克里斯蒂娜回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看到赛琳娜忐忑不安地站在面前。
　　“什么事？”
　　赛琳娜明显十分紧张，她绞动着双手，甚至不敢看任听霄的眼睛。
　　“我……我和古文化系的同学们，想要举办一场静思会，用于安抚群众，所有想参加的人都能免费参加，这样……会给帝国添麻烦吗？”她小心地补充，“蓝漾漾也在其中，她说趁您有空来问问您的。”
　　现在是战争时期，任听霄将光脑的消息提示声开到了最大，就怕错过任何消息，她很确定蓝漾漾没有给她消息。
　　“她没有问我。”任听霄看到赛琳娜陡然忐忑起来的面容，继续说，“不过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你们准备好文件，向相关部门提出申请，如果他们批准了，就去吧。”
　　“谢谢家主！”赛琳娜的脸色猛然明亮起来，“谢谢您！”
　　任听霄微微勾了下唇角，扶着克里斯蒂娜离开了大厅。
　　回到房间中，一直压抑着的克里斯蒂娜一把握住她的手，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她望着任听霄，眼里有些惊恐的神色。
　　“利亚……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去打仗了？”
　　任听霄看着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睛，一时无法回答。
　　克里斯蒂娜让她回想起上一世自己的母亲，她比克里斯蒂娜要坚强许多，但是第一次得知她要踏上战场时，也是露出和克里斯蒂娜类似的表情。
　　她们都知道任听霄即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所以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惊恐，无法承受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慌。
　　看到任听霄不说话，克里斯蒂娜神色恍惚地后退一步，嘴里呢喃着：“这可是真正的战争啊……不是之前的机甲交流赛，也不是你转系考试那种程度的，是真正的战争……会死人的，会死好多好多人……”
　　“妈妈。”任听霄扶住她的胳膊，好阻止她继续后退摔倒。
　　但是叫出这个称呼之后，她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她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父母，对于父母来说，承担着子女可能死去的风险是任何语言都安慰不了的。
　　“利亚……”克里斯蒂娜呜咽一声，突然抱住了任听霄，“我可怜的利亚，你还这么年轻，你甚至还是个没毕业的孩子，他们怎么能派你上战场，怎么可以！难道帝国无人了吗？”
　　“妈妈，你冷静一点。”任听霄叹息着抱住她，“我不止是一个学生，我还是帝国的公爵和上将，只要还没退役，我就有守护帝国的责任。”
　　“责任责任，我不管什么责任，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克里斯蒂娜大哭，“我的宝贝女儿还在最美好的年纪，甚至还没有结婚！就要被寄予全帝国的希望送上战场，万一赢了是帝国的荣耀，那万一输了呢？谁来赔我的女儿！”
　　“妈妈……”任听霄闭了下眼睛，轻轻拍她的背脊，“你的女儿很强，非常强，她可以面对这场战争，存活下来，甚至获得胜利，你要相信她，好吗？”
　　克里斯蒂娜用力摇着头，她哭得肝肠寸断，满心满眼都是对任听霄的担忧，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任听霄没有办法，只好抱着她任由她哭，任由这个慈爱的母亲宣泄着她的担心和愤怒。
　　克里斯蒂娜毕竟是个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这么声嘶力竭的哭泣很快就耗空了她的精力和体力，感觉到她身体开始发软，任听霄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利亚……”即使在睡梦中，克里斯蒂娜也念叨着女儿的名字，眼泪不断从紧闭的眼睑中流出。
　　任听霄表情复杂，她用手帕轻柔地擦干净克里斯蒂娜的脸，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克里斯蒂娜当然没有听到这句话。
　　任听霄却不敢在任家在待下去了，她最无法面对两个人的眼泪，一个是凌卓，另一个就是克里斯蒂娜。
　　印下这一吻，就当是对母亲的道别。
　　当天晚上，任听霄就收到了紧急军令，围剿已经逼近帝星星域的一批恶种，而根据线报，很可能会有四级种的出没。
　　任听霄连夜整军，牧阳曜也从家中赶来，两人简单地对视一眼，就一同上了军舰。
　　除了刚成为少将时分配给她的第三军团，军部几次整合，除了曾经归属于任听霄将军，现如今由加拉赫元帅直接统帅第一军团之外，从其他各个军团中都抽调出优秀的人进入原第三军团，组合成独属于任听霄的强大军队。
　　这支庞大的军队运转起来，在加拉赫元帅不在时，负担起了帝星星域的安危。
　　除了任听霄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承担这份压力。
　　这是原第三军的第一次整军，也是战士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将。
　　他们装容整肃，以崇敬的目光看着任听霄走上前来，在他们的面前站定，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做出多余的动作。
　　这是一支足够优秀的军队。
　　任听霄满意地在心中点头，说：“大家好，我是奥菲利亚·任，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但是没关系，很快我们就会成为过命的交情。”
　　在场的人都知道任听霄是位身份多么尊贵，实力多么强悍的强者，但是没人想到她本人居然这么幽默，听到她的话大家都愣了愣，然后憋笑起来。
　　“我没有什么好交代大家的，就记得，在别的主将那不允许的事，我这也不允许就行了。”任听霄说的是《军团日常行为公约》之类的东西，相信大家都懂。
　　这时牧阳曜提醒道：“殿下，我们的军团现在还没有团旗和代号，不如您起一个吧。”
　　大家轰然同意。
　　“团旗和代号……”任听霄沉吟一下。
　　她一回头，看到牧阳曜耳后那个三足鸟的刺青，神色微一恍惚。
　　“就火焰吧。”她说，“火焰军团，团徽用凤凰。”


第94章 .  联邦使者   美救美。
　　任听霄这一去, 就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事实上，在军事专家们的预估中，她这一去起码也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因为就算不算上星际旅行本身所花费的时间, 能让任听霄本人出马去处理的危机, 绝对算不上小事。
　　一只四级种靠近帝星领域, 带领着它庞大的恶种军团。
　　这个消息刚传回帝星, 就引起了一片人心惶惶，人人都以为到了世界末日，虽然官方极力安抚群众, 也无法真正安慰到他们。
　　谁被敌人打上家门口了还能淡定下来啊？
　　负责安抚民心的部门也着实没什么主意，毕竟在战争没有结束的时候, 他们光凭嘴皮子也无法让群众真正信任他们所说的话。
　　好在，这种惶然的社会气氛很快就被任听霄打破了。
　　她雷厉风行，出手强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消灭了那只徘徊在帝星星域的四级种，还顺便剿灭了它带来的所有恶种大军。
　　然后她班师回帝星, 成功带回胜利和周边安全的信息。
　　谁也没想到任听霄会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清剿任务, 而且根据回来之后的战士透露，在刚刚到达战场的三天之内，任听霄就一个人驾驶着饕餮突出重围，找到那只四级种，并单独将其给干掉了。
　　之所以会耽误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她担心扩散的恶种会给周边星域带来影响，因此带领着火焰军团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扫荡了周围所有出现过恶种踪迹的周边星球, 并将每一只恶种都拖出来挫骨扬灰。
　　经过这次战斗，任听霄在军团和群众中的声誉拔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人人将她奉若神明，宛如新世纪的救世主。
　　火焰军团的名字，也开始正式进入大众视野。
　　人人都明白了，这是任听霄手下军团的名称，而她回帝星后亲手设计的凤凰图案的军旗，也深深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中，成为所有新生代军事系学生的梦想。
　　而任听霄回到帝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帝宫述职。
　　凌卓的“欢迎回来”还没有说完，就被她一把勾住脖子，带着他一起滚上了chuang。
　　再次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任听霄醒来的时候，凌卓还没有醒，她也不想起床，就着清晨洒落进来的阳光，她眯着眼把玩凌卓已经重新开始留长的黑发。
　　现在已经到了肩颈部位，当他在她上面的时候，发梢会扫到她的锁骨，很痒，也很……勾人。
　　想到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任听霄眸光一暗，感觉周围的温度又开始升高起来。
　　不过她毕竟不是荒淫无道耽误正事的类型，老老实实地等了一会儿，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凌卓也睁开了眼睛。
　　两人互相对视，默契地吻了吻对方的脸颊，就当说了早安。
　　“怎么又开始留起长发了？”任听霄对手里的触感爱不释手，凌卓爬起来洗漱了，她还跟着摸，“你的发质真好，摸着舒服。”
　　“你的发质也很好。”凌卓咬着牙刷，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
　　“我的……”任听霄抓起一缕火红的长发，举到眼前看了一眼，叹气着放下，“太卷了，我喜欢你的直发，黑色也更好看。”
　　凌卓笑了，他靠在洗漱台上，回身扶住任听霄的腰。
　　“在你刚刚死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想要丢掉所有能让我想起你的东西，包括这头长发，你以前就很喜欢它们。”
　　现在说起任听霄曾经的死亡，凌卓也能坦然相对了，他本来就是足够理性的人，现在任听霄的归来带回了他的理智，很容易就能走出过去的藩篱。
　　任听霄眼睫颤了一下，抬头无言地望着他。
　　凌卓在她眼睛上轻吻一下：“其实剪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但是后来想想，我确实没有心思打理它们，我又不想看到你喜欢的东西渐渐变得不再讨人喜欢，就干脆不再留了。”
　　“现在你回来了，我当然可以再把它留长，以后你想摸多久摸多久。”
　　任听霄将自己缩进凌卓的怀里，她已经成长为全帝国的希望，但是在这个怀抱中，她能感受到无可比拟的温暖和安全。
　　“我很喜欢你的长发。”她在凌卓怀里小声说，“凌卓，我很喜欢你。”
　　凌卓眼里闪过一道水光，动情地吻上了她。
　　任听霄离开了将近一个月，在战场上是无法保证一直有网络的，就算有也基本没有时间和外人联络，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沟通过情况了。
　　在吃早餐到去金殿的过程中，凌卓一直在和任听霄说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之前联邦铁珠子总统想派使者来求和的事。
　　“我和方远讨论过了，我们后来都觉得，以他们的态度来说，的确不值得我们委屈求和，毕竟无论求和与否，我们都没有什么损失。”凌卓说，“所以我回绝了他们。”
　　“然后呢？”任听霄问，她觉得以凌卓的心思，不可能光止步于拒绝他们，这么好的机会，不反过来占联邦一点便宜，也太不像凌卓了。
　　果然，凌卓眨眨眼，眼底有些愉悦的光：“在回绝的时候我顺便告诉他们，如果联邦肯拿出更多的诚意，那也不是不能考虑。”
　　任听霄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联邦人精得很，他们知道一旦松了口，可能会亲手制造出一个无底洞，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凌卓含着笑意，“斯巴比角要塞被攻陷之后，联邦节节败退，已经折了不知道多少双S级强者进去，但是根本无法阻止恶种，如果他们再不采取行动，恐怕真要被攻入首都星了。”
　　“他们活该。”任听霄说，“在他们的观念里，不是只要输了的都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么？那这么算来，他们也是输家，死了也无可厚非。”
　　“是。”凌卓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流转着光芒。
　　熟悉他的任听霄一看，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不由警告他：“虽然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你还是要注意联邦给出的糖衣炮弹，他们可不是什么会守诚信诺的种族。”
　　“你居然不相信我这个？”凌卓诧异中含着受伤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心好痛，你要补偿我。”
　　“……”任听霄好气又好笑，软下声音，“我知道现在帝国不太容易，但是与虎谋皮，还是要多注意一些的。我相信你对这些的敏锐程度一定比我强，我当然相信你。”
　　“你说得很对，他们的确是狡诈的虎，但我们也不是从前只能被动接受他们提出条件的病猫了。”凌卓的语气正经起来，他双目闪动着某种光芒，“现在全星际共同的战争打响了，听霄，你不觉得他们很……合适么？”
　　他的话在任听霄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当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之后，饶是任听霄心理素质强悍强悍，也不由露出怔然的表情。
　　凌卓的意思，居然是将整个联邦收为旗下，让他们去当帝国的马前卒！
　　“你……”她第一想法是你疯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脱口而出，“这个办法好棒啊！”
　　这个主意堪称疯狂，谁听了都得说一句疯子，凌卓清楚这一点，当他看到任听霄在反应过来时瞬间表达了赞同和赞赏，眼中更加柔和。
　　“这个主意真的棒呆了。”任听霄越想越觉得靠谱，“反正就算结盟的话，他们也不会遵守承诺，历史上我们被背刺的事还少吗？既然这样，不如干脆让他们甘心听我们的算了。你有多少把握让他们答应？”
　　“不小。”凌卓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任听霄，“我说过，他们现在别无选择。”
　　任听霄点点头，既然这件事凌卓心里有数，她也就不再多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的生日礼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生日礼物？”凌卓愣了一下。
　　“上次我刚回来的时候，你说等事情解决了就来要礼物，结果我又一场战斗打完了，你还没告诉我。”任听霄两手一摊，相当光棍，“要是你再不说，等你生日的那天我准备不出来，可不怪我。”
　　这时两人刚走到金殿门前，这是凌卓白天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凌卓停下脚步，没有看向任听霄，声音清晰可闻。
　　“我最想要的一直都没变过，你应该很清楚。”
　　任听霄眨巴一下眼睛：“是什么？”
　　凌卓转过身，朝阳在他身后升起，他的瞳光比阳光更为灿烈。
　　“嫁给我吧，听霄。”
　　任听霄一怔。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凌卓轻声说，“如果你肯答应嫁给我，就算让我现在马上去死，我也死而无憾了。”
　　“瞎说。”任听霄下意识地反驳，在脑子重新转起来之后，眸光有些偏移，“但是……我们不已经是未婚夫妻了吗？这还算礼物吗？”
　　她还记得当初凌卓急吼吼就要定亲的样子。
　　“结婚和订婚，是完全不一样的。”凌卓神色十分认真，“即使订了婚，你现在也是独身，我无法义正言辞地说你是属于我的。”
　　任听霄没想到凌卓居然在纠结这么一点区别，她摸摸鼻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当时订婚的时候，你是以奥菲利亚的身份答应的，我想娶的是你任听霄。”凌卓说，“我想要的就是这个，你愿意答应我吗？”
　　他用着最郑重的语气，请求最长久的承诺。
　　看着他流动着不安的黑眸，任听霄缓缓叹出口气。
　　她主动伸手握住了凌卓的，对他露出一抹微笑。
　　“我答应你。”
　　霎时间，凌卓脸上的光芒仿佛能和阳光融为一体。
　　帝后二人在金殿门前相对傻笑，周围的人离得远远的不敢凑近，但一个接一个的在脑袋上冒出问号。
　　直到裴郁赶来，他硬着头皮凑到两人身边，小心地问：“陛下，殿下，是否要进去？”
　　任听霄这才发觉，自己和凌卓居然就这么站在金殿门口，看着对方发呆。
　　她神色如常地点点头：“进。早啊，裴郁。”
　　弄得裴郁更加纳闷。
　　然而这两位大佬也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他们相携走进金殿，坐在各自熟悉的位子上，开始处理事情。
　　任听霄刚完成任务归来，按照规定可以有三天假期，她在看望过克里斯蒂娜之后，选择来陪凌卓，让牧阳曜将文件都送来帝宫，她在这里处理。
　　两人谁都知道，现在的安稳只是暂时的，整个宇宙都在恶种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他们身处这个位置，肩膀上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但是有万千困难在前方也好，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了也好，两人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在身边环绕，那种深刻隽永的氛围仿佛可以持续到地老天荒。
　　三天之后，任听霄回到军部，牧阳曜第一时间就将制好的军旗送到她面前。
　　黑色的旗面上，一只在火焰中腾飞的凤凰跃然其上，凤凰双目炯然，蕴含着无上的威严。
　　任听霄伸手摸了摸：“这材质真好。军团里的大家反应怎么样？”
　　“大家都非常喜欢新的旗帜。”出去打了一仗，牧阳曜正以翻天覆地的速度成长起来，即使面容上还有几分年少未脱的稚气，神态却已经有了坚毅和老练，“殿下，现在全帝国的军校生都以加入我们的火焰军团为荣，今年军团招人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也凑个热闹？”
　　“已经快要过年了啊。”任听霄沉吟着，凌卓的生日就在年关，确实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等过完年，你是不是也要准备毕业了？”
　　牧阳曜没想到她提到自己，微微愣了一下，坦言承认：“是的，我今年七月就能正式毕业。”
　　“你的那些同学们，也有想来火焰军的吗？”任听霄问。
　　“那可太多了，大家基本都想来，甚至还有人想找我走走关系，不过我说您有着自己的打算，我做不了主。”牧阳曜露出一丝笑意，“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所向往的火焰军主将，就是他们曾经十分崇拜的教练，大家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任听霄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经的这个身份，她笑了笑：“如果你想的话，告诉他们也没什么。”
　　这个马甲在她本人看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时她为了隐瞒身份，不得不临时做了个粗劣的伪装方便行事，而现在她已经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用再担心遭到质疑和阻拦，因此这个马甲脱不脱，对她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何况成为脆哥，也只在竞技场和帝国学院四年级的学生那里有一点点的影响而已，说不说的也无所谓。
　　任听霄这么想着，就随便说了。
　　然而牧阳曜愣了一下，语气有些急促：“您说真的吗？真的可以告诉大家，您就是脆哥？”
　　“想说就说吧，现在我已经不担心什么了。”任听霄说，“我后来进入军部，中途把你们抛弃了，别怪我就好。”
　　“怎么会……”牧阳曜认真地解释，“如果大家知道您是为什么离开学院的，只会对您更加敬仰。”
　　任听霄就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挥挥手让他自己去忙。
　　等他要出去之前，她忽然开口：“等军团招人的时候，开放一批新的名额吧。”
　　牧阳曜顿了顿，激动地应了声：“是”。
　　凌卓后来怎么和联邦沟通的，任听霄没再关注，只是几天之后就收到更改帝星防御部署的文件，以便接待外星来客。
　　看来是成功了。
　　以凌卓的性格，在他对任听霄提出这个设想的时候，恐怕已经有了□□成的把握能够搞定，一旦任听霄同意了，就能很快拿出成果。
　　他一旦认真起来，还是这么可靠。
　　任听霄怀着一种莫名的骄傲，将安排下来的事都一一完成。
　　今年是特殊的一年，战争的阴云压在每个人的头顶，让年味也淡了一些，往年都会做的新年活动也减少了许多。
　　而且由于这次恶种泛滥得过□□速，已经对帝星造成一定的冲击，让以为在帝星就能高枕无忧的那批人也开始慌乱起来。
　　但是天大地大，连帝星都不再安全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似乎事情已经进入一个死角，只有反抗一条路可以走，没有任何其它的方向。
　　任听霄收到的战报也一天比一天严峻，无数地方都在请求军饷，请求增援，这些熟悉的境况和措辞，都将她带回到上一世的回忆中。
　　好在凌卓不是昏庸无能的老帝王，他对待军饷丝毫没有吝惜，不但开放国库，还召集贵族和民间的捐赠，并以自己为榜样，帝宫的吃穿用度一律缩减，虽然他本来就足够节俭。
　　而让众人惊讶的是，本来以为会成为捐款路上最大阻碍的议会，在奥古斯塔斯公爵的带领下，公开捐赠了一笔巨款，并成为军饷补给的最大来源。
　　知道这个消息后任听霄着实瞪了瞪眼睛，毕竟她可是记得上一世奥古斯塔斯是如何与他们作对，克扣军饷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前线压力大减。
　　并且由于帝国上下出乎意料地万众一心，在这场艰难的战争中，帝国竟然显得游刃有余。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那些外派的将领和战士们，今年注定无法赶回家过年了，无论他们的家是否在帝星。
　　好在他们这次不会受到太多苛刻对待，即使身在异星，在战斗之余，也能过个不缺物质的年。
　　如果不是此时加拉赫不在，帝星能派出去的将领都已经派出去了，帝星内部无人镇压，任听霄也早就率兵启程，前往星辰大海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走，帝星无人，联邦的使者还很快就要抵达，她必须留在这里。
　　时间很快来到年关底下。
　　经过漫长的星际旅行之后，联邦派来的使者也终于抵达帝星。
　　按照以往联邦来访的经验，即使不是由帝王亲自去迎接，也起码要派出个元帅或者公爵级别的人去，彰显出足够的分量。
　　就比如这一次，凌卓不能亲自出面，元帅不在帝星，怎么也应该由任听霄亲自前往接机，以示对联邦的尊重。
　　并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联邦的通知中，竟然点名要求任听霄亲自前往接机，说是想提前见一见打败他们联邦三S级的强者的风采。
　　凌卓对此什么都没说，只是直接将文件送到了任听霄那里，显然无论任听霄怎么做他都不干涉。
　　得知联邦飞船即将抵达的消息之后，任听霄只是看了两眼，就随意扔在一边，似乎这则消息还没有帝国日报上的新闻重要。
　　牧阳曜有些沉不住气：“殿下，您打算去接机吗？”
　　虽然这么问，但是牧阳曜的表情也显示出他对这些人的厌烦。
　　他们是什么东西，也敢要求殿下亲自去接他们？明明无论在交流赛中，还是在这次的政治博弈中，落于下风的都是他们，这些人却丝毫没有弱者的自觉，还把自己当成压帝国一头的人上人，想要对帝国吆五喝六。
　　“我为什么要去？”任听霄反问，“他们又不给我钱，我跑一趟不费时间的吗？”
　　牧阳曜厌烦的表情滞了滞，露出憋笑的表情。
　　“你替我去吧。”任听霄把报纸也一扔，帝国的喉舌还是一样尽职尽责，没有什么需要纠正的信息。
　　“我？”牧阳曜愣了愣，“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的副官，去接我的手下败将，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任听霄理所当然地说。
　　看着自然而然就散发出强者气场的任听霄，牧阳曜眼中闪过一道痴迷，他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神色，低声应是。
　　至于联邦的使者在见到帝国派出迎接他们的人，不但不是元帅，还只是一名将军年轻的副官时会有什么表情，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对了，今天是除夕，今晚帝宫会举行一场宴会，你也在受邀行列吧？”任听霄想起来这件事。
　　“是的，殿下。”
　　无论是作为牧老将军的孙子，还是作为任听霄的副官，牧阳曜的确在受邀的名单里。
　　“陛下说既然赶上了，就让那些联邦人也来感受一下帝国新年的氛围吧。”任听霄眼睛里淌过一丝狡黠，“毕竟以他们现在的焦头烂额，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吧，万一在谈判桌上晕过去就不好了。”
　　牧阳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殿下，我会直接将他们带到宴会上的。”
　　任听霄点点头，挥手让他继续去忙了。
　　联邦飞船抵达的时间是晚上，宴会也是晚上，凌卓分明就是故意的。
　　任听霄有趣地想象了一下晚上的景象，继续将精力投入到面前的文件中。
　　等时间差不多到了的时候，牧阳曜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出发去帝国广场，联邦的飞船将会在这里降落。
　　他整理外表不是为了给联邦人看的，只是这种级别的客人到来，帝国广场上恐怕有不少媒体好群众，他是代表任听霄前去，就不能给她丢脸，无论哪个方面。
　　整理好之后，牧阳曜就坐上帝宫派的车，来到了帝国广场。
　　他算的时间刚刚好，一下车就看到飞船缓缓降落。
　　来到面前的时候，舱门正好开启，一点时间都没有耽误。
　　舱门打开，首先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伸出来一条长长的红毯，铺在楼梯之上。
　　牧阳曜看得一呆。
　　然后，使者们在舱门后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行七人的团体，维持着人类的面貌也看不出他们的本体是什么，但是表情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傲慢，那鼻孔上天的姿势，让牧阳曜想起了奥古公爵。
　　不，奥古公爵的傲慢是以实力支撑的，而且那种流淌于骨血之中的骄傲，和这种表面上浮夸的傲慢相比的话，也太侮辱奥古公爵了。
　　因为奥古公爵一直向着任听霄说话，并且由于捐款的事，牧阳曜对他有了不少好感，此时对自己竟然将他和这些连人都不是的生物做比较而深感抱歉。
　　七人中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在红毯上踏前一步，却没有接着往下走，目光向下看去，明显在等着有人前来接他。
　　但是他一低头，只看到了牧阳曜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左右看看，终于确定，来接他们的居然只有牧阳曜一个人。
　　“也许我是看错了。”他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并看向旁边的那个人，“拉诺将军，我怎么没有看见帝国来接应的人呢？”
　　“您没有看错，尊敬的屠木元帅。”那个叫拉诺将军的皱起眉，“也许帝国人早已忘记他们伟大的同盟，来到这里有多么千辛万苦，以至于连一星半点的诚意都不想给予，看来我们已经可以回去向总统回话了。”
　　“的确如此。”屠木元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已经可以打道回府了，帝国人会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是。
　　牧阳曜在底下看着他们讲相声一样自说自演，觉得这大概要比各大电视台的年终表演精彩多了。
　　他虽然还很嫩，但是跟着任听霄有段时间了，自家主将身上那股目空一切的狂气倒是学到了几分，何况他本来就是天之骄子，虽然只有一个人站在视角下方，看到他们已经要打道回府了也分毫不慌。
　　甚至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几个人自说自话了一通，发现居然没有人理他们，只有微型摄像头在无声地拍摄着，却连个问题都不问。
　　这种开局让几人对这次谈判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想到现在联邦的状况，以及总统的命令，屠木元帅实在无法做到当真打道回府的举动，他清咳几声，装模作样地看向底下。
　　“少年，你就是帝国派来接我们的人吗？”
　　既然开口了，牧阳曜也就回答：“是的，屠木元帅，我是任上将及公爵的副官，前来接诸位前往参加帝宫的除夕晚宴。”
　　“你……！”
　　听到他居然只是一个上将的副官，屠木元帅下意识地就想发怒，但是随即听到要接他们前去除夕晚宴，眼中又闪过一丝自得。
　　“你听到了吗，拉诺将军？”他对旁边的人说，“帝国人总算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谁才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强大帮手，特意设了晚宴招待我们。”
　　“是的，元帅。”拉诺将军说，“还算他们聪明。”
　　牧阳曜在底下听着，控制着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他简单地一指后面的车：“这是来接你们的，上车吧。”
　　说完，他一溜烟先钻回了自己的车里。
　　就怕晚了一步，这七人中的一个就会提出想和他坐一辆车的要求。
　　任听霄给他的命令就只是将一行人带到帝宫，至于其它的没有说，牧阳曜就管接不管善后，光把他们送到了帝宫，然后自己就赶紧开溜了。
　　他想去找自家主将。
　　剩下联邦的七个侍者迷茫地站在帝宫前，面面相觑。
　　拉诺看向脸色铁青的屠木元帅：“元帅，他们的晚宴将在哪里举行？莫非是露天的吗？”
　　牧阳曜光把他们往帝宫门口一放就不管了，硬生生地迎接着来往人奇怪的注目，他们现在该往哪里走都不清楚。
　　七人中的另一个说：“现在人很多，应该都是前去参加晚宴的，我们跟着他们走应该就能找到地方。”
　　“该死的帝国人。”屠木元帅愤恨地念叨了一句，“居然敢如此怠慢我们，在谈判桌上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然而总不能在这里干站着站一晚上，帝星的冬天还是挺冷的。
　　迫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顺着人流开始走。
　　好在他们现在起码长得像人，混在人堆里走的时候，不说他们是谁就无法引起分毫瞩目。
　　他们一路走着，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震惊。
　　帝国和联邦已经许久没有来往了。
　　虽然有着和平公约，但是这两国多年来一直各管各的，甚至因为帝国的三S级强者要比联邦少，联邦要处处压帝国一头，更是没有将帝国放在眼里。
　　在他们的印象中，帝国还处于当年刚那种情况，靠着人命死命堆出的胜利，虽然能和他们分庭抗礼，但是又落后又贫穷，完全无法和他们相比。
　　但是现在眼前展现出的一切，颠覆了他们这种想法。
　　恶种强势来袭，全星际的每个种族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据他们所知，帝国并无法独善其身，而是也被卷入其中。
　　各个国家都在疲于挣扎，苟延残喘，因此牧阳曜之前虽然已经说了有宴会，他们也觉得只是帝国在死撑面子，夸大其词，可能只是一顿稍微丰盛些的饭而已。
　　毕竟现在还有哪个国家能拿出精力和财力来好好举办一场宴会呢？
　　然而他们现在目之所见，都是衣着华丽的人们，帝宫内部虽然不算奢华，但是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分外干净。
　　想到他们的总统府里已经许久都疏于打理，连总统本人都已经对这些细节不甚在意，他们心中就涌现出一阵复杂。
　　当进入金殿之后，那扑面而来的温馨与安逸感，让七个人都不由陷入了沉默。
　　凭什么？这到底是凭什么？
　　凭什么比他们弱小的帝国还能拥有这种享受的时光，而他们联邦却因为强者短缺而疲于挣扎？
　　“元帅，这反而是一件好事啊。”拉诺将军说，“帝国的帝王在这种时候还摆宴会，讲排场，恰恰说明了他的好大喜功，荒淫无度，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而且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招待我们，不正好说明了他很需要我们吗？”
　　“说的是。”屠木元帅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们手里扣着两个三S级的强者却不能用，一定非常急迫地想和我们讲和了。”
　　牧阳曜并没有解释这场宴会是帝国的除夕晚会，而自视高人一等的联邦也没有专门费心思去了解过帝国的节日和时间，因此一个天大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还没人向他们解释。
　　“既然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宴会，那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吧？”七人中的其中一个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几乎移不开眼。
　　“裴迪罗，你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屠木将军厌恶地看了这个人一眼，他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几人顺着这个裴迪罗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浅绿色旗袍的女士正站在酒水台前，勾勒出她袅娜的腰身，她眉眼细长，气质清贵，着实是联邦人不曾见过的风情。
　　“反正这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吗？”裴迪罗嘿嘿一笑，脸上的含义昭然若揭，“何况一个女人穿得这么漂亮，还是独身，不是勾引人是什么？能勾搭上我们，说不定她还会欢天喜地呢。”
　　屠木不耐烦地说：“控制一下你自己，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找事的。”
　　“元帅大人，其实裴迪罗说的倒也没错。”拉诺将军劝说，“反正他们的帝王这么昏庸的话，迟早会任由我们拿捏。而且从之前他和总统的联络来看，也不是多有能耐的人。”
　　拉诺的话对屠木还是很重要的，屠木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就这一个。”
　　裴迪罗眼睛一亮，随即就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位女士纤细的手腕。
　　叶南芊冷不丁被一个人抓住，转头看到一个男人面露猥琐地在对她笑，不由大骇：“你是谁？！”
　　“小姐，我受到你的暗示了。”裴迪罗自以为风度翩翩地说，“我就是这次联邦的使者之一。”
　　他等着对方崇敬的目光，然而等来的只是女士蹙眉的表情。
　　“如果你是联邦的使者，一会儿会见到陛下的。”叶南芊耐着性子，“现在，请放开我，否则我要叫人来处理了。”
　　“你在开玩笑？”裴迪罗皱起眉，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握紧了叶南芊纤细的手腕，帝国女人细腻的触感让他心驰神荡，“我说我是联邦的使者。”他加重语气，“你不为此感到荣幸吗？”
　　“你放手！”叶南芊也动了气，她放大音量，“不管你是不是联邦的使者，你现在所做的事，就足以让我对你提出控诉！”
　　两人都没有收敛音量，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大家显然认出了叶南芊，但是听到对面的身份，都有些犹豫。
　　裴迪罗更加傲慢地扫视周围一圈，强行拉着叶南芊就要离开：“你想告我？来啊，我倒想看看，你能到哪里去告我。”
　　叶南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一咬牙，刚要拿起旁边的酒瓶拍到这人的脑袋上，忽然听到唰的一声响，仿佛利刃出鞘，眼角闪出一片晶莹的光。
　　下一秒，一把寒光闪闪的三角军刺架在了裴迪罗的脖子上，让他整个人都呆滞下来，脚下的动作也不由一顿。
　　那光芒森寒，一股阴冷之气直直地冲入脖颈，让他知道这拿军刺的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我也想看看，联邦是使者，想把帝国的财务部长带去哪里？”
　　冰冷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向一边望去。
　　漆黑的大氅下穿着黑色的军装，大氅下探出的手正稳稳拿着军刺，而军刺的顶端，赫然是代表身份的那枚红宝石。
　　帝国最年轻的上将，唯一的女公爵，以及未来的帝后正站在这里，看着裴迪罗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第95章 .  立威   “他死了。”
　　那双标志着绝对实力的碧金色眼眸如此扎眼, 即使联邦人没有见过任听霄本人，也立刻通过这双眼睛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裴迪罗脸色难看，以他双S级的实力, 根本没有察觉到任听霄是什么时候来到的, 更别提看到她什么时候抽出的武器。
　　下意识地, 他在心中升起深深的忌惮。
　　任听霄也不动作, 她冷冷地瞥了眼裴迪罗还抓住叶南芊手腕的手, 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知道怎么的，裴迪罗忽然感到一阵浓重的杀意席卷全身，那种彻骨寒凉的感觉, 远远不是脖子上的军刺所能代替的。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叶南芊立刻缩到了任听霄身后。
　　她脸上弥漫着气愤的微红, 细长的眼里满是寒光，她看了一眼周围刚才没有丝毫动作的这些人，垂下了眼。
　　随即她抽出手帕，就像擦掉不小心沾上的垃圾一样，擦了擦自己的手腕。
　　看到这一幕，裴迪罗的愤怒几乎压倒了对任听霄的忌惮。
　　“喂, 不管你是什么部长还是什么东西, 知道你这么做很失礼吗？”他说，“拒绝一位绅士的请求，这就是帝国女人的礼仪？”
　　叶南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对发生的一切几乎无法理解。
　　她是大家闺秀，从小接受东方礼仪文化的熏陶，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见到联邦的使者，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败类。
　　她嘴唇颤抖一下，过度的气愤填满了大脑, 语气也差起来：“我们帝国只教女孩要自尊自爱，并且要擦亮自己的眼睛，以免分不清绅士和垃圾。”
　　裴迪罗对她怒目而视：“你这个表……”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看到这边引起了骚动，屠木元帅这才装模作样地走过来，一副刚刚看到发生什么的样子，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裴迪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想要追求女士，怎么能不带礼物呢？看，被人误会了吧。”
　　“元帅大人说得是。”裴迪罗装作反悔的模样，想要低头应是，但是刚想动作，就感受到那抹清冽的寒光仍然固定在自己的脖颈处。
　　他咽了下口水，求救地看向屠木元帅。
　　屠木皱着眉看了眼任听霄：“任上将，既然是一场误会，这么动刀动枪的就不太好了吧，莫非这就是帝国人待客的礼仪吗？”
　　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任听霄一直将军刺架在裴迪罗的脖子上，这么久都没有放下来过。
　　听到他这么说，任听霄将目光看向他，那是一种轻蔑中夹杂着嗤笑的眼神，配上她冰冷的面容，比她手中的军刺还要气势冷冽。
　　“待客之道？”任听霄重复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你们也配？”
　　包括屠木元帅在内，众人都惊呆了。
　　成为联邦的元帅之后，屠木还没有经历过这种羞辱待遇，他伸出一只手指向任听霄，声音有些发颤：“你们的帝王在哪里？他就这么任由手下的人羞辱尊贵的联邦盟军吗？”
　　“是谁先羞辱谁？”任听霄不为所动，直直地对上这位联邦元帅的眼睛，“联邦人做出当众强迫女士的举动，还需要调出大厅的监控来给你们重新展示一遍吗？”
　　任听霄毫不退让的态度让联邦人有些下不来台。
　　由于爆发冲突的双方都身份显赫，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不一会儿已经传遍了整个宴会，人们向这边聚集而来，各色目光打量着两边，让联邦使者的脸色更加阴沉。
　　而任听霄直接拿军刺架在联邦使者脖子上的举动，也惊呆了后来的人。
　　要知道，以前联邦仗着强悍的实力，多次和帝国签订过不平等条约，就连偶尔来访的时候，也往往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让人敢怒不敢言。
　　这是第一次，他们来到帝星，不但没有受到礼遇，反而被人以兵戎相对。
　　任听霄的举动在两方人心里同时掀起滔天巨浪，看着她的眼中都有着相似的惊骇。
　　屠木元帅眯起眼，他虽然愤怒，但是作为此次谈判的主使，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他迅速衡量目前的情况，虽然他们联邦现在实力上处于弱势，但那只是因为帝国无耻地扣押了他们的三S级强者而已，等他们一旦被放回来，同样都有两个三S级强者，帝国就无法再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任上将，在事情还有挽回之前，你最好好好考虑一下。”屠木的声音冷下来，“你如此对待来自联邦的客人，是在置你们帝国于不义。”
　　任听霄有反应了。
　　她高高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那种蕴含在眼角眉梢里的讽刺，就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扎进联邦使者的心里。
　　“你没听到屠木元帅的话吗？还不快把这东西放下！”裴迪罗作为心理压力最大的一个，受到的冲击也最严重，他瞪着任听霄，自以为十分讲理地说，“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到最大，你赶快收手，否则一会儿你们的帝王追究起来，你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帝王？”任听霄轻声说。
　　看到她对此有了反应，裴迪罗更是得意非常，他觉得自己拿捏到了任听霄的命脉。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把自己脖子上的军刺当回事了，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就算是三S级强者又怎么样，在她的头顶，始终压着他们的帝王！
　　想到之前帝国的帝王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切发言都交给他们外教部长的样子，裴迪罗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嚣张起来。
　　他笃定了，任听霄一定不敢动手，她不敢得罪他们的帝王。
　　“对，就是你们那个懦弱无能，巴不得舔我们总统鞋子的帝王。”裴迪罗自以为想通了，看着任听霄的眼神充满睥睨和鄙夷，“我们只不过承诺给点好处，就这么巴巴地准备了这么大规模的宴会来招待我们，宁愿自己挨饿，啧啧，真是……”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冷光闪过，裴迪罗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茫然，他觉得自己转动眼珠的动作也变得艰难起来。
　　他费力地将眼珠转到任听霄的方向，整个视野却倏然旋转，然后猛地坠落。
　　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极致的安静，持续了好几秒的时间，第一声尖叫才响起。
　　然后就像传染一样，整个大厅都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连屠木元帅和其他几个联邦使者都不由接连后退了几步，看这这一幕，露出惊骇绝伦的神色。
　　不止是他们，每个人都往在往后退，站立不动的任听霄就被格外凸显出来，周围形成一片真空。
　　她手中军刺朝下，缓缓滴落着粘稠的血渍。
　　而在她的脚边，是裴迪罗歪倒的身体，另一边则是他和身体分开的头颅。
　　刚才她手臂一斜，直接毫不犹豫地将裴迪罗的头当众斩断，那颗头上的表情茫然中带着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性命竟然会终结于此。
　　任听霄眼眸一瞥，所有人的尖叫就像被卡在了嗓子里，整个金殿默然无声。
　　在这种沉默中，任听霄将带血的军刺收回鞘中，轻描淡写得就像刚刚切了个萝卜，而不是来谈判的联邦使者。
　　“侍者。”她唤了一声，“这地方脏了，清扫一下吧。”
　　没有人敢动，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注在她手里的军刺上。
　　一开始她速度太快，没有人看清这根寒光凛冽的军刺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这会儿她收刺回鞘，动作干脆利落，所有人都看清了。
　　这居然来自于她的那根权杖。
　　代表帝国公爵身份和权力，光杖身本身就价值连城的权杖，居然就这么被任听霄……改成了武器。
　　还斩杀了一位联邦使者。
　　要素过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爆炸了，他们艰难地呼吸着，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人们发现来的人是谁，连忙恭敬地退到一边，为来人让开路。
　　凌卓缓步走来，旁边跟着的竟然是奥古斯塔斯。
　　两人一眼就看清了场中的情况，同时向面容平静的任听霄望了一眼，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异样的表情。
　　“苍蓝帝王！”
　　一个嘶哑的声音爆裂出声，如同受伤的猛兽，屠木元帅双目赤红，直直地瞪向凌卓。
　　“这就是你们苍蓝帝国的诚意，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奥古斯塔斯直接叫来侍者收拾残局，而凌卓则看都没看他一眼，几个大步走到任听霄面前，握住她的手。
　　“有没有受伤？”他问。
　　任听霄诧异地看了看他：“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弱到这个地步了？”
　　几个双S级而已，也能伤得到她？
　　几人都明摆着没有把屠木元帅的话放在眼里。
　　屠木元帅总算看懂了帝国的态度，他颤抖地举起一只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
　　他看懂了，其他人自然也看懂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帝国和联邦的地位反转，他们望着眼前这一切，回不过神来。
　　什么时候……帝国能硬气到这个时候了？
　　出完气之后，任听霄倒是有些后悔，她歉然地看向凌卓：“对不起，让你在生日这天见血了。”
　　今天不止是除夕夜，还是凌卓的生日。
　　凌卓已经调出刚才的监控看了一遍，闻言笑着摸了摸任听霄垂在背上的头发，充满安抚的意味。
　　随即他向前一步，乌黑的眼睛映着头顶璀璨的灯光，瞳眸深处却是浓郁到无法化开的阴霾。
　　“屠木元帅，是吗？”他轻声说，“我想我的外交部长已经将我的意思足够清晰地传达给了你们的总统铁珠子，帝国会答应谈判的唯一前提，就是联邦肯拿出足够的诚意，现在这种情况来看，我想联邦还没有做好和帝国谈判的准备。”
　　说着，他也不顾联邦使者的脸色有多难看，直接一挥手，书记官裴郁立刻上前。
　　“记下今天发生的事，载入帝国的史册，就说帝国和联邦谈判破裂。”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从今往后，帝国和联邦的和平公约彻底作废，帝国将不再给联邦提供任何形式的援助，以我之名。”
　　“你竟然！”屠木元帅大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想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屠木元帅。”凌卓勾起的唇角不含笑意，“你大可以继续在这里大放厥词，只要联邦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你……你……”
　　屠木元帅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陛下……”叶南芊犹豫着上前，脸上有些复杂。
　　毕竟这件事是因她而起，虽然后面的发展朝着她无法想象的方向一骑绝尘，让她惶恐至极，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继续保持沉默。
　　她也知道这种场合下，已经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因此分外犹豫。
　　然而她马上收到了一道安抚的眼神，来自任听霄。
　　不知道为什么，在任听霄对她表示没事之后，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奥古斯塔斯处理完杂事，昂着下巴来到任听霄身边，那副十成十的傲慢神态，可比之前的联邦使者还要更加让人血压上升。
　　只是他所针对的对象是联邦使者而已。
　　“没想到我和陛下商谈事情的时间里，竟然就发生了这么一场好戏，真是……精彩啊。”他的声音低沉优雅如拉响的大提琴，语气中却含着满满的嘲弄，“看来我们之前准备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毕竟这些外星来客们大概今晚就要打道回府了，这可是他们自己说的。”
　　任听霄差点笑出来。
　　没想到奥古斯塔斯还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笑话。
　　屠木元帅想要发火，但是两双含着金色的眼睛齐齐望过来，让他瞬间偃旗息鼓，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这两个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在看到任听霄明明白白地杀了一个他们的人，却没有人敢追究她之后，他就知道形势变了，不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而奥古斯塔斯的话又将他们架上一个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境地，让他左右为难起来。
　　思忖半晌，他在脸上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苍蓝……帝王陛下，也许我们中间有一些不小的误会，我们应该谈谈。”他忍气吞声，眼中却燃烧着怒火，“为了拿出彼此的诚意，我们愿意做到之前的承诺，但是也希望你们能让我们的三S级强者在场，为了……公屏起见。”
　　他是想让自家的三S级强者为他撑腰。在场的人都立刻了解到他的想法。
　　任听霄挑了下眉，还没等说话，一阵清冷的气息在周围散开，她马上就意识到是谁来了。
　　“殿下。”
　　瞳从自动给他让开的人群中挤出来，一看见任听霄就凑了过去，连看都没看向屠木元帅他们。
　　“他们说你在这里。”瞳伸手抓住任听霄大氅的一角，有些依恋地说，“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朋友不是应该经常见面的吗？”
　　看到瞳出乎意料地出现，并且对任听霄表达出超乎寻常的好感，不止是联邦的使者目瞪口呆，帝国人中也传来惊愕的窃窃私语。
　　“这……这是联邦的那个三S级强者？”
　　“没错，这发色和瞳色太特别了，在机甲交流赛上出现过，我记得他。”
　　“他为什么会和殿下那么熟悉？”
　　“他好像很喜欢殿下。”
　　“陛下居然没有像对萨洛美一样将他囚禁起来……”
　　本来屠木还有些不可置信，现在听到周围人的议论，百分百确定这就是他们那个被帝国“扣押”的三S级强者，整个人都不可置信起来。
　　“瞳……大人。”
　　屠木咬着牙挤到瞳的面前，眼神阴鸷：“您在帝国受苦了，我们这次来，就是将您接回联邦的。”
　　瞳迟钝地回头看了看他，眼中又露出在交流赛上时露出的那种目光，空茫一片，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然后他又回过头，就像没听到这个人说话一样，继续急切地望着任听霄：“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尾音落下，还带着一丝浓浓的委屈。
　　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我为帝国打仗去了。”任听霄揉了揉瞳的脑袋，“瞳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学习？知道打仗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我有乖乖学习。”瞳就像得到主人抚摸的小狗，对任听霄露出眼巴巴的表情，“打仗就是有敌人来了，我们要把他打回去。你去哪里打仗，我也要去为帝国打仗，这样你就能多陪陪我了。”
　　哗啦。
　　前·联邦三S级强者的发言，震碎了无数人的眼球，也吓掉了许多人手里的玻璃杯。
　　他们看着这个说着要为帝国打仗的人，语言系统仿佛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屠木也是如此。
　　看到原来的指望一露面就变成了敌人手里的武器，屠木只感到整个大脑轰地一声，瞬间充血。
　　“你们到底给他动了什么手脚？！”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任听霄大声咆哮，他当然能看出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以任听霄为中心的，包括那个帝王，“这不是我们的瞳大人，你们这些邪恶的帝国人，还不快把我们的瞳大人和萨洛美大人交出来！”
　　看到他对任听霄咆哮，周围几个身份尊贵的人立刻皱起了眉，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就看到一层霜花在屠木元帅的嘴前凝结，然后他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屠木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不断地向后退去。
　　瞳平静地收回目光，看到任听霄在望着他，才开口：“他和安达一样，身上有种让我很讨厌的气息。”
　　“好孩子。”任听霄又揉了揉他的头。
　　得到她的肯定，瞳眯了眯眼睛，白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愉悦的神色。
　　“你们……这是邪恶的术法……”拉诺将军扶住屠木元帅，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瞳大人，你快醒醒，你是联邦的强者，怎么能对帝国人这么卑躬屈膝！”
　　话没说完，拉诺的嘴上也多出来一层同款冰封。
　　“很吵。”瞳嘟囔。
　　他接二连三地为了任听霄不让联邦人说话，让剩下的使者也不再敢开口，只是无措地看着这一切，所有的发展都和他们的预测大相径庭，让他们已经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我想，你们从头到尾都弄错了一件事情。”
　　在联邦使者忌惮恐惧的目光中，任听霄缓缓开口。
　　“现在的联邦，早已经失去了帝国分庭抗礼的资格，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帝国的条件，然后被帝国给予保护，这是你们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
　　她拉下瞳的手，对他们缓缓走近。
　　每走一步，她眼中的碧色就褪去一层，当她走到几人面前时，纯粹的金色蔓延上整个瞳孔，如同上古的神明，凛然而无上威严。
　　“帝国的人们，你们记住，我们和宇宙中所有智慧生物有着平等的地位，从今往后，任何种族都无法再歧视我们，我们也不用再谨小慎微，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看到这双几乎没有人性的金色瞳眸，所有人都流露出骇然的目光，六个联邦使者双膝一软，竟然齐齐跌坐到了地上。
　　“金……金色……”
　　“是被称为‘神之瞳’的……”
　　自从基因进化之后，无数专家学者就对人类的基因上限做过许多猜测。
　　众所周知，人类所能进化的最高等级是三S级，以眼中掺入金色为依据，这已经是人类基因所能承受的极限。
　　至于再往上……
　　最初发明基因进化药剂，被世人尊称为“东方博士”的那位在失踪前曾经留下一句话。
　　“人类不能，也不应该再向最高层发起探索，那不是人类应该触及的领域。”
　　“那是神的领域。”
　　一旦超越三S级基因，瞳孔的颜色就会彻底进化成金色，而这个人，也许将不再能称之为人。
　　但是“神之瞳”一直以来只是个传说，几千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让世人觉得，基因是不可能进化到超越三S级的。
　　但是现在，这个传说中的金色眼瞳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在这个刚满二十岁，全帝国身份最为尊贵的少女身上。
　　不是伪装，不是上色，而是实实在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转化而成的金色眼眸，没有半分作假。
　　不少帝国人也因为无法承受这种震撼，软倒在了地上。
　　有些人甚至眼眶中流出激动的泪水。
　　不用在谨小慎微，不用再看人脸色，和宇宙中那些发达的种族享有同等地位……他们真的可以吗？
　　而看到任听霄那双纯粹的金眸，他们又在心里默默发出肯定。
　　他们可以，他们真的可以。
　　因为他们有“神之瞳”。
　　就在这时，帝王轻轻地走上前，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惊讶的神色，显然对于自己的未婚妻已经进化到神的领域这点心知肚明。
　　“我想，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就算联邦的使者们想要打道回府，也需要等他们度过这艰难的一晚了。”
　　他摆摆手，示意侍者上前，将瘫在地上的人都运走。
　　“宴会继续。”
　　任听霄缓缓收回了那种庞大的能量，眼中的碧色也一点点地重新浮现。
　　虽然凌卓已经下令宴会继续，但是守着这么一个“真神”，谁还有心思继续觥筹交错。
　　在众人眼睛眨都不眨的凝视下，任听霄平淡地开口：“陛下说宴会继续，都没听到么？”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一记重击敲中了每个人的灵魂。
　　霎时间，宴会的声音重新归来，人们恍惚地继续举起杯盏，也不再敢多往任听霄这边看。
　　任听霄看向奥古斯塔斯，这人从头到尾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对三S级的人来说，看出你的不同寻常没有那么难。”奥古斯塔斯昂着下巴，别有意味地看着任听霄，“别忘了，我是走得离你最近的人。”
　　他说的离任听霄最近，是指在基因进化上。
　　但是在场的其他几个人听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利亚，被这一出闹剧一耽误，倒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凌卓就好像没听到奥古斯塔斯整个人在说话，“我们的婚期还没有公布。”
　　“什么？”
　　“婚期？”
　　“结婚？”
　　几个不同的声音一同响起，大家面面相觑。
　　“啊。”任听霄摸了摸脑门，“没事，反正还没有具体定下来，等定下来之后再公布也是一样的。”她安慰凌卓。
　　“等等，你们已经决定要结婚了？”奥古斯塔斯问，居然连下巴都忘了扬起来。
　　“是啊。”任听霄点点头，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露出天塌了一样的表情，“我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现在感情成熟了，不就应该结婚吗？”
　　“感情……成熟了。”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不太理解这个词组，但是下意识的，他不是很喜欢这句话。
　　叶南芊垂下眼，默默地后退一步。
　　奥古斯塔斯似乎受到了某种打击，也怔然无语。
　　只有凌卓，在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任听霄回答完问题，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左右看了看，招招手：“阿曜，过来一下。”
　　牧阳曜一直在一旁，经历了从头到尾的事情，此时受到任听霄召唤，他毫不犹豫地向前，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和复杂。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我不太放心那几个联邦人，你今晚帮我看着他们。”任听霄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必要情况下，可以不报备，由你自行处理。”
　　凌卓的目的是利用联邦，而不是真的想把联邦推出去。
　　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如果联邦真的这么冥顽不灵，那彻底压制住他们是对帝国最好的结果。
　　“是，殿下。”牧阳曜领命。
　　他最后看了一眼任听霄，又看了眼她周围的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领命离开。
　　感觉自己能做的事都做完了，任听霄这才舒心起来。
　　她看向刚刚大大帮了她一把的白发少年：“我没想到你也对宴会感兴趣，瞳。”
　　“凌哥哥让我来吃东西，我本来不想来的。”瞳乖巧地回答，“但是他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
　　“凌……哥哥？”任听霄一呆。
　　“凌哥哥让我这么叫他的。”
　　任听霄用难言的目光看向凌卓。
　　先不说他欺骗小孩子叫他哥哥的行为了，根据瞳这么说，今晚上瞳的出现压根就是他故意设计的。
　　他先是示意任听霄将人带到宴会上来，然后又故意放出瞳，明显是想借助瞳，给联邦带来一记无法弥补的重击。
　　他知道对联邦人来说，最后的底气就是被他们押在这里的两个三S级强者，只要这两个人还没死，他们就敢继续对帝国叫嚣。
　　既然这样，他就让他们看看，他们所依赖和仰仗的三S级强者，究竟是向着他们，还是向着帝国。
　　结果所有人都看到了。
　　凌卓一环扣一环，把所有细节都算到了，说不定连她暴露出神之瞳，也在他计划好的范围里。
　　任听霄简直不知道该对整个人说什么。
　　还好他是自己的人，她想，如果这是敌人，恐怕她已经想抱着被子哭了。
　　“怎么了？我觉得瞳叫我哥哥完全合理。”凌卓一脸的人畜无害，他拍拍旁边的奥古斯塔斯，“来瞳，这是你奥古叔叔。”
　　他立刻收到奥古斯塔斯杀人的目光一枚。
　　任听霄差点喷了：“为什么诺伊斯是叔叔？”
　　凌卓：“当然是因为年l……”
　　“当然是因为我比他更成熟有魅力。”奥古斯塔斯打断凌卓的话，一脸的你再敢乱说话就咬死你，“如果陛下愿意让我做这个长辈，那我自然欣然同意。”
　　“按照年龄算，你本来就是我和利亚的长辈。”凌卓温温润润，四两拨千斤，把奥古斯塔斯直接给堵了回去。
　　任听霄：……这世界真玄幻。
　　凌卓和奥古斯塔斯还有事要说，吵了几句嘴就先离开了大厅，任听霄无所谓他们在不在，带着瞳去吃东西。
　　她的大氅已经脱了下来，现在只穿着一身军装，在整个宴会厅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对她发表什么意见。
　　正在和瞳快乐地分享蛋糕的时候，身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说两句话吗？”
　　任听霄将蛋糕咽下，友好地说：“当然可以，叶大人。”
　　叶南芊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却并没有敌意：“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叫我南芊，我当不起您的一声大人。”
　　“南芊。”任听霄从善如流，“你想说什么？”
　　叶南芊垂下眼，素白的手指端起一杯酒，敬向任听霄：“谢谢您刚才为我出手，也……祝贺您和陛下。”
　　说完，她扬起纤细的脖颈，将酒一饮而尽。
　　“你的谢谢和祝福我都收到了。”任听霄也毫不矫情地喝光杯子里的酒，“别放在心上，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这话又让叶南芊想到她那双金色的眼眸，她的瞳光有些震动：“是的……的确不会了。”
　　她看着任听霄给瞳擦了擦嘴角的奶油，谁能想到拥有“神之瞳”的星际最强者，竟然是个如此温柔，如此有人情味的少女。
　　她握紧手中的杯子，眼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刚要开口：“我……”
　　“咦？”
　　任听霄没注意叶南芊开口了，她看到不远处一个眼熟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叶南芊话没出口，脸上露出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的表情，她顺着任听霄的目光看过去，问道：“殿下认识海勒伯爵？”
　　“我和他不熟，但认识他侄子。”任听霄摸了摸下巴，她对帝星的这些贵族们一知半解，只是因为洛佩兹，再加上海勒伯爵本来就是帝国学院监理会的成员之一，这才记住了他的脸。
　　本来她都要把那些遥远的事情给忘记了，但是现在再次看到海勒伯爵，曾经存在于脑海中的那些疑惑又顿时翻涌起来。
　　她抬腿走向海勒伯爵。
　　叶南芊有些惊讶她竟然会对海勒伯爵有兴趣，也跟了上去。
　　“你好，海勒伯爵。”
　　海勒伯爵一抬头，看到居然是这位来找他，脸色瞬间涌上一阵激动的红晕，有些晕乎乎地行礼：“尊贵的殿下……”
　　“行了，不用多礼。”任听霄装作随意地向四周望了望，“洛佩兹没和你一起来吗？”
　　“洛佩兹？”海勒伯爵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后悔地说，“如果知道他和殿下认识，我一定会将他带来宴会的。这孩子，居然什么都没和我说，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
　　“倒也不用。”任听霄并不意外洛佩兹没来，她转动了一下指间的高脚杯，“伯爵，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殿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海勒伯爵受宠若惊，“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听说洛佩兹是你的远房侄子，是在父母去世之后才来投奔你的。”任听霄说，“他是怎么联络上你的？”
　　“洛佩兹……”海勒伯爵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回答，“是她母亲临死之前，通过我们家族的某种方式联络上我的，托我照顾她的独子。”
　　既然是母亲去世之前亲自联络上的海勒伯爵，这么说，洛佩兹的确是海勒伯爵的远房侄子？
　　任听霄听到这点，不知道是在失望，还是在内心深处松了口气。
　　“不知道您是对洛佩兹有什么……指教吗？”海勒伯爵谨慎地挑选着措辞，“如果他不小心得罪了您，我马上就回去让他来给您赔罪。”
　　“不是，你误会了。”任听霄说，“我就是关心朋友，问一下他的情况。”
　　“您居然承认他是您的朋友！”海勒伯爵脸上一亮，立刻热情起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欢迎随时莅临寒舍。”
　　任听霄还没说话，一旁的叶南芊忽然出声：“殿下，您说的洛佩兹，是校庆那天送您过来的那个男生吗？”
　　“是的。”任听霄看向她，“怎么了吗？”
　　“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是……不，我也不确定。”叶南芊歉意地一笑，“毕竟我只见过他一面，并不了解他。”
　　任听霄直觉有些不对劲，她打开光脑，调出洛佩兹的影像：“南芊，你再看看，之前你见过他吗？”
　　海勒伯爵疑惑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如同石破天惊。
　　“他死了。”


第96章 .  逮捕   他和她来自同一个故乡。……
　　一时之间, 在场的几个人的神色都顿住了，他们同时转头，看向说这句话的人。
　　瞳一直跟在任听霄的身后, 像个小尾巴一样, 这会看大家都望着自己, 也不觉得怎么样, 伸手往任听霄面前递吃的。
　　任听霄顺手接下, 然后握住瞳的手臂：“瞳，你刚才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任听霄的话, 瞳还是有问必答的，他点点头, 嗯了一声。
　　“这是个帝国人，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任听霄怪异地看了眼洛佩兹的影像，“瞳，你再仔细看一看，你认识的是这个人吗？”
　　“我不认识他，但我记得他。”瞳说, “我们族有个特殊的能力, 能把记忆化为影像储存起来，要我放给你看吗？”
　　任听霄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连忙表示同意。
　　瞳手掌向上，手心上逐渐浮现出一片冰凌，随即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就像投影仪一样，在这片冰凌上投射出模糊的影像。
　　影像是以瞳为主视角显示出来的，在不停地晃动, 背景似乎是一艘飞船，每个人都在尖叫和奔逃，但是没有声音传出来。
　　在一晃而过的视野中，任听霄看到一个男孩正蜷缩在一张座椅后面，睁着惶恐的眼睛看着周围。
　　虽然画质不太清晰，但在场的人都一眼就认出，这个瑟瑟发抖的男孩正是洛佩兹。
　　“咦？”凯勒伯爵发出疑惑的声音，“这是……尼亚号？”
　　“尼亚号？”任听霄重复了一遍。
　　“是的，殿下。当年洛佩兹的母亲遇难，他独自前往帝星找我，坐的正是尼亚号飞船。”海勒伯爵回答，“但是……”
　　“啊。”叶南芊发出轻轻的惊呼。
　　任听霄的目光回到冰凌上，只见瞳的视野一下子大力地摇晃了一下，洛佩兹就失去平衡，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任听霄眸色一深。
　　现在的洛佩兹，可是有着双S级的实力，就算那个时候还没有正式接受训练，怎么能连平衡都无法把握？
　　何况如果是这种资质的话，他如何能成长为现在的洛佩兹？
　　洛佩兹被离心力甩了出去，却并没有栽到地上，他撞入了一个纤细的怀抱里。
　　那是叶南芊。
　　任听霄立刻转头看向叶南芊本人，只见这位帝国的财务部长掩着口，细长的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
　　“怪不得我觉得他有些眼熟，原来那个时候撞到我的人是他。”她抬起头来望向任听霄，“我当时也在尼亚号上，是从我母亲那里回帝星。”
　　“船上发生了什么？”任听霄问。
　　“星际海盗。”回答的人是海勒伯爵，“当时叶大人和洛佩兹所坐的飞船受到了星际海盗的攻击，帝国花了巨大的代价才把乘客们从星盗手中救下来。”
　　“星际海盗？”任听霄脑中霎时闪过一架漆黑的机甲。
　　“没错，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叶南芊咬了下唇，“尼亚号只是一艘民用飞船，所走的也是帝国的航行路线，因此并没有应对星际海盗的措施，当时损失惨重。”
　　“他们嚣张到这种地步么？”任听霄沉思。
　　“在今年之前，他们的确算得上是横行无忌，嚣张至极。”叶南芊苦笑了一下，“但是从今年年初开始，除了一开始袭击狂风海的那次之外，他们仿佛销声匿迹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恶种的冲击。”
　　她和海勒伯爵的目光都集中到任听霄身上，显然又想起任听霄单枪匹马一炮干三舰的壮举。
　　任听霄没注意他们的眼光，看着画面里的影像一直在继续，叶南芊护着洛佩兹躲到了另一个角落，而根据距离变化来看，主视角一直都没有移动过。
　　“瞳。”任听霄看向托着冰凌的人，“这是开往帝星的飞船，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我妈妈带我上去的，我不知道它飞向哪里。”瞳回答，“妈妈没有给我解释，她只是一直抱着我，航行的几天时间里她一直在哭。”
　　任听霄默了默，还是问：“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又回到联邦的？”
　　“一下飞船，我和妈妈就遇到了安达，他把我们带回去了。”瞳皱起眉，似乎想到的记忆让他不怎么开心，冰凌上的影响都震颤起来，“那是我唯一一次离开房间，安达把我们带回去不久，妈妈就化成水了。”
　　任听霄和叶南芊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叹息。
　　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他的母亲懂，他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作为联邦的武器活着，拼死把他带了出来。
　　却没想到他们孤儿寡母，在联邦势大的时候，天大地大根本无处可逃。
　　联邦人也聪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瞳，就不会当着他的面杀死他母亲，但是回去之后，让他母亲悄无声息死掉的方式太多了。
　　任听霄心中怜惜，伸手摸了摸瞳柔顺的白发。
　　瞳皱起的眉逐渐伸开，在任听霄的掌心里蹭了蹭脸。
　　接下来，他所放出记忆的重头戏就来了。
　　又一次强烈的重击之后，叶南芊被震到了飞船的另一边，只剩下洛佩兹一个人在原地，而瞳的视野中也出现了一片不属于他的衣角，应该是他的妈妈抱住了他。
　　下一秒，洛佩兹整个人都被弹飞出去，而刚才他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破洞。
　　破坏船体，让里面的人自动失去反击能力，不投向就马上死，这是星盗们俘虏人质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瞳向洛佩兹飞出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经历过将飞船都破开一个大洞的冲击之后，这个栗色头发的少年终于无法承受，他趴在地上，背部和飞船一样破开一个大洞，脸色灰白，显然已经失去了生机。
　　瞳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星盗们从破洞处堂而皇之地登船，瞳的影像也戛然而止。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海勒伯爵双腿一软，如果不是旁边有张桌子，他大概会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脸色发白，双眼发直：“洛佩兹……死了？那，那现在帝国学院里的那个人，是，是谁？”
　　叶南芊下意识地看向任听霄，看到她眯起双眼，眼角处流淌出纯粹的金芒。
　　她慢条斯理地戴上一双黑色的薄手套，握住自己不离身的权杖。
　　“南芊，以最快的速度告诉陛下，星盗修戈很快就要落网了。”
　　“星……星盗修戈？”
　　这个曾经响彻星际的名字让叶南芊和海勒伯爵都露出骇然的神色。
　　任听霄没再理会他们，大步向门口走去的同时，一把将瞳抓到了身边。
　　“你跟我一起走。”她迅速交代，“到时候冻住那架最黑的机甲。”
　　之前某一次契机，任听霄对洛佩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观感，只是洛佩兹一直表现得十分坦荡，一直没有证据，倒是让她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现在阴差阳错知道了真相，那洛佩兹的身份究竟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曾经那场轰动整个帝星的抓捕还历历在目，修戈的本命机甲阎摩用诡异的手段突破帝星，还潜入了帝国学院，让帝国人百思不得其解了很久。
　　现在想想，什么诡异手段，不过就是因为他本人当时就在帝国学院里罢了。
　　所以后来牧阳曜说所有单兵作战系的学生们都被派出去了，但是在抓捕队伍里并没有看到洛佩兹的身影。
　　任听霄虎虎生风的步伐一顿，又随即再次迈步。
　　有一个地方对不上。
　　如果修戈就是洛佩兹，一直潜伏在学院里这么多年，那他想什么时候去偷文件不行？而且以学生的身份，他可以随意进入资料库。
　　没关系，这些疑问，在抓住他本人之后，都可以得到解答。
　　任听霄本来不打算召出饕餮，毕竟打草容易惊蛇，现在全帝国人都在欢庆除夕，她突然驾驶着饕餮飞到海勒伯爵家里，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她开上车，把瞳塞进副驾驶，刚刚启动，就听见破空声传来。
　　她将头探出车窗，只见一架通体漆黑，犹如地狱使者的机甲从海勒伯爵家的方向腾飞而起，向着大气层直飞过去。
　　想逃？
　　任听霄冷笑一声，当即召出机甲，连车都没下，一阵巧妙的扭曲之后，整辆车在饕餮强大的力量下化为废铁，而原本车里的两个人，则已经完好地坐进了驾驶舱里。
　　饕餮现身，代表的意义超出了任听霄的想象。
　　外面的，周围的，在帝宫中参加宴会的，无数人冲了出来，看到腾空而起的饕餮，发出巨大的哗然。
　　就在任听霄追赶阎摩的时候，一声声破空声接连传来，扫描屏幕上瞬间出现多架友方机甲，那是帝宫防御卫跟了上来。
　　看来凌卓已经得到消息了，并迅速启动了抓捕计划。
　　随即，一架幽蓝色的机甲也迅速跟出，并连接上饕餮的联络器。
　　“诺伊斯。”任听霄毫不拖泥带水，“你没必要来。”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奥古斯塔斯矜贵慵懒的声线传来，“一个修戈而已，还犯不着让‘神之瞳’亲自出马。”
　　“我是去向他讨债的。”任听霄勾起嘴角，“他骗得我好苦啊。”
　　联络器里传来奥古斯塔斯低沉的笑音。
　　饕餮速度很快，但同样是三S级的机甲，阎摩也不慢，他率先接近了帝星防御系统，并发动攻击。
　　轰——
　　帝星防御受到冲击，整个天空都震颤了一下，无数能量碎块片片剥落，让地面上的人发出阵阵惊呼。
　　任听霄笑着的嘴角冷了下来。
　　“好样的，还敢攻击。”她呢喃一声，“瞳，能锁定目标了么？”
　　“还差一点点。”瞳说。
　　任听霄毫不犹豫地将全部能量都注入到助推器中，整架机甲如同一枚火/箭/炮，瞬间加速，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就是现在！”
　　冰寒的霜花在天际弥漫开来，立时包裹那架漆黑的机甲，还在攻击帝星防御系统的阎摩整个机甲都僵在原地。
　　任听霄眼光一凝。
　　她和阎摩曾经近身肉搏过，而以她对机甲的了解，她知道了一些外人绝对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阎摩的动能系统主要依托于哪个部分。
　　她乘胜追击，庞大的机甲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灵巧的弧线，在避过对方攻击的瞬间一声冷喝：“瞳，攻击左边大腿！”
　　一道冰柱立刻发出，其强力程度不比炮火要弱。
　　在这两人的围殴下，阎摩几乎没有反手之力，它也不打算靠自爆来玉石俱焚，只好无奈地向下栽去。
　　被后方赶来的阿芙洛狄忒一张巨网给兜在了其中，巨网自带强大能量，立刻袭击猎物，让它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Bravo.”
　　奥古斯塔斯大概是冒出了一句他们血脉自己传承的语言，任听霄没有听懂，但是不妨碍她体会出其中胜利宣言的意味。
　　他们带着被抓住的阎摩降落到地面，就像归来的渔夫带着自己收获的鱼。
　　咚。
　　阎摩被奥古斯塔斯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任听霄紧跟着落地，并开启扩音器：“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打算束手就擒吗？”
　　帝宫的防御卫聚拢而来，以防卫的姿势将他们围在其中，同时也杜绝了群众的靠近。
　　只是能让任听霄亲自出手去抓的人，本身就大大地勾起了群众的好奇心，无论怎么阻止，都无法拦住大家窥探的目光。
　　一阵沉默过后，阎摩里传出一声叹息。
　　“我寻思我现在这个状态，难道还不算束手就擒吗？”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语气。
　　证明里面的人，确实是任听霄所想的那个。
　　任听霄不为所动地举起光炮，对准地上的那个黑色机甲。
　　“如果你再不解除武装，我将对你进行攻击。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考虑，五，四，三……”
　　二还没说出来，就见这架黑色的机甲逐渐缩小，被一个人收入到掌心中。
　　洛佩兹模样的人站在原地，被阿芙洛狄忒的网笼罩着，抬眼看向任听霄。
　　即使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他的唇边还是露出一抹微笑。
　　“夜安，殿下。几天不见，你这份大礼真是让我承受不来。”
　　重重的哼声传来，来自旁边的阿芙洛狄忒。
　　任听霄看着扫描屏幕中的这张笑脸，也随着解除了武装，带着瞳来到地面。
　　凌卓排开防御卫，来到她的身边，目光看着网中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不是他的话，我脑袋都能割下来当凳子坐。”任听霄说着，抬腿走向那个阶下囚。
　　两个曾经是朋友身份的人相对而立，一个被束缚，一个自由身。
　　任听霄盯着他看了片刻，开口：“阿曜知道么？”
　　“阿曜？你觉得他会知道么？”洛佩兹唇边仍然挂着笑意，似乎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我在帝国学院里潜伏了这么久，所有人都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
　　任听霄自动无视了他这句话：“你在凯勒伯爵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我一出发你就得到了消息，准备逃跑。”
　　“一个小小的窃听装置而已，养尊处优的海勒伯爵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洛佩兹耸了耸肩，双眼看向任听霄，眼底蔓延出一种深邃的神色，“那么殿下，你打算如何处置你的老朋友呢？”
　　“既然是老朋友，就先让我见见你的真正面目吧。”任听霄也看向他，“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脸上的面具一层又一层，没能满足我这个心愿。”
　　“当然，这里您是主场，您说了算。”洛佩兹说。
　　在众人的注目中，他抬起手腕，操作了一下什么。
　　随即一阵淡淡的光芒从他身上闪耀出来，在这种光芒的波动中，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缓缓从他身上退去。
　　小麦色的皮肤，修长矫健的四肢，一头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熠熠闪光。
　　俊美中带着邪性的脸庞上，一双蔚蓝的眼中透出点点金芒，专注地凝视着任听霄。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和哗然。
　　大名鼎鼎的星盗修戈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正面目，那双蓝金色的眼睛无疑证明着他的实力：三S级。
　　洛佩兹，不，现在应该叫修戈，修戈抓着包裹住自己的网晃了晃，语气中还是那么吊儿郎当。
　　“和您想象的有出入吗？”他问，“比您想象中的我更帅还是更帅？”
　　任听霄定定地看着他，自动忽略了他的疯言疯语，只是说：“你是个人类。”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突破基因等级之后，她对世间的一切都有了种玄妙的感觉，以前根本无法区分出人类和异人的区别，但是现在她能够感受到，他们体内的能量分布是不同的。
　　“没错，我是个人类。”修戈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怎么，殿下现在打算去查查我的族谱么？”
　　“修戈，如果你不想让自己处于更丢人的境地，最好控制住你的嘴。”奥古斯塔斯冷冷地说，“现在不是你能耀武扬威的时候了。”
　　“我是在和殿下说话，有你什么事？”修戈厌恶地瞥了一眼奥古斯塔斯，“如果没有殿下，你真以为自己能这么轻松就抓住我？有种的把我放开，咱俩单挑。”
　　“你……”奥古斯塔斯脸色一变。
　　“停一停，停一停。”任听霄头大地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她不明白怎么一转眼的工夫，事情的发展就歪成了这样。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同时撇开了头。
　　凌卓一直没有说话，他在观察着修戈，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任听霄一看他那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他一肚子的弯弯绕绕。
　　“先将他收押起来吧，很多事还没搞清楚。”凌卓说着，露出一丝笑意，“恐怕帝国的大牢建立者怎么也想象不到，这里居然会关押两个三S级的强者。”
　　其实应该是三个，不过……凌卓看了眼一直乖乖跟在任听霄身边，任听霄指哪打哪的瞳。
　　这个就算了。
　　对于自己的收押，修戈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的迹象，他任由防御卫来给他戴上抑制能量的手铐和脖铐，在被带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任听霄一眼。
　　任听霄直觉他有话想对自己说。
　　“探查他的基因，但凡是帝国人类，出生之后就会将基因记录在库，不管他藏得多严实，只要一查，他的真实来历就昭然若揭。”奥古斯塔斯声音还是很冷，显然还在为修戈的话而生气，“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家庭才养出这么一个败类。”
　　任听霄没有说话，凌卓握住她的手，同时示意防御卫驱散群众。
　　“今晚的事一传出去，你的威信要更上一层了。”凌卓温声说。
　　“我又不是帝王，要那么多威信有什么用。”任听霄随口说，“不过修戈落网也算个好事，暂时不用担心星盗在战争时期搞鬼了，只是要预防他们来救人。”
　　听到“我又不是帝王”几个字，凌卓脸上的笑意加深一层。
　　如果任听霄这时候回头看到，就会立刻知道他又在算计人了，那种油然而生的狡猾感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任听霄没有看到，在奥古斯塔斯揽下查修戈基因的活之后，几人暂时散场。
　　现在任听霄想的不是修戈，而是另一个人。
　　“不知道阿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受到太大打击。”她咕哝着。
　　“牧阳曜很重情义，他会受到打击也是情理之中。”凌卓听见了，他和任听霄走在帝宫的小路上，有种饭后散步的宁静和闲适，“不过这次见到他，可以看出他成长很快，看来你没少费心。”
　　“阿曜是个天才，本身还十分勤奋，成长不快天理难容。”任听霄也很喜欢现在的氛围，说话的语气都柔和起来，“但他还太年轻了，很多事情需要更多的经验。”
　　“听霄。”凌卓转头看向她，“你不要忘记了，你和他一样年纪的时候，已经是少将军衔了。”
　　“是吗？”任听霄想了想，“好像还真是，然后第二年就被派去狂风海，并认识了你和加拉赫。”
　　说起这些，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但那时候是战争时期，和牧阳曜的成长环境不一样。”任听霄说，“那时候到处都是恶种，军功多好挣。”
　　“现在不比那时候好多少。”凌卓语气有些严肃，“听霄，我知道你因为牧老将军和牧将军，对牧阳曜有些舐犊之情，但是你要记住，温室不是适合神兵磨练的场所。”
　　任听霄默了默，凌卓还是这么一针见血，他已经把她都看透了。
　　“我知道。”她说，“我记得的，你放心。”
　　凌卓不再提这个话题，两人默默地走回凌卓的房间。
　　许多事一起堆积过来，帝星防护罩的修复，修戈的身世，以及和联邦的谈判。
　　加拉赫不在帝星，陪同凌卓一起谈判的是任听霄和奥古斯塔斯，以及外交部长方远，再加上一个负责记录的书记官裴郁。
　　五个人，往桌前一坐，将对面六个人的气势盖得严严实实。
　　对方早就没有了刚来帝星时的那种嚣张样貌，一个个神情憔悴，为首的屠木元帅更是眼神闪烁，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我很高兴大家还能有机会坐在这里。”凌卓笑里藏刀，“既然联邦做出了选择，那想必也能拿出让帝国满意的筹码吧。”
　　他的话堪称嚣张，但是屠木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不满，或者还是有，但他只要看一眼任听霄在的方向，就明里暗里都不敢表露出来了。
　　接下来的谈判一直在很微妙的氛围中进行下去。
　　凌卓，奥古斯塔斯，方远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条又一条的要求听得任听霄想要咋舌，每次屠木控制不住想要发怒的时候，他都会往任听霄那边看一眼。
　　即使任听霄偶尔神游天外，他只要看一眼，整个人就立马打个激灵，马上冷静下来。
　　任听霄那晚的威压大部分都冲着他而去，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神之瞳，但是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他当时感受的那种压力。
　　他已经被任听霄埋在一座阴影大山里，这辈子恐怕都翻不出来了。
　　最后谈判的结果令人十分满意（帝国人限定）。
　　凌卓答应出兵帮助联邦抵抗恶种，但是怎么出，出多少，由帝国自己决定，对此联邦没有丝毫话语权。
　　另外，两个三S级强者不归还于联邦。
　　“会让他们出现在战场的，毕竟多一个三S级强者，就让我们的战士更多一层保障。”凌卓是这么说的，“三S级强者的实力，我们都很期待，你说是么，屠木元帅？”
　　这句话的意思明显到任听霄都听出来了。
　　会派出你们心心念念的三S级强者的，只是派到哪个战场，为谁作战，那就不是你们说了算了。
　　凌狐狸重出江湖，让联邦人敢怒不敢言，有苦说不出。
　　联邦人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却只能换来凌卓一个出兵的承诺，这波是属于打落的门牙往肚里吞，几千年来，从来都没有在帝国面前如此抬不起头来过。
　　偏偏一尊大神还在旁边看着，让他们一点心思都生不出来。
　　谈判一结束，凌卓就表示派人送客，明摆着这些人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一天的饭都不想多管。
　　联邦人能说什么呢？只能灰溜溜地上了自己的飞船。
　　“是不是要派人出兵去帮助联邦了？”任听霄在吃饭的时候问，“再不出兵，恐怕就没什么再出的必要了。”
　　首都都要被恶种侵占了，那可不不用再出兵了。
　　任听霄想了想：“就这么让联邦彻底消失，是不是也不错？”
　　“对我们来说，让他们维持一个整体反而更容易对付。”凌卓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让他们怀着仇恨打散到整个宇宙中，对我们有害无利。”
　　“原来如此。”任听霄明白了，“一个明摆着的靶子，和散落到宇宙中的虫子，显然靶子更好打。”
　　凌卓笑着点头。
　　“那我们拍谁？”任听霄开始划拉心中的人选，“南伽马星域那边离联邦的首都星要近一些，可以从那边匀出一两个军团。”
　　“不着急。”凌卓轻飘飘地说，“他们还能撑一段时间。”
　　任听霄看着他闪烁的眸光，在心中为联邦人点了根大大的蜡烛。
　　“我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他会直接过去的。”凌卓以这句话作为结尾，“不等他们到达绝境的时候就伸出援手，他们只会记得此时此刻对他们的羞辱。”
　　既然凌卓心中有数，任听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信任凌卓，就像信任她自己一样。
　　第二天，奥古斯塔斯来到金殿，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修戈出身于帝国南边的一个荒星，是很普通的家庭。”奥古斯塔斯说，“我已经追溯到他的祖上五代，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人，甚至算得上与人为善，只有修戈一个，就像他们家族里的怪胎。”
　　听到南边的荒星，任听霄眼睫颤了一下。
　　凌卓问：“他们家现在还有人吗？”
　　奥古斯塔斯摇摇头：“那个荒星在二十多年前受到战争的冲击，已经毁灭了，修戈应该是幸运逃出来的，帝国已经没有他的家人活动的痕迹了。”
　　任听霄抿起唇。
　　凌卓似乎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这种罪大恶极的罪犯，直接处死就好了。”奥古斯塔斯说，“他万死难辞其咎。”
　　“他是犯下了严重的罪行，但是他也是个三S级强者。”凌卓声音轻缓，“使用他，比直接杀死他要有用些。”
　　“陛下，你疯了么？”奥古斯塔斯皱起眉，“这么凶残狡诈的人，你居然想要收为自己所用？”
　　凌卓又看了一眼任听霄，做出搁置的手势：“万事都有可能，公爵，这件事可以再议。”
　　任听霄打开奥古斯塔斯拿来的文件，将修戈曾经的经历翻阅一遍，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当天晚上，戒备森严的帝国监狱中，迎来了一位任何人都没想象到的贵客。
　　她身披黑色的大氅，戴着薄黑手套的手中握着红宝石权杖，一头红发梳理成精致的发髻，缓缓地走过阴暗的走廊。
　　在路过其中一间牢房的时候，她停了一下脚步。
　　里面坐着一个垂首的人，手脚和脖子上都套着特制的装置，一头金色的头发枯萎杂乱，没有丝毫光泽。
　　听到有人过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两人隔着门默默地对视片刻，来人平静地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
　　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时，她示意看守将牢门打开。
　　看守没有丝毫犹豫，恭恭敬敬地为她打开了门，毫不在意里面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三S级强者。
　　她抬腿走了进去。
　　修戈和待遇和刚才的萨洛美差不多，手脚和脖颈都被牢牢锁住，只是他看上去要比萨洛美悠闲自在多了，任听霄进去的时候，他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看到任听霄进来，他斜眼瞥了一下：“哟，殿下来了啊，随便坐吧，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任听霄将权杖拄在地上，垂眸看向他。
　　“如果是来宣判我的罪行，您随意。”修戈淡淡地移开目光，“如果是想来诏安的，那免谈。”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任听霄说。
　　修戈笑了下：“就算您自己不想来，他们也会让您来一趟的。”
　　他虽然沦为阶下囚，这一身复杂的装置锁住了他的能量，但没锁住他的脑子。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任听霄都是是对付他的最有利的武器，那些精明的大人不会看不出来。
　　看出他眉宇间的几分讽刺，任听霄轻声说：“你觉得我是来审判你的，还是来诏安你的？”
　　“无所谓，哪个都一样。”修戈兴趣缺缺地说，“我的回答还是刚才那个，不变。”
　　任听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变回原本样貌之后，他的气质发生了偌大的改变，整个人变成了那种游离散漫，亦正亦邪的感觉，丝毫感受不到曾经属于洛佩兹的风趣有礼。
　　修戈这个人严格来说不算东方血脉也不算西方血脉，他是古早的拉丁血脉的传人，早在上古时期，这种血脉就几乎绝迹了，传承到现在几乎不可能。
　　而他们唯一的后裔，却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星盗头子，做下无数恶果。
　　看着修戈状似油盐不进的脸，任听霄再次开口：“你来自浩广白星，对么？”
　　修戈蓝金色的眼中，骤然浮现出一抹深沉的颜色。
　　“当年浩广白星沦为战争的牺牲品，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流民。”任听霄眯了下眼，“当时那批输送流民的飞船都是飞往帝星星域的，你当时在上面么？”
　　“看来殿下已经对我的祖宗八代都已经摸得很清楚了。”修戈慢慢地坐起身，映着小窗外幽蓝色的月光，他的眼睛暗沉得像一片海。
　　“是，我就在当初来帝星的那批飞船上，我和我的姐姐，我们都以为得救了，是伟大的帝国救了我们。”修戈的声音变得冷冽，“只是没想到，对我们来说，那只是虎穴和狼窝的区别罢了。”
　　任听霄掀起眼皮看了看他。
　　“也许尊贵的殿下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这种漠然的眼神刺痛了修戈，他猛地站起身，不顾脖颈和手脚上骤然而起的电流，脸上青筋蹦起，似乎每个字都能扯出一口血，“那帮打着保护者名义的暴徒，对流亡的难民肆意侵/害，包括我的姐姐在内，那些人就在我们这些亲人的面前，将她们活生生地……哈，我没有必要和你说这些。”
　　“不，你可以尽情地说。”任听霄面容平静，“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这些，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从浩广白星的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


第97章 .  救援   精神力连接，给我爆。……
　　“你……什么？”修戈怔在当场。
　　“浩广白星, 那是你的故乡吧。”任听霄的眼睛映着狭窄窗外明媚的月色，盛着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污秽的光，“二十三年前, 帝国, 联邦, 恶种的三方混战下, 浩广白星被毁于一炬, 幸存的难民被帝星派出的飞船接走。”
　　修戈的嘴唇颤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变成一种漠然冰冷的神色。
　　“既然你知道, 那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他说，“这就是你致力于保护和效忠的帝国, 他们纵容士兵欺辱难民，其手段之残忍，他们敢记录下来吗？他们敢让子孙后代看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吗？不可能。我在帝国学院的时候去资料库里查看过，在他们的春秋笔法下，那场劫难只是一场意外，帝国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 所有难民都该对他们感激涕零。”
　　他修长的脖颈上青筋绷起, 脖子上戴的遏制能量的装置发出一阵闪烁的光芒，那是能量极为不稳的表现。
　　如果不是这个装置，任听霄毫不怀疑，此时从他身上溢散出来的能量足以毁掉整个监狱。
　　修戈上前一步，蓝金色的双眸逼视着任听霄。
　　“奥菲利亚，你告诉我，在明明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要对这样的国家鞍前马后？”
　　任听霄望着修戈, 这一刻她透过这个人，看到了一段尘封的历史。
　　“有一件事你必须搞清楚。”她说，“造成这一切业障的，是上一个老帝王，而不是现在的。”
　　“有什么区别？”修戈冷笑一声，“我观察帝国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要长多了，现在这个帝王，除了没有贪财恋色，其它的和老帝王又有什么区别？那个位置太可怕了，凡是坐上去的人，都不可能保持自己的本心，凌卓已经被腐蚀了，早在你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任听霄没露出什么神色，只是问：“你是这样认为的？”
　　修戈似乎才想起来她的身份一样，专注地望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爱情，还是受到了什么蒙骗。”他说，“至少我看到的，是的他昏庸无能。”
　　“即使是现在呢？”任听霄说，“从今年开始，你就没发觉到他有什么改变吗？”
　　“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修戈又恢复成那种冷漠的神色，“我说过了，如果是诏安的话，那就免谈。”
　　任听霄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浩广白星离开之后，你是怎么成为星盗的？”她问，“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我们就换个问题。”
　　“没什么不能说的。”修戈也不看她，“在见识过帝国士兵的禽兽行为之后，我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顶峰，我想活下去，想要让所有人都无法再欺负我和姐姐。可是当时我太过弱小了，如果不是有一家好心人帮我们掩护，我姐姐就真的被……”
　　说到这段往事时，他满心的愤怒和绝望，却在说到这家人的时候，他的眼底划过一道深刻的怀念和温情。
　　他的话没有说完，然而任听霄却自然地接了下去：“只是后来你姐姐病重，还是没活下来。你在那家人的帮助下，成功逃了出去，并许诺一定会回来救他们，对么？”
　　修戈猛地回过头来，眼中流淌着无法掩饰的愕然：“你……”为什么会知道？
　　任听霄没理会他的疑问，凝视着他的眼睛：“当初你离开之后，尝试过回来找那一家人么？”
　　“我……”修戈脸上划过一道清晰的痛苦，“我当年离开之后，偷偷爬上一艘帝星的飞船，后来那艘飞船被星盗袭击，他们却没有杀我，反而救了我，我求他们回去找他们，他们不肯……”
　　“所以你就安心去做你的星盗，把从前的承诺忘在了脑后么？”
　　“我没有！”
　　修戈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他急迫地站起身，似乎想要碰触任听霄，却一时忘记脖子和手脚上的装置，刚一迈步就被拌了一个趔趄，摔倒在任听霄脚边。
　　“我，我两年之后回到过之前的地方，但是他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他想要伸手抓住任听霄的大氅，“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任听霄向后退了一步，眸光淡淡地看向他。
　　“然后你就没有再试图找过他们，是吗？”
　　“我……”修戈抬起眼睛看向她，眼底全是张惶，就像一个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血淋淋的伤疤被任听霄猛然揭开，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他喃喃地说，“当时难民都衣衫褴褛，脸上全是黑灰，我也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我问过那个地方的人，他们说，在我离开之后……”
　　“在你离开之后，牧将军的兵就来到了那个地方，他们狠狠惩罚了之前那批违反军纪的兵痞，并接管了难民，让他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任听霄垂下眼。
　　“你以为他们死了？”
　　修戈怔怔地低下头看着地面：“他们……还活着？”
　　任听霄勾了下唇角，却没有什么笑意。
　　“修戈啊……”她喉间溢出浅浅的叹息，“如果你想要打听，很大可能就会知道，那家曾经帮助过你的人，后来定居在了帝星，而那家的女儿，则走上了从军的道路。”
　　“她叫任听霄。”任听霄轻声说，“也就是后来的任少将，为了全帝国的安危，和恶种的母兽同归于尽，死在了狂风海。”
　　修戈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瞪大双眼，目光直直地望向地面，一句话都没说。
　　“以你的势力，这些消息只要费些心思，就一定能知道，但是你没有。”任听霄说，“你任由自己陷入恩人已经死亡的想象中，这样就可以斩断对帝国的最后一丝羁绊，从此彻底告别帝国人的身份，全心全意地恨着帝国，我说的对不对？”
　　修戈的嗓子里发出一声混沌的悲鸣。
　　“你说我是来诏安你的，其实你错了。”任听霄的眼眸里射出犀利的冷光，语气也更加冷淡，“你不配被我诏安。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当年救了你的那善良的一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帝国，因为他们知道，个别的蛀虫不能代表整个国家，正相反，他们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帝国，保护更多人的家乡不成为他们的后尘。只有你，一直甘愿活在虚假的仇恨中，而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看看真相。”
　　“那个为了让你顺利逃出去，用自己吸引去吸引士兵注意的女孩，为帝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这句话就像击倒修戈的最后一根稻草，修戈轰然一震，他的身躯倏然佝偻下去，仿佛无法继续承担他自己的重量。
　　“她……她……”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气若游丝地出声，“她有没有被……？”
　　“你回忆一下你记忆里的任将军，你手下的人和她接触过那么多次，你一定听说过她吧。”任听霄平淡的话里，含着用力的刀子，“无论有或者没有，你觉得这些阴霾成为她前进的阻碍了么？”
　　修戈趴在地上，默然无声。
　　事已至此，任听霄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她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
　　“殿下……”
　　她刚一迈步，身后就传来微弱的声音。
　　“我一直觉得，你和她……很像。”修戈怔然地望着任听霄的背影，“正是因为这种感觉，让我陷入迷惑，我停止了所有的行动，想要发掘真相，只是没想到……”
　　任听霄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半张脸。
　　“你和她像，是因为你们是堂姐妹么？”修戈颤抖着问，“你效力于帝国，甚至不惜成为帝王的妻子，就是因为……你的姐姐吗？”
　　任听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过头，军靴在石地上敲出空旷的回声。
　　厚重的牢门再次被关上，也阻拦住修戈绝望的目光。
　　任听霄在离开之前，对修戈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牧阳曜就是牧将军的儿子，牧将军当年赶来之后，给所有被残害而死的难民安排收葬，还举行了超度仪式，其中包括你的姐姐。如果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在他来看你的时候，不要再骗他了，无论哪个方面。”
　　说完这句话，任听霄径直离开。
　　在她的身后，传来如同负伤野兽般的哀嚎声。
　　回到帝宫的时候，凌卓还没有就寝，他看到任听霄打开他的房门，放下手中的书，没有任何意外地看过来。
　　任听霄凝重的眉眼瞬间软化下来，她随手解开大氅扔到地上，连靴子都没脱，直接往床上一扑，再一滚，正好滚进凌卓的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一踏入这间房间，心里的疲惫就铺天盖地地涌上来，让她只想往这个怀里一趴，什么都不做了。
　　凌卓摸了摸她的额头：“都说完了？”
　　“嗯。”任听霄又滚了半圈，把自己的脸埋进凌卓怀里，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虽然你走的时候没告诉我，但我应该没猜错。”凌卓用着笃定的口吻，“修戈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是，他年纪比我还要小一些，没想到长成了这么偏激的性格。”任听霄停顿了几秒，才闷声说，“我和爸爸妈妈当年真的在期待他回来找我们，我们想告诉他，帝国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糟糕，还有无数勇敢和正直的人在保护它。”
　　“他之前走入了一个误区，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其他人无论说什么，他都只会觉得是狡辩。”凌卓将她抱在怀里，就像对待一个累极了的孩子。
　　“当年的事我没有和你说得很详细。”任听霄低声说，“其实他当初之所以能逃出去，是我主动去吸引了看守士兵的注意。”
　　任听霄敏锐地察觉到，凌卓抱住她的双臂倏然一紧，随即又没事一样缓缓放松。
　　“都过去了。”他轻拍着她的背，“不要再想了。”
　　“你想什么呢，我没有被怎么样。”任听霄抬起头看了看他，“虽然我那时候只有十来岁，但好歹有着双S级基因，再加上从小付先生对我的训练，对付几个A级士兵还是没问题的。”
　　她想了想，露出一抹笑意：“虽然后来被打得不成人样，但好在牧将军的人很快就到了难民区，这才保下我一条命。”
　　“听霄。”凌卓用力抱紧她，“你受苦了。”
　　“没有。”任听霄同样抱回去，心头蔓延着柔软的情绪，“当时我受了多重的伤，那些人就死得有多惨，牧将军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还把自己的修复舱借给我治疗伤口，那是真正的好将军。”
　　“正是因为他，你才坚定地走上从军这条路吧。”凌卓的眼神中含着爱怜，“我父亲和牧将军也是旧识，当初他正是听说难民区出了差错，才主动前去的，还受到了一些阻碍。”
　　“是啊，牧将军，还有牧老将军，他们是我的恩师和挚友。”任听霄说，“只是现在我的身份不宜大肆宣扬，好在牧老将军还是愿意相信我，甚至把阿曜交给我带。”
　　“听霄，你就像一块玉，没有什么能掩盖你身上的光芒。”凌卓用自己的脸蛋贴了贴任听霄的，“迟早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在这些故人面前承认你的身份。”
　　“但愿如此。”
　　明明任听霄才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凌卓的体温反而要比她更低一些，她贴住凌卓，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两人静静地温存了一会儿，任听霄抬头看向凌卓：“凌卓，有个问题，我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是我想问。”
　　“你还有觉得不合适的问题？”凌卓故作惊诧地看向她。
　　“……”任听霄抿了抿唇，“你父亲，我回来之后一直没有见过他，他真的和民间传言一样，离开帝星了吗？”
　　听到她说到这个话题，凌卓的眼神微微一沉。
　　看得任听霄也心里一沉。
　　“如果确实不合适的话，你可以不用回答。”任听霄难得有些后悔，她不是故意想揭开凌卓难以启齿的伤疤，“我们换个问题……”
　　“不，没什么不合适的。听霄，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一切都会对你坦诚相待。”凌卓出声，“只是这个问题有点突然，让我没想好该怎么说。”
　　任听霄乖巧地保持沉默，她知道凌卓在组织语言。
　　“说起父子反目的事，总是让人有些难受的，尤其我还是那个儿子。”凌卓叹了口气，眸光却退去了暗沉，温润中透着复杂，“我父亲……是有些固执和愚忠的老臣，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篡位，也不想听我的任何解释，我本想慢慢让他了解我的想法，但是在我登基的当天，他独自离开了帝星，并禁止我任何形式的追踪和探望。”
　　“啊……”任听霄呆了呆。
　　这和民间传说有些相似，只是在传说里，是凌卓这个无情铁血的新帝强硬地驱逐了一干忠于老帝王的老臣，其中甚至包括他的亲生父亲。
　　也因此，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踏着鲜血篡位登基的，让他冷血帝王的称号更加深入人心。
　　任听霄犹豫了一下：“但是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暗中保护着叔叔吧？现在可不太平。”
　　凌卓没有回话。
　　任听霄心底一个咯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就在几天之前，我失去了父亲的踪迹。”凌卓叹息着仰起头靠在床上，脖颈和下颌绷成流利的线条，“我确定他没有发现我的人，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发现过有人在跟着他。”
　　“啊？”任听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你没有派人去找吗？”
　　凌卓眼珠一动，静静地望向她。
　　和凌卓待的时间久了，任听霄感觉自己的脑子也灵光起来，她略一沉思，就福至心灵，眼中闪过一道恍然：“加拉赫。”
　　凌卓轻轻点头：“我本来不想让加拉赫去，但是我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联邦境内，加拉赫恰好在那里有些安排，就秘密出动了。”
　　“怪不得你没有提过加拉赫去了哪里。”任听霄说，“我还想找他坦白身份，结果压根没等到他。”
　　“抱歉。”凌卓握住她的手，“事发突然，那天早上正好加拉赫在找我说他想离开帝星一趟，我们两个一对信息，正好重合，他就直接出发了。”
　　“秘密行动，不大肆宣扬是对的。”
　　任听霄倒是没觉得这两人没把事情告诉她会怎么样，作为军事系统里的人，她非常清楚兵贵神速，以及保密的重要性。
　　她问：“现在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加拉赫那边已经搞定了么？”
　　“他这两天没有回应我的联络。”凌卓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在联邦境内，这是很正常的事，现在和联邦的协议也签订了，他那里应该会有所转机。”
　　“的确，该有个结果了，现在就等加拉赫和塞西利亚那边的消息。”任听霄说着，声音渐渐沉下去，“如果真的有新的母兽出现……”
　　“你还是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
　　任听霄心口一紧，抬头看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凌卓。
　　凌卓的脸色白到透明，一双眼睛黑到不见任何光影。
　　“凌卓，我会尽全力保卫这个帝国，就和当初一样。”任听霄轻轻地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但是我和当初那个我不一样了，结果也不会一样，我保证。”
　　“听霄，你没有什么东西能向我做这个保证。”凌卓低哑的声音如时光吹起的微风，带着两世的感情，“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这个等式一开始就无法成立。”
　　“凌卓……”
　　任听霄将额头和他的相抵。
　　“我上一世之所以会那么干脆地赴死，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和我有亲密关联的人。我考虑过你和加拉赫，我以为我的死会让你们伤心一阵子，但是你们的生命里不是只有我，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她剖析着自己曾经临死前的心态，“但是现在……”
　　“我知道了。”凌卓打断她的话，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急迫的亲吻，“不要再回想那种感觉，我相信你。”
　　任听霄沉浸在这个吻中，两人半晌没有说话。
　　然后凌卓微微喘息着，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许下诺言。
　　“曾经会造成那种惨剧，不是单独某个人的问题，但是那种错误，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了。”
　　……
　　任听霄本以为再次得到消息，会是加拉赫或者塞西利亚的回音，没想到的确是加拉赫的消息传回来了，却是足以引起帝国高层混乱的消息。
　　“五级种成体，三只，危急。”
　　字句简短，却字字带血。
　　金殿之上，凌卓鲜少弄出这种“上朝”一样的场景，这则消息被公布出来，满殿重臣顿时一片哗然。
　　“陛下，需要尽快给加拉赫元帅提供援兵！”
　　“三只五级种成体，把他们都包围起来了，加拉赫元帅和联邦已经没救了！”
　　“难道你就坐看着加拉赫元帅去送死吗？你打的什么算盘！”
　　“即使是上一次的战争时期，也没有过三只五级种同时诞生的记录，这代表着数以千万计的恶种大军……”
　　任听霄站在武官这侧的第一位，眉峰微微皱起，她看向文官那边的第一位，对上了奥古斯塔斯的眼神。
　　奥古斯塔斯的表情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很显然，凌卓也知道了，他高坐在王座上，没有理会满庭的争论，只是望向任听霄。
　　任听霄回视着他的眼神，嗓音清冽，贯穿全场。
　　“陛下，现在能去支援加拉赫元帅的，只有我一个人。”她说，“我愿意即刻启程，前去营救。”
　　她一出口，满庭争论都渐渐平息下来。
　　每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任听霄，各有各的复杂，只是无一例外，无论他们在想什么，看向任听霄的眼中，都有着一抹敬重。
　　任听霄直直地看着凌卓，用眼神告诉他，她意志的坚定。
　　“如果说现在还有一个人能救加拉赫，的确就是殿下没错了，我想我们现在还承担不了损失加拉赫的后果。”奥古斯塔斯也开口，“至于资金的问题，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这两位大佬都表明着一个意思，其他人也就看明白了，但是看到帝王高深莫测的神色，又不敢贸然开口。
　　不过根据他们的经验，在帝王与未来的帝后殿下意见出现相左的时候，往往以帝王的妥协告终。
　　“朕正有此意。”果然，凌卓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然而还是同意了任听霄的自荐，接着又说，“但你不是独自前去。”
　　任听霄一开始还不明白凌卓这句话的意思，定下解决方式之后就去整军准备出发。
　　她将帝星的防御系统暂时交给了牧老将军，这倒是让牧阳曜表现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很显然，他在害怕任听霄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然后强行把他留在帝星。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你确定状态完整，能够出军？”
　　牧阳曜知道她在指什么，他绷紧下颌，神态比之前更加成熟：“我确定，殿下。作为您的第二副官，请您务必带上我。”
　　任听霄不再说什么，点点头让他去传话。
　　还没等她整理完，一个人就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金色稍长的头发有些萎顿，金红色的眼睛却仍然炯然，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正是被囚禁已久的三S级强者，萨洛美。
　　“你？”任听霄露出诧异的表情，她转瞬就想到了凌卓那句“你不是独自前去”，顿时脱口而出，“不是吧？”
　　“不是什么？”萨洛美纳闷地看着任听霄，“我被你们帝王放出来了，去帮你，也帮我自己的国家打仗，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确实没问题。”
　　任听霄摸摸下巴，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让你来帮助我？我怎么确定你不会给我捣乱？”
　　“我给你捣乱？别开玩笑了。”萨洛美苦笑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任听霄，“不说你‘神之瞳’的实力让我怎么有心思捣乱，你们那位帝王……真是好手段。”
　　“凌……陛下他做了什么？”任听霄有些好奇地问。
　　“你竟然不知道？”萨洛美眼露怀疑，“连我们铁珠子总统和首都星的命都捏在他手里了，你们还害怕我会给你们捣乱吗？”
　　任听霄张张口，乍听之下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一想，就涌上一股“果然是凌卓”的感觉。
　　看来加拉赫这次的任务，也没有彻底失败啊……
　　“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我来给你当手下，你不用担心我会阳奉阴违，毕竟这也关乎到我自己国家的命运。”
　　萨洛美是爽利豪放的性子，即使被关了这么久，也没有磨灭他内心的火焰，他双目炯炯地看着任听霄，眼里隐隐有着本体雄狮的影子。
　　“现在你就是我的主将，下令吧。”
　　“好。”任听霄也不含糊，“那从今天起，你暂时编入火焰军团，由我直接指示。”
　　“是。”萨洛美点点头，“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你孤家寡人的，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任听霄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出发，现在等着。”
　　三个小时，足够任听霄做完准备和交接，以及和克里斯蒂娜蓝漾漾她们告别。
　　为了不让她们担心，任听霄没有把事情说得太详细，只说要出兵打仗，这对她来说很正常。
　　但是她忘记了，这个消息公布的时候，可不止有她和凌卓两个人。
　　满朝文武都在场，任听霄刻意想要隐瞒，他们却瞒不了。
　　加拉赫元帅被三只五级种围攻身陷险境，任听霄携带萨洛美前往救援的事很快就传遍帝国，甚至连帝国之外，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在任听霄离开之前，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一副一定要跟着她去的架势。
　　“瞳。”任听霄单手握住他的肩，看着他不甘不愿的眼睛，“你是只想跟着我，还是想帮我？”
　　“我想……帮你。”瞳皱着眉，“我跟你去打仗不就是帮你吗？我很有用，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我有一个更重要的忙想让你帮。”任听霄说，“你愿意帮我吗？”
　　瞳歪了下头：“不和你去打仗也能帮你吗？”
　　“当然。”任听霄用眼神示意遥远的帝宫，现在战事吃紧，两人都没有太过顾虑儿女私情，凌卓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没有前来送行，“现在情况很危险，我想让你帮我保护你的凌哥哥，你能做到吗？”
　　“保护凌哥哥？”瞳重复了一遍。
　　“是的，难道你不喜欢凌哥哥，不想保护他吗？”任听霄问。
　　“喜欢。”瞳说，“但是凌哥哥这么弱吗？”
　　“对，他就是这么弱，需要有人保护。”任听霄干脆地承认，“你愿意答应帮我这个忙吗？”
　　“好吧……”瞳慢吞吞地说，“我保证，帮你保护凌哥哥。”
　　任听霄对他露出一个信任的笑脸。
　　“殿下，到时间了。”牧阳曜在一旁轻声提醒。
　　任听霄最后看了一眼帝星，转头上了军舰。
　　由于战事紧急，军舰即将采用最新的空间跳跃技术，有一定的危险性和不稳定性，但是时间会缩短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第三天早晨，庞大的军舰战队经过最后一次空间跳跃，一举来到了加拉赫发出信号的星域。
　　霎时间，全军震撼。
　　这是最接近联邦首都星的外围星域，此时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无数行星的碎片漂浮在宇宙中，同时还有无数尸体和机甲的残骸。
　　它们虚无地漂浮在太空，如同饿殍遍地浮尸满河，其惨状让人无法认出，这是曾经繁盛富饶的联邦首都星域。
　　萨洛美一巴掌拍在平台上，眼白通红地盯着眼前的一起，充满悲伤和不可置信。
　　“雷达启动，全面扫描活着的生物，包括恶种。”任听霄临危不惧，语气平稳，“注意防御罩的能量，并且标记之前加拉赫元帅发出的信号，准备追踪。”
　　“是！”
　　“阿曜，你去盯着左翼。”任听霄单独嘱咐牧阳曜，“我对那边有些不祥的预感。”
　　牧阳曜立刻严肃起来：“是，殿下。”
　　任听霄又看了一眼军舰里的扫描屏幕，发现左翼还是一片宁静，没有任何有活物活动的迹象。
　　她收回目光，看向萨洛美：“你还能不能行了？不能行就去后方待着，别呆在这碍事。”
　　萨洛美猛地回头瞪向她，任听霄平静地回视。
　　最终，萨洛美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强行收回了泛红的眼眶：“我没问题，你下令吧。”
　　“准备机甲，去左翼的栈桥等我命令。”任听霄说，“你们异人的本体还没强悍到能直接在太空活动吧？”
　　“左翼？”萨洛美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但军人服从命令的天职压住了他，在他承认的主将面前，他不做任何反驳地转过身吗，直接向着左翼栈桥走去。
　　“加强右翼防御。”任听霄再次吩咐，她看着广袤惨烈的窗外，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三只五级种合在一起，也是有些智慧的。”
　　极致的宁静维持了大概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任听霄的联络器被接通，牧阳曜急迫的声音传进来：“殿下——”
　　“萨洛美！出击！”任听霄瞬间切入另一个频道，然后瞬间切回牧阳曜这里，“阿曜，第三，五番队支援萨洛美，第二，四番队去右翼！”
　　“是！”
　　事情发生得太快，即使没人弄清楚任听霄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对主将的信任还是让整个军团都迅速动作起来，马上就各就各位。
　　几乎在大家就位的瞬间，伴随着砰的一声，战火爆发。
　　最先受到冲击的是左翼，不知道掩藏在哪里的恶种军团瞬间出击，淹没了整个左翼。
　　本来这应该打军团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三S级强者萨洛美以及两个番队全都守在那里，左翼除了受到些许冲击，立刻就受到了反制。
　　而几乎就在同时，右翼立刻受到同样猛烈的冲击，数量更加庞大的恶种汹涌而来，看上去甚至比左翼还要夸张。
　　但是由于已经提前加强了右翼的防御，所以这波看似猛烈的冲击，对军舰造成的伤害甚至还没有左翼那边大。
　　顿时，所有在场的人看向任听霄，眼里都有着如同面对神明的崇拜和敬畏。
　　任听霄这一手，和未卜先知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任听霄却没有放松，她看向左翼的战况，微微皱起眉。
　　牧阳曜急匆匆地赶回来，站到任听霄身边。
　　“还不够。”任听霄又看了一眼右翼，“左翼有东西在靠过来，很有可能是一只五级种。你去右翼支援。”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牧阳曜说的，他连忙问：“是否需要转移能量加强左翼防御？”
　　“不需要。”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在所有人的面前，那双碧金色的眼眸缓缓蜕变成纯粹的金色。
　　“我亲自去。”
　　饕餮启动，任听霄通过栈桥传输到宇宙中，立刻闪身躲过一枚流/弹。
　　“将军！”这是萨洛美对她的称呼，“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马上要来的那个，你们对付不了。”任听霄说。
　　“对付不了？你在开玩笑吧。”萨洛美的声音里含着一股狠意，显然他在借助这个机会，对这些恶种倾泻自己的仇恨，“就算比不过你的‘神之瞳’，一只五级恶种，我们还不至于处理不了。”
　　“不。”任听霄轻飘飘地否定了他的话，然后接通在场全体战士的联络器，“五级种过来了，你们都退后。”
　　“我要抓活的。”
　　不止是在场的战士们，还在军舰里，以及在右翼奋战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殿下她……刚才说了句什么？
　　一只庞大的恶种摇曳着触手缓缓而来，任听霄冷漠地望着它，在她的周围，所有机甲有序地后退。
　　恶种张开带着触须的大嘴，在宇宙中无声地开合着。
　　“你在说什么？”任听霄眯起眼。
　　之所以要抓活的，是因为上一次在帝星星域对付那只四级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居然已经可以隐隐接入恶种，朦朦胧胧地了解到一些它们的想法了。
　　这个信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
　　高级恶种以及母兽有着少量智慧，这是全体智慧生物的共识，但是从来没有过智慧生物能够听懂恶种的语言，更别说……接通恶种的思想。
　　现在，任听霄从这只恶种的精神中感受到了愤怒的情绪。
　　它为什么愤怒，因为他们打扰到了它们的“好事”，并且让它们的偷袭泡汤了？
　　“那不是你们活该么？”任听霄嗤笑一声，随即迅速动作起来。
　　黑红色的机甲如一道残风，在宇宙中迅捷地划过，这速度，比任听霄曾经展现出来的任何速度都要令人目不暇接。
　　和五级恶种的成体比起来，三S级的机甲显得那么娇小，然而机甲在任听霄的手中，就如同她自身手脚的伸展，无论恶种发动怎样的攻击，她都能灵活躲开。
　　物理攻击打不中，而当它试图发动精神力攻击的时候，却发现探出的精神就像重重踢到了一块铁板，不但没有突破任听霄的防线，反而被一巴掌拍了回来。
　　五级种直接被打懵了。
　　就是现在。
　　任听霄目光一凝，不顾被击爆机甲，将自身裸/露在太空中的危险，猛地操纵机甲紧紧贴住这只五级种，保证视窗外就是它侵占了整个屏幕的硕大眼球。
　　“告诉我吧，加拉赫他们的下落——”
　　任听霄灿金色的瞳孔光芒大盛，强横的精神力悍然出击，一用力就突破了这只恶种的精神防御。
　　霎时间，一幕幕残破的影像在她脑中划过，那是这只恶种曾经看到的东西。
　　几秒种后，影像播放完毕，任听霄看着恶种的眼中露出被冲击后的茫然，嘴角勾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好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完，她手中粒子炮举起，同时发出命令：“瞄准攻击准备——”
　　轰——
　　咔——
　　无声的爆裂，太空中绽放出盛大的烟火。
　　这只五级恶种，以及它周围的所有小恶种，都在这阵轰炸下粉碎，湮灭。


第98章 .  见到加拉赫   吃饭当然要看吃播视频（不……
　　部下清扫战场的时候, 任听霄回到了军舰内部。
　　她一出栈桥，就迎接到全体战士的注目礼。
　　任听霄来到操作台前，直接指挥主驾驶：“元帅他们在首都星, 直接去那里着陆。”
　　“殿下, 您是怎么知道的？”主驾驶怔愣地看着她, “我不是质疑您的意思, 只是现在这情况, 万一走错了路，元帅大人的性命就……”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么？”
　　任听霄语气平静，却让主驾驶猛地打了个冷颤。
　　“非, 非常抱歉！这就执行命令！”
　　主驾驶流着冷汗，迅速输入坐标, 准备起航。
　　大部分情况下，任听霄都十分和蔼可亲，日常说说笑笑也算是能和战士们非常熟悉。
　　但大家没有一刻忘记过，她是主将，是全宇宙唯一一位“神之瞳”，也是即将带领他们取得最终胜利的人。
　　任听霄垂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再发表什么看法。
　　她不是没想过还像上一世一样, 和战士们亲密无间打成一片，但是如今实力不同，普通人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她根本无法扭转。
　　她可以和战士们说笑打闹，同进同出，从将到病浑然一体，但是想达成和上一世完全一致的效果，太难了，她也没这个执念。
　　萨洛美和牧阳曜分别带领着两个番队的士兵, 将东西两翼的恶种都消灭干净，然后纷纷回到了军舰中。
　　庞大的舰队再次起航，目标，联邦首都星。
　　虽然之前他们就已经进入到了首都星的星域，但是就和帝星星域一样，从外围到达首都星本体也需要航行时间。
　　一路上任听霄都没有解除防御，他们现在已经算是踏入中心战场，需要时刻提防着另外两只五级恶种，以及他们自带的大军。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任听霄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一只五级种，行为给其它两只恶种带来了震撼和警惕，在抵达首都星之前，他们都没有再次遇到时机。
　　牧阳曜看任听霄一脸沉思地望着窗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
　　“殿下，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抵达首都星了，您在担心另外两只恶种发动袭击吗？”
　　“算是吧。”任听霄揉揉眉心，“它们马不停蹄地发动袭击倒是还好了，现在这样按兵不动，反而更让人无法安心。”
　　“以恶种的智慧，应该想不到韬光养晦这个概念吧。”牧阳曜小声说。
　　“五级以下的恶种不会有这种脑子，但是五级以上，那就是另一个物种了。”任听霄看向他，“阿曜，这是你第一次直面恶种，感觉怎么样，害怕么？”
　　牧阳曜抿紧嘴唇，年轻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坚毅的神色。
　　“我不害怕，殿下，我只是感谢您，让我尽早见到它们。”
　　任听霄挑了下眉。
　　“我的爷爷和父亲一辈子都在和这些东西作战，我从小就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也会面对它们。”少年的眼睛里有着闪亮的光辉，“但是在我父亲死后，我爷爷和那些他的老战友们，都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苗芽，总是担心我出意外，我曾经以为我可能没有机会继承他们的事业了。”
　　“你是这么想的？”任听霄有些意外，“你觉得你爷爷在限制你的成长？”
　　“倒是也不能这么说……”牧阳曜脸上微微一红，似乎是觉得自己在背对着爷爷说他的坏话，有些急切地反驳，“爷爷他很爱我和姐姐，但是我父亲去世之后，我觉得他太担心我们两个也出事了，就有些……溺爱，尤其是对姐姐那个女孩。”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很久之前牧雪薇得罪过任听霄的事，而他自己甚至还因为牧雪薇和任听霄产生过矛盾，不由尴尬地看了任听霄一眼。
　　“嗯。”任听霄没注意到他尴尬的神色，她也同时想到了那个高傲的少女，深以为然地点头，“你姐姐确实一看就挺娇惯的。”
　　牧阳曜更加尴尬了。
　　他张张口，可怜巴巴地说：“自从那次之后，爷爷就改变了教育方针，姐姐现在已经不那样了……”
　　“也没什么不好，有人宠着护着的人，就是有任性和高傲的权力。”任听霄对这个问题不以为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牧阳曜，“牧老将军对你姐姐或许是娇惯的，但是对你绝对不是。”
　　“这还不是吗？”牧阳曜苦笑一下，“在我临行之前，爷爷就差把他自己的本命机甲也交给我了。”
　　“那只是一个爷爷对孙子的担忧而已，能带着亲人的担忧出行，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任听霄说，“也许你不知道吧，推荐你加入我的军团，成为我的第二副官的人，就是你的爷爷。”
　　“什么？”牧阳曜怔在当场，“爷爷他……居然来和您推荐我？”
　　“是，他不但来和我推荐你，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满脸骄傲，毫不心虚地推荐你。”任听霄说，“阿曜，你爷爷不但不娇惯你，还想尽快打磨你，他为你感到骄傲，不想让你的才能被埋没在亲人的保护中。”
　　牧阳曜眼神发怔，声音有些微哑：“我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这个推荐挺有用的，否则虽然你很优秀，我应该也不会考虑让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来做我的第二副官。”任听霄实话实说，“但是你表现得不错，对这个选择，我和你爷爷都很满意。”
　　她想起曾经在军部偶尔遇到已经退休的牧老将军，他握住她的手，满含深意地说的那声谢谢。
　　这是一个老人最深重的感谢。
　　“您……这是承认我了吗？”牧阳曜一愣之下，脸上露出巨大的欣喜，“我通过您的考核了吗？”
　　“算是吧。”任听霄不置可否，“在看到你知道洛佩兹的真实身份，却没有影响到自己状态的时候，我就觉得差不多了。”
　　提到这个人，牧阳曜刚刚还充满欣喜和感动的表情僵了一下。
　　“看来还是有些影响的。”任听霄看了看他的表情，补充。
　　“洛佩……修戈伪装的那个人，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真心相交的朋友。”牧阳曜低下头，“我知道他很强，甚至可能比我还强，但是他从来不表现出来，永远隐在我的风头之下。他告诉我这是因为他的身份，海勒伯爵不会愿意看到一个远方侄子的实力比本家继承人要高，我也信了。”
　　任听霄静静地听着。
　　“我去看过他，不是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是在我们出发之前。”牧阳曜又抬起头看向任听霄，“他那时的状态很不好，看起来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直在呢喃他做了一件后悔终生的错事，并且对我道歉，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让我不要为他伤心。”
　　“所以他也不是完全没心的，在那个凶狠残暴的星盗里面，也有着作为洛佩兹时的那一面，是不是，殿下？”
　　对友情感到迷惘的少年，对他心中最深爱也是最敬重的人提出疑问，寻求认同和指引。
　　“我无法回答你，阿曜，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任听霄说，“但是我们可以在心中拉一条线，线里和线外的人可以随时移动，在他死之前，他的位置都不固定。”
　　“对……他还没死。”牧阳曜喃喃，“陛下不杀他，是觉得他还有用吗？”
　　“陛下的心思，没人能猜得准。”任听霄站起身，在离开之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作为这场谈话的结束，“我们无法控制别人怎么去做，只能决定自己的行为。”
　　太空里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只有从帝星延续的时间告诉大家已经过去了多久。
　　联邦首都星域昔日繁荣无比，万国来朝，如今只剩废墟一片，越接近首都星，萨洛美的脸色也就越沉。
　　他一直紧握双拳，双目赤红地望着窗外，如果不是任听霄就在他旁边，他恐怕已经忍不住要冲出去嚎叫了。
　　看着这种惨状，帝国的战士们也没有一个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是全星际智慧生物共同的浩劫，现在是联邦，下一个就可能是帝国，联邦如果真灭绝了，对帝国没有任何好处。
　　抵达首都星的时候，时间已达深夜。
　　这里也同样经历了战争的摧残，偌大的星球如同一片死寂之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目之所及，鲜少有活物移动的痕迹。
　　“首都星各个区都有地下避难所，大家一定都躲起来了。”萨洛美的金发黯淡无光，眼里有种惶恐的神色，“他们不会真的……不会的……”
　　“搜寻狴犴的机甲信号。”任听霄下达指示，这是寻找加拉赫一行人最显著的标志。
　　她又看向萨洛美：“总统府的地下避难所在哪里？告诉我们坐标。”
　　“你是怀疑……？”
　　“这总归是一种可能，比慢慢无际地搜索全球要快一些。”任听霄说，“加拉赫很有可能和你们的总统在一起。”
　　萨洛美看着她张张口，嘴里吐出一串坐标。
　　他已经从任听霄的口中听出了某种隐喻，看来苍蓝的帝王所说的事情，确实是真的了。
　　军舰战队飞到萨洛美说出的坐标上空，从上空望下去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活物。
　　牧阳曜皱眉，对萨洛美说：“你有办法联络到里面的人么？”
　　萨洛美刚想回答，任听霄的话提前插了进来。
　　“用不着。”她示意取消隐藏舰身的效果，“很快他们就会自己出来了。”
　　虚无的夜空中忽然产生一阵波动，庞大的舰队露出身形，舰身上镌刻着明显的凤凰标志，彰显着来人的身份。
　　正如任听霄所说，地面上很快就有了反应。
　　一处石壁忽然向下陷落，里面爬出几个人，几乎用奔跑的姿势来到军舰的下方，仰头望着舰队，眼中充斥着激动的泪水。
　　这几个人的面容被扫描到显示屏上放大，其中一个任听霄非常熟悉。
　　加拉赫的副官，安吉尔将军。
　　他显然认出了这独属于任听霄的标志，不但不做防御，还大力地对着他们挥手。
　　任听霄接通他的联络器，一声激动的“殿下”冲进耳中，饱含着异国他乡的战士在见到家乡的援军到来时深刻的感动之情。
　　“汇报你们军舰的坐标，免得我们落到上面，给你们砸坏了。”任听霄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
　　加拉赫的舰队一定就停在这附近，只是开启了隐藏效果，用肉眼无法发现。
　　“是，殿下。”安吉尔满含激动地报出他们停放的坐标，“向左移动是一大片空地，完全可以停放您的舰队。”
　　任听霄应了一声，依言停靠过去。
　　在开启隐藏效果之后，大家走出军舰，那几个人也赶了过来，除了安吉尔之外，还有联邦的国防部长，他没想到居然会见到萨洛美，两人动情地抱在一起。
　　安吉尔当即一个立正，对任听霄敬了个重重的军礼。
　　“殿下。”他双眼含泪，“我没想到真的是您。”
　　“加拉赫应该能猜到是我吧。”任听霄回礼，“他人还好吗？军团伤亡怎么样？”
　　安吉尔脸色微微一黯，他做出请的姿势：“殿下，地面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吧。”
　　看到他的反应，任听霄的眸光也一沉，她依言整顿大军，跟着走去。
　　“现在还剩下的三只五级恶种，是元帅拼死杀死两只之后的结果。”安吉尔低声对任听霄汇报着情况，“第一军团伤亡惨重，但是联邦军牺牲更多，元帅本人也……身受重伤，现在无法起身。”
　　任听霄瞳孔一缩，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几分。
　　“五只五级种？”她声音紧绷，“首都星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恶种这么大动干戈？”
　　“我们问过联邦人，但是铁珠子总统自己也不知道。”安吉尔苦笑地说，“在这种几乎要被灭国的情况下，他们没必要说谎。”
　　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加拉赫，现在首都星恐怕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哪怕是为了保命，都不会再隐瞒他们。
　　五只五级恶种……
　　任听霄想象了一下此刻受到冲击的是帝星，一股冰寒就从心头涌起。
　　这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国家的灭国之灾。
　　一行人很快来到避难所的入口处，任听霄是第一批下去的，只觉得眼前一暗，然后远方开始有些昏暗的灯光。
　　“为了节省能源，我们尽量将电量降到最低使用限度，只是勉强保持我们的存活而已。”联邦的那个国防部长恭敬地解释。
　　他显然知道任听霄才是这群援兵的真正核心，何况还有着让整个星际敬畏的“神之瞳”，他俨然已经把任听霄当成了救世主，无论她是哪国人。
　　“居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任听霄轻声问。
　　安吉尔的脸上也有些惨然，却什么都没说，现实已经告诉所有人最真实的一切。
　　气氛凝重起来。
　　任听霄一边快步走，一边迅速下令：“你带人安顿我的士兵，你带我去见加拉赫，就现在。”
　　她前一个指的是国防部长，后一句是对安吉尔说的。
　　每个人都干脆而迅速地执行了她的命令。
　　在任听霄抵达首都星的半个小时以内，已经几乎获取了所有幸存力量的指挥权。
　　任听霄面上还算平静，实际上心急如焚，她飞快地赶进去，一路上受到了许多人的瞩目。
　　帝国的，联邦的，完好的或者负伤的，所有人都安静地望着她走过。
　　而那些穿着帝国军装的士兵，则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来，望着任听霄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他们喃喃自语着，“是殿下亲自赶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
　　作为救了这里所有人的人，加拉赫的待遇要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但条件有限，他也只是勉强得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有人专门在旁边护卫着。
　　看到任听霄过来，除了加拉赫之外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望着她。
　　此时任听霄的眼中已经自动过滤掉了其他人，满眼都是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闭着双眼的加拉赫。
　　“他情况怎么样？”她一转头，盯住那个医生打扮的人。
　　“回这位……殿下。”医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任听霄，一着急就随着帝国人的称呼去叫了，“加拉赫元帅的精神力受到重创，所以大部分时间会在昏迷之中。身体上的伤害，除了还没有痊愈的肋骨，其它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治疗，没有什么大碍了。”
　　“人还在这躺着，就敢说没有什么大碍吗？”任听霄的声音冷下来，目光彻骨冰寒。
　　医生一接触到她的眼睛，就没忍住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神色大骇：“殿……殿下……我们真的尽……尽力了……”
　　“奥菲利亚殿下，加拉赫元帅的身体素质很好，现在只是因为缺少修复舱，只要进入到修复舱里，他很快就会痊愈的。”
　　陌生苍老的声音传来，任听霄向那边望去，一个面容憔悴，眼中却流动着精光的老人背脊挺直地站在这里，气度很明显和旁人区分开来。
　　“总统大人。”萨洛美开口，“您受苦了。”
　　原来这就是联邦的总统铁珠子。
　　“萨洛美……”铁珠子握住萨洛美的手，声音哽咽起来，“欢迎回家。”
　　这句话勾起了任听霄的回忆，每次她打完仗回到帝星时，凌卓也会对她说欢迎回家。
　　任听霄的眼底波动一瞬，看向这位大名鼎鼎的联邦总统。
　　“我们有修复舱，我会让人带进来，不管你们这里能源有多紧缺，我希望加拉赫能马上得到救治。”
　　她强调了“马上”的发音。
　　铁珠子不敢对任听霄提出任何反对，他缓缓点头：“这是当然的，如果不是加拉赫元帅，我们此时已经全部灭亡了。”
　　他明知道加拉赫这次过来的目的也不单纯，但他怎么敢在这时候提出来。
　　“很好。”任听霄的脸色微微缓和，“加拉赫的状况不适合移动，那些可以移动的士兵，可以分批次去我们的军舰上使用修复舱。”
　　铁珠子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道真切的惊讶和感动。
　　“是，殿下，感谢您的仁慈。”他鞠躬，声音里明显有了诚挚的意味。
　　任听霄让牧阳曜去办这件事，牧阳曜刚领命离开，一道沙哑的声音就微弱地响起。
　　“是……殿下么……”
　　任听霄眼中一动，立刻坐到加拉赫身边，握住他的一只手。
　　“加拉赫，是我在这里。我来了，别担心。”
　　加拉赫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皱着眉头，在听到任听霄的声音之后，他紧皱的川壑竟然渐渐地松开了。
　　这一幕看得旁边的人都面露惊讶。
　　“没事了。”任听霄摸上加拉赫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在发烧，嘴里不停地安抚他，“我带了修复舱，你和战士们很快就能痊愈。”
　　因为是专程来救援的，这次出行的装备也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除了携带了更多的医护兵，还专门腾出一个军舰，安置了能源自动循环装置，并存放了大量的修复舱。
　　这也是任听霄敢对铁珠子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底气。
　　加拉赫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只是手一直紧紧握住任听霄的，如同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牧阳曜的动作很快，一台修复舱被抬进来，任听霄后退一步，看着牧阳曜和安吉尔极为小心地抬起加拉赫，将他放进了修复舱中。
　　代表运作的红灯亮起，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十二个小时之后，加拉赫元帅就能恢复健康了。”那个医生说。
　　毕竟刚才的任听霄实在太可怕了，他毫不怀疑，如果她来到的时候加拉赫已经死了，那她会用整个联邦为他陪葬。
　　“知道了。”任听霄看向铁珠子，“我们带来了食物和能源，你和安吉尔，以及我的副官交涉吧。”
　　“是。”铁珠子连忙应声。
　　帝国的援军不但把他们的三S级强者给带了回来，还带来了修复舱，能源以及食物的消息传遍整个避难所，幸存的联邦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他们的心中，帝国的形象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只是这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点。
　　在任听霄到来之后，死气沉沉的避难所迅速发生转变，如同一个庞大的体系运转起来，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人们得到了水和食物，受伤的士兵得到了救治，一切都被赋予了新的希望。
　　十二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在这期间，铁珠子几次来找任听霄，表示想要和她谈谈，都被她毫不花哨地拒绝了。
　　“在我们的元帅醒来之前，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流。”任听霄说，“我只是来救援的，谈判不是我负责的范畴。”
　　政治场上谁不是虚与委蛇，铁珠子从来没见过如此直白的拒绝，再加上任听霄自身强悍的实力，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暂时不去打扰她。
　　其实他不知道，这不是任听霄在故意摆谱拿乔，而是她对自己的认知太清醒了，知道如果她代表帝国谈判，那不一定会谈出什么东西来，没有金刚钻还是别揽这个瓷器活。
　　何况她刚过来，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她一直都没闲下来。
　　到达首都星以来最好的消息，就是还没到十二个小时的时候，加拉赫就凭借自身的身体素质顽强地苏醒过来。
　　修复舱上亮起代表康复的绿灯，加拉赫从营养液里出来，迎面而来的就是任听霄大大的拥抱。
　　“加拉赫！”她不顾自己浑身沾满粘稠的营养液，声音里充斥着纯粹的喜悦，“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加拉赫被这个冲击弄懵了，他怔然片刻，坚毅的眼神柔和下来。
　　他移动僵直的手臂，轻轻拍了拍任听霄的背。
　　“我没事。”他低声说，“谢谢你来到这里。”
　　“你不是已经想到是我了吗？”任听霄笑着捶了他一拳，“醒也醒了，可以干正事了吧。”
　　加拉赫脸上铁树开花般的温情渐渐收起，他看向站在旁边的铁珠子，冷淡地点点头。
　　“确实。”他说，“形势还十分严峻，在另外三只五级恶种行动之前，我们最好做出一个完善的对策。”
　　“元帅阁下，现在是两只了。”牧阳曜开口，“在来的路上，我们遇到其中一只五级种，被殿下单枪匹马单杀了。”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陷入一阵微妙的寂静。
　　来到这里之后大家都在忙碌，还没有时间说出这件事，现在被当初爆出来，不够了解任听霄的人都惊愕地长大了嘴巴。
　　铁珠子和国防部长颤抖地望向任听霄，看到她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承认了，一时倒抽口气，差点没喘过气来。
　　加拉赫脸上的惊愕很快就被收起来，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改了口：“那么，在另外两只五级种发动袭击之前，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完善的计策。”
　　众人无言地望着他，眼中写满了接受度真强。
　　加拉赫没理会他们，他看向任听霄：“有几个人，你也许应该见一下。”
　　任听霄有些疑惑：“什么人？”
　　现在联邦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在场中了，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人重要到需要加拉赫的亲自引荐。
　　加拉赫走出这个角落，左右张望了一下，指向一个任听霄还没来得及去的方向：“你往那边走，就能见到我说的人。”
　　他看着自己的一身黏腻，皱了下眉：“等我换完衣服就去找你。”
　　任听霄怀着几分好奇，挥手示意加拉赫先去换衣服，独自向那边走去。
　　她穿过几个人群，走过拐角，两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让她一下子怔住了。
　　其中一个她认识，正是凌卓的父亲凌时明，她在上一世见过他几面，也是加拉赫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会在这里见到他，其实并不是很出乎意料。
　　至于另一个……
　　任听霄轻轻向前踏出一步，呼吸都不禁放轻。
　　这是……
　　她没有刻意隐藏脚步，一露面很快就被这里的人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凌时明眼中划过一丝光，他的脸在灯光下有种半明半昧的感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任听霄一步步地走过去，目光在凌时明上停顿一秒，就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任将军。”凌时明先开口打招呼，“辛苦您特意跑来一趟，我们都对您十分感谢。”
　　他明显是认识任听霄的，也只知道她和自己儿子的关系，只是说话时却并不仰仗“公公”的身份，反而特别客气守礼。
　　“凌老先生，您好。”任听霄回应，又看向旁边的人，“这位是……”
　　旁边的男子有着典型的东方脸孔，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瞳孔，面容儒雅，透着一股几千年前翩翩君子的风度和气韵。
　　在任听霄盯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任听霄，唇边笑意谦逊而优雅，棕色的眸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凌时明根据任听霄的目光望过来，说：“听说将军也是帝国学院的学生，这不就很巧，付先生正是帝国学院的院长，几年前来联邦游历的。”
　　“什么？”任听霄的双手骤然握紧，她维持住面上的平稳，看向凌时明，“您是说，这位是帝国学院的院长？”
　　“没错。”
　　回答她的不是凌时明，而是从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
　　加拉赫大步走到任听霄身边，以肯定的口吻解答她的疑问。
　　“这位正是帝国学院的学院长，付行之，付先生。”
　　任听霄的瞳孔骤然收缩，无法抑制地涌上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
　　“看殿下的神情，似乎和我早已见过。”付行之开口，声音温雅有礼，眼中暗含着一抹淡淡的试探，“只是殿下两年多前刚刚入学，我五年前就已经到联邦来了，按理来说，我们应该没有碰过面。”
　　加拉赫和凌时明也看向任听霄，有什么都喜欢摆在脸上的她，并无法瞒过这两个人。
　　两人的目光中都含着浅浅的疑惑和询问。
　　在听到这人真实名字的瞬间，任听霄的耳畔轰地一声，其他的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紧紧盯着青衣的男子，对方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神态，甚至连说话时的顿挫都如此熟悉，在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付行之，付先生。
　　这个付先生，正是上一世的儿时，在浩广白星还没被摧毁的时候，教导任听霄良久，堪称人生恩师的那个“付先生”。
　　他居然……是帝国学院的院长？
　　任听霄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她看了眼加拉赫，又生生将满腹的疑问吞了回去，在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原来是学院长阁下，幸会。”
　　天晓得，她真的不会伪装自己，这个笑容她自己都知道会有多奇怪，于是连忙又收了起来。
　　因为她怪异的态度，气氛一时安静，加拉赫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凌老和付先生是在恶种抵达这里之后，在混乱中发现他们的，当时他们正在一起，为了安全起见，我就建议他们跟随军团行动。”
　　“多亏元帅阁下，才让我和凌老没有受什么伤。”付行之说，“也因此现在还能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在任听霄过来之前，他们正在帮助医护兵给伤员换药。
　　“付先生言重了。”加拉赫淡淡地说，“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您二位也来参加会议吧，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付行之和凌时明对视一眼，凌时明开口：“承蒙元帅看得起，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加拉赫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任听霄。
　　任听霄收回一直望着付行之的目光，现在还没到能有闲心解决儿女私情的时候。
　　“我们走吧，这里有能开会的地方么？”她问。
　　“铁珠子已经准备好了。”加拉赫说。
　　任听霄刚要抬腿走，加拉赫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眸光：“也许还有一个人，需要让他来参加会议。”
　　“还有人？”任听霄觉得今天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再让她感到意外了，“是谁？”
　　加拉赫沉默一下，才面露复杂地开口：“其实在五只五级种围攻首都星的时候，我以为这颗星球要完蛋了，那时候联邦军已经基本溃败，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听到那天的紧迫景象，她喉头动了动，问：“但是？”
　　“但是，有一支意料之外的军队突然出现，并帮助了我们。”凌时明接上话，“对这件事我也十分不可思议，然而就是真实发生了，让我不相信都不行。”
　　“是星盗。”加拉赫说，“一支星盗的舰队突然出现在首都星，帮我们共同抵御恶种。”
　　任听霄心中咯噔一声。
　　“我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加拉赫看着她，“发出求救信号之后，我就陷入昏迷，一直到今天才醒来，还没有问他们究竟是什么情况。”
　　“其实我和联邦的那个铁珠子总统都尝试去问过他们的头领，但是那些星盗眼高于顶，并不和其他人交流。”凌时明说着，眼中也有着明显的困惑，“星盗帮助帝国或者联邦的事听起来令人匪夷所思……唯一符合逻辑的猜想就是，他们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所以不想让联邦和帝国灭绝。”
　　“把那个头领叫过来吧。”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任听霄开口，“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出手帮你们了。”
　　出乎除了任听霄之外的人意料，那个眼高于顶，谁都不理的星盗头领很快就来到了铁珠子准备的会议室。
　　这是个面容不算特别年轻的男人，神色冷漠，却并没有奸猾之相，看上去反而有几分正气。
　　看着一屋子的大人物，他脸色不动，只是盯住了任听霄。
　　任听霄抬起手臂，止住想要说话的加拉赫，用肯定的语气问他：“是修戈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
　　听到修戈的名字，在场的人除了牧阳曜，都一脸惊讶地看向她。
　　星盗头领眼神一动，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首领下令的时候说过，你们是否知道真相并不重要。”
　　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了任听霄的问题。
　　其他人还不知道修戈的事，一听到真是这位星盗首领的安排，都面露震惊。
　　“但是你办完事之后并没有带人离开这里。”任听霄犀利的眸光盯住他，“是修戈还有别的安排，还是你故意想让我们知道这是他的所为？”
　　任听霄的基因等级高过在场的所有人，没人能直视她的目光而不感到压力，星盗头领很快就抵御不住，微微垂下了头。
　　“我只是不想让首领的苦心白费。”他干巴巴地说，“我们有自己的基地，哪怕恶种占领了全宇宙，我们也能自给自足，本来根本没有必要来牺牲自己的弟兄，来救你们两个国家的人。”
　　“但是你还是来了。”加拉赫沉沉地出声，“为什么？”
　　星盗头领看了他一眼：“因为在我们的规则中，首领至高无上。他肯为了我们拼命，我们自然也会豁出性命完成他布置的任务。”
　　星盗的逻辑就这么简单。
　　他们没有太复杂的想法，什么权力争斗地盘争霸，拥有强横实力的他们信奉的是丛林守则，最强的那个成为兽王统御百兽，一旦选出兽王就没有背叛的道理。
　　听出这个星盗头领的意思，在场的人都陷入微妙的沉默。
　　任听霄抬头看了看牧阳曜，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看一个人有没有心，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牧阳曜眼神复杂，他看着这个星盗头领，任听霄能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这个刚刚和挚友决裂的少年心中再次动摇起来。
　　“既然是来参战的，那就坐吧。”任听霄说，并用眼神扫过几个明显不信任的人。
　　他们可以不信任星盗，但是绝不会不信任任听霄，任听霄在这里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连加拉赫都不会反驳她的话，其他人更加不会。
　　几人就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讨论了一番，任听霄有种回到了上一世的感觉。
　　外面恶种大军压境，她在基地内制定作战计划，加拉赫作为她的副官，巨细无遗地为她补足计划里的漏洞，两人配合默契。
　　付行之基本没有怎么说话，他时不时就用望一眼任听霄，儒雅的眼中让人看不出分毫想法。
　　“在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吸引恶种的时候，只能这么做了。”凌时明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散会之后，众人走出会议室，此时正好到开饭时间，他们也去领了食物。
　　任听霄一看见吃的眼睛顿时一亮，之前的沉重抛在了脑后，一边捧着食物，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一旁的牧阳曜露出“又来了”的表情。
　　“殿下，这里暂时没有信号，无法发出消息。”铁珠子有些赧然地说，“我们暂时没有兵力去修复信号塔。”
　　“什么？哦不是，我并不是要发消息。”任听霄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询问了，自然地回答。
　　“那您是……？”
　　几人都非常困惑地看着任听霄。
　　只见任听霄打开光脑，没有信号，这是当然的。
　　然后她熟练地打开自己的内存，从里面迅速调出了一个……吃播视频。
　　顿时，立体影像从里面光脑里投射出来，全方位地展示着食物的诱人色泽。
　　牧阳曜默默地捂住了脸。
　　至于其他的一干大人物们，则不约而同地张张嘴，掉了下巴。


第99章 .  再次掉马   加拉赫，你一直是最棒的第二……
　　牧阳曜显然对任听霄的这种行为十分熟悉, 之前在帝星星域狙击恶种的时候，因为任听霄一个人就干翻了四级恶种，大家的任务变得轻松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不用那么紧急, 于是任听霄这种看吃播下饭的举动就被全军知晓了。
　　那个时候他们掉的下巴, 可比现在多多了。
　　只是那时连信号都没有的艰难情况毕竟是少数, 他们也没有想到, 即使到了没有信号的地方，任听霄也仍然能反手掏出一波吃播视频……
　　就和不在乎战士们的眼光一样，任听霄也同样不在乎这些大佬们怎么看她。
　　美美地吃完一顿并不丰盛的餐之后, 几人迅速回复到紧张的状态中。
　　作战计划敲定了，但是需要为此做出完善的准备, 现在对他们来说，时间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东西。
　　此时任听霄已经成为这个地方的实际掌权者，她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干什么，但是需要统筹全局，注意每一个环节不出现疏漏。
　　她本来还有些不太习惯，只是牧阳曜和加拉赫不遗余力地在帮助她, 让她对这里的事迅速熟悉起来, 准备工作也有条不紊地陆续展开。
　　在看到牧阳曜之后，加拉赫不易察觉地盯了他片刻，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在后来的行动中，任听霄几次看到加拉赫在“教导”牧阳曜，用不明显的态度告诉他，作为第二副官，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
　　这让任听霄又有了种冲动，她想冲到加拉赫面前, 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是现在的事太多了，过多的伤员需要治疗和安置，任听霄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她十分在意。
　　任听霄将目光移到另一边，付行之和凌时明都在尽力地帮助伤员，也许是因为一开始就被加拉赫纳入保护的羽翼下，他们自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她的目光定在那则青衫的身影上，瞳孔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她有许多问题想问这个人，想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居住在浩广白星，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年费心教导过的那个女孩，想问他明明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后来那么多年都没有找过她，让她以为他已经在那场战乱中死去了。
　　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这些都不能问出口。
　　任听霄说话办事很直接，却并不是不动脑子，在思想的剧烈争斗下，她理智战胜了情感。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目光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她没有主动去找付行之，付行之倒是主动来找她了。
　　那时是用餐时间，任听霄仍然在看自己的吃播视频，付行之端着食物轻轻坐到了她的身边。
　　任听霄心中一愣，面上却并没有显现出来，她继续吃着食物，听到付行之问她：“殿下，我可以借这个时间，打扰您一下么？”
　　任听霄这才伸手关掉视频，咽下口中的食物才说话：“我以为您只是想来和我一起看视频。”
　　这下愣住的换成了付行之。
　　随即，他喉中发出温润的笑声，有几分岁月痕迹的面容微笑起来，眼尾不明显的细纹让他看上去有了年轻人不曾拥有的韵味。
　　“是我唐突了。”他温文尔雅地说。
　　“没有。”任听霄转头看向他，“付先生，您想和我说什么？”
　　付行之望着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但是殿下总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他的神色有些悠远，眸光却十分清明，显然他十分清楚自己在看着的是谁，并没有陷入回忆的疑惑。
　　任听霄心中一动，说：“您说的是我的堂姐么？许多人都说我和她很像，性格方面。”
　　“是听霄。”付行之并没有掩饰，“第一眼看见您，我就有这种奇特的感觉、”
　　任听霄表情平静，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心中翻涌的情绪，她又吃了口饭，咽下去：“付先生，我不太清楚，我的堂姐为什么会成为您的故人？据我所知，她并没有见过您。”
　　“是么？”付行之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棕色的眼中闪过一道饱含深意的光，“我和她的旧识，是在她的儿时，后来她认识您和您的父母之后，我们的确没有再见过面了。”
　　任听霄喉头动了一下，勉强保持住没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异样。
　　她问：“既然是旧识……为什么后来一面都没有再见过呢？”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付行之，想要为上一世的自己等一个答案。
　　付行之眸光温润，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却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伸出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殿下，根据我们的作战计划，最后您很有可能会同时面对三只五级恶种，这很容易出问题。”
　　任听霄收回目光，望向自己没吃完的饭：“加拉赫和我的副官会掩护我的。”
　　“您认为您有着超过其他人的基因等级，就能做比其他人更加危险的行为了么？”付行之的声音有些严肃，“基因的进化本来就是一项危险的行为，现在您已经处于一个未知的领域，在出现问题之前，谁也不知道您身上会发生什么。”
　　任听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能听出这番话里担心的意味，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付行之的口吻中有种如同长辈的关怀和担忧。
　　是因为她是任听霄的妹妹，所以他才把当年的那种关心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任听霄没理解，只是说出她心中的想法：“无论会发生什么问题，现在既然我已经踏入这个领域，就只能使用这个能力，否则让我空有一身实力，却看着我的战友们上前拼命，而自己什么都不做么？只是为了那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问题？”
　　“殿下……”付行之还想再劝。
　　“付先生。”任听霄加重语气，“您也说了，这是一个未知的领域，基因发生进化的几千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超越过三S级。但是这条路总得有人尝试着去走，比起在实验室里接受各种各样的理论实验，我倒是更愿意踏上战场，在实践中探索这个领域。”
　　她碧金色的眼中闪耀着昏暗的灯光也无法掩饰的光辉：“您今天过来找我，只是想说我和堂姐很像，以及劝我不要去冒险的么？”
　　付行之望着这样的任听霄，很快垂下眼来，就像怕眼中的某种神色被她发现。
　　“殿下，您的基因等级，不是生来就有的。”他声音很轻地说出这个全星际无人知晓的秘密，仿佛是怕被其他人发现，还倾了倾身子，向任听霄靠近几分，“后天强行让基因等级进化，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比起礼物，这更像一个诅咒。”
　　任听霄猛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这本该是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她的基因等级是因为亲族融合，再加上系统的操作，才达成基因等级后天得以升级这种惊天之举。
　　为了不让人担心，她连凌卓都没有说过，凌卓恐怕也以为是奥菲利亚本身的基因等级，只是她不会使用而已。
　　但是却被付行之一见面之下，就直接看透了。
　　任听霄不禁有些悚然，她知道付行之博学多识，深不可测，却没想到连基因的领域，他都如此了解。
　　“我能知道，自然有我的方法。”付行之轻声说，“所以我特意来提醒殿下，您有着这种实力，却可能并不是无往不利的。”
　　任听霄沉默几秒：“既然您能看出来，想必您在基因领域也有相当深刻的研究，您知道超过三S级之后，可能会出现什么后果么？”
　　付行之缓慢地摇了下头。
　　“我不知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任听霄直起身子，她望了眼周围，呼出口气。
　　“既然您也不知道，那只能如我先前所说，需要靠自己去走一遍了。”她说，“付先生，谢谢您的告知，我不胜感激。”
　　她没有回头，因此没有看到，在她这么说完之后，付行之温雅的瞳眸中闪过一道怒气。
　　他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起，再次开口时，有点微微发哑。
　　“拥有比其他人都要超前的东西，无论是实力还是眼界，或者是别的什么……都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声音里有着幽然的风声，仿佛一个亘古的幽灵附在了他的身上，借他的口说出这番让人发寒的话，“你会为此所累，渐渐迷失自己。”
　　任听霄奇怪看了他一眼，用坚定的语气回答：“我会注意的。”
　　付行之没再说什么，端起他那份没有动过的食物，离开了任听霄的桌子。
　　任听霄沉思地望着他的背影，还是在一口一口地吃饭，没有再打开视频。
　　她手下的兵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一定出现了重要的情况，才让殿下吃东西都不看吃播了。
　　牧阳曜紧张兮兮地前来询问，任听霄回过神来，摇摇头，又问：“阿曜，你对付先生了解多少？”
　　“付先生？”牧阳曜想了想，“除了学院资料上的记载之外，几乎没有了解，自从我入学以来，他从来没有回过学院，所有事务都是监理会决定的。”
　　任听霄“唔”了一声，若有所思：“他从来没有管过学院事务，为什么会成为院长？”
　　“这个。”牧阳曜挠挠头，“据说帝国学院的院长，都是由上一任院长直接指派的，别人并没有别人反对的权力，而学院也没有出现过事关生死存亡的大问题，除了那次修戈……”
　　他说到这个名字，眸光倏然一深。
　　任听霄了然：“据说修戈进入学院的那次，付先生有过行动？”
　　“是。”牧阳曜很快调整好情绪，“那次虽然没有抓到修戈，但是在接到消息后，他及时启动了学院的防御系统，才让修戈负伤。”
　　“也就是说，他虽然不在学院，但是一直和监理会的人保持着联络。”任听霄说，“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爷爷也经常和付先生联络，只是很多时候他都不回，不知道是在什么犄角旮旯里游历。”
　　任听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里没什么情况，你继续去吃饭吧。”
　　送走忧心忡忡的牧阳曜，任听霄看到他习惯性地走到加拉赫身边，继续听他讲什么事。
　　加拉赫的眼神还向她这边瞟了一眼，显然是在问她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牧阳曜认真地摇摇头，两人交谈几句，相携离开了。
　　看到这一幕，任听霄忽然有种滑稽的感觉，照这么培养下去，牧阳曜会不会更适合做加拉赫的副官？
　　看他自己的副官安吉尔，由于这两天自己的主将没有叫他，他都郁闷得快要挠墙了。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晃而过，任听霄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任听霄安排好事务，在避难所的大厅中转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
　　这一转，就让她看到角落里的凌时明，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帮一个受伤的战士调整姿势，让他躺下。
　　任听霄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大概明天就轮到你去修复舱了，再坚持一晚。”她听到凌时明在温声安慰那个战士，“一定要坚持下去。”
　　和五只五级恶种的一战，智慧生物的一方损失惨重，身受重伤勉强活下来的人也不在少数，即使任听霄带来了医疗资源，治疗也有着先后顺序。
　　那些生命系于一线，马上就要面对死亡的战士，才是第一救治对象。
　　任听霄没有掩饰脚步声，凌时明向后看了她一眼，又温声安慰了那个战士几句，转身面对她。
　　“殿下。”凌时明友好地点头示意，“您找我有事吗？”
　　“叔……凌老先生，我是您的晚辈，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任听霄低声说。
　　凌时明眼中闪过一丝叹息，他从善如流：“好，奥菲利亚。”
　　虽然这个名字任听霄也不喜欢，但是总比被长辈一口一个敬称好多了。
　　“我能和您聊聊么？”她用一个普通晚辈的态度说，“自从见到您之后，我一直想和您聊聊。”
　　凌时明向周围看了一眼，大部分伤员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于是他点点头：“好，我们去里面说吧。”
　　两人向里面走了走，来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任听霄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表情有些为难，看得凌时明笑了笑。
　　“奥菲利亚，你现在这样，看上去倒是不像被寄托全宇宙希望的将军了。”他说，“就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任听霄摸摸鼻子，秉承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是勇敢地开口：“凌……叔叔，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我知道你的身份。”凌时明说着，眼中浮现出几分复杂，“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想来找我。”
　　任听霄也没有掩饰的意思：“这么多年了，凌卓一直在找您，想要取得您的谅解。”
　　“找我？奥菲利亚，你也把我当成耳聋目花的老头子吗？”凌时明说，“他安排人跟着我的事，还真当我不知道呢？”
　　“啊……”任听霄一下子卡壳了，秃噜出了大实话，“这，凌卓确实认为您不知道来着。”
　　“我的确没有发现过他们的人，小卓派的人怎么会让我发现。”凌时明叹了口气，“但他是我的儿子，若说他没有派人跟着我，我反而不相信。”
　　任听霄沉默，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俩，相互斗法，让对方以为自己是胜者。
　　她重整旗鼓：“您既然知道，却没有表达过反对，是不是愿意原谅他的？”
　　“他不需要我的原谅。”凌时明眸光沉沉，刚才那个和蔼的老人不见了，“从小到大他都很有自己的想法，既然篡位是他的选择，那就不要奢求其他人的理解和原谅，在他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了解这点。”
　　“但他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任听霄说，“您面对一个陌生的士兵都能如此温情关怀，您的亲儿子在空旷的帝宫里踽踽独行十年了，您真的一点都不感到心疼么？”
　　“他独自在帝宫待了十年？”凌时明刚刚冷硬下来的脸庞浮现出怔愣的神色，第一反应就是反对，“不可能，他苦心孤诣地篡位谋反，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会如此浪费他这个帝王的身份？”
　　“他苦心孤诣地篡位谋反，并不是为了他自己。”听到有人如此诋毁凌卓，任听霄只感到一股火气猛地从心头涌起，不管说出这话的人是否是凌卓的亲生父亲，她的语气也有点发冷，“您作为他的父亲，连他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都不愿意听一听么？还一直主观臆断他在帝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并一厢情愿地相信这就是您儿子正在经历的事实么？”
　　她的话夹枪带棒，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分毫留情，但她说完之后并没有后悔，只是看着对方发白的脸色抿了抿唇：“很抱歉用这种态度和您说话，但我不想让人误会凌卓，这个人还是他一直想要找回的亲身父亲。”
　　凌时明的脸庞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然而他没有生气，那双和凌卓有些相似的眼睛看着任听霄，充斥着岁月沉淀的复杂。
　　“他让你叫他的名字。”他轻声说，“看来他确实很喜欢你。”
　　任听霄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引到这上面，默了默。
　　“奥菲利亚，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所做的那些事，包括来到这里之后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凌时明继续说，“其实我不想回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面对我？”任听霄这下真愣住了，“为什么会有我的原因？”
　　凌时明的目光闪了闪，他背靠在墙壁上，和凌卓一样挺拔的背脊忽然佝偻了几分。
　　“我不确定这些话由我来告诉你合不合适。”他声音轻缓，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样，“在你刚刚声名鹊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关注你了。似乎从一开始，小卓就急于把你抓在手里，你们订婚的消息甚至传到了联邦，所有人都在猜测为什么帝国的帝王会突然有了帝后。”
　　他侧头看向任听霄，眼中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我一开始也不理解，但是在见到你的人之后，我就知道原因了。”
　　任听霄怔怔地听着，在看到凌时明夹杂着愧疚和小心的眼神时，她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觉得，凌卓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堂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任听霄感到一股深刻的滑稽感，但是凌时明的目光更加愧疚，甚至避开了她的眼神。
　　“你的堂姐，和你一样，也是帝国的英雄。只是英雄薄命，为了拯救帝国而死。”凌时明没有否认这句话，反而顺着说了下去，他愧疚得不敢看任听霄，“孩子，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但你也是个英雄，你值得最好的伴侣。”
　　任听霄神色扭曲一瞬，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究竟是惊叹还是困惑：“您是认为，凌卓配不上我？”
　　“对，他配不上你。”凌时明马上就同意了这句话，他虽然没有看向任听霄，声音却坚定一些，“我是他的父亲，我太了解他对你堂姐的迷恋了，孩子。他对你堂姐的感情，让我几乎以为他会随着她离开，那是一种超越生死的感觉，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最终没有这么去做，反而变得冷血而残酷，篡位的这条路上，你不知道他踏过多少鲜血。”
　　任听霄张张口，发现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凌时明不肯原谅凌卓的原因里，居然还有一个是因为她。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倒真的希望他随你堂姐去了。”凌时明仰起头，看着昏黄的灯光，“那样起码不用让他背负上叛国之名。”
　　“凌叔叔。”任听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凌卓他不是叛国贼。”
　　凌时明又叹息一声：“即使知道了这些，你也还愿意为他说话吗？”
　　“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他自己，成为帝王的十年间，他如同苦行憎一样，落下的病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根除，这样的他，您认为他篡了位是为了贪图享乐的吗？”任听霄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让凌时明都顾不得羞愧，震惊地看向她。
　　“您关注我，关注凌卓的感情，却没有分出一丝关注，给您儿子本身吗？”任听霄说，“也许我今天来找您就是个错误，我怎么也没想到，您会说出希望自己亲儿子去死这样的话，无论是为了谁。”
　　她感到浓郁的怒火填满整个胸腔，双拳已经握起，为了控制住自己不冲着凌卓的父亲挥拳，她猛地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危险地带。
　　“也许这点是我错了。”凌时明在身后喃喃，“他篡位登基，真是为了别的理由？”
　　任听霄忍无可忍，她停下脚步，声音冰冷。
　　“您这么聪明，对自己的判断如此深信不疑，那还需要我多费什么口舌？我只知道，我爱凌卓，他的身体和快乐才是我最关注的问题，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做出了什么选择。”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这个角落。
　　剩下凌时明一个人守在这里，看着昏黄的灯光发呆。
　　任听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她知道地面不安全，但已经顾不了许多。
　　超过三S级以来，她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所以之前不知道，当陌生的失控感涌来的时候，她几乎无法控制。
　　强悍的能量从她身上溢出，她意识到如果任由这样下去，整个避难所都会被她毁掉。
　　她停下脚步，不远处的加拉赫看到她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这里，叫了她一声走过来，还没等走到，任听霄直接拔腿就走，连看都没看向他。
　　加拉赫怔了一下，想也没想地抬腿跟上。
　　其实任听霄都没有看到加拉赫，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宣泄这股能量的方法。
　　她利用自己的权限开启大门，来到地面之上。
　　现在地面上的确不安全，到处都是徘徊的恶种，很可能就碰到二级以上的恶种，一般人根本对付不了。
　　但是现在，这反而给了任听霄发泄的途径。
　　还没休息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代表任听霄的饕餮被召唤出来，然后连掩饰都没有，直接就冲向了最密集的恶种堆里。
　　当他们哗然一片，想要派兵增援的时候，加拉赫阻止了他们。
　　“启动防御，随时保持警戒，等待命令，不许私自出去。”
　　加拉赫说完，也到了地面之上，狴犴被召唤出来，紧紧跟上了黑红色的机甲。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饕餮简直开启了绝杀模式，没有一只恶种能够近得了它的身，庞大的能量从它周身溢出，甚至有低级的恶种在接近它之前就被灼伤，然后自动坠落。
　　它游弋在恶种群中，身后的狴犴如同忠实的骑士，紧紧维护着它，顺便帮助清理更多的恶种。
　　明明是危险至极的行为，两个人却如同在进行一场绝妙的表演，那些恶种就像尽职的演员，在“老实”地被他们所杀。
　　一番凶残的屠杀之后，整片避难所上方的区域，居然连一只恶种的影子都不见了。
　　中间不是没有二级种和三级种出没，但是没有任何意外地全部死在了两架机甲的炮火下。
　　就像一场绚烂盛大的演出，终于华丽地落幕。
　　任听霄感到能量重新一点点地变回乖顺，这才看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狴犴。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通对方的联络器，而是径直降落下去。
　　狴犴紧随其后。
　　任听霄没有将饕餮缩小，直接从驾驶舱里出来，然后跳到了地面上。
　　她挨着饕餮的大脚坐到地上，在满地恶种坠落的尸体和恶臭中，屈起一条长腿。
　　沉缓的脚步声传来，加拉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发泄够了？”
　　任听霄有些讪讪，她沉默片刻，拍拍旁边没血的地面：“你辛苦了，坐下歇会儿吧。”
　　她只是想说点白烂话，以让加拉赫不要那么生气，但是没想到的是，一向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加拉赫的确如她所言，在旁边坐了下来。
　　并且沉默不语，没有说出任何职责的话。
　　任听霄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见他什么都不说，反而有些惊奇：“加拉赫，我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嗯。”加拉赫轻轻应了一声，“我也跟着你做了，你先说说我吧。”
　　任听霄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她突然笑了出来。
　　狼藉的战场，战损的机甲，两个疲惫的，靠在一起的战友。
　　这一幕太过熟悉，让任听霄一下子回到了上一世的感觉里，仿佛加拉赫还是她的副官，在无奈地为她的任性扫尾。
　　“加拉赫……”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又卡住了。
　　加拉赫铅灰色的眼睛转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任听霄脑子一抽，突然说：“你这几天教了阿曜不少东西吧，他做事比之前更合我心意了。”
　　加拉赫的眼底闪过一丝什么，他撇过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一个主将的副官很重要，我曾经做过别人的第二副官，对于这个职位应该做什么比较清楚。”
　　任听霄心中一软，她刚要说什么，因为距离过近，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加拉赫撇开的脸上别扭的神色，那眼中有着分明的不甘和……嫉妒？
　　任听霄瞠目结舌。
　　久没有听到她说话，加拉赫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望着自己发怔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怎么了？”
　　“你……在嫉妒阿曜？”任听霄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吧？你在嫉妒他什么？”
　　加拉赫的整张脸顿时一僵。
　　他本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出心思的类型，何况是任听霄这种不懂看人眼色的，但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又是和任听霄单独相处，这种熟悉的氛围不止让任听霄软化下来，也让他心中发软。
　　就这么一不留神，居然让任听霄发现了端倪。
　　他不会说谎，闻言只能紧紧抿起嘴角，试图以严厉的眼神吓退任听霄。
　　但是任听霄是和他相处多久的人了，上一世他就没少用这种眼神吓她，她早就不觉得这眼神吓人，反而更加惊奇。
　　但她没有马上说话，在加拉赫默认之后眨了眨眼，脑子里转了几圈，突然涌上一股冲动。
　　她听到有第三架机甲的破空声隐隐传来，距离还很远，加拉赫显然还没发现。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了。
　　夜风吹起任听霄的长发，她将一缕头发头眼前拨开，望进了加拉赫的眼睛。
　　“加拉赫。”她轻声开口，“你是最棒的第二副官，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加拉赫眼神猛地一滞，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随即一股巨大的惊愕涌上来，迅速淹没整个瞳孔，让这个一贯表情严肃的元帅，看上去有了几分滑稽的感觉。
　　任听霄勾起唇角，看向周围这一地的恶种尸体，说：“这种场景我们可太熟悉了，以前在狂风海的时候，没少这么揍这群玩意儿。”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另一边的身侧：“如果凌卓也在这里，再下点雪，那真是完美复刻当时的场景，你说对不对？”
　　任听霄没听到回音，她转头看向加拉赫，只见他在试图张口，只是某种液体正迅速遮盖住他的眼眸，他喉结剧烈地上下移动一下，始终没有把话说出来。
　　“加拉赫，是我，我回来了。”任听霄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这么多年了，你还认识我吗？”
　　话音没落，一双有力的臂膀忽然出现抬起，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抱入怀中。
　　这双手臂强壮而颤抖，最极端的两种元素都集中在他身上，让任听霄轻易感受到了他波动的情绪。
　　她刚要抬手拍拍他，就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响起，含着哽咽和沙哑。
　　“你终于……承认了。”
　　任听霄的手僵在半空，她回忆起凌卓意味不明的那句话。
　　“听霄，加拉赫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傻的。”
　　她眼中流露出恍然的神色，重重地拍上加拉赫的后背，她尽力让声音里没有出现湿意。
　　“好小子，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对不对？”
　　加拉赫沉默一下，他手臂的颤抖渐渐停止，然后轻轻松开了任听霄。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神色却已恢复正常，赫然又变回那个坚毅严肃的元帅，刚才的那个拥抱，就像他用尽一生的叛逆机会换来的一次出格。
　　“比陛下要晚一些。”他说。
　　“他会那么早知道，是因为他作弊了。”任听霄笑了，并没有细说这点，只是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加拉赫瞥她一眼，有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你根本就没有费心掩饰过，但凡了解你一些的人，都会产生这种猜测。”
　　“但是你确定了这种猜测。”任听霄说，“是因为凌卓？”
　　加拉赫表示肯定：“他一向是最聪明的那个，在我们所有人都一无所觉的时候就洞察了你的身份，否则我无法想象……他怎么会立另一个女子为后。”
　　任听霄略显尴尬地挠挠头。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凌卓爱她，就她自己不知道。
　　加拉赫眸光发颤，他刚要再说什么，忽然抬头看向夜空，一边还有召回机甲的架势。
　　“什么人！”


第100章 .  比肩神明   神秘而诱惑的力量。
　　任听霄伸出手, 一把握住了加拉赫想要去召回机甲的手臂。
　　加拉赫看她一眼，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是认识的人？”
　　任听霄颔首，她仰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先前她发现的那架机甲已经进入到加拉赫的感触范围内。
　　加拉赫蹙眉, 他明明在出来之前下了军令, 让所有人原地待命, 不要随便出来, 竟然有人敢公然抗命。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抗命的人, 他还真管不了。
　　黑色的虫形机甲出现在视野中，很快降落到地面。
　　驾驶舱缓缓开启, 率先出来的却不是这架机甲的主人，而是一张苍老睿智的面孔。
　　凌时明出现在舱门口，却没有马上下来，他定定地望着地面上的任听霄，似乎人生中只剩下这一件要紧事，别的都不再重要。
　　任听霄抬起头, 直视这位老者的眼睛, 对他，同时还对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开口：“正如您们刚才所听到的那样，那就是事实。”
　　加拉赫霍然扭头，震惊地看向她：“你刚才……？”
　　“我早就听到他们过来了，我认识黑寡妇的声音。”任听霄不以为意地笑着，就像她刚才只是打了个单纯的招呼，“在和你说话之前，我用饕餮连接上了黑寡妇的联络器。”
　　所以任听霄刚才坦诚身份的那些话, 全都被黑寡妇里的人听到了。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同时惊呆，不知道是被任听霄这大胆的举动吓的，还是被听到的真相震惊的。
　　任听霄对上面展开手臂：“凌叔叔，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直接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凌时明呆滞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直到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声音幽然飘渺，仿佛游荡在另一个世界。
　　“您完全可以信任她，毕竟她是……”
　　任听霄侧了下眼眸，对上牧阳曜茫然的瞳孔。
　　她垂了下眼，又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当然，先下来再说。”
　　在场的人毕竟都不是一般人，他们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凌时明当然不会真的跳进任听霄怀里，任听霄这么说只是为了唤醒他们而已。
　　黑寡妇的通道伸展下来，凌时明和牧阳曜一同走下。
　　四个人相对而立，恍然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牧阳曜和凌时明都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任听霄，让任听霄有些无奈。
　　“还需要多解释些什么吗？”她十分光棍，“我没必要拿这个骗你们。”
　　“不……”凌时明终于开口，还带着一些不确定的恍惚，“我们当然不是怀疑你骗我们……只是……”
　　只是，这是个但凡正常人都难以想象的真相。
　　任听霄点头：“我理解你们。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想问我的话，那我建议我们还是先回避难所。”
　　虽然这一片的恶种已经被清扫干净了，但是难保那几只三级种会不会在临死之前向“总部”发射求救信号，招来更多援兵。
　　“我没有什么问题。”出乎意料的，牧阳曜开口的时候居然要比凌时明稳重许多，他缓缓地眨了下眼，眼睛因为长久不眨而有些发酸，“我只是有些感慨。”
　　任听霄看向他：“什么？”
　　“原来我人生中最敬佩的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牧阳曜坦然地望着任听霄，独属于少年的热烈情感被掩藏在平静的眸光后面，表露出来的只是孺慕与敬爱，“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像我一样幸运。”
　　任听霄的胸口仿佛被一团棉花给塞满，她拍了拍牧阳曜的肩，轻声说：“我很荣幸，阿曜。”
　　牧阳曜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对任听霄露出一抹灿烂如暖阳的笑容。
　　“以后也多麻烦您了，主将。”
　　任听霄笑了。
　　“既然没有什么问题，就先回去吧。”加拉赫开口，即使不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他的情绪也并不比其他人平静多少，连目光都没有直接和任听霄接触，“基地里已经开始询问情况了。”
　　“好。”任听霄马上表示同意，她将饕餮还从来都没用过的通道梯降下来，回头望向凌时明，“凌叔叔，我有这个荣幸载您一程么？”
　　凌时明目光复杂，他缓缓地叹了口气，说：“不，这是我的荣幸才对。”
　　几人回到各自的机甲中，凌时明坐在饕餮的副驾驶座上，目光始终没从任听霄脸上移开。
　　“凌叔叔。”任听霄启动机甲的时候开口，“现在您还觉得，凌卓只是把我当成替代品么？”
　　“他早就知道了，是吗？”凌时明问，“刚才加拉赫提到这点了，你没有明确回答。”
　　“是，他早就知道，并且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早。”任听霄目光看向前方，说出来的字句十分有力，“所以我不容许任何人，包括您，诋毁凌卓。”
　　凌时明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坐了片刻，凌时明才又低声开口：“小卓这十年……真的过得不好么？”
　　“既然想知道，就亲自回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在等着您。”任听霄说，“我很感谢您对我的关心，无论哪一个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凌卓能得到自己父亲的关心。”
　　她眸光移向凌时明，映着视窗外的深沉黑夜，有种浓郁的苍冷。
　　“毕竟您知道，我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了，他们就算还想再关心我，也不再有那个机会。”
　　凌时明轻轻震了一下。
　　两人没有再说话，一路平安地飞回避难所，在进去之前，凌时明严肃地找到加拉赫。
　　“元帅，是我强行要求阿曜送我去找你们的，因为我觉得听霄会有这种异常行为是因为我言语不当。”凌时明抿了下唇，“如果有人需要为此承受处罚的话，就请处罚我吧。”
　　任听霄看了一眼牧阳曜，他正一脸焦急地想要说什么，被任听霄眼光一横，顿时又吞了回去。
　　加拉赫脸色沉肃，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牧阳曜是我特意叫来增援的，我没有看到有任何人违反军令。”
　　这话一出，不够了解他的牧阳曜和凌时明都愣了一下，毕竟谁能想到一身正气的元帅大人居然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谎呢？
　　只有任听霄一下子笑了出来。
　　加拉赫板着脸，连看都不看几个人一眼，直接走向大门。
　　而五感再次被加强的任听霄则有趣地发现，加拉赫的耳尖部分整个都是红的，就是光线太暗，其他人估计看不太出来。
　　不过有了他打掩护，违反军令的事确实顺利瞒了过去。
　　除了再次大发神威的任听霄一回来，又迎接了无数崇拜敬畏的眼神之外，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在任听霄看来，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对付剩下的那两只五级种上。
　　当性命最垂危的那批伤员都得到了治疗之后，行动开始了。
　　任听霄，加拉赫，以及萨洛美是当之无愧的三个头领，分别率领两支番队。
　　而在这三大队中，后两支又以任听霄为主，所以虽然加拉赫是元帅，这场战役真正的主将却是任听霄。
　　对此，包括加拉赫本人在内，所有战士都没有任何意见。
　　“按照原计划行动。”任听霄驾驶着饕餮，紧挨着首都星的大气层飞行，一边剿灭这里徘徊的恶种，“记住，如果是单只的五级种，就地剿杀，但如果是两只在一起，一定不要擅自行动。”
　　“是。”加拉赫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
　　属于智慧生物的反击正式开始了。
　　“东部扫描完毕，无踪迹。”加拉赫说。
　　“南部扫描完毕，无踪迹。”萨洛美的声音紧随其后。
　　任听霄皱了下眉，三个人此时的心思都想到了一起：东部是他们避难所所在的位置，恶种不在那边，那最后只有一个方向可以选择了。
　　西部。
　　“留下一支番队清理各个方向残留的恶种，剩下的人，集中兵力，向西部靠拢。”任听霄下令，“做好准备，很可能两只五级种都埋藏在那里。”
　　不用她说，另外两人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他们之间一句废话都没有，对最重要的讯息进行沟通之后，就迅速执行命令。
　　无数机甲在天空掠过，飞向首都星的西部地区。
　　而首都星各个犄角旮旯的避难所里，潜藏在这里的人们看着这些战士的身影，一个个不由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
　　由于任听霄之前在大气层，距离最远，所以也是最后一批赶到的。
　　而当她和她的番队赶到时，西部已经沦为一片战场，到处弥漫着战火的气息，以及恶种嘶吼。
　　任听霄迅速扫视情况：“阿曜，去加拉赫那边！”
　　“是！”
　　因为接近高级恶种的巢穴，这里不止聚拢着大批低级种，甚至还有四级种的身影出没，哪怕有两架三S级的机甲在场，也着实是一场应战。
　　地面上坠落的不止是恶种的尸体，还有被烧灼之后，已然失去生命信息的机甲的。
　　任听霄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看，她眉眼一凝，率先操纵机甲，直直地冲向恶种包围最密集的中心点。
　　长久和恶种作战的经验告诉她，被它们最努力保护的地方，绝对就是它们的首领所在。
　　“殿下——！”
　　任听霄听到牧阳曜嘶声裂肺的呼喊，这感觉有点像……当年刚刚来到她旗下，还没习惯她作战方式的加拉赫。
　　即使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她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温情。
　　“我没事，不需要支援。”她说，“做好自己的部分。”
　　黑红色的机甲以不可思议的灵巧在恶种群中翻滚，这次可不是在巨沙岛的那时候，那时她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饕餮的能量被消耗殆尽，而现在，她有充沛的能量面对这场战斗。
　　在满血状态下的任听霄，这些四级及以下的恶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她以一人之力势如破竹，在密集的恶种群中破开一条通天大道。
　　有光从上空泄露下来，帝国和联邦联合的战士们抬起头，那丝温暖明亮的光晕，如新生的希望般可贵。
　　霎时所有人精神一振，爆发出更加强力的攻击。
　　“你们反抗得这么努力，是戳到你们痛点了么？”任听霄喃喃着，“那我不就开心了。”
　　黑红色的机甲遽然升空，一路破开云霭，升到接近太阳，俯视众生的地方。
　　一股庞大的能量从她身上扩散开来，霎时间，距离她最近的恶种竟然无法承受这种纯粹能量的冲击，直接倒飞出去，丧失行动能力。
　　澎湃的天光从上涌下，铺洒现世。
　　黑红色的机甲伫立在空中，如同静止的神明，一切污秽都无法近入它身。
　　任听霄感觉自己进入到一种玄妙的状态中。
　　她“看”到了一切，世间万物仿佛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一股神秘而充满诱惑的拉扯力从她的脑中传来，将她的意识拽往一个方向。
　　她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什么，又要将她的意识拽往那里，一种纯粹的愉悦和掌控一切的满足感从心底袭来，似乎有个声音在让她不要反抗。
　　顺着这股拉扯力，就能获得真正的力量。
　　这种掌控一切，唯我独尊的感觉太过美妙了，如果换了任何一个渴望力量的人，恐怕已经想也不想地沦陷在这种诱惑中。
　　但任听霄只是感受了一下这种陌生的感觉，然后就顺利地脱离了出来。
　　真正的力量？
　　她不就是力量本身么？
　　如果有人能够看到饕餮的内部，就会发现任听霄的眼睛已经蜕变成纯粹的金色，然而瞳光清明，只要接触到她的眼神，就能认出，她还是从前的任听霄。
　　只是在陷入这种状态下的任听霄的眼中，世界已经变了样子。
　　她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两只恶种的藏匿之地。
　　“341.32.78，”联络器一直没有关闭，任听霄直接开口，“那两只五级种的坐标，不用吝惜兵力，全力攻打。”
　　几声粗重的喘息之后，加拉赫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的不确定。
　　“你还好吗？”
　　“我？”任听霄看了看自己，“没有受伤，能量储备也还算丰沛，应该还算挺好的吧？”
　　加拉赫不再说话，他和萨洛美默契地调遣兵力，全力向任听霄报出的坐标发起进攻。
　　在飞行的间隙，加拉赫向着高空之中望了一眼。
　　那道身影高高伫立，犹如不属于这个世间。
　　他回过头，全力投入到接下来的战斗中。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当他们攻克两只五级种最外层的防御之后，成功激怒了它们，更多的恶种源源不断地从远方赶来，两只五级种咆哮着冲出地面。
　　遮天蔽日，毫无出路，看得联邦的战士们都目露绝望。
　　但是帝国的战士们还没有丧失希望，元帅就在这里，殿下就在这里，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彻底死去！
　　事实证明了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后退。”
　　作为主将，任听霄有权力瞬间接通在场所有战士的机甲。
　　当这声命令传来时，所有人毫不犹豫地向后撤去，不管前方恶种大军压境，它们向前逼迫，而他们向后撤退，这一幕看上去就像被恶种逼压得无路可走。
　　下一秒，天光炸裂。
　　一轮灼目的光环以黑红色的机甲为中心，从天际扩散。
　　即使还没用到机甲自身的火力，这股能量就如同冷酷的钢刀，凡是接触到它的恶种，无论等级，都被拦腰截断。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依靠机甲就击杀恶种……这是神的力量吗？
　　“听我命令。”任听霄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我倒数到一，所有武器都扔向这两个东西，明白？”
　　整齐的回复声传来，任听霄眨了下眼，做了一件让人无法想象的事。
　　她将自己身上满溢的能量，注入到饕餮的能量舱中。
　　于是众人就看到，黑红色的机甲倏然光芒大盛，它举起自己的武器，犹如举起耀眼的光斑。
　　“三。”
　　所有人严神戒备。
　　“二。”
　　武器系统就位。
　　“一。”
　　砰——
　　全部炮火都击向那两只五级恶种，它们发出痛苦的嘶鸣，却并没有死去！
　　眼见更加惨烈的反击就要袭来，一道灼目的光闪过，来自黑红色的机甲。
　　“防御！”任听霄迅速命令。
　　在自己人这方都张开机甲的防御系统后，这枚光炮也击中了恶种。
　　轰——
　　凡是在场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就就像太阳砸落到地面，灼烈的光芒让有机甲保护的他们都无法睁开眼睛。
　　在这种光芒中，所有恶种就像被清扫出去的垃圾，低级的恶种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迅速湮灭在里面。
　　化为飞灰。
　　而那两只五级恶种，在经历过之前的冲击之后，更是无法抵御这种袭击，它们浑浊的眼珠里满是不甘和愤恨，却最终只能和它们的手下一样，在这阵光芒中变成虚无。
　　良久，风停云歇。
　　即使已经及时张开了防护罩，大多数战士都被这种能量压迫得落到地面，借助大地的稳重性帮助自己保持站立。
　　如果不是任听霄有意识地操控着光炮，尽量不让它落到后方自己人的身上，恐怕智慧生物这边也会变成人丁凋零。
　　当这股令人畏惧的能量消失之后，所有人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
　　整个世界已经变了个模样。
　　阳光穿云泻地，挥洒在整片大地上，将上面的残垣照得无比清晰，却又明亮动人，充满生的希望。
　　任听霄那一击，居然消灭了这颗星球上，甚至可能包括首都星域的所有恶种。
　　大家在怔愣中，看到饕餮的身影已经降落到地面，正在检查之前倒下的那些士兵的生命体征。
　　几分钟之后，萨洛美恍惚的声音才传来。
　　“结……结束了？”
　　“嗯。”加拉赫回答他，“结束了。”
　　“没事了就来检查战场。”任听霄说，“我听到你们在闲聊了，别不干活。”
　　萨洛美一愣，刚刚在看到任听霄时，心中自然而然产生的那种畏惧和寒意顿时消散了不少。
　　“是，主将大人。”他无奈地说。
　　加拉赫对番队下了令，自己降落到饕餮身边，接通了饕餮的内线。
　　任听霄的声音很快出现：“怎么了？”
　　“你……”加拉赫欲言又止，这对他来说很少见。
　　“嗯？”任听霄追问。
　　“你的意识，现在是保持清醒的吗？”加拉赫还是问出口，“刚才那种能量，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但现实就是，它被我这个人类拥有了。”任听霄说，“加拉赫，你在说什么傻话，没有什么能侵占我的意识，那绝不可能。”
　　加拉赫沉默片刻，轻声应了一声。
　　任听霄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在她的命令下，但凡是帝国士兵，无论还有没有生命体征，一律带回。
　　联邦的人她不管，但帝国的战士们，即使是死去，她也要将他们带回家乡。
　　所有人齐心协力，战场很快就清扫完毕，他们回到了避难所。
　　“让你们的铁珠子总统安排人搬出避难所吧。”任听霄对萨洛美说，“你们没有必要再缩在地底下了。”
　　“是的，将军。”饶是萨洛美这种硬汉，在看到母星再次被阳光照耀之后，也不由热泪盈眶。
　　他当着所有战士的面，对任听霄重重跪了下去。
　　其他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互相看看，属于联邦的那些士兵也跟着他跪了下去。
　　“感谢您和帝国战士的帮助，”萨洛美动情地说，“如果没有您，我无法想象现在首都星会是什么样子，联邦会是什么样子。”
　　还没等任听霄说话，一阵杂音传来，原来是避难所中的人们听到声音，知道大军回来了，也纷纷从底下钻了出来。
　　他们看到面前这一幕，都不由沉默下去。
　　联邦的铁珠子总统被人搀扶着，慢慢来到萨洛美身边，膝盖一弯，竟也是作势要跪下去。
　　任听霄还不想看见这么个老头对自己下跪，手往他肩上一撑，他就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了。
　　“冷静一点。”她说，“你们的感激我收到了。”
　　“殿下，这是您应得的。”铁珠子总统苍老的眼睛看着任听霄，掺杂着感激和苦涩，“如您所见，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回馈给您，回馈给帝国的了。”
　　任听霄向四周扫视一圈。
　　无论站着的，跪着的，帝国的，还是联邦的。
　　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她，也许有对力量的畏惧，但更多的是对她拯救所有人的疯狂崇敬。
　　任听霄手一松，铁珠子就直接跪了下去。
　　任听霄受了所有人的这一大礼，对铁珠子说：“如果你想要感谢我，我倒是真有个想要的。”
　　铁珠子面容一凛：“您说，只要是我们拥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任听霄看了一眼萨洛美，说：“萨洛美以后可以留在联邦，保护和建设你们的国家，但是瞳，那个孩子不喜欢你们，也不喜欢联邦，我希望你们不要再以国家的名义强迫他去做任何事。以后他想住在帝国也好，联邦也好，由他自己决定。”
　　铁珠子没想到任听霄说的是瞳，他张张口，萨洛美却已经代替他开口。
　　“将军，你放心吧，以后瞳就和联邦没关系了，他想回来也行，想不回来也没问题。”
　　任听霄的眸光定在铁珠子脸上。
　　铁珠子苦笑一下：“如您所愿。”
　　任听霄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首都星的战争结束了，属于全宇宙的战争却还没有结束。
　　面对一片疮痍的首都星，联邦人有的一阵要忙碌了，任听霄不打算留下来帮助他们建设家园，安排好伤员之后，就准备启程离开。
　　“你带着凌叔叔和付先生回帝星。”任听霄对加拉赫说，“我收到了几个求救信号，你也看到了吧？我们自己的境内也不太太平，我先去看看。”
　　“好。”加拉赫知道她的做事风格，干脆地同意，“你自己小心。”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犹豫一下，还是坦然地说，“之前在帝星上，我对你的态度。”
　　“这个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任听霄说，“没想到你从那时候就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你是因为我不知死活地残血拼杀，才生气的？”
　　加拉赫沉默，这是默认了。
　　任听霄叹息一声：“我很抱歉，加拉赫，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加拉赫摇摇头，他眸光沉郁，带着属于加拉赫对任听霄的担忧。
　　“你要记住，你不是孑然一身。”
　　“我知道。”任听霄露出一抹笑容，“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加拉赫点点头，不再多言。
　　凌时明在进入飞船之前，握住任听霄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他用只有任听霄能听到的声音说：“听霄，我这些年做了很多错事，对我儿子来说，最重要的人不再是我，而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爸爸在家里等你。”
　　听到“爸爸”这个词，一股热意忽然从胸口涌上。
　　凌时明的眼神有些期待：“你愿意叫我一声爸爸吗？”
　　任听霄喉头哽了一下，用力地点了下头：“好的，爸爸。”
　　凌时明露出欣慰的笑意。
　　至于付行之，这个让任听霄感到十分复杂的男人在踏上飞船之前，深深地看了任听霄一眼。
　　“有些领域，不是人类有资格踏入进去的。一旦踏进去了，那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低声说着，仿佛一个缠绵的诅咒，“当结果来临的时候，我很好奇你会做出的选择。”
　　任听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除了那次吃饭时候简短的交谈之外，她还没有和付行之好好谈过，更别提向他表露自己的身份了。
　　她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却猛地一惊。
　　付行之看着她的眼神深沉而灼烈，就像望着一个稀世珍宝，但从那双眼睛的眸底，还是依稀能看出温柔的影子。
　　曾经付先生看向任听霄的影子。
　　任听霄卡了壳，付行之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跟在凌时明身后上了飞船。
　　任听霄抿抿唇，想着既然现在没时间，那就等她之后回帝星再向付先生解释吧。
　　正好，她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他，他看上去知道的比其他人都要多。
　　但是现在，不是解决她这些私人问题时间。
　　加拉赫的军舰率先起飞，载着伤痕累累，本来以为要死在异乡的那些战士们飞往帝星。
　　如果不出意外，不使用新型空间跳跃技术的话，一个星期之后，他们就能到家了。
　　任听霄露出些许笑意，她看向一直等在身旁的牧阳曜。
　　“准备好开始下一段旅程了吗，士兵？”


第101章 .  付行之   大学生就是要参加毕业典礼！……
　　连任听霄自己也没想到, 自从离开首都星之后，她和她的舰队会在太空中漂泊半年之久。
　　人在太空中，对时间的流逝本来就没有什么概念, 再加上星际旅行本来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长久忙于战斗, 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去关注日期。
　　当他们结束又一场战役, 清扫战场的时候, 任听霄抽出时间看了眼光脑，骤然发现居然已经过去快半年了。
　　任听霄想了想，把正在指挥的牧阳曜叫了过来。
　　半年过去, 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少年身形更加高大挺拔，英俊贵气的面庞变得坚毅许多。
　　“阿曜, 你是不是快毕业了？”任听霄指着光脑上的日期，“就快到帝国学院毕业典礼的日子了。”
　　牧阳曜愣了一下：“说实话，我已经忘记这件事了，殿下。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否拿到那张毕业证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怎么行，毕业可是终身大事。”任听霄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管怎么样, 你得回去参加毕业典礼。”
　　牧阳曜眉头微皱，那种看到任听霄胡闹的时候露出来的目光，居然依稀有了加拉赫的影子。
　　“殿下，现在正值战争时期……”他开始苦口婆心。
　　“停，停。”任听霄一看他摆开架势张口，连忙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天晓得，好好的一个少年就是跟着加拉赫学了几天，怎么回来之后仿佛变成了他的缩小版。
　　“我知道这是在战争时期, 但是即使在战争时期，暂时少一个兵也不会影响大局的。”
　　牧阳曜实在不太理解自家主将突如其来的仪式感，他有些苦恼：“殿下，只是一个毕业典礼而已，我的成绩很优秀，就算不回去参加，学院也不会克扣我的毕业证的。”
　　“阿曜。”
　　任听霄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让牧阳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以前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机会参加毕业典礼。”任听霄说，“现在你有这个资格，我不想让你放弃。这不只代表着领一张证，也许还代表着一个阶段的结束和开始。”
　　牧阳曜眉眼产生了一丝波动。
　　任听霄露出笑意：“怎么，还没有习惯我的真实身份么？”
　　“不……”牧阳曜马上否定，他看了看任听霄，见她没有生气的迹象，才说，“在我心里，您就是您，无论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目光专注而炽热，在用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个道理。
　　其实在牧阳曜刚刚得知任听霄身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他一遍遍地抚摸着自己耳后的刺青，想象着当年那些兵戈铁马。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根本没必要有这些纠结。
　　从一开始，他认识的这个人就是任听霄，无论她在哪个壳子里，任听霄就是任听霄。
　　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认知的误差。
　　而他也终于得到机会，和梦中的那个英雄一起驰骋沙场，保卫帝国。
　　这在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少年的感情纯粹热烈，混杂着爱恋，敬仰，崇拜等一系列正面的词汇，如果放在以前，说让他能和任听霄握个手，他恐怕都会激动死。
　　而在这一世，他成为了她的第二副官。
　　“这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他这么对自己说。
　　更让他能够挺直腰板的是，他有这个能力去帮助自己曾经的英雄，自己今生最爱恋的人。
　　看到少年明亮的眼睛，任听霄忽然有了种被灼烧的错觉。
　　她摩挲了一下下巴：“既然你也表示同意了，那就尽快启程，回帝星参加毕业典礼吧。”她又看了眼日期，“正好能赶上。”
　　看她单方面板上钉钉，牧阳曜露出几分无奈。
　　任听霄看他还是有些不情愿，就加上了最重的一把火。
　　“毕业季可是招兵的重要时期，你之前不是说很多同学都想进咱们军团么，你忘了？你不去把把关，我可不放心。”
　　听到任听霄自然地说着“咱们军团”，牧阳曜呼吸一紧，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您是想招新兵了吗？”他问。
　　“虽然咱们损耗不算多，但是这种时候，有年轻人想要当兵也不算坏事。”任听霄说，“记住，宁缺毋滥。”
　　闻言，牧阳曜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骄傲。
　　任听霄率领火焰军团，执行的都是全宇宙最危险，最重要的任务，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火焰军的整体牺牲率居然低得可怜。
　　带着凤凰标志的军舰如同一道烈火，烧过宇宙的每个污秽的角落，带来希望和生机。
　　半年过去，凤凰火焰的标识全宇宙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有凤凰标识的地方，就有生的希望。
　　“正好，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信号不太好，你回去告诉修戈，让他的人不要往那边去了。”任听霄叮嘱，“一只五级种而已，用不了那么多人。”
　　“是。”
　　任听霄看着牧阳曜又去指挥清扫战场，心中闪过一道感慨。
　　随着时间的过去，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比如不知道是因为当初任听霄说的那些话唤醒了修戈的良心，还是后来凌卓对修戈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个之前愤世嫉俗的星际海盗头子居然归顺了帝国，算是正式参入战争。
　　再比如联邦的首都星虽然在重建，但是萨洛美还是带着联邦剩余的兵力加入战争，并表示一切以帝国的指挥为主，他们将全力配合。
　　这三方的彻底联手，是所有智慧生物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现在却真实发生了。
　　也正是因为前所未有的强力联军，让宇宙中各个角落的恶种都无处可逃，被各种制裁。
　　虽然战争残酷，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任听霄想着远在几万光年之外的帝星，有些出神。
　　现在帝星应该是全星际最安全的星球了，不但有奥古斯塔斯和瞳这两个三S级强者的镇守，还有加拉赫守卫星域。
　　听说奥古斯塔斯也亲自下场参与战斗了，但因为他没有权力指挥军队，只是有时候会和加拉赫或者修戈共同出行战斗，不至于像任听霄一样跑得这么远。
　　至于修戈，他不算完全乖顺，除了作战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也会回到帝星，俨然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老巢。
　　有他们在，起码凌卓的安危不用她担心，即使不能随时联络上他，但也让任听霄放心许多。
　　没有了后顾之忧，她才能放手在前线作战。
　　她对这种状态很满意。
　　再等一等。任听霄在心里说。最晚明年她自己毕业典礼到的时候，她一定会回到帝星去看看凌卓的。
　　在任听霄的催促下，牧阳曜第二天就启程，驾驶着一架单独的小型飞船飞往帝星。
　　而任听霄，则率领着火焰军团再次起航，飞向下一个任务地点。
　　几天之后，帝星。
　　凌卓将批阅好的文件放到一侧，忽然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了一下，不由伸出两指揉了揉。
　　正在为他更换文件的裴郁见状，眼中闪过一道忧虑，轻轻开口：“陛下，您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不用，把阿瑞斯黑洞的文件调到最上面。”凌卓声音里的哑意更重几分。
　　裴郁依言照做，眼中闪过一道叹息。
　　阿瑞斯黑洞，正是殿下即将要去的下一个任务地点。
　　任听霄身在太空中，大部分时候消息传递非常不及时，她要去阿瑞斯黑洞的消息传回帝星时，估计人已经到那里了。
　　裴郁悄悄抬眼打量着这位兢兢业业的帝王。
　　任听霄离开帝星之后，凌卓眼里的光辉就再次消失了，乌黑的眼眸沉沉一片。
　　由于经常不眠不休地批阅文件，他的脸颊上，之前被任听霄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肉又掉了下去，下巴变得更加尖俏。
　　他本是温润隽美的长相，现在看上去倒时有些阴鸷。
　　裴郁实在不忍心，又想再劝：“陛下，您这样下去，殿下若是突然回来，一定会心疼的。”
　　凌卓拿过文件的手顿了一下。
　　他黑沉的眼睛望着裴郁，让裴郁隐约有种被冰水兜头浇下的冰冷。
　　然而凌卓并没有给裴郁施压的意思，他又揉了揉太阳穴，眉眼间终于露出一丝疲色。
　　“裴郁，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她尽快回来。”他说，“我可以休息，她未必在休息，如果我不再快一点，她会更加危险。”
　　裴郁当然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凌卓之所以这么励精图治，只是因为他想为任听霄扫平除了战斗以外的所有障碍。
　　每一次下令，他都斟酌再三，每一个任务地点，都是他经历过无数次反复的思考之后才向她发布。
　　他不想阻碍雄鹰的起飞，但要尽最大的努力，不让雄鹰折戟。
　　裴郁知道他劝不动帝王了，只好为他挑出重要的文件，然后继续用心地做记录。
　　帝王自己不睡觉，但没有限制他去睡觉，他如果再不努力一点，会跟不上帝王的速度。
　　就在这时，有侍者轻声走近：“陛下，付行之先生求见。”
　　付行之先生？
　　凌卓手下的动作停了停，开口：“请付先生进来。”
　　很快，付行之就被领进金殿，他刚要行礼，凌卓就率先说：“付先生免礼，请坐。”
　　付行之欣然同意，坐下之后，还是对凌卓行了个颇具东方古韵的抱拳礼：“突然来叨扰陛下，还望恕罪。”
　　“先生言重了。”凌卓露出一丝微笑，“即使毕业多年，朕也仍然是帝国学院的学生，无论何时能得到先生的指教，学生不胜荣幸。”
　　付行之笑意儒雅，一股春风温润之感扑面而来，他垂了垂眸，说了声不敢当。
　　“先生这么急切地前来找朕，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吧。”凌卓的面上看不出分毫他的想法，“先生请直言吧。”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就恕我无礼。”付行之微微沉吟，然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凌卓，“陛下现在正在做的事，会让殿下陷入危机之中，甚至会丢掉性命。”
　　这话一出，整个金殿霎时为之一静。
　　裴郁愕然地抬起头望向下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马上又扭头去看向帝王，只见凌卓的下颌猛然绷紧，眼眶微眯，整个人如同一只苏醒的猛兽，并对胆敢碰触自己逆鳞的人露出进攻之前的姿势。
　　“付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凌卓轻声开口，“还是说，你有着我不知道的渠道，在窃听帝国的机密？”


第102章 .  真正的母兽   被拿捏住要害的感觉。……
　　凌卓这句话, 已经构成相当严重的指控，其程度不亚于直接指着付行之的鼻子说他卖国。
　　付行之但凡说一个别的问题，凌卓都不会如此动怒, 直接对昔日的院长扣下这种帽子。
　　但是付行之所言, 已经直接碰触到了他的逆鳞,
　　裴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负责记录的手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不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做记录。
　　面对凌卓的指控，付行之不但没有露出心虚或者愤怒的表情，反而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的确有些自己的门路。”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裴郁, “只是陛下确定，让这些话被除了你我之外的人听到么？”
　　凌卓冷冷地盯着他, 像是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实性。
　　付行之温文尔雅地说：“既然陛下不肯相信我，也不在乎殿下是否在承受危险，那就以任何您想用的罪名把我逮捕吧。”
　　“裴郁，你先出去。”凌卓做出了他的决定，“看住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裴郁行了个礼, 收起自己的东西, 躬身退出金殿。
　　凌卓在处理政事的时候本来就不喜欢有其他人在旁边，裴郁一出去，整个金殿就只剩下了他和付行之两人。
　　“付先生，现在有什么话，你可以尽管说。”凌卓说，“即使朕已经不是帝国学院的学生，还是盼你能给朕解惑。”
　　“我想问陛下一个问题。”付行之施施然地坐在座椅上，“在陛下心中, 是我可能探听泄露帝国的机密的罪名，还是殿下即将受到危险的消息，这两者对陛下来说，哪个更重要些呢？”
　　凌卓没有说话，他已经听出付行之的意思，这绝不只是一个单独的问题。
　　果然，付行之站起身，往台阶上走了几步，直直地看着凌卓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幽然的光。
　　“如果陛下只能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您会选哪个？”
　　“付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凌卓黑沉沉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你在对我提条件？”
　　付行之仍然挂着温文的笑意：“不敢。如果陛下不想做出这个选择，现在就可以叫人进来把我逮捕，我绝不反抗。”
　　他面对着如今星际最为强大国家的帝王，却分毫没有让步的打算，似乎笃定了对方一定会顺着他的思维去走。
　　“你确定要这么做么？”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凌卓已经收整好了情绪，他放在桌案下的手打开光脑，发出一条讯息，面上不动声色，“如果真的被以罪人之名逮捕，你会伤害许多信任你的人，比如帝国学院的学生们，他呢会伤心。”
　　付行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凌卓和他的对视，一分钟之后，付行之开口：“凌卓，就像你爸爸说的那样，你果然很擅长攻心。”
　　凌卓眉眼淡薄：“你却不像我父亲说的那样，淡泊明志，是位出世高人。”
　　付行之笑了。
　　那种笑不是任听霄以及凌时明所熟悉的，淡然儒雅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这抹笑阴冷凶戾，棕色的眼中沉淀下浓郁的墨色，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缓步上前，双手撑在桌案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凌卓。
　　凌卓没有后退，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他望着付行之，等待他的下一个举措。
　　他不确定刚才自己有没有看错。
　　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种不妙的东西。
　　“你以为谁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付行之贴近凌卓的脸，没理会他微微色变的神情，轻声吐息，“你有没有把你真正做了什么告诉她？我猜你没有，因为你不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卓的声音仍然平稳，“如果付先生觉得自己癔症越来越严重了，我可以派皇家的医师给你专门治疗。
　　付行之发出低低的笑声。
　　“凌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说的那些，都是世人强加给我的，他们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我，我不否认。但是同样，她也不了解真正的你，对不对？”
　　凌卓定定地看着这个人，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心中残存的侥幸随着这几句话彻底消失。
　　“你知道她的身份了。”他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以你一贯欺骗世人，也欺骗她的话术，以她尊敬的老师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到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不是会比现在方便许多么？”
　　他站起身，瘦削却依然高挑的身形和付行之相对，气势上没有落于丝毫下风。
　　“还是说，你不会觉得，会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尊师重道之情，让我乖乖听你的命令吧。”
　　付行之微微眯起眼，眼中的黑气愈加浓郁，一瞬间让人分不清他和凌卓的眼睛哪一个更黑。
　　“我来这里，不是和你扯这些的。你可以对我一开始的提问做出选择了：你想知道泄露机密的途径，还是她正在遭受的危险？”
　　这两个点都至关重要，付行之却已经露出笃定的神色。
　　作为帝王，凌卓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我选择后者。”
　　付行之：“明智的决定，对一个帝王来说，没有什么比保密更加重……你说什么？！”
　　因为听到了超乎意料的答案，他准备好的话没有止住，最后的尾音都有些发尖。
　　“我说，我选择后者。”凌卓又向后坐了下去，就好像只是做了个随意的决定，“既然你没有提出交换条件，就先兑现你的承诺吧，付先生。”
　　这声“付先生”，叫得颇有几分讽刺。
　　付行之脸色阴沉下来，这显然和他的计划相悖，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马上反悔的话会彻底打破他和凌卓之间的平衡，让后面的行动处于被动之下。
　　“你不是一向对自己的安排很有把握么？”他说，“怎么，现在反而看不出自己把自己的未婚妻推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瑞斯黑洞？”凌卓敏锐地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那里不是和汇报的一样，只有一只五级种？”
　　“是或者不是，你只要接通她的联络器，不就知道了？”付行之的嘴角挂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她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黑洞了吧，但是她没有向你报告战况，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阿瑞斯黑洞十分危险，在那里失去信号也是很正常的事，”凌卓没有为他短短几句话而产生动摇，反而从交谈中抽丝剥茧，迅速抓住了要害，“你从一开始就在试图挑动我的情绪，让我意识到自己在送听霄去死，为什么？这就是你的目的？”
　　付行之目光一动，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是凌卓的观察力何等细致，已然将这丝波动收入眼中。
　　“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这都是很幼稚的手段。”凌卓说，“你一定想利用我去做某件事，听霄就是牵制点，但你知道帝星随时会有三个三S级强者出现，就算你故意挑了他们三个都不在的时候，也担心凭你自己无法控制住我，所以你想要攻心，想让我的心理防线崩溃，进而只能听你的意见。”
　　他勾起嘴角，脸上有着和付行之相似的温文尔雅，只是眸光凌厉，摄人心魄。
　　“你忘了么？我父亲说过，我很擅长攻心。”
　　付行之确实没有说错，他的确通过某种手段得知了帝宫里的机密。
　　随着任听霄对恶种的打压，那只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母兽似乎逐渐沉不住气，有了暴走的趋势，对智慧生物的攻击前所未有的严峻。
　　奥古斯塔斯，加拉赫，修戈，甚至连瞳都被叫了出去参加战斗，现在帝星犹如空门大开。
　　所以付行之故意在这个时候找来，一定有着某种目的，还需要凌卓的帮忙。
　　即使知道了自己正在处于危险之中，凌卓脸上也没有露出其它神色，他言辞清晰地分析着，毫不在乎面前的人可能一伸手就能把他掐死。
　　随着凌卓的猜测，付行之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
　　凌卓知道，自己猜对了。
　　“接通联络。”付行之哑声说，“否则我不会再告诉你一个字。”
　　凌卓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抬起自己的手腕打开光脑，接通任听霄的联络器。
　　嘟，嘟，嘟。
　　就在他以为那边没有信号而要被挂断时，忽然画面闪动一下，任听霄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霎时间，战场上的绚烂和驳杂一同在屏幕中爆发，映入在场两人的瞳孔。
　　“凌卓？”任听霄的声音里充满诧异，她百忙之中抽出空瞅了一眼屏幕，又迅速将注意力投注在战场上。
　　她一个大幅度的回旋躲开一记重击，声音也有些忽近忽远。
　　“——你怎么突然来讯息了？”
　　“听霄。”凌卓屏住的呼吸缓缓呼出，他几乎瞬间忘却了旁边那个不怀好意的人，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里，“战况怎么样？”
　　“如你所见，进展很顺利。”
　　屏幕的范围正对着任听霄，看不到她面前的景象，但是根据她动作迅速地腾挪后，后方产生的爆炸可以判断出来，她在一边说话，一边毫不耽误地进行着猛烈的攻击。
　　“有什么急事，说吧。”任听霄的语速很快，“我这现在有点忙。”
　　“事实上，不是我想找你。”凌卓将虚拟屏幕一转方向，让付行之的脸暴露在了下面，“我们的客人可能有话想和你说。”
　　付行之没想到凌卓会突然把他暴露出来，脸上闪过一道愕然。
　　然后他迅速收回狠戾的神色，变回那个谦谦君子的付先生，对屏幕露出微笑。
　　“付先生？”任听霄一扫之下，大吃一惊，“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
　　付行之刚说出一个字，眼中忽然光芒一暗，浓郁的黑色蔓延上来，霎时覆盖住他的整个瞳孔。
　　以凌卓的角度，清晰地看到他脸色苍白几分，眼底隐隐闪现出挣扎的神色。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任听霄没等到付行之的回话，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屏幕。
　　隔着遥远的光年，粗线条的她没发现付行之有什么异常，反而还是一眼看到了凌卓。
　　“凌卓，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睡觉？别以为你不长黑眼圈我就看不出来。”
　　“我睡了。”凌卓下意识地回话，语气里半真半假，“如果你能经常回复一下我的消息，我会睡得更好一些。”
　　任听霄顿时有些心虚：“我一有信号就回你消息了，你再看看，这次到地方没告诉你，是因为前几天真的没信号来着，不知道现在为什么突然能接通联络。”
　　凌卓唇边露出真切的笑意。
　　他刚要说什么，一阵强烈的黑气从身侧涌现，他虽然身体跨了，曾经属于双S级强者的作战意识还在，他敏感地回过头，忽然一阵大力传来，正中他的胸口。
　　这边的动静也成功吸引了任听霄的注意。
　　她一转头，就看到凌卓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被击到墙上的画面。
　　那一瞬间，任听霄的表情凝滞了，下一秒，她脸色不动，眼神却变得极为可怕。
　　她终于意识到了付行之的不对劲，却没能影响她语气中的冷冽。
　　“付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
　　眼看着凌卓受伤她却鞭长莫及，任听霄握着操纵杆的手忽然一个用力，整架机甲紧贴着一只恶种的身体经过，机甲手中出现一把光刃，狠狠从中间将之切开。
　　散落宇宙的血花中，任听霄的眼神比她手中的刀刃还要冰寒。
　　然而，做出伤害举动的付行之本人看上去竟然也不怎么好。
　　他大口喘息着，双手撑住凌卓的案桌，双眸死死地盯着屏幕，大片的冷汗从他额头滑落。
　　他眼中的黑雾和挣扎清晰地表现出来，任听霄皱了下眉。
　　下一秒，他叫出的称呼就让她瞪大眼睛。
　　“听霄，任听霄。”付行之的声音嘶哑，仿佛用尽力气在呢喃着这个名字，“你……”
　　他接下来的话被凌卓的声音打断。
　　“听霄，无论他说什么，都别信。”
　　凌卓捂着胸口从墙边坐起，他抹去下巴上黏着的血液，尽力放大自己的声音。
　　“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付先生。”
　　接收到的信息一下子太过复杂，任听霄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摆。
　　见到凌卓还活着，她紧绷的心微微放下来一点，同时调动部队补上她的空缺，驾驶着机甲飞到战斗不那么紧张的地段。
　　“到底这么回事。”她盯着付行之那张五官熟悉，神态却极为陌生的脸，“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没错，我知道你是谁。”
　　付行之似乎想笑，但脸上却浮现出明显的挣扎，他眼神狂乱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断断续续，就像有两个意识在他的身体里剧烈地争夺着，他却更想将注意力放在说话上。
　　“没人比我更懂基因，听霄，他一个黄口小儿都能认出你来，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口中的那个“黄口小儿”坐在墙边，闻言嗤笑一声。
　　任听霄越来越迷糊，但眼前的情况不允许她混乱，她绷着表情，试图捋清思绪。
　　“你不是付先生。”她问，“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付行之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眼里忽然光芒大盛，“我就是付行之，从始至终，我都是付行之。”
　　任听霄皱了下眉，她刚要说话，忽然一阵猛烈的光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无声的巨大爆炸。
　　她来不及张口，立刻张开饕餮的防护罩，将周围的所有士兵笼罩其中：“后退！”
　　说着，她直直地冲上前，迎着爆炸的方向而上。
　　凌卓手臂用力，想要将自己撑起来，但他失败了，他喉头滚动一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爆炸发生在靠近黑洞源头的地方。
　　一靠近，任听霄就感到一阵强力的撕扯感传来，整个机甲猛然一震，随即开始失控。
　　在黑洞的强大引力下，如果不想被扯进去分解成原子，她必须停下飞行，让饕餮随着它的引力旋转，然后逐渐排出危险的范围。
　　但是……
　　任听霄看着前方，除了被撕扯进去的士兵之外，她在黑洞的轨道上，隐隐看到了某种生物存在的痕迹。
　　什么样的生物，能强大到存在于黑洞内部？
　　她得到的消息，是来剿灭这里的一只五级种部队，那只五级种刚一露面，就被她给秒了，本来还没有离开，只是为了将这里剩余的恶种都清剿干净。
　　那这个强大到足以存在于黑洞范围内的生物……是什么？
　　黑洞的周围是璀璨的星云，从远方看去，充满宇宙神秘绚烂的光辉。
　　但是一旦靠近它，就会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威力。
　　任听霄顺着引力旋转，饕餮的防护罩将周围还存活的士兵笼罩在其中，她用温和的能量炮将他们一个个地推出黑洞的范围。
　　很难，但是还能够忍受。这是她此时的感觉。
　　“离开那里。”
　　然而就在任听霄逐渐向那个未知生物靠近的时候，尖锐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来。
　　任听霄一看向屏幕，瞳孔霎时收缩。
　　只见付行之的瞳孔已经完全被黑雾覆盖，他一只手紧紧掐着凌卓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眼睛却一直看着屏幕，直直地盯着任听霄。
　　他没有丝毫留情，凌卓的脸色已经开始涨红发紫，即使不在现场，他那艰难破碎的喘息声也传入驾驶舱中，让任听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说，离开那里。”付行之眼眸空洞，一片死气，同时又收缩手指，让凌卓的呼吸顿时一窒，“还是说，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任听霄僵在当场。
　　“放开他。”她说，“否则我就冲进去，拼着自己死，也要把你在意的那个东西彻底毁灭。”
　　她说着，不但没有撤退，反而摆好架势，更要向黑洞内部冲去。
　　付行之脸色一变，眼中的黑雾消散一瞬：“听霄，如果你进去，你也会死。”
　　“那又怎么样？”任听霄没发现他的改变，“我说了，你要是敢动他，我哪怕死在这里，也不会让里面那个东西活下去。”
　　凌卓的受伤突破了她最后的底线，她看似冷静，实则已经咬破了舌尖，强行让自己的脑子保持清醒。
　　她感到大脑在轰鸣，那种神秘的，充满诱惑的力量又出现了，它在叫嚣着让她撕碎那个敢动她宝物的人。
　　付行之眼中的黑雾明明灭灭，清润的光芒刚要突破，忽然一阵猛烈的黑雾涌上，让他的瞳孔又彻底变为黑暗。
　　“那你就看着他死吧。”
　　他说着，手下刚要用力，一阵爆破声传来，原来是金殿紧闭的大门忽然结了冰，连带着墙壁都凝上偏偏霜花。
　　接着被人暴力破除。
　　门被打开的瞬间，一道冰剑射出，直冲向案桌前的付行之。
　　任听霄心中一紧，在看到付行之为了躲避这道冰剑，不得不先松开凌卓之后，死死握着操纵杆的手指才微微放松一点。
　　她调整视角，看到裴郁，瞳，以及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飞船上下来的牧阳曜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除了瞳之外，都露出震撼的神色。
　　“陛下！”
　　裴郁不顾那个危险份子，冲向凌卓，还没等摸到台阶，一阵巨力传来，他整个人都被掀飞出去，又跌回牧阳曜的脚边。
　　牧阳曜将他扶起来，警惕地看向上一次见面还是温和长者的人。
　　“我就说，以你的脑子，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付行之黑雾弥漫的瞳孔看了一眼凌卓，在被几人包围的情况下，分没有分毫担忧，“原来早就把求救信号放出去了。”
　　“咳，咳。”凌卓虚弱地靠着案桌，即使是他喘得如同一个坏掉的风箱，还是坐在地上的姿势，气势上却没有比面前的人弱上一丝一毫，“过奖。”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
　　“一个三S，两个双S。”付行之看了一眼底下，“这就是你的底气么？”
　　瞳看着这个陌生的人，空茫一片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厌恶。
　　“你下来，我们打。”他说，“离开凌哥哥。”
　　他感到很烦躁，因为这个人让凌卓受伤了，他答应过任听霄，要保护凌卓的。
　　这么想着，他对眼前这人的厌恶感达到了顶峰。
　　付行之望向瞳，两人一黑一白，弥散着同样强大的气息。
　　“你不应该赶回来的。”他说，“就算你得到通知，按照你的距离，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回来才对。”
　　他眸光偏移，盯向瞳旁边的牧阳曜。
　　“原来是你。”付行之喃喃地说，“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居然会突然回来。”
　　牧阳曜神色冷凝，眉眼间有几分任听霄的气韵：“很幸运，我在路过星域外围的时候遇到了刚收到消息的瞳，就把他顺便带了回来。”
　　瞳是在帝星星域中战斗，乘坐的飞船自然没有长途作战的先进，牧阳曜启动了最新的空间跳跃功能，这才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赶了回来。
　　在看清眼前的一幕之后，他深深地为自己的决断感到庆幸和后怕。
　　如果让凌卓当着任听霄的面死去……他简直不敢想。
　　任听霄始终关注着帝星的状况，见瞳他们及时赶到，刚要转头去对付黑洞中的生物，忽然听到联络器里传来一声冷笑。
　　“既然如此，你就消失吧。”
　　几缕黑色的烟雾从付行之身上溢出来，化为在场诸人都十分熟悉的触手，径直向牧阳曜攻去！
　　这是……和恶种一样的触手！
　　牧阳曜神色一变，他下意识就想召出机甲，但是又马上想起这是在帝宫的金殿之中，就在这略一犹豫之下，那黑色的触手就已经袭到了面前。
　　不用直接碰触，就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能量扑面而来，带着些……和触手一样熟悉的气息。
　　就在这触手眨眼间就要把牧阳曜捏碎的时候，一阵冰寒之气在殿中散开，不见瞳做什么动作，这犹如实质的黑雾却被生生冻在了半空。
　　乌黑的触手就距离牧阳曜近在咫尺，就差一点，就能戳进他的眼眶。
　　瞳的身形鬼魅般闪到牧阳曜的面前。
　　“我说过了，我来和你打，你真的很烦。”
　　他说着，和黑雾正式交上了手。
　　牧阳曜闪身后退，他趁着付行之对付瞳的间隙，对裴郁使了个眼色。
　　两人默契地向凌卓靠近，想要将他先救出来。
　　凌卓的状况很不好，他极力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晕眩和乏力感不断地侵袭着他的意识，他用力地眨眼，却无法阻止越来越重的脸皮。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轻声问近在咫尺的人，“你想用我来牵制听霄，就不会轻易让我死去，你用了什么能让我失去意识的东西？”
　　付行之回眸看他，眼中闪烁着疯狂之色，他一边对付着瞳，一边盯向逐渐靠近的牧阳曜两人。
　　“不自量力。”他轻哼一声，长袖一挥，遮天蔽日的触手凭空出现，在牧阳曜召出机甲之前，一把扼住了两人的喉咙。
　　与此同时，一只触手突破了瞳的防御，重重击在了他的胸口上，让他直接飞出了金殿。
　　巨大的声音终于吸引了帝宫中的其他人，防御卫冲进金殿，看到眼前的一切，统统被惊呆了。
　　连瞳都没有抵抗住付行之，更别提这些普通的士兵。
　　他们连机甲都没来得及召唤出来，眨眼间便被触手横扫一片，尸横遍野。
　　“住……住手。”
　　牧阳曜从鼻腔里艰难地挤出气音，他勉强抬手召出机甲，却在将他包裹在其中之前，黑寡妇就被三只触手捏在其中。
　　咔嚓一声，黑寡妇直接破碎。
　　轰——
　　爆炸声在帝宫传来，人们惊恐地仰头看去，就看见代表帝国无上权力的金殿顶被人彻底炸开。
　　一道人影缓缓地向上漂浮，他身上蔓延出无数黑雾触手，每个触手上都捏着一个人的脖子。
　　他向下看去，所有人都呆滞地停在原地，惊恐地看着他。
　　“也许一个凌卓的命还不够成为威胁你的筹码。”付行之蔓延着黑雾的眼睛看向一旁，凌卓倒是没有被他掐住脖子，毕竟这是他重要的筹码，他手腕上的光脑还没有关闭，他正望着里面的任听霄，“那么，整个帝星上所有人的性命呢？”
　　任听霄一直在定定地看着这一切，闻言，她开口：“你的确不是付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份，你的未婚夫想必已经猜出来了，只可惜，他现在没有精力告诉你。”付行之示意了一下已经昏迷过去的凌卓，“但是你应该认识我，全宇宙的所有人，都应该认识我。”
　　任听霄瞳孔骤缩。
　　“我就是你们所谓的基因进化之父。”付行之张开双臂，对所有人如此宣告，“三千六百千年，我发明出基因进化药剂，让人类得以进化，从此拥有高级精神力，能够驾驶机甲，有和宇宙高等生物一战的能力，你们都知道我，并且爱戴着我。”
　　他的话引起阵阵惊呼，此时那些媒体们的摄像头早已闻风而至，将帝宫中的混乱转播出去。
　　任听霄的声音几乎融入底下人的惊呼中：“这不可能！三千六百年了，你不可能还活着，而且据说基因进化之父的名字是……”
　　“东方博士，不是么？”付行之堪称温柔地说，“我是个东方血脉，在不想暴露名字的情况下，我自称为东方博士，有什么问题么？”
　　任听霄张张口，沉默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她只有满心荒谬。
　　“至于我为什么会活这么久……”付行之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盛满了哂笑，“这个问题，也许你的未婚夫也可以给你解答。”
　　“你不要什么事都往凌卓身上扯。”任听霄说，“我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生的，和你这个不老不死的明显不一样。”
　　“是，他的确没有将这种技术用在他自己身上，但是他没有用过么？”付行之深深地望着任听霄的眼睛，“他有没有用过，最清楚的人不应该是你么？”
　　就像一头凉水兜头浇下，任听霄从头到脚霎时一片冰寒。
　　她知道付行之指的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绝望之下，我用了某种秘术，具体是什么，你就不要问了。”
　　这是凌卓曾经的原话。
　　他真的是用了某种隐秘的方法，这种方法能让人长生，甚至能转世，付行之和任听霄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看到任听霄的表情，付行之微微笑了：“看样子，你的未婚夫并没有把全部的实情告诉你，对不对？”
　　“不管他有没有告诉我这种方法究竟是什么，他不会骗我。”任听霄说，“他不说，只是因为我不必知道，他不会害我。”
　　“是吗？”付行之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我们曾经相伴那么多年，难道你更相信这个年轻的小子，而不愿相信我么？”
　　“以感情来说，我是很想相信你，但你的所作所为无法给我这个信心。”任听霄深吸口气，看向付行之的眼睛里，甚至有着一丝恳求，“付先生，如果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付先生，收手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共同解决，我始终爱戴你，不是因为你是基因进化之父，更因为你是伴我长大，教授我知识的付先生。”
　　任听霄的话似乎勾起了付行之心底最深处的柔软真情，他眼中黑雾倏然一淡，清透的棕色浮现上来，他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回任听霄所熟悉的那样。
　　“听霄……”
　　他的声音深深地含在喉间，除了任听霄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
　　然而下一秒，他眼中闪过一道剧痛的挣扎，黑雾和清明的棕色展开明显的拉锯。
　　“付先生！”任听霄看出不对劲，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付先生，你清醒一下，看看我，你是基因进化之父，你当年费了那么大心力，研究人类的福祉，现在怎么会忍心伤害人类？你醒一醒，不要让自己被控制！”
　　付行之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发出尖锐的啸声。
　　这种声音里含着溢散的能量，下方的所有人，除了个别双S级以上的，全部在鼻孔和耳中流出鲜血，被震倒在地。
　　尖啸过后，付行之重新抬起头，任听霄发现他的瞳孔又变成了黑雾弥漫的状态。
　　“你真的以为我是个多么温柔良善的人么？”付行之说，“当年做实验的那批人都死光了，我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试验品。没错，我不但拿人类做实验，我还用自己做实验，太多的人在我手中痛苦地死去，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你认为的样子。”
　　任听霄的神色一点点地淡了下来。
　　“是不是感到失望了？”一看到她的这种表情，付行之就像被钢针重重扎了一下心口，他想要大笑，但是尖锐的痛苦让他反而露出刻骨的嘲讽，“你对我感到失望，那么现在你知道你的未婚夫可能做了什么，还会像之前那样坚定不移地信任他么？”
　　“嗯，我不信任他了。”任听霄眸光平静，“那你把他放下去吧。”
　　付行之震了一下，收起所有表情，死死盯着任听霄。
　　“放啊，不是你说的么？我不信任他了，也不在意他了。”任听霄说，“你还把他攥在手里，不就是为了牵制我么？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说明你其实知道，凌卓做的事和你是有区别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付行之嘶声说，“就敢如此为他开脱？”
　　“说实话，比起凌卓做过什么，我更好奇的是，这个被你用命护着也要阻止我靠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任听霄将目光放远，看向黑洞深处的那个生物，“它还在动，说明是个活的，它和你有什么关系？”
　　付行之眯了眯眼。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任何你想知道的。”他说，“我告诉过你，有些领域，不是人类有资格踏入进去的。一旦踏进去了，那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如果你是指这样丧心病狂随意杀人的话，那的确不能算是人了。”任听霄说。
　　饶是疯狂状态的付行之，也不由怔了一下。
　　随即，他露出带着暴怒意味的笑。
　　“好，很好。”他咬着牙根，“我也说过，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我很好奇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现在，就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他说着，再次缓缓向上升空。
　　付行之越升越高，身后的黑雾触手仿佛没有限制，无穷无尽地从他的后背伸展开来。
　　短短几息之间，帝星风云色变，月蓝星的光芒被掩盖，整个天空都被黑云遮蔽。
　　无数恶种突然突然出现，其中最低级的居然也是三级种，只是面临着这么多新鲜的血肉，它们却破天荒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围绕在付行之的周围，隐隐有尊崇的架势。
　　整个帝星已然在他的掌控之下。
　　任听霄沉默地看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付行之也不催促他，他似乎料定了以任听霄的善良，注定会做出让他满意的选择。
　　时间陷入静默，直到凌卓腕上的光脑传出声音。
　　与此同时，任听霄也看向自己的光脑，同样的联络通讯也出现在了她这里。
　　在付行之动作之前，她就先点开了自己的光脑。
　　付行之动作顿了一下，也随即点了下凌卓的屏幕。
　　塞西利亚的脸出现在两边的屏幕中。
　　他刚要说话，转瞬间就看清了两个屏幕中的情况，饶是经历过风浪的他也不由大吃一惊，差点愣在那边。
　　“塞西利亚。”任听霄出声，“怎么了？你那边有什么进展么？”
　　她没有避讳，毕竟以现在的情况，付行之无论如何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塞西利亚看了看乱成一片的帝星和昏迷不醒的凌卓，又看向任听霄那边，虽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下意识地答复自家主将。
　　“殿下，我们经过长久的追踪和研究发现，西伽马星域是母兽诞生的初始地，这里已经成为恶种的繁育的老巢，但是母兽并不在这里……”
　　任听霄心口一颤，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黑洞，某种猜测在心中生成。
　　“据我们推测，母兽并没有离开帝国疆域，根据能量显示，它很可能位于某种有强大遮蔽型能量的掩体中，比如爆炸星云，或者黑洞。”
　　塞西利亚的声音传入耳中，给任听霄猜测注入支撑。
　　任听霄慢慢地回头，看向帝星那边。
　　和恶种一样的黑色触手，极力制止她接近的黑洞，被影响的意识，某种不可言说的秘术。
　　付行之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第103章 . [最新] 正文完结   这个位子，该还给任听霄了。……
　　在接通塞西利亚联络的这段时间里, 外出的人都尽快赶回了帝星。
　　任听霄看到奥古斯塔斯甚至没有坐军舰，直接驾驶着阿芙洛狄忒冲入大气层，冲入恶种的包围圈中, 强悍的能量炮击向黑雾最中心的付行之。
　　然而付行之连看都没有看向他, 阿芙洛狄忒虽然给他造成了一点困扰, 但并没有持续很久, 很快就像对付瞳一样, 几根触手同时将阿芙洛狄忒绞在其中，将他扔向了地面。
　　当阿芙洛狄忒再次冲上来，加拉赫的狴犴和它在一起。
　　两架三S级的机甲包围住付行之, 和他展开搏斗。
　　另一架纯白色的机甲也很快加入战斗，那是经过修复之后的瞳的机甲, 任听霄认识它。
　　在三人的围攻下，付行之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吃力的神色，他一边游刃有余地对付着三人，一边回过头看向屏幕。
　　“听霄，你还没有做好你的选择吗？”
　　除了在场的三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听到了这个名字。
　　黑色的阎摩刚刚冲入战圈, 就被这个名字惊怔在了当场。
　　阎摩的头部动了动, 转向朝着屏幕的方向，不可置信地望着里面的任听霄。
　　付行之抓住几人怔愣的当口，猛地挥动一下手臂。
　　遮天蔽日的黑色触手伴随着毁天灭地的能量，将四架三S级机甲同时击飞，让他们瞬间被恶种淹没。
　　无穷无尽的恶种从大气层飞进来，帝星的战争打响了。
　　“你就是用这一招毁了联邦的首都星，是不是？”任听霄没回答他的问题，“但是铁珠子总统并没有认出你。”
　　“对付他们, 还用不上我的真身。”
　　整颗星球的天空都暗了下来，恶种不止在帝宫降落，还降落到各个城里，顿时哀嚎声响彻天际，生灵涂炭。
　　士兵们保护着平民，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死去，原本最安全的帝星，此刻已经沦为地狱。
　　在屏幕里看不到的地方，任听霄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说，“只要我不去碰触那个东西，你就不会再屠杀人类么？”
　　“听霄，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和人类天生就处于对立面。”付行之展开双臂，似乎在向她展示他所做的一切，“看看这一幕，高等生物统治低等的，这是自然界天生的法则，现在你也踏入这个领域了，为什么不理解呢？”
　　“你在说什么？”任听霄嘶声说，“你居然管这些连大脑都没有进化出来的东西，叫做高等生物？”
　　“大脑难道就是辨别生物高等与否的唯一条件吗？”付行之温文尔雅地笑了，就像从前在荒星上教导任听霄时一样，语气里有些宠溺的指责，“你看看它们，它们天生就能凭借强悍的身体在宇宙中生存，它们不需要养料和空气，只要有食物，就能够繁衍和存活，宇宙中还有哪个生物种族能做到它们这样？人类要经过进化和机甲的帮助，才能勉强与它们对抗罢了。”
　　“我喜欢它们，因为它们足够单纯。只要是有大脑和智慧的生物，只要存在于这个宇宙空间中，就会让宇宙陷入无穷无尽的争夺，没有尽头的战争。智慧生物，才是低等而下贱的生物，是整片宇宙的毒瘤。”付行之看向任听霄，“听霄，它们忠诚于我，也会忠诚于你，你没必要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站到我身边来，你会体会到无上的尊荣。”
　　“你会这么认为。”任听霄说，“只是因为你是它们的母兽罢了。”
　　付行之的笑容消失了。
　　“我曾经也是个人类，只是现在我不再目光短浅。”他说，“我已经活了三千六百年了，在没有沉睡的时间里，我看过太多宇宙中的强国覆灭，见过太多人因为利益反目成仇，我是不会有错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任听霄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一边按下几个按钮，一边错开目光，“你想要的，是宇宙中全体智慧生物的覆灭。”
　　付行之的脸色微微扭曲一下。
　　“既然如此，你我注定道不同不相为谋。”任听霄轻声说，“你给我的那个选择，也不必再做了。因为无论我选择什么，你都不会放过帝星，不会放过帝国，也不会放过所有智慧生物。”
　　她霍然扭头，碧金色的眼睛蜕变成灿金的颜色，明明是坐着的姿势，却有一种傲视天下的气场。
　　“从你选择成为恶种母兽开始，你就站在我的对立面了，没有可能和解。”
　　付行之从她的脸上读出了决绝的意味，他脸色一变，失声叫道：“你想干什么？！”
　　任听霄对他微微一笑。
　　“做我该做的事。”
　　说完，她伸手关掉了联络器。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空中只能听到付行之狂乱的吼声。
　　另一边，遥远的阿瑞斯黑洞前。
　　任听霄切断联络，将目光投向靠近黑洞内部的那个恶种母兽。
　　“听着，所有人都不许上前。”她对所有士兵下令，“在那个东西暴露出来的瞬间，集火，无论我在不在它旁边。”
　　“殿下！”一直目睹一切，暂时顶替副官位置的一个战士失声，“您会死的！”
　　“不，我不会死的。”任听霄的语气十分平静，“我还要回帝星去对付真正的母兽，不会死在这里的。”
　　“准备好了么？”
　　火焰军全体士兵眼含热泪，集体回应了他们的主将。
　　“很好。”
　　任听霄刚才就已经将能量注入到饕餮的能量舱中，光凭饕餮的能量可能无法抵御住黑洞的力量，对付那只母兽，当世没有机甲能做到这点。
　　但是她可以。
　　她从未对自己体内的能量有过这种清晰的感受。
　　那种若有若无的，充满神秘和诱惑的感觉，已经完全被她压了下去。
　　不压下去干什么？听凭能量的吩咐，让她自己变成一个能量存储的傀儡？
　　任听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她昂起头，看向黑洞深处。
　　帝星正在经历劫难，她的爱人被捕，她的同胞在受到危险，她的国家正岌岌可危。
　　但是此时此刻，在她的身上只能看到面对目标的专一，以及万夫莫开的霸气。
　　“等着我，”她用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一定要等着我。”
　　说完，就像把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机甲中，饕餮整架机甲如同射出的光炮，以人类无法达成的速度冲向宇宙深处。
　　它冲向黑洞。
　　如果此时是在地面上，士兵们的呼喊声已经可以震翻天空，但此时身处太空之中，任听霄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
　　她感到自己被强力地挤压，如果不是有自己的能量笼罩在外围，她连着饕餮此时恐怕已经被黑洞分解成了原子。
　　她强悍地闯入黑洞的引力圈中，在彻底融入其中之后，狂暴的撕扯能量开始趋近于平稳，证明任听霄的猜想是没错的。
　　果然，只要自身的能量足够强大，就能隐匿在黑洞之中，被它接受，而不会被撕扯和分解。
　　而此时，被她盯上的母兽已然有了危机感。
　　它迅速动作，从埋藏的能量漩涡中脱身出来。
　　硕大的身躯，无数的触手，赫然正是任听霄熟悉的“老朋友”。
　　母兽细小凶恶的眼睛看了一眼任听霄，竟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调转身形，向黑洞外围飞去。
　　它想逃跑！
　　任听霄立刻发动机甲，化作一颗璀璨的流行，直直冲着母兽追击！
　　注入了她本人能量之后，饕餮的速度又被拔上一个台阶，它很快追上母兽，任听霄正要伸手去抓，却忽然从它的眼睛中发现一丝异样。
　　恐惧。
　　那望着她的眼神，绝对不是普通恶种能够拥有的。
　　任听霄眯起眼，突然福至心灵，一种荒谬可笑的想法在心头涌现。
　　“你认识我。”她说，“你就是十年之前的那一只，对不对？你甚至用我的身体去给你自己的转世做准备。”
　　当时在爆炸星云中看到的那一幕涌上脑海，那种无与伦比的恶心和震怒再次回归。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任听霄发出猖狂的大笑。
　　“好啊，天道有轮回，居然还是让你落到我的手里了，真是太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催动机甲，包裹着能量的手臂悍然出击，一把抓住了母兽最粗壮的一根触手。
　　所有的触手都是虚张声势，只有这一根，才连接着它的命脉。
　　一被抓住这一根，母兽开始慌乱起来，它慌不择路地想要向黑洞深处逃逸，这时候它已经不在乎黑洞深处的能量是否会将它分解成原子了，它只想远离任听霄这个煞神！
　　“咦，你原来这么怕我。”任听霄说，“怪不得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靠近你。”
　　她一边说着，手下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就在她抓住这根“尾巴”，要将它扔出黑洞引力圈时，母兽猛地回过头来，直直地望向它。
　　这次不是兽类的眼神了，而是任听霄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
　　属于付行之的眼神。
　　任听霄定定地看了这双眼睛一眼，下一秒就抡起比饕餮还要大得多的母兽，将之甩了出去。
　　就在它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无数炮火淹没了它。
　　任听霄迅速跟进，光炮毫不留情地射出，注入了她自己的能量。
　　面对同一只母兽，她已经不再需要以自爆为手段牵制住它了。
　　其他士兵的炮火牵制住了母兽的行动，而任听霄，则再次承担起母兽刽子手的角色。
　　那一击是致命的一击。
　　母兽长大巨口，发出无声的嘶吼，然而却无法抵御任听霄的能量。
　　它虽然脱离了黑洞，但是同样无法逃脱被分解的命运。
　　没有爆炸，也没有血花，任听霄以压倒性的能量笼罩住整只母兽，强悍的能量将它生生撕碎，化为宇宙中的尘埃。
　　转眼消散。
　　所有人都停下来，震惊地望向漂浮在宇宙中的黑红机甲。
　　而远在光年之外的帝星，付行之的眼中分明映出母兽被生生撕裂的残影。
　　他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付行之定定地飘在空中，忽然发出一声悠长如远古巨兽的嘶吼。
　　转眼间，无数的恶种从宇宙各个角落探出，开始疯狂攻击所有的智慧生物。
　　与此同时，任听霄即刻启程，飞往帝星。
　　一路上，凤凰的标志如同宇宙中燃起的一团火焰，所过之处，恶种寸草不生。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抵抗的行列，智慧生物对恶种的战争进入最终的胶着阶段。
　　在航行中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信号，一旦经过有信号的地方，任听霄就打开光脑，搜索帝星的情况。
　　但是信息纷杂，各种消息真真假假，她只能从其他人发给她的消息上知道，付行之从那天之后就没再露面，他盘踞在帝宫中，将那里变成恶种真正的巢穴。
　　无论内心有多么焦灼和恐惧，任听霄的面上都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她镇定得不像个人类，却如定海神针一样，定住了全军的心。
　　士兵们很多人都有亲眷朋友在帝星上，帝星沦陷，他们也着急，但是只要看到任听霄镇定的模样，他们就觉得有了主心骨。
　　无论前方的路多么难走，任听霄会带领他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四天之后，火焰军的军舰经过最后一次空间跳跃，突兀地出现在帝星的上空。
　　所有还活着的人仰头望去，各个角落中，都有人发出喜极而泣的欢呼。
　　“是殿下！殿下回来了！”
　　“那是火焰军的标志！我认识那只凤凰！”
　　“殿下回来了，我们终于有救了！”
　　还没有崩溃的星网上，霎时间涌现出各种任听霄归来的消息，所有该知道的人立刻都知道了。
　　火焰军甫一降落，就开始清剿周围的恶种。
　　这些东西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士兵，虽然抵抗从未消失，但难免有心无力，让它们蔓延在各个角落。
　　任听霄踏出军舰，一眼就看到满目的断壁残垣。
　　她再来晚几天，恐怕她就要面对第二个首都星了。
　　还好，由于当世的强者都集中在帝星，这里还没有彻底沦为疮痍的废墟。
　　任听霄手中拿着一杆枪，她哪怕不用瞄准，每一次开枪也必定会带走起码一只恶种的生命。
　　很快，她就见到了相见的人。
　　加拉赫和牧阳曜出现在面前，牧阳曜眼眶发红，死死抑制着自己，没有扑上去抱住任听霄。
　　“殿下。”他沙哑地开口，“您终于回来了。”
　　“我需要马上了解现在的状况，”任听霄看向加拉赫，“大家都在地下？”
　　加拉赫微微点头。
　　他坚毅的眼睛里有着疲惫的血丝，但和牧阳曜一样，他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
　　“大家都在，除了……”他说不下去。
　　“除了凌卓。”
　　任听霄替他接上这句话，两个人都猛地看向她，似乎在害怕她产生什么过激的情绪。
　　任听霄眉眼平静，她甚至笑了一下。
　　“凌卓是牵制我的最有效的手段，付行之怎么会放过他。”她沉默了一下，用仿佛从胸腔中挤出来的声音说，“他……还活着吧？”
　　“他还活着。”加拉赫给予肯定的答复，“克里斯蒂娜夫人也还活着，大家都在地下基地里。”
　　任听霄紧绷的心猛然放松一点，就算上一次收到消息时，克里斯蒂娜和蓝漾漾他们都向她报了平安，也没有亲耳听到来得安心。
　　她说：“具体的事，我们下去再说吧。”
　　就像首都星的避难所一样，帝星也有着自己的避难机制。
　　同样是位于地下，只是状态明显要比那时候的首都星好得多，起码电力充足，没有能源上的困扰。
　　两人带着任听霄进了一间屋子，顿时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一双双泛红激动的眼睛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扫视一眼，太多的熟人。
　　奥古斯塔斯，瞳，修戈，塞西利亚，凌时明，以牧将军和耿肃将军为首的一干军部将领，一些内阁核心成员，甚至还有……
　　任听霄目光定在萨洛美身上：“你怎么也在这里？”
　　“只要不打死帝宫里的那个家伙，无论杀死多少恶种都没用。”萨洛美苦笑，“这点我和总统大人都十分清楚，我就过来了。”
　　任听霄点点头，这的确是很明智的选择。
　　她又转向塞西利亚：“你回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
　　“帝星有难，不能不快。”塞西利亚说，“殿下，我即刻归队。”
　　所有人都望着任听霄，此时此刻，她就是绝对的领袖和主宰。
　　任听霄在首位上坐下来，伸手敲敲桌子：“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需要详细的信息。”
　　“付行之占据了帝宫，他没有诞育恶种的能力，但是能够修复它们。”加拉赫说，“如果他不死，恶种就相当于不死之身，越来越多，我们无法抵抗。”
　　怪不得帝星上的恶种数量那么多，否则就算有付行之这个恶种之母在，凭借五架三S级机甲，也不应该被挤压到这个程度。
　　“我们试图攻向帝宫，但是攻不进去。”奥古斯塔斯说，“他很强，即使我们五个联手，也无法击破他的防御。”
　　语调仍然矜贵，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仿佛镶嵌上去的傲慢神色，而是有些疲惫和凝重。
　　看来这段时间，每个人都不好过。
　　“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次出声的是修戈，任听霄望向他，看到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语气中有些没有恶意的异样。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对付这东西的经验吧？”
　　任听霄知道他已经听到她的身份了，自然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母兽本体已经死了。”任听霄的话激起一片惊愕，“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付行之，只要杀死他，一切就结束了。”
　　“母兽居然已经死了吗？”萨洛美震惊地喃喃，“怪不得他会突然暴怒。”
　　“既然遇到了，我不杀死它，难道还有留着它，给付行之逃跑的机会么。”任听霄眉眼冷凝，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凌卓在昏迷之前告诉过我，不要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他从来不会出错。”
　　听到她提到凌卓的名字，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掺入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显然他们都知道，凌卓此时的处境对任听霄来说，就是个致命的命门。
　　“不用这么看着我。”任听霄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的私人感情不会影响到战斗，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冷静而强大，所有情绪内敛其中，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不为凡尘任何事物所动。
　　其他人对视一眼，对任听霄的信服和依赖不自觉地更加往上攀升。
　　看着她，所有人都觉得，如果不是她带领这场战争，那就没人能赢得这场战争。
　　“作战计划是什么？”加拉赫说，“事不迟疑，在越来越多的恶种包围下，帝星撑不了太久了，需要速战速决。”
　　“不会太久的。”任听霄说，“付行之就在等着我的到来，他想要亲手杀死我，给他的宏伟梦想陪葬，现在我已经到了，他手里还握着威胁我的筹码，会比我更沉不住气的。”
　　她曾经非常依赖凌卓，能交给凌卓去想的事，她都懒得再动一分脑筋。
　　但是现在，凌卓不在了，所有人都惊愕地发现，原来她的才智谋略也十分优秀，当得起全体智慧生物的领袖和主将。
　　任听霄的推测没有错，当天晚上，他们埋伏在帝宫的周围，任听霄的光脑收到联络。
　　来电人是凌卓的光脑。
　　任听霄接通，付行之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我知道你来了。”
　　任听霄闭目养神的双眼猛然睁开，她迅速对旁边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有序地行动起来。
　　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来这决战之夜。
　　任听霄一边召出机甲，从隐藏的地方出来，一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帝宫开口：“你来找我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慢一些。”
　　“你也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气。”付行之的脸在画面里晃动一下，似乎在举着光脑行动，“你不想知道你未婚夫现在是什么样子么？”
　　任听霄坐进饕餮的驾驶舱，闻言将目光移向屏幕。
　　付行之调了一下视角，凌卓的身影霎时映入她的眼帘。
　　凌卓蜷缩在地下，一身白袍已经脏污不堪，他的脖子和四肢都被黑雾凝成的触手死死缠绕着，从接触它们的部位开始，蛛网一样黑色的纹路在他的皮肤上蔓延，延伸进衣服遮掩的地方。
　　就像它们在吸食他的生命力。
　　任听霄的呼吸凝滞了一下，在颤抖的气息泄露之前，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
　　“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她说，“这可是你用来要挟我的重要筹码。”
　　付行之何许人，怎么会看不出任听霄的痛苦。
　　他低笑一声：“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我要挟你的筹码。你想怎么做？我察觉到你在帝宫周围埋下的东西了，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堂堂恶种之母，也会害怕人类的炸/药么？”
　　“我不害怕，你的未婚夫难道也不害怕么？”付行之说，“一旦你启动它们，你就会亲手杀死你最爱的人。”
　　“这点就不用你操心了。”任听霄说。
　　见她对凌卓的生命丝毫不为所动，付行之脸上的笑意淡去，他萦绕着黑色雾气的双眼冷漠地看着任听霄：“听霄，你我本来不用闹到这个地步的，你是我最心爱的学生，我曾经在你的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力，你现在为什么要违抗我呢？”
　　“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已经交流过了。”任听霄将目光定在他的脸上，“你可以自动脑补一下我的回答，你曾经这么了解我，脑补出来的和我自己回答的，应该也没有很大区别。”
　　“看来我是说不动你了。”付行之说，“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让你的未婚夫来亲自劝你一下。”
　　战争已经打响，任听霄在战火的中心，承担起主攻的位子，同时冷冷地扫着屏幕。
　　只见缠绕着凌卓的那些触手开始蠕动，他昏迷着的脸孔也愈加苍白。
　　随即，他浓密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露出那双漆黑无光的瞳仁。
　　任听霄控制不住地向前倾了下身子，几乎就要伸手碰触他的脸颊。
　　“听霄。”凌卓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来了。”
　　“凌卓，你来亲口告诉她，她现在的认知有多么错误。”付行之说，“你把你干的那些事都告诉她，她会理解现在她所做的这些都是错的。”
　　凌卓没有看他，就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只是看着屏幕里的任听霄，对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看来你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话，为了所谓的救我，而放走母兽。”他轻咳几声，“否则，就不会有这场战斗了。”
　　他已经从任听霄屏幕里的视窗上看出，背景已经变成了帝星。
　　他虽然全程昏迷着，但是对整场战争的走向，居然把握得八/九不离十。
　　“是的，我没有信他的话，我听了你的。”任听霄控制住发哽的喉头，“你坚持住，我已经来救你了。”
　　凌卓虚弱地闭了下眼睛，还是笑着：“在西方血脉的童话里，都是骑士或者王子斩灭恶龙营救公主，没想到换成我们，角色居然反了过来。”
　　“也没什么不好的。”任听霄说，“不行你就睡一会儿，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着，没有一个人把付行之放在眼里，受到忽视的付行之左右看看，眼中黑雾愈加浓烈。
　　他冷笑一声，也不啰嗦，一把揪起凌卓稍长的头发，将他死死摁到光脑的屏幕前。
　　“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你的未婚妻，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他嘶声说，“因为你非常了解她对恶种的痛恨和厌恶，所以你打算把这个秘密到死都带进棺材里……你害怕她恨你，嫌恶你，对不对？”
　　凌卓被迫仰着头，秀美的下颌和颈线绷成完美的弧度。
　　他没有露出丝毫吃痛的神色，反而带着从容的笑意：“付行之，你既然这么肯定，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呢？”
　　任听霄握住操纵杆的双手紧到双肩都在发颤，她发了狠力一炮将十几只恶种一起轰炸成渣，沉声说：“付行之，你想说什么就说，把他放开。”
　　付行之看了她一眼，一松手，凌卓就顺势跌落到地上。
　　他的身体已经受到太严重的损伤，现在连站立都不再有力气。
　　“你难道就没有疑惑过，自己为什么能转世重生么？”付行之说，“在见到我，以及那只你熟识的母兽之后，你难道就没有类似的猜想么？”
　　凌卓冷淡地听着，就像付行之说的话和他没有关系。
　　任听霄在空中翻身，逐渐接近他们所在的金殿，
　　“因为母兽。”她声音冷静，“那只母兽就是十年之前我亲手杀死的那只，它有转世的能力。”
　　“很聪明。”付行之露出赞扬的神色，就像任听霄只是接上了他的古诗文背诵题目，“我为什么认为恶种才是真正的高等生物，因为在它们的身上，才有进化的真正关键。”
　　他向前走了一步，让屏幕上布满他的整张脸，带着鬼魅的神色。
　　“我恐怕忘了告诉你，三千多年前，我的团队之所以能研制出基因进化药剂，就是依靠母兽的大脑。”他眼中流露出迷醉的神色，“那是真正的世界，我看到了，通过它，从和那片大脑融合的那一刻起，我才算是真正地活着。”
　　即使已经有所猜测，任听霄也感到有些齿冷。
　　她说不清这是对还是错，毕竟付行之依靠这个，得出了人类进化的关键，从而让人类多存活了三千多年。
　　“踏进神等领域之后，你也有类似的感觉吧。”付行之猛地看向她，“那是强大而柔和的召唤，是世界的本源，是母亲在呼唤我们。普通的智慧生物根本无法进化到这个层次，只有我们这些幸运儿能够承接召唤。”
　　他露出一丝困惑的神色：“但是你没有认同它，也没有回应它，否则你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你是说那个一直试图掌控我的力量。”任听霄冷漠地说，“我已经把它吞噬了。”
　　“什么？你居然？！”付行之大惊。
　　“我就是我，不需要谁来召唤，或者控制我。”任听霄说，“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变成像你现在这副没有自我的样子么？”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丧失自我，从头到尾我的意识都是清醒的，清醒地做出所有决定。”付行之慢慢地收回神色，他看了一眼凌卓，忽然发出一声讽刺的哂笑，“既然你连那种呼唤都能忽视，想必你确实对恶种深恶痛绝。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未婚夫都对你做了什么吧？”
　　能不明白么？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会不明白？
　　冲进过爆炸星云的凌卓，把她的尸体护在体内的母兽，一代一代自我转世重生的母兽，以及凌卓闭口不提的那个秘术。
　　他走了和付行之相同的路子，摸到了远古的秘辛。
　　只是和付行之不同的是，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力量和长生，他拼尽全力，只是为了将爱的人重新带回人间。
　　只是没想到，由于系统的介入，阴差阳错之下，任听霄没有真正投胎转世，而是直接附身到了原剧情的女配身上。
　　也造成了她基因变异的源头。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又是刻意安排。
　　看到任听霄神情冷峻地战斗，付行之轻声说：“怎么样，你现在还能原谅你的未婚夫么？”
　　“她是否原谅我，和你没有关系，你也不必执着于此。”凌卓突然出声，他看着付行之，眼中光芒凛冽，“你只需要知道，恶种完了，你也完了。”
　　“如果我完了，一定会带上你。”付行之低头看他，“在这种距离下，你没有任何可能逃脱。”
　　“随便你。”凌卓嗤笑一声，“如果这就是你的本事的话，那我等着。”
　　“你以为我不敢么？”付行之眯起眼，“你还在指望听霄来救你么？就算她来了——”
　　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黑红色的机甲从天而降，同时落下来的，还有几只护卫的五级恶种。
　　“我来了，会怎么样？”
　　任听霄的声音同时从扩音器以及光脑的屏幕中传出来。
　　付行之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他看向散落在周围的几只五级种的尸体，这是他最有力的护卫，现在已经残缺不全。
　　任听霄缓缓收回自己外溢的能量，凌卓还在这里，她不想伤到凌卓。
　　“因为我的力量都是属于我自己的。”任听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旦接受了那种神秘的诱惑，就会沦为这种能量的傀儡，现在的你就是这样，你可以使用这种能量，却无法拥有它，所以你比不过我，注定会输给我。”
　　付行之看着昔日的学生，吐出两个字：“做梦。”
　　他腾飞升空，无数黑雾触手悍然出击，围剿向黑红色的机甲。
　　任听霄迅速将自己的能量包裹在机甲周身，两人缠斗在一起。
　　超越人类等级的能量相互碰撞，整座金殿猛然坍塌，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殿下！”
　　“继续战斗。”任听霄说，“注意保护自己。”
　　她的提醒刚发出去，两人对碰的能量霎时呈圆弧状炸开，整个帝宫，以及整个帝都区域都被波及其中，无数恶种和战士被拦腰斩断。
　　“听霄，也许是我看错你了，你的心比我想象的要狠。”付行之说，“就算你不在乎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的命，我以为你起码会在乎凌卓的。”
　　任听霄低头看去，即使是战斗，付行之也没有放下凌卓，现在两人已经升上高空之中，还有一根触手死死卷住他，瘦削的身形在两人的能量冲击中岌岌可危。
　　凌卓没有关上光脑，任听霄的屏幕上仍然能看到他晃动的脸。
　　他此时转过脸看向她，眸光清润而温柔。
　　“听霄，对不起。”他说，“我向你隐瞒了真相。”
　　“我原谅你了。”任听霄迅速躲过一根足以把三S级机甲戳穿的触手，“就算你现在告诉我，我的脑子里有兽卵，我也原谅你，顶多马上原地自杀。”
　　凌卓轻声笑了出来。
　　他的唇边有几乎止不住的血，这是他内脏受到严重创伤的表现。
　　但是他没有停止说话。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任听霄喉头发紧：“你说过很多遍，我也爱你，你乖乖的等一会，不要再说话了，我很快就来救你。”
　　凌卓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他努力地朝向任听霄的方向，就像要把她的身影深深刻在自己的眼底。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感受到自己体内迅速的衰败，“听霄，以前我劝过你那么多次，想让你在拼命战斗的时候，稍微考虑一下关心你的人，没想到现在却是我先打破了这个约定。”
　　“凌卓，你要干什么？”任听霄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几乎用嘶喊的声音说，“你住手！你什么都不许动！就在那里等着我来救你！”
　　“我什么……都不会动。”凌卓的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只是我没有办法了，听霄，我很抱歉，无法陪你继续……”
　　他的声音消失了。
　　任听霄浑身大震，她不顾一切地低头看向凌卓，只见他苍白着面容闭上眼睛，四肢无力地垂落下去。
　　“咦，死了？”付行之轻声惊呼，“算了，既然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说着，直接松开触手，将凌卓直接从这万丈高空上扔了下去。
　　任听霄的脑子轰然炸开。
　　“不。”
　　“不——”
　　她刚要俯冲，数根触手袭来，牢牢挡住她的去路。
　　“听霄，课程还没有结束，你不能私自离开课堂。”
　　任听霄双目赤红，她缓缓地抬头看向付行之，笑了。
　　“付行之，你也许忘了点什么。”她说，“我前后击败过两只母兽了，你以为没有了凌卓，你还能是我的对手么？”
　　付行之脸色瞬间大变：“什么？”
　　“还记得我第一次击败母兽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方法么？”
　　一股不妙的感觉瞬间涌上全身，付行之也不管阻拦任听霄了，整个人倏然暴退。
　　然而已经太晚了。
　　任听霄伸开机甲双臂，死死地抱住了她。
　　“启动自爆程序。”
　　任听霄下达完命令，利落地打开驾驶舱的门，一纵身就向下跳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付行之惊恐地大吼，“不……”
　　寒风凛冽，任听霄飞速向下坠落，她向后一挥手，澎湃的能量从她身上涌出，快速将爆炸的中心笼罩在其中，裹成一个严密的茧。
　　她还不想让帝星成为另一个爆炸星云。
　　无声的爆炸在任听霄的能量中炸开，任听霄连头都没回，直直地盯着下方那个人影，反而增加速度。
　　一双柔软的手臂抱上了凌卓的腰。
　　本来已经失去意识的凌卓若有所感，眼睛睁开一道微弱的缝隙。
　　任听霄的红发烈烈飞舞，几乎包裹住两人的身体，灿金色的眼眸凝视着乌黑的，带着决绝的声音响起。
　　“我说过，你的能量能给我，我的也一定能给你。”
　　下一秒，柔软的唇瓣印在了凌卓的唇上。
　　汹涌的能量通过接吻的地方澎湃涌入，强悍霸道的能量进入凌卓的身体，变得柔和得像溪水，潺潺流淌过他支离破碎的内脏，缓缓修复着它们。
　　两人飞速下坠，其他人已经看到了他们，数架机甲同时向两人飞来。
　　下一秒，一架纯白镶着金边的机甲突兀地被召唤出来，并迅速将两人裹在其中。
　　大家认出这架机甲，正是帝王曾经的本命机甲，双S级的【烛照】。
　　下坠的势头猛然止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带着两人再次冲向天空。
　　而在遥远的地面上，失去“母兽”的恶种们均失去力气和意识，全部倒在地上。
　　就和十年前母兽死去时一样。
　　同时，烛照升到空中，在已经解开的能量囚笼中，借助了一个掉下来的人影。
　　任听霄坐在烛照的驾驶舱中，凌卓就坐在她的旁边，两人看着视窗中付行之惨白的面容。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听霄，是你吗？”他的触手已经都消失不见了，眼中也没有了黑雾，就像那股力量全部都在刚才的爆炸中毁灭了。
　　“老师。”任听霄说，“你回来了么？”
　　付行之的身体只剩下半边，他还算完好的脸无神地笑了。
　　“听霄，我说的话，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他艰难地说，“我的确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融合恶种，用人命做实验，也不觉得杀死他们有什么不对，我还是觉得，恶种才是进化的终点，人类应该向它们区服。”
　　任听霄沉默，凌卓揽住她的肩头。
　　“但是现在想来，不想这么多的那些日子，才是最快乐的。”付行之转动血色的眼球，看向驾驶舱的位置，“在浩广白星的那段时光，我很开心。”
　　他说完，用半边身体用力一翻，整个人就从烛照的手中掉了下去。
　　黑发飘扬，笑容温润，任听霄看着下落的他，就像看到了当年在荒星上，对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笑着伸出手的青衣君子。
　　“小姑娘，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不要跟我学习？”
　　他教会过她许多，在记忆的长廊里奔跑许久，她还是不得不和他道别了。
　　“再见了，老师。”任听霄轻声说。
　　战争结束了。
　　经历过凌卓差点死亡的惊心动魄之后，任听霄已经不想再拖延，她速战速决，就在烛照落到地面上之后，她拖着凌卓，在万众瞩目的废墟上印下一个深深的吻。
　　“我们结婚了。”她霸道地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正式的丈夫了，以后我们夫妻一体，你不许再瞒着我私自做这么危险的决定。”
　　饶是凌卓，也被她这豪放给镇住了。
　　任听霄危险地眯起眼：“怎么，你不想娶我？”
　　“怎么会。”在任听霄的身上，凌卓体会到了熟悉的无可奈何，他回以一吻，“我的荣幸，夫人。”
　　任听霄这才笑了。
　　这场战争虽然没有把帝星也毁成首都星那种样子，但是要重建也着实要花费一些时间。
　　尤其作为战场中心的帝都和帝宫，已经完全面目全非，沦为一片废墟。
　　任听霄在帝星多停留了一段时间，帮助帝星重建。
　　但是她的本命机甲已经被毁灭了，只好暂时凑合着用凌卓的烛照。
　　她认识的那些人都还好好的，克里斯蒂娜，蓝漾漾，越舒……
　　除了克里斯蒂娜，她的两个好闺蜜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蓝漾漾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只是感慨了一下：“怪不得你说不喜欢奥菲利亚这个名字，你本来的名字果然更好听。”
　　但是越舒可是对任听霄曾经的事迹耳熟能详，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效忠的殿下居然是一位传说中的英雄，整个人都惊呆了。
　　对此，任听霄表示，他们都会逐渐习惯的。
　　她是个坐不住性子，在帝星待了几个月，就又蠢蠢欲动地想去宇宙中执行任务。
　　只是这次没有恶种了，根据凌卓所说，母兽的重生正常情况下会经历千百万年，他们有生之年大概是等不到了。
　　连星盗都从良了，宇宙中的任务，实在是万分无趣，远远用不着任听霄这个守护神出动。
　　她只是偶尔出去转一转，看见需要帮忙的就顺便帮一把。
　　而无论敌人是谁，只要一听说她出现了，立马就会吓得就地投降，无一例外。
　　就这样过了一年。
　　一年之后的七月，任听霄准时回到了帝星，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的毕业典礼到了。
　　她可是从一入学就开始期待毕业典礼了，从今天开始，她也是从帝国学院毕业的人了！
　　此时的帝星已经焕然一新，比从前还要美丽。
　　任听霄这次一回帝星，越舒和她的老师就送上来两份大礼。
　　当看到一模一样的饕餮重新站到眼前时，任听霄控制不住惊喜的神色，差点扑上去抱住饕餮的大腿。
　　“小舒，你们真的把饕餮复原了啊！”
　　“是的。”越舒激动得脸色红扑扑的，“而且我和老师对它做了升级和改动，现在操纵它的话，三S级的精神力已经不够了，也就是说，全世界只有殿下一人能够操纵饕餮啦。”
　　“这下可真是我的独属机甲了。”任听霄笑了，她看向另一个巨大的盖着布的东西，“这个又是什么？也是给我的么？”
　　“没错。”越舒脸上流露出一丝紧张，“我今年就要正式进入火焰军了，这是我单独给您准备的礼物，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
　　说着，她揭开了这层布。
　　看到布后露出来的面貌，任听霄脸上的表情消失了，整个人都被定在原地。
　　黑色哑光的机身，金色的镶边，这赫然正是她上一世的本命机甲，金乌。
　　“这是……”她转头看向越舒。
　　“我根据竞技场里的数据复原的。”越舒说，“和饕餮一样，我对它的操纵等级做了更改，不知道您会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听霄重重拥进了怀里。
　　“谢谢你，小舒，真的。”任听霄有些动情，“你无法想象，我再次看到金乌有多么开心。”
　　越舒手足无措地怔了怔，慢慢地将手臂放到任听霄背上，露出一抹笑容。
　　“您喜欢就好。”
　　任听霄的毕业典礼，可谓是举国同庆，热闹得不亚于建国庆祝日。
　　来参加的人，不但有各方媒体，无数军团以及群众，还有好多众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大佬。
　　凌卓，加拉赫，瞳，奥古斯塔斯，修戈，萨洛美……
　　而在付行之死后，帝国学院的新任学院长由前古文化教授林潇接任，这是任听霄指认的，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就在任听霄穿着学士服，昂首挺胸地上前接受院长授予的毕业证书时，凌卓忽然起身，来到任听霄所在的台下。
　　任听霄刚接过证书，正要说准备好的感谢词，看到这一幕愣住。
　　而院长林潇和其他人却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都知道凌卓会做什么。
　　只见凌卓朝向她，缓缓地单膝跪地。
　　而在他身后，万千军民，包括萨洛美在内，都缓缓地向她跪了下来。
　　当着联邦以及媒体的面，凌卓取下了自己头上的红宝石王冠，并高举着捧到了任听霄的面前。
　　他的声音传遍星际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位子，从十年亲我就在为你扑路，现在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苍蓝帝国唯一的帝王。”
　　任听霄彻底呆在当场。
　　“我代表联邦，衷心祝贺苍蓝女帝即位！”萨洛美大声说。
　　“请陛下登基！”
　　万千臣民齐声呼喊。
　　看到凌卓黑眸中狡黠的神色，任听霄控制住想要大喊救命的冲动：“你们这是早就商量好了？”
　　“这只是个众望所归的结果罢了。”她最亲爱的丈夫将王冠高高举起，笑着说，“这个位置我帮你看了这么多年，现在也该轮到我做个安安稳稳的王夫了吧。”
　　任听霄如此了解凌卓，一眼就看出他眸底的认真。
　　这是他精心策划好的一切，原来他十年之前就已经在为任听霄登基做准备，所以他才能在刚刚结束战争之后就如此迅速地推翻腐朽政权。
　　任听霄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缓缓地将手伸向这顶象征星际最强帝国至高权力的王冠。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